第47章 魏子渊:姑娘只需服下闭息丸

日影横空, 茶炉着冒着汩汩热气,白雾飘渺。

秋雁垂手候在一旁,面上难掩激动难耐。

“姑娘, 奴婢刚刚偷偷下去瞧了一眼, 那老虎竟有这般高, 两只眼睛都留着血,上面还留着箭矢, 可吓人了。”

怕宋令枝不明白, 她踮起脚,手臂拼命往上伸去, “这般……高。”

宋令枝难得被逗乐, 挽着人手臂:“知道了知道了, 你仔细着点,这烟水亭高得很, 若是摔了,可不是闹着顽的。”

秋雁粲然一笑,从宋令枝手中接过团扇, 轻轻为她扇着风:“奴婢这可是亲眼目睹, 姑娘别不信。那些小太监都说,三殿下英勇无畏, 那白虎扑上来都不曾躲开,硬生生拿短剑割下那兽脑。”

徐徐凉风拂面, 却怎么也吹不散宋令枝脸上的热意。

唇角的咬.痕隐隐作疼,似是破了皮,晨起抹口脂之时, 宋令枝不敢借秋雁之手, 深怕她看出端倪。

薄薄的一层口脂抹上, 再小心,还是难免碰到伤处。

秋雁一口一个三殿下,宋令枝只觉唇角的伤口又疼了。恍惚又回到了昨夜,沈砚迫着自己仰起头,落在唇上的吻凶横没有章法,宋令枝只觉窒息感层层交叠,似是要昏倒。

无尽的黑夜似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拖拽着她陷入前世困扰她多年的噩梦。许是后来她抖得厉害,沈砚终于松开人,长身玉立,只命人传太医,再不曾做什么。

“姑娘,您瞧,是刚刚殿下射下的那双大雁!”

一箭双雁,满座哗然惊呼,无不为沈砚拍案叫绝。那大雁的伤口处理干净,拿白色纱布裹着,一双眼珠子圆溜溜的,直盯着宋令枝瞧。

提着鸟笼的小太监是个嘴甜的,也深知宋令枝是沈砚未来的夫人,舌灿莲花,将沈砚方才所为夸得天上地上仅有一人,独一无二。

小太监嘿嘿笑:“夫人不知道,这大雁精明得很,奴才险些叫他啄伤眼睛,也就三殿下英勇,且这伤口不深,再养养几日就好了。”

宋令枝不耐烦他说沈砚的好话,只朝秋雁使了个眼色。

秋雁心领神会,命人拿了赏银过来,小太监千恩万谢叩首走了。

耳边得以清净,宋令枝无声松口气,转首去瞧笼中的一双大雁。果真如那小太监所说,这对大雁凶得很。

秋雁深怕宋令枝被啄伤,赶忙拉着人往后退去:“姑娘你小心点,莫让它啄了手,这小东西的爪子厉害着呢。”

宋令枝低头去看,倒也奇怪,那大雁见到宋令枝,不再张牙舞爪,低着脑袋一脸的顺从,还能从宋令枝掌中轻叼走谷粒。

秋雁满脸惊奇诧异:“奇了怪了,这大雁莫非也认主的不成,怎么奴婢喂的它一点也不肯吃,只吃姑娘手上的?”

宋令枝亦觉得稀奇,一人一仆围着鸟笼。

沈砚缓步踏上台矶,遥遥瞧见宋令枝半蹲在笼子旁,眉眼弯弯,那双杏眸积攒笑意满满。

宋令枝摊开手掌:“秋雁,你瞧……”

余光瞥见烟水亭外的沈砚,宋令枝忽而噤声,“……殿下。”

沈砚面不改色应了一声,信步行至宋令枝身侧。

身上明黄马褂换下,沈砚一身金丝滚边雨花锦阔袖圆领袍,身姿如松,修长笔挺。

秋雁屈膝行礼,识趣退至台矶下。

漆木案几上的白釉双龙耳香炉点着百合宫香,青烟未尽。

笼中的一对大雁见到沈砚,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扑簌着翅膀胡乱翻飞,羽毛糊了一笼子,吱呀乱叫。

宋令枝忙命人提远些,省得惹了沈砚不快。

沈砚面上淡淡:“……很喜欢?”

