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侍妾好听还是外室
血肉模糊, 断开的手指踩在马蹄之下,糊成一摊烂泥。
血流了一地,白骨若隐若现, 混在血泊之中, 汩汩血珠不断往外流。
国舅爷躺在地上, 一双眼珠子瞪圆,完好的右手止不住颤抖:“你、你你你……”
马背上的人剑眉星目, 一双眼睛熠熠, 沈砚垂眸勾唇,目光漫不经心自国舅爷脸上掠过, 而后高扬马鞭。
马鸣嘶吼, 穿破长空。
国舅爷躺在地上, 只觉自己半个手掌几近断开,疼得他连声惨叫, 哀嚎震耳欲聋。
日光渐沉,模糊视线中,只见沈砚扬鞭策马, 穿过黄昏。
越过宋令枝之际, 沈砚俯身,向下一捞, 拦腰抱起宋令枝。
风声拥着马鸣,齐齐落在耳边。
宋令枝惊呼一声, 只闻飒飒疾风掠过,她半边身子似腾在半空,摇摇欲坠。
“沈……”
狂风灌入喉咙, 惊得宋令枝连连咳嗽。
马蹄不止, 马背起伏, 沈砚纵马狂奔,急促风声掠过耳边。
宋令枝闭着眼睛,下意识攥紧对方的衣襟。
红霞满天,不知过了多久,马蹄渐止,清风摇曳。宋令枝睁眼,沈砚的府邸近在咫尺。
油饰着黑漆的柱子油光水滑,透着锃亮之色。栅栏内五扇大门洞开,一众奴仆早得令,遥遥站在门前,垂手侍立。
白马稳稳当当停在府邸前,高耸身影映在地上,
宋令枝睁开眼,入目是沈砚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他低垂着眼睫,日光照不见的地方,黑眸晦暗不明。
下颌被挑起,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沈砚垂首,左右端详。绛唇映日,覆粉施朱。有道是燕妒莺惭,桃羞李让。
怪不得刚刚那个老匹夫……
沈砚眸色暗沉,手中的缰绳勒紧,白马本来好好啃着门前的草,莫名其妙被主子拽起,狐疑回首往后看。
日影笼罩,沈砚那双眸子极深,他勾唇轻哂:“你这张脸,倒是长得不错。”
沈砚低头,握着缰绳的手在宋令枝颊边轻轻比划。
“你说若是我在这扬上一鞭……”
缰绳粗糙毛燥,宋令枝只觉颊边颤栗无数。
国舅爷身为皇后的胞弟,身居高位,沈砚都能面不改色踩废对方一只手。
身子抖如蝉翼,宋令枝双眸惊惧不安,红唇嗫嚅:“我、我……”
笼在自己头顶的黑影覆下,沈砚弯唇,笑声落在宋令枝耳边,“脸花了,那两个不长眼的玩意还会看你吗?”
宋令枝睁大双目,手足颤栗。
她半边身子还悬在半空,只要沈砚松手……
想像中的缰绳并未落在自己脸上,沈砚翻身跃下马,徒留宋令枝高坐在马背。
朱红身影落在融融春日中。
虎口逃生,宋令枝抚着心口,心惊胆跳。
秋雁和白芷随后而至,二人脸上行色匆匆,满腹心思落在紧蹙的眉宇之间。
秋雁急红了眼:“姑娘身子可有大碍?”
