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蹄子, 竟这样无法无天地编排主子!刘通,还不上前,给我敲烂了她们的嘴!”李毓秀难以维持面上的冷静, 一时抖着手沉着脸吩咐刘通。

刘通正眼观鼻、鼻观心, 听了她的话只当没听见响, 半天没动。

他又不傻。李毓秀也不是他的正头主子。犯不上为了她得罪府上的大姑娘。一时只窝着头站远了一些, 在人群里扮个耳朵不大好使的鹌鹑。

见他不动,李毓秀自己又实在是气不过,走前几步,便要自己动手掌掴人。

只是她刚伸了手出来突叫一双冰凉的手牢牢攥住。

李毓秀一时脸色有几分白, 手臂也吃痛不好使劲, 恨恨抬头, 倒对上李青溦一双眼。

她一双杏眼黑白分明, 笑的时候便如同两粒儿黑白水银对撞。不笑的时候,却仿佛带着森森冷意。

此刻正是后者。李毓秀一时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后退一步, 才又觉出不妥来:她是个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白几眼站在李青溦身后的绮晴。挺了腰,冷哼一声:“怎么,大姐姐从并州回来是越发霸道了,妹妹如今连你身边一个出言不逊的小蹄子都教训不得了。”

绮晴听了这话,轻笑一声:“二姑娘要教训奴婢也要有个理儿不是?奴婢刚刚说的话句句属实, 如何就出言不逊?南苑确是进了些云雾纱做的纱帐子,二姑娘若不信,只管去瞧瞧便是了, 怎好冤枉我一个奴婢?再言, 奴婢是敬您, 恭恭敬敬地叫您一声二姑娘, 可奴婢的身契是在平西王府又不在姑娘手里头…说句正经话,您又算是奴婢哪个主子呢?”

绮晴向来看李毓秀不上。

也是她家姑娘素日懒怠搭理她,她倒一个劲儿的只同那小周氏一起作妖。

她可不是她家姑娘,怎会给她一个好脸子,说话自然是夹枪带棒,她说到那里尤嫌不够,轻声嘟囔:“二姑娘倒是,真真摆了起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脸面,倒比铺子里头卖的馕还要厚上几分。”

她嗓音有几分清亮,李毓秀挨地又那样近。便迎面放个屁李毓秀也闻着,更莫说她是在那嘀嘀咕咕地骂她。

一时倒又气又恼,她还未多说什么,这小贱蹄子就有这样多的话顶着。想平时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只恨自己此趟出来,只想着掩人耳目带的人并不够多;又带了刘通这么个不通心意的废物,受此鸟气。

只是她不敢向李青溦撑硬腰杆子,如何不敢冲她一个嘴比骨头硬的贱种奴婢撑?李毓秀当下挣开李青溦的手,随手抄起一放在案边供人使唤的熨斗便要掷过去。

那熨斗是青铜做的,上头还带着熏笼,也有几分大小,若是掷到人定会伤着人。

李毓秀唇角微勾,正要将手中物掷过去。

外头突几声动静,窜出许多膀大腰圆的卒吏将她们几个牢牢围住,又有人制住她。

李毓秀的脸被扭着贴在柱子前,她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痛的只是嗳哟,说不出旁话来。

陆云落哼笑一声。

她平素里也恨蝇营狗苟之人。先前引她这李毓秀进铺子便有心思引她闹腾一番,好叫监市卒吏过来请她去“喝茶 ”。

她早早地叫人通知了卒吏,李青溦的丫鬟倒也机灵,三言两语地便激的李毓秀跳了脚。

这场面她自然喜闻乐见,轻笑一声。

“倒真未想到,我这般客客气气地迎接二姑娘进来,二姑娘竟如此敬酒不吃……反在我铺中闹事。我落三娘在京中开了这么些年的铺子,眼中不揉沙子也不容旁人如此挑衅。”

陆云落抱臂轻笑,朝一旁的卒吏道:“这般天热,倒是辛苦各位走这一遭。只是先前种种,各位官差应当是看地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的。此女子在我商铺中闹事,便劳烦各位带她去监市走上一遭便是。”