宋令枝点点头:“喜欢的。”

金灿灿的日光落在宋令枝眼中,泛起阵阵涟漪。女孩娇靥如花,眉宇间的雀跃半点也做不了假。

沈砚垂首敛眸,淡色眸子似有了一丝起伏。

临近午膳,君臣共宴。

沈砚今日所猎之物稳居榜首,龙颜大悦,自然,流入沈砚烟水亭中的赏赐如流水,源源不断。

小太监眉开眼笑,双手捧着梅花式翡翠盘子:“殿下,这是陛下赐的鼓板鹿肉。”

这鹿自然是由沈砚先前所猎制成,拿新鲜鹿肉腌制后,又添上冬菇香笋,放在油锅中炸过一遭,又淋上一层酸甜番茄汁。

味道爽口,油而不腻。

再往后,又有小太监捧着十锦攒盒,皆是皇帝的赏赐。漆木攒盒掀开,竟是一小碗酸辣鹿血羹。

酸辣的气味蔓延在鼻尖,宋令枝早上不曾用过早膳,只浅尝了几口桃花糕。

猝不及防闻见空中浓烈的酸辣味,只觉胃中翻江倒海,她捂着唇,强忍住心口泛起的恶心。

皇帝的赏赐,宋令枝自然不敢多言,面上亦不敢表露不快,只双眉轻轻蹙了下,连候在身后的秋雁也不曾发觉异样。

沈砚侧目凝视,忽然出声:“都撤下。”

小太监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三殿下,这是陛下赏的……”

沈砚缓缓抬起眼眸,那双漆黑眸子沉沉,不见一点光亮洒入。

寒意蔓延至足尖,不寒而栗。

三殿下沈砚素来杀人不眨眼,那双白净骨节匀称的手,前不久刚割下白虎的兽首。

小太监不敢耽搁,可不敢惹了这位活阎王发怒,讪讪干笑两声,忙忙撤下筵席,脚底抹油,连滚带爬跑得一干二净。

鼻尖恼人的酸辣味不再,宋令枝得以长松口气,转首,不偏不倚撞上沈砚一双黑色眸子。

宋令枝心口一跳。

沈砚不曾看她,深沉眼眸低垂,望向下首垂手侍立的秋雁。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在案几上轻敲,他嗓音淡漠:“夫人早膳用了什么?”

秋雁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沈砚脸色不变,只指骨落在案沿上,敲几下,停几下。

秋雁一张脸埋得极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姑……夫人这些时日吃得不多,唯有、唯有……”

沈砚垂眸凝视。

秋雁双肩抖动:“唯有白芷姐姐送来的糕点能吃上一二。”

她伏首叩地。

半晌,方听得头顶落下一句:“早膳的桃花糕,也是兰香坊送来的?”

秋雁低声:“是。”

先前来的时候,白芷多做了些糕点,让宋令枝路上带着吃,只是那糕点也只能放一两日。时日多了,自然不行。

秋雁垂眸,大着胆子:“厨房、厨房还有一小碟荷花酥,旁的……旁的再没了。”

落在案几上的指骨不再落下。

心口泛酸的感觉终于消失,宋令枝捂着心口,怕沈砚怪罪秋雁:“殿下,这事和她无甚干系,不过是……”

“既然喜欢,那便让她每日做了送来。”沈砚忽而起身,指间的青玉扳指轻转。

宋令枝怔愣抬头:“殿下,兰香坊离别苑这般远,若是日日……”

沈砚不以为然,只抬眼往后望:“岳栩。”

……

兰香坊前,白芷小心翼翼提着一个十锦攒盒,眼前的岳栩一身青色长袍,凶神恶煞,面若冰霜,和他主子如出一辙。

白芷轻声:“这是我今日做的梅花酥酪,还有一点绿豆汤,若是姑娘喜欢,我过两日再多做一点。倘若姑娘有何想吃的,劳烦岳大哥和我说一声。”

岳栩冷冰冰:“嗯。”

白芷指尖轻颤,须臾,又将提着的桂花酒送上:“这是家里酿造的桂花酒,若是岳大哥不嫌弃,也可和弟兄几个试试。”

岳栩冷着的面孔出现半点裂痕,他抬眼,目光缓慢在白芷脸上停留一瞬,而后冷声接过:“多谢。”

白芷无声送口气,屈膝福身:“有劳岳大哥了。”

岳栩翻身上马,快马加鞭,扬长而去,高大背影融入暖融骄阳。

白芷目送着岳栩渐行渐远,一颗心惴惴不安。一来是担心宋令枝的身子,二来也是怕沈砚。

当今的三殿下,可是连圣上和皇后都束手无策。宋令枝待在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实在让人悬心。

继而又想到宋令枝食欲不振,沈砚竟也能日日不厌其烦,打发岳栩来取糕点……

心思恍惚之际,乍然撞上躲在身后的红玉,白芷一惊,笑着轻拍了红玉几下:“你这小蹄子,躲在这作甚,好端端的,没的吓我一跳。”

红玉比划手指:刚刚的糕点,给姑娘了吗?