目光在宋令枝脸上上下打量,见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方放下。
外面闹起来的时候,秋雁恰好在铺子后等着杏干出炉。宋令枝在吃食上向来讲究,若是经了那等不干不净之手,她定是不肯多吃一口的。
秋雁不放心店里伙计做事,亲自在后院盯着。不想一眨眼功夫,前方就出了事。
李记铺子早就围得水泄不通,长街上的百姓深怕得罪国舅爷,都往附近几家铺子躲去。
秋雁面上担忧不已:“奴婢后来才知道,那位居然还是国舅爷。阿弥陀佛,倘若姑娘真的出事,奴婢真该以死谢罪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夫人。”
说着,又滚下泪珠。
白芷忙替她拭泪:“好在有惊无险,你也别站在这了,还不快打发他们备水去,好让姑娘解解乏。”
……
满园寂然,静悄无人耳语。
国舅爷因为得罪宋令枝被沈砚废了半只手的事,如添上羽翼,顷刻传满京城。
府上早早得到消息,众说纷纭,有人好奇有人惊讶,然更多的,是对宋令枝的畏惧。
一众奴仆手持羊角灯穿过抄手游廊,遥遥瞧见宋令枝进了院子,当即屈膝行礼,噤若寒蝉,垂眸不敢多语。
月影横窗,竹影婆娑。
宋令枝款步提裙,倏然在一个小丫鬟前驻足,她转身:“你……”
一语未了,小丫鬟脚下发软,双膝跪地:“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她战战兢兢,满脸惶恐不安,深怕下一瞬自己的手指也没了。
宋令枝无奈,朝后望了一眼,白芷了然,上前扶人起身:“我们姑娘又不吃人,你若是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奴婢、奴婢……”
宋令枝轻声:“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想问……殿下如今在何处?”
小丫鬟长松口气,实话实说:“殿下应是在飞雀园,奴婢先前瞧见,殿下往那去了。”
……飞雀园,黄鹂。
宋令枝后脊生凉,顾不得身后的小丫鬟,提裙匆忙往飞雀园走去。
那黄鹂是她打发人送去飞雀园的,怕它整日在沈砚身前蹦跶,惹得沈砚不快,不想对方竟亲自找了去。
青石甬路,将近掌灯时分,飞雀园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乌木长廊迤逦,悄无声息伫立在黑夜中。
穿花度柳,宋令枝遥遥瞧见檐下一抹朱红身影。
朱漆泥金亭式鸟笼选在檐角下,黄鹂瑟缩着脑袋,委屈巴巴缩在沈砚手心。
“这身羽翎倒是漂亮。”沈砚声音轻轻,手掌摊开,黄鹂歪着脑袋,试探往前半步,在沈砚指尖啄一口。
又仰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人。
沈砚指尖再动,它又啾啾啾,轻啄一口。
如此三番两次,直至沈砚指尖不动。
黄鹂亦仰起脑袋,瞪圆一双眼睛望着沈砚,没再往前半步。
沈砚勾唇,似是对黄鹂的听话懂事甚为满意。
他扬手,唤身后的管事上前:“这鸟笼小了些,再造一个大的来。”
管事双股战战,领命而去。
那黄鹂重新被丢回笼中,瞪着一双黑豆大小的眼珠子,好奇张望。
廊檐静默无声,只有重重月影交叠。
宋令枝站在檐下,双足似灌了铅,久久不曾往前半步,手足冷冽。
在沈砚眼中,兴许她和金丝笼中的黄鹂并无两样。若是高兴了,便当个乐子逗趣,兴致高了,亦可赏些金银珠石。若是惹得沈砚不快,他亦能轻而易举了结自己的性命。
金丝笼自有奴仆提走,送回房内。
沈砚负手抬眸,隔着朦胧月色,那双深色眸子同宋令枝遥遥对上。
风过无声,廊檐幽深寂静。
宋令枝往后瞧一眼,白芷识趣,退至身后的花障,只远远瞧着宋令枝和沈砚。
摇曳竹影送来满园月色。
沈砚泰然自若:“有事要说?”
风声渐起,自他松垮的广袖之上拂过。
沈砚望向自己的目光淡淡,落在宋令枝身上的阴影却半点不减。
她还是怕沈砚。
努力压下心底的惧怕,宋令枝垂手攥紧手中丝帕,她抬眸:“你要……成亲了?”
沈砚眼中掠过几分诧异,低不可闻“嗯”了一声。
宋令枝深吸口气:“是……云家的?”
低哑的一声笑落下。
月色氤氲,沈砚踩着月色,信步朝宋令枝走去。
银辉洒落在他肩上、眼角,勾勒出颀长的轮廓。
“宋令枝。”他低声一笑,“……何时也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了?”
黑影挡住了清冷月光,宋令枝只身站在昏暗中,她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黑漆柱子抵在后背,退无可退。
“我……”
丝帕揉成一团,宋令枝竭力说服自己抬头,直视沈砚的视线,“那我呢?她若真进门了,定是容不下我,我也不该留在府上。”
宋令枝定定心神,“云老是不会容许自己女儿嫁给一个……”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沈砚笑笑,长指轻抬起宋令枝下颌。
宋令枝皮肤细腻,黄昏他虎口抵着的那处,此时还有淡淡的红痕。
沈砚弯唇,笑意不达眼底,“谁说你不该留在我府上的?”