监市诸卒吏与各上商会自然多有走动,素日里他们也未少拿过什么好处,听了陆云落的吩咐,已将她们几个扭了出去。

李毓秀在各商铺中散财多年,如何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竟叫人这般架去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她先前在商铺中那般,自然仗着众人认不得她,不怕丢了面子。

可如今大街上,若是叫人认出来还活不活了?到底是敢怒不敢言,她只来得及遮了脸面,被人带走了。

后日便是小周氏替李曦操办的生辰宴。

那日李毓秀被带去监市司是小周氏亲自带人将她给保回来的。晚间二人回来的时候,那脸色比锅底还要黑沉,母子两个关上门来不住声地骂南苑。

虽是如此,但北苑素来爱装样子,到了李曦生辰这一日,小周氏还是早早地叫人去南苑问询。

此事自然是落在刘嬷嬷头上。

刘嬷嬷与南苑的打交道,别的没有只是一肚子气罢了。先前她还有心思一雪前耻,碰了几回不软不硬的钉子,自知在南苑讨不到什么好处,再去就有几分不情不愿了。

只是也不好忤逆小周氏,最后还是扭手扭脚地踏进南苑。

她刚进了院子,突一停在纱帐窗牖前的大燕子呼地朝她飞过来。

刘嬷嬷素日里最是怕这种带毛的禽类,忙嗳哟一声往后退,不当心踩在了门槛上,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

一时发鬓乱掉,又沾了满身满脑的灰,那大燕子却不知为何,倒是耀武扬威地蹬在她背上,不知做些什么。

刘嬷嬷忙叫:“快快将这东西拿走!”

“见你是个生人才同㛄婲你戏耍一番,嬷嬷万不要同一只鸟儿计较才是。”

屋里头的侍女丫鬟们见了她那狼狈样,皆捂着帕子笑。笑声绵密针似的插进刘嬷嬷心坎里。

她一时又是羞又是恼。只觉着这南苑这地儿,真他娘的邪门,南苑的人,一个两个地也不正常!

真是玩物丧志,养的什么破玩意儿!

只是她人在南苑屋檐下,也不好当着人家面多说什么,只闷闷地咽下这口气。

眼看那大燕子不会再过来,才巴巴地惦着脚从地上爬起来飞似的进了屋子。

屋中,那大姑娘正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念珠穿珠子。见她进来也就是懒懒垂下一眼:“何事?”

刘嬷嬷撇了下唇,低眉道:“回大姑娘,明日午后夫人正要在前院荷榭给小少爷过生辰,特叫我来问问大姑娘去不去?”

京城府里府外平时这那的聚会自然不少,李青溦向来懒怠去。有那功夫叫了戏班子来府上演不好?怎就有空看她们一些人做戏,难看又难听。

但这次她听见那户部尚书夫人来,倒想起自家店铺她做好了的计策,正还需她们添砖添瓦地“帮衬”一二。

再言,她娘亲的嫁妆之事,过了这么几日先,也是时候好问道问道她爹爹同小周氏了。

思念至此,她勾唇轻笑,“既周夫人如此来请,怎好叫她失望。”

以往北苑有什么宴会李青溦向来不去,今日想也不会去,刘嬷嬷心中有成算。只是随口问问交差罢了。

她打定李青溦不会去,听见李青溦应了一声什么,倒在一旁阴阳怪气:“大姑娘向来忙地紧,乃是真真正正的大忙人一个,小少爷的生辰日不去也是情理之……”

她正说到这里,突反应过来:“什么?大姑娘要去荷榭?”

李青溦穿好手中最后一枚念珠,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似笑非笑斜乜她一眼:“不是嬷嬷诚心来请,怎听这个意思,却是不想叫我去呢?”

刘嬷嬷自是不希望她去。

她就是判官的女儿,鬼丫头一个!甭管她做什么,她就有叫人窝一肚子的火的本事。

再说,二姑娘那日回来,脸色笼着阴阴一层,对这李青溦是好一顿谩骂。眼见是与她又起了龃龉,此等时候自是眼不见为净最佳。

她若去了,当着贵客的面说些什么不动听的将二姑娘气着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