白芷早已对红玉习以为常,她莞尔:“给了给了,你做的那梅花酥酪,我也送过去了,若是快些,姑娘正午就能吃上。”

红玉唇角上扬一瞬:只能姑娘一人吃。

白芷连声笑,捏着红玉肉乎乎的小脸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秋雁姐姐也知道,断不会吃你做的梅花酥酪。”

她睨红玉一眼,佯装恼怒,“小没良心的,我也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怎么不见你给我做?”

红玉抿唇,面露羞赧:那个是给姑娘的,白芷姐姐若是想要,我可以单独给姐姐做。

白芷笑开怀:“知道你向着姑娘,我那还有事,先走了,过会再来寻你。”

红玉亮着眼睛,点点头。

她抬眼,直至白芷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方低垂着眼眸,垂首望向摊开的掌心。

掌心中央,赫然是一包小小的白色粉末。

红玉一双眼睛由亮转暗。

这几日那位公子忙得很,不能再亲自做膳食来,只能红玉亲自代劳。那位公子旁的话不曾多说,只给了红玉一包小小的粉末,让每回加一点在宋令枝的糕点中。

起初红玉也吓坏了,后来听说不是毒.药,仍是半信半疑,自己尝了几回。

确实不是毒.药。

不过每回吃完,人总是犯困,身子懒懒的,便是一整日不进膳,也不会觉得饿。

白芷口中的宋令枝,亦是如此。

日光洒落,光影一点一点自红玉脸上移开,直至整个人隐入阴影之中,她也不曾挪开半步。

……

……

别苑幽静,偶有马蹄声响起,惊碎一地的日光。

皇后扶着侍女的手,指尖轻捻过一支红莲,遥遥听见空中传来马的嘶鸣之声,皇后唇角勾起几分嘲讽。

“又是砚儿宫中那位?她倒是娇贵,宫中膳食都吃不了,偏偏得每日打发人下山,就为她吃那几口糕点。”

皇后心情不悦,侍女垂手往前:“娘娘,她那种小家小户出来的,哪里晓得宫里的好。宫中的膳食,自然是比民间的好上千倍万倍。”

侍女撇撇嘴,“常言道,山猪吃不了细糠,如今奴婢可真是亲眼瞧见了。”

皇后被逗乐,亦是捂唇笑,凤眸掠过几分凌厉:“怕是怕她不是不喜欢,而是吃不了。本宫可听闻,那日陛下送去的鹿血羹,砚儿全让人撤下了。你说那人会不会是……”怀孕了?

皇后和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双眉渐拢,手上的红莲不知不觉扯下大半。

侍女俯身凑近,压低声音道:“奴婢也是怕的这个,私下找太医问过了,太医说宋姑娘只是食欲不振,并非是有了身孕。”

皇后眉头紧蹙,如烟雾的柳叶眉蒙上一层阴暗雾霾:“许是脉象浅,太医诊断不出呢,又或是……如今月份尚小,看不出来。本宫听闻,那人近日半点油腻之物也见不得。”

青山叠翠,层林尽染。

举目远眺,葱茏绿意。皇后皱眉,沉吟半晌:“昭儿还未有子嗣,他自然也不能。”

侍女一惊:“……娘娘。”

当今皇帝昏庸,后宫佳丽三千,然膝下有子嗣的,却只有皇后,还有兰贵人。只可惜兰贵人福浅,产下的是个痴傻儿,如今十多岁,连话都说不清。

先前倒是二皇子倒是投了个好胎,生母林贵妃的娘家是朝中重臣,林贵妃又深受皇帝宠爱,皇帝还因此动过废后的心思。

只是后来二皇子早夭,林贵妃也跟着疯疯癫癫,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余下的几位公主,更是不足为惧。

皇后若有所思。

侍女提心吊胆,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娘娘三思,若是让三殿下知道了……”

皇后冷笑两三声:“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子罢了,难不成他还要和本宫断绝关系不成。”

皇后眼中掠过几分狠戾,“当初陛下对那林贵妃多好,如今怕是连她长何样都忘了。”

侍女心口一颤,到底不敢忤逆皇后,低声应了一声:“但凭娘娘吩咐。”

.