宋令枝愕然,瞳孔骤紧:“你这话……是何意?”
落在自己身上的黑影加深,沈砚步步迫近,“宋令枝,你觉得……侍妾好听还是外室好听?”
宋令枝惊恐:“……什么?”
寒意侵蚀四肢,遍及五脏六腑,如坠冰窟。
“你是想……”
沈砚漫不经心颔首:“就如以前那样。”
只不过如今是她做小,云家姑娘做大。
她还有可能,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
脑中空白一瞬,当头一棒,宋令枝只觉浑身冰冷刺骨,上气不接下气。
“不可能。”
宋令枝几近崩溃,她连连摇头,窒息笼罩全身,“沈砚,我死也不会……”
下颌再次被人抬起,那双如墨眸子直直撞入自己的视线。
沈砚垂首,冷若寒冰的一双眸子半点笑意也不见,他一字一字:“宋令枝,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我府上。”
笼罩在身上的黑影终散去,沈砚拂袖而去。
满园月光飘渺,凌乱落在宋令枝身上,她跌坐在檐下矮榻之上,只觉脑中晕晕沉沉。
恍惚好似听见祖母在唤自己,又好似回到前世,回到沈砚刚迎娶云贵妃入门的那一日。
沈砚离开,白芷赶忙上前,忧心不已:“姑娘、姑娘!”
急促声音短暂唤回宋令枝的思绪,她一手抚额,只觉思绪乱成一团。
沈砚不日就要迎云贵妃入府,她定要在此之前离
开,不然……
思及沈砚那带着笑意的“外室”二字,宋令枝只觉遍体生寒。
白芷愁肠百结:“姑娘,您这手怎么还这般冷?”
将近入伏,宋令枝却仍冷得厉害,白芷果断:“姑娘,奴婢还是为你寻大夫来罢,这病拖不得。”
宋令枝扶着白芷的手站起,眼前发黑,“不必,我……”
对上白芷一双婆娑泪眼,宋令枝无奈,那句“我心中有数”终咽下,她低声:“罢了,过两日我随你去一趟百草阁,可好?”
白芷破涕为笑:“自然是好的。”
……
不过是随口哄白芷的话,宋令枝不想白芷竟如此坚持,每每起身梳妆,宋令枝总能听见白芷在耳边碎碎念。
“姑娘,今日天晴,奴婢陪你去百草阁罢?”
秋雁早早去了兰香坊,如今这房中,也只剩下宋令枝和白芷二人。
铜镜中,女子一身杨妃色织雨锦百合花纹春衫,云鬓珠钗,明眸皓齿。
宋令枝拗不过白芷,只能点头:“我只去这一回,若还有下回,我可不去了。”
白芷赶忙握着她的手拍三下木头,去去晦气:“呸呸呸,姑娘少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只瞧一回姑娘身子就大安,哪有什么下回。”
宋令枝好笑,透过铜镜笑睨白芷一眼。
马车一早就备下,翠盖珠缨八宝车停在二门处。
白芷扶着宋令枝转过月洞门,忽听苍竹后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这么早叫人备车,宋姑娘不会是想去宫中寻殿下罢?”
宋令枝和白芷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对方眼中看出狐疑之色。
白芷张唇,欲呵斥苍竹后的人,宋令枝摇头制止。
说话的应是门房伺候的小丫鬟,声音俏生生。
“宫里哪有那么好去,便是殿下疼她,那也不是人人去得。”
“殿下疼她又能如何呢?今日皇后娘娘设下赏花宴,殿下不还是去了?我听人说,娘娘中意云家的姑娘。”
“也不知道那云家姑娘同宋姑娘相比如何?那芙蓉院殿下已经打发人去洒扫了,想来不日便有喜事临门。”
三三两两的小丫鬟渐行渐远,空中只余淡淡花香摇曳。
芙蓉院,那是宋令枝前世的住处。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日光透过树梢滴落在肩上,宋令枝仍觉森寒彻骨。
白芷不安侧目:“姑娘,她们都是……”
宋令枝垂首敛眸:“走罢,不是还说要去百草阁吗?”