别苑不比京城闷热,群山环绕,蝉鸣虫叫,不绝于耳。

午歇睡久了些,宋令枝一觉醒来,天色渐暗,红霞满天,日落西山。

湘妃竹帘挽起,秋雁悄声步入内殿,又亲自捧来沐盆,伺候宋令枝净面净手。

“姑娘好睡,奴婢进屋好几趟,都不曾见姑娘醒。”

秋雁屈膝半跪,扶着宋令枝至妆台前坐下,又捧来妆匣,她轻声。

“这些是皇后娘娘昨日打发宫人送来的碧玉簪子,姑娘可要戴戴?”

碧玉簪子金光灿灿,上面缀着硕大饱满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除簪子外,皇后还一连赏赐了好些珠宝玉石,扇坠如意。

宋令枝掀眸轻瞥:“左右也不出门,都收着罢。”

秋雁福身应“是”,只拿一支红珊瑚翡翠,轻挽起宋令枝一头乌发,秋雁絮絮叨叨。

“姑娘睡了一下午,何不出去走走?奴婢瞧后山那倒是挺好的,且我们这殿僻静,也不怕撞见什么贵人。”

宋令枝一手扶着眉心,许是下午睡多了,她此时觉得头晕晕沉沉的,似是头重脚轻。

隔着一扇槅扇木窗,宋令枝抬眸往外瞧,满园日光一地,竹影婆娑。

她摇摇头:“怪热的,还是不了,我再躺着歇歇。”

秋雁大惊:“万万不可,姑娘这都睡了多久,若还继续躺着,夜里又该闹着睡不着了。”

宋令枝揉着眉心,只笑:“莫胡说,我近来总觉得身子骨懒懒的,乏得厉害。”

秋雁抿唇:“姑娘这是躺久了,今儿天好,奴婢陪你在院子走走罢,外面看着日头虽大,然后山树多,总归比这屋子凉快许多,姑娘……”

话犹未了,倏然闻得外面一阵喧嚣,宋令枝同秋雁对视一眼,二人齐齐往院子外瞧。

青竹挡住的身影,云黎站在宫门口,一身粉白锦衣曳地,衣袍沾着尘埃,整个人颇为狼狈。

侍卫挡在门前,半点也不肯退让:“云姑娘,三殿下有话,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

云黎面上焦急不安:“你既认得我,自然也知晓我父亲是何人。我来此也不是见三殿下,不过是想寻我家阿梨罢了。你让我进去找一刻钟,若它不在,我立马走人。”

先前入宫,阿梨差点遭遇不测。云黎再不信父亲哄自己的话,到哪都将阿梨带在身边。

不知是否换了地方,阿梨前两日还好好的,安分守己待在自己的小窝。自己胆子大了些,到处乱窜。今日竟是挣开云黎的绳子,窜得无影无踪。

在别苑的多是宫中贵人,若是惊扰了谁,阿梨性命都难保。

云黎无法,只能挨个宫殿找。她皱眉:“你若是有顾虑,同我一起找便是,我……”

秋雁走出院子,看清来人,惊讶:“云姑娘?”

宋令枝震惊转首,下意识将秋雁往身后拉:“你认得她?”

秋雁眉眼笑弯:“前儿奴婢在这山路转晕了头,幸好遇上云姑娘相助。”

宋令枝目光狐疑在两人之间打转,阿梨下落要紧,若是耽误一时半会,兴许它不知又钻哪里去。

宋令枝轻声:“让她进来罢,我陪着她一起找。”

侍卫迟疑片刻,拱手:“是,夫人。”

顾不得寒暄,云黎快步提裙,匆匆越过侍卫:“阿梨往日最喜欢躲在树后乘凉,这是它平日喜欢的小铃铛。”

云黎热泪盈眶,嗓音带上哭腔,“后山那我让我院中的护院去找了,往日它只要听见这铃铛声,定然会跑来,也不知它如今跑去何处了……”

云黎轻声哽咽。

宋令枝转眸凝视,前世疑虑重重,只如今找到狸奴要紧,她也无暇考虑其他。

“这院子不小,后面的月洞门还连着密林,往日那一处是有人守着的,可难保它自己翻墙出去。”

云黎急红了眼:“那密林可是有虫蛇的,阿梨那么小一只,若是让那些畜生咬上一口……”

宋令枝来不及安慰,兵分三路:“我去那边找找,秋雁,你去那边池子。”

秋雁为难:“姑娘,奴婢还是跟着你罢。”

宋令枝摇头:“不必,左右不过在这院子。”

话音甫落,她同云黎手上接过铃铛,顺着羊肠小路,一路走一路晃动铃铛。

树影晃动,空中不时有铃铛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宋令枝一声又一声的“阿梨”。

日薄西山,青松抚檐。

蓦地,视野之内晃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宋令枝眼前一亮,快步跑上前:“——阿梨!”

铃铛声在空中晃悠,泛起一地的日光。

那狸奴跑得极快,只眨眼功夫,白色的身影已经窜入树后。

宋令枝一路跑一路追,不知何时,人渐渐跑出沈砚的寝宫。

举目望去,四面松柏高耸入云,苍翠欲滴。

宋令枝气喘吁吁跑着,脚上的珍珠软底鞋染上泥土,满头乌发轻披在腰间。

青松翠竹前,一人半蹲着身子,怀里抱着白色的狸奴。

阿梨不似之前那般到处乱窜,窝在那人怀里,乖顺听话。

看那人的衣袍,想来应是哪家的奴仆。

宋令枝悄声松口气,踩着枯枝落叶往前走。衣裙窸窣,裙角日影交叠,没入杂草堆中。

宋令枝温声:“你是哪家府上的?这狸奴是云家姑娘的,今日幸而有你。”

宋令枝笑着往前,每走一步,窝在男子怀里的阿梨眼睛遂瞪圆一周。

宋令枝唇角笑意渐深:“给我罢,你……”

声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望着那人手心的箭矢,只觉四肢僵硬,颤动的嗓音落在落日余晖中。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魏……”

隔墙有耳,即便身在密林,宋令枝亦不敢大意,她强装淡定,俯身自男子怀里接过狸奴。

魏子渊半跪在地上,他脸上似抹了粉,乍一看,宋令枝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

魏子渊语速飞快。

“姑娘,这是闭息丸,服用后人的气息脉博全无,同死去一样,十日后又可恢复。姑娘安心服下,待棺木出了三殿下府邸,我自有办法救出姑娘。”

宋令枝还没来得及惊讶魏子渊可以说话,掌心已多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样式精致小巧,针脚细密,同她以前在宋府用的差不多。

便是有心人瞧见了,也断不会怀疑。

她压低声音,心生顾虑:“祖母父亲怎么办?”

沈砚这般有恃无恐,便是算准宋令枝不敢拿家人打赌。祖母年事已高,若是因她受了牵连,宋令枝定是意难平。

“老夫人那我自有打算,姑娘不必忧心。姑娘只要……”

树影摇曳,疏林如画。

遥遥的,云黎的嗓音传了过来:“三殿下,宋姑娘刚刚真的同我在一处,想来她应该……”

一语未落,云黎忽然眼前一亮,顾不得沈砚还在,提裙往宋令枝飞奔而去,轻快的脚步声溅起一地的日光。

“阿梨,真的是你!”

她眼尾泛红,挽着宋令枝连声道谢,“今日多亏了宋姑娘,阿梨,快同宋姑娘道谢。”

阿梨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呜”一声。

宋令枝唇角上扬,屈膝福身:“殿下。”

她抬脚,快步行至沈砚身侧,悄悄将香囊塞到袖中,宋令枝仰起头,“殿下是出来寻我的吗?”

霞映西山,日光无声落在沈砚肩上、眉眼。

那双墨色眼眸幽深寂静,深不可测。

他轻声“嗯”了一声。

袖中还藏着闭息丸,宋令枝心口狂跳不止,转首侧目,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深怕沈砚瞧见身后的魏子渊。

宋令枝挽着沈砚的衣袂往前,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紧张:“殿下,我们快些回去罢,这一处僻静,不知是否有虫蛇出没。”

云黎本来还在安抚着怀里的阿梨,闻言顿觉四周阴森森,快步挪至宋令枝身边。

捕捉到沈砚落在自己脸上似有若无的目光,云黎又抱着狸奴,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开半步。

不再紧贴着宋令枝。

沈砚视线重回宋令枝脸上,他眸色依旧,望向宋令

枝的目光一瞬不瞬。

后背寒意渐起,宋令枝轻声试探:“……殿下?”

沈砚好似才回神,指间的青玉扳指不再转动,他淡声:“走罢。”

紧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宋令枝扬唇,刚往前踏出半步。

忽见沈砚侧首——

“等等。”

沈砚驻足,目光无声落在半蹲在草堆中的那人身上,他垂眸凝视,“……那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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