白芷心神不宁跟上去。
日光满地,翠盖珠缨八宝车穿过长街,停在百草阁前。
一路上,白芷心不在焉,惴惴望向对面的宋令枝。好几回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讪讪咽下:“姑娘……”
宋令枝一直闭着眼睛,许是这些时日睡得不好,她总容易犯困,闻言抬眸。
瞧见白芷紧张焦虑的双眸,宋令枝挽唇,温声宽慰:“怎么这般瞧着我,我又不是……”
话犹未了,墨绿车帘忽然被人掀开,一抹青灰色影子骨碌碌滚入车内。
来人身影娇小,似是哪家府上跑出来的小厮。
白芷惊得跳起,挡在宋令枝身前,满脸的戒备和紧张:“你是何人?这是我家姑娘的……”
声音戛然而止。
一声细弱的猫叫打断了白芷的未尽之语,她怏怏低头,猝不及防和那人怀里的白猫对上视线。
白芷脑子空白一瞬:“这是……”
那白猫通身雪白,油光水滑,无半点杂毛,不难看出主人的精心护养。
“这是我养的,它叫阿梨。”声音刻意压低,浑浊粗重。
来人一直低着脑袋,只双手紧紧护着身前的白猫,“事出有因,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来日我定……”
白芷讷讷张了张唇:“……你是女子?”
青灰身影忽的抬眸,一双眼睛瞪圆,她难以置信:“这都听得出来?那臭老头给我的什么破药,还说吃下之后定无人认出我的声音……”
“云、黎。”
端坐在白芷身后的宋令枝忽然出声,那声音清冷阴寒,似是恨极了。
云黎,云贵妃,前世杖打秋雁的罪魁祸首。
宋令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里碰见对方。
云黎好奇眨眼:“你认得我?莫非你也是哪家……”
宋令枝面无表情:“滚下去。”
这一世的云黎虽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然看着眼前这张脸,宋令枝总会想到秋雁躺在炕上僵硬的尸身。
云黎面露怔忪:“不是,我只是想……”
马车外骤然响起一阵喧哗,好几个彪形大汉身着华服,凶神恶煞,随意拎起路过的无辜百姓:“可有看见一个小厮,这般高,穿青灰长袍?”
云黎陡然一惊,抱着白猫猛地扎进宋令枝怀里。
宋令枝浑身僵滞。
云黎颤抖着双肩,搂着白猫瑟瑟发抖:“我只躲一会,就一会!”
她抬眸,那双空明眸子因为害怕泛上一层稀薄水雾。
马车外的大汉显然是云府的护院,个个人高马大,嗓门洪亮:“老爷吩咐了,那白猫不能留。那畜生受伤了,定然跑不远。”
“那姑娘呢?”
“她一个姑娘家,腿脚能有多快,你们几个随我去那边,我就不信她能真跑了!给我搜!”
日光穿过车帘,光影斑驳,宋令枝僵硬着身子,面色铁青:“你……”
一语未落,云黎忽然直起身子,连声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来日我定登门道谢。你是哪家的姑娘,也是京城人士吗?你既认得我,那定……”
宋令枝眸色冷淡:“你可以走了吗?”
云黎讷讷:“我……”她咬牙,“好人做到底,你能让大夫瞧瞧我家阿梨吗?它爪子动不了了,我怕再拖下去,它可能会没命。”
这白猫是云黎捡的,又偷偷养在院中,云父不喜欢她碰这些玩意,本想趁云黎前往宫中赴宴,命人打死了事。不想云黎会忽然折返回府,又从护院手中夺回,换上小厮长袍翻墙出府。
“阿梨很机灵的,若非那些畜生……”云黎眼中泛泪,“阿梨是踩上捕兽夹,才被他们抓住的。”
小白猫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低落,喵呜喵呜好几声,窝在云黎怀里叫唤。
宋令枝心中柔和一瞬,只对猫,不对云黎。
她点头:“可以。”
云黎眉开眼笑:“真的,那我们……”
宋令枝面不改色:“猫留下,你离开。”
云黎唇角笑意僵滞,须臾,又怏怏不乐低眸,盯着怀里的白猫半晌:“这样也好。”
她恋恋不舍将阿梨塞到宋令枝怀里,“阿梨很乖的,它不会乱咬人……”
小白猫以为云黎要将它送人,粉嫩爪子紧紧揪着云黎的长袍。云黎好说歹说,它也不肯松开,只喵呜喵呜乱叫。
宋令枝皱眉:“罢了,你随我们一起下去。”
云黎:“可是外面那些……”
宋令枝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了然,自身后的矮柜翻出一身碧霞色宝相花纹锦衣,她轻声:“这是我们家姑娘新做的衣衫,不曾穿过。”
那些护院只顾着找青灰小厮的身影,哪里想得着云黎会换回女子衣裙。
云黎喜笑颜开:“多谢姐姐。”
宋令枝猛地回首:“谁是你姐姐?”
云黎从善如流:“哦,多谢妹妹。”
……
云府人仰马翻,满府上下乱成一团,云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妻子破口大骂:“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都是平日你惯的她!今日皇后娘娘设宴,我看你如何和她交代!”
云氏泣不成声,双眼泪如雨下:“这能怪我吗,她好好的养只猫儿,哪里碍你的眼了?若非你自作主张要打死那猫儿,我儿怎会跑了!”
云氏双手握拳,如雨点砸向云父胸膛,末了又捏着丝帕拭泪:“罢了,我入宫向皇后娘娘请罪就是了,就说黎儿中了暑溽之气,见不得人。皇后娘娘仁善,应当不会怪罪的。”
……
坤宁宫香烟缭绕,筵开芙蓉,花团锦簇。
一众宫人锦衣华服,云堆翠髻。
皇后娘娘高坐在上首,凤眸半眯:“……病了?”
云氏屈膝福身:“是,小女昨日中了暑溽之气,今日实在起不来身,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莞尔一笑:“云夫人言重了,本宫岂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说着,又抬手唤侍女上前,“前儿陛下送来的血燕可还在,给云姑娘送去。”
云氏连声谢恩,又福身谢恩。
尚未开宴,园中丝竹悦耳,细乐声喧。
皇后左右张望:“可曾见到砚儿了,这孩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侍女笑言:“殿下许是还在陛下那……”
一语未落,忽听院外太监的通传声,侍女眉眼弯弯,“殿下和娘娘果真是母子连心,娘娘才念着殿下,殿下就到了。”
缂丝屏风后转出一道颀长身影,皇后喜不自胜:“砚儿,快到母后身边来。”
国舅爷出事后,皇后还不曾找过自己。
沈砚不动声色抬眸:“母后今日宣我入宫,是为了赏花?”
皇后捂唇笑:“一来是为了赏花,二来呢,前儿你不是说想让母后帮你物色妃子吗,你瞧瞧这园中,可有中意的?若是有,尽管告诉母后。”
沈砚不冷不淡应了一声,垂首轻抿一口热茶。
皇后目光久久停留在沈砚脸上,少顷,方开口:“三呢……”
沈砚从茶杯后抬起眸子。
皇后嗔怪瞪他一眼:“说来这事也是你的不是。”
皇后气不打一处,“你如今也大了,怎的行事还如此莽撞,你舅舅再怎样,终归是你舅舅,你怎能……”
皇后双眼泛起泪珠,滚滚落下,她拿丝帕拭泪,“你舅舅入宫的时候,母后差点吓死。他那手指都……”
一想起那一日胞弟血淋淋的断指,皇后忍不住干呕。
侍女忙上前,为皇后顺气。
皇后抬手,热泪盈眶:“那还是在大街上,你让他的颜面往哪放?”
沈砚面色淡淡,无动于衷放下茶盏:“那……母后想如何?”
皇后啜泣声渐歇:“他是你舅舅,是你的长辈,赔礼道歉自然是应当的。还有,这事说到底,也就为着一个丫头。”
皇后双眉紧紧皱着,难掩对宋令枝的厌恶嫌弃,“为一个小丫头片子闹得人尽皆知,实在不妥,那丫头的名声如今也不好,留在你身边于你也无益。倒不如送给你舅舅,砚儿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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