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赵嬷嬷见她神色不对:“姑娘怎么了?倒是奇奇怪怪的。”

李青溦自不好说什么。

赵嬷嬷想了想, 只当她昨日晚上熬夜神倦:“都跟姑娘说了,叫姑娘早些歇着呢。姑娘偏不,定要打那劳什子络子, 倒是闹地自己也难受。”

她叹口气, “那祸根络子, 姑娘快快拿出来, 剪了才是。整好那颜色瞧着也并不鲜亮,嬷子再给姑娘打个好点的,里头夹金丝线的。可比你那根要好看多。”

李青溦如何拿出来,垂头轻咳一声。闷闷道:“昨个瞧着不好看, 已扔了。”

赵嬷嬷又哄她几句, 同哄小孩儿似的。

李青溦一面脸热一面又觉着心里热热的。不好再躺下去索性起身到妆镜前梳洗。

收拾完, 方觉着好了一些呢。她又往外一看:隔着纱窗, 外头一片阴阴翠润,小翠正同另一只小隼在不远得梧桐树枝上凑头叽喳呢, 瞧她看过去, 一时叫着朝她飞扑过来。

它扇着翅膀蹬到她肩膀上,李青溦眼睛一红:“呜呜呜,作死。”

绮晴正在一旁伺候,冷不丁见她家姑娘一副泫然模样,倒是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青溦声音中有几分哽咽:“这个坏东西, 扇我一头的灰,迷了眼了。”

绮晴忙将小翠赶出去,又新放下一屉纱帘子。

绮晴见她心绪不佳, 生怕她上火。吩咐厨房给她家姑娘摆些消暑清心、养神降温的粥菜。

不多时摆了早点。

李青溦一时歪在罗汉榻上, 正有几分没胃口。

绮晴已将一碟子包子和一小碗粥端到她面前的榻几上。闻着是有几分鲜香, 李青溦微微侧下头。

绮晴将盖儿齐齐掀开, 露出一屉儿包子和一碗粥。

她唇角弯弯,笑道:“这是小厨房里一大早去买的荷叶和莲藕,同新鲜猪肉一起熬的枸杞荷叶粥和莲藕包子呢!特意放凉了的,最是消暑清心、养神降温,姑娘快尝尝。”

李青溦:“……”

荷花,荷花,如何又是荷花。难不成五六月里就只有荷花不成。

她挖了一勺子荷粥吃,倒很有几分愤愤的意味,仿佛吃的不是粥,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半晌才应了一声:“是香甜。”

说的是这样的话,只是她的表情自然是一点都不像。

众人几时见过她家姑娘这样,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绮晴看不下去,轻咳着找补几声:“好好一姑娘,瞧瞧,都饿成什么样子了,定然是姑娘昨夜吃的太少了。”

她眼见李青溦没有停下的样子,不由轻咳一声:“倒是姑娘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这样,吃多了容易积食呢……”

……

“万没想,你是有些一语成谶的本事在身上的。”

半晌,李青溦一面打嗝儿,一面捧着好大一杯消食的麦子茶,拉着脸叹息。

绮晴笑道:“是姑娘自己不注意,现下时候还早,不若出院子里行转行转。”

李青溦本懒怠出门,只是窝着又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下应了一声,起了身。绮晴一面给她拿了披帛,一面搀着她去院子。

刚出了院子,迎面瞧见几个花花簇簇的人过来。正是北苑小周氏和几个丫鬟婆子,李曦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嚷嚷着困。

小周氏这几日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哥哥自然是焦头烂额的。

说起来也是倒霉催的,本周营为官也有些日子,只等着他升了官,一朝改换门庭,她也好跟着抬了正。

本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自李青溦那个丧门星回来,事赶事的就到了今天这一地步。

最开始还能从吏部递进话,后不知如何,吏部侍郎也出了事。再求,也只能求到那位头上了。只是那位眼高,这几日林林总总地送了多少好东西,一点用点没有。

她一时后悔,若不是她将自己一大部分的身家放在她那不成器的哥哥身上,此刻自也不会如此。若周营不成。她若想抬正,怕是只能等着李曦中进士了。

只是李曦忒不成器。活脱脱便是第二个李栖筠。

懒怠又不要强。天色都大亮了,仍躺在屋里头睡大觉呢,真是不叫人省心!

她有几分埋怨,手上拉着李曦的力度大了许多。

李曦被她拉地疼了,又叫她拽地亦步亦趋的。不由呜咽出声:“娘亲,痛痛。”

小周氏一下停下脚步,果然他的手已有几分红了,弯腰吹了几下。

李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撇着唇道:“娘亲,曦儿可以不去族学吗?”

小周氏沉声:“自然不行,曦儿乖乖的去上了族学才能考进士,到时候娘亲和姐姐才能跟着你,过上人人艳羡的好日子呢。”

李曦微微撇唇揉了揉眼睛:“可是娘亲,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麽?曦儿有爹爹和娘亲,还有姐姐…”

他话音一停顿,突话音一顿,巴巴地往前跑几步,笑着喊道:“大姐姐。”

李青溦远远瞧着是小周氏,很有几分倒了胃口,一时未过去。

未想到李曦眼尖,小小的团子跟个炮弹似的就过来了。

李青溦与小周氏如何地针尖对麦芒,再怎么厌恶她,自不会对一个方五六岁的小孩冷脸黑眼,闻言应了一声。

李曦蹦蹦哒哒,跑地是快,过来的时候险些摔一跤。李青溦忙扶他。只是手还未松开,小周氏已到了她跟前,一双尖利的手将李曦扯回来。

四周又无旁人,小周氏才懒得装模作样地,当下哼然一笑,在那里指桑骂槐。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素日里瞧着些,莫见着什么脏的臭的都扑将过去!你倒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将我的话放在耳朵里。”

李曦一时不知她为何发这样大的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失措。

李青溦叫清霜把李曦带远些,方抬头看小周氏。

她今日肩披浅紫色纱衫,身上着了一件儿紫色小团花儿的粉色锦裙。粉色本就娇嫩,小周氏若是平日里穿也没什么的。只是她这几日明显气色不佳,嘴角还长着几个火疮。一时间倒有衬地有几分阴阴沉沉的老气。

李青溦细细想想。便知道她这几日日子不好过,不由轻笑一声。

众人都听见她先前指桑骂槐,都有几分生气,自不会给她留面子。

绮晴在一旁阴阳怪气:“大热的天,倒是有人吃多了生姜呢,瞧着倒上火了。”

“自然是要上火。听说这几日周夫人倒东攀西附的不知忙着什么,也不知事情办成没有,需不要要咱们南苑的替夫人走走关系呢?”

李青溦唇角带笑,眉锋轻挑似刀:“只是想必也是徒劳,有一句话,叫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是你的东西,巴着也不牢靠,到时候空手拍巴掌,一场空罢了。你说是不是?周夫人”

嘴上倒是厉害!一句两句不睁眼地说黑话!

小周氏有心回怼,奈何身边带着人都笨嘴笨舌,几人“你你你”了半天,未说出一句轻省话来,一时眉头着火眼睛都红了。

李青溦通体舒畅,不再给她一个眼风,带着人回了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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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氏一径回屋,举起香案上一青铜的博山炉摔在地上,隔火片、香灰和一旁的玉香盒掉做一团。

正巧刘嬷嬷从外头过来,隔着纱窗子瞧见,忙忙地叫住她。

“我的好夫人,天正热着,那香炉还点着呢,你动这么大的火,仔细伤着身子。”

她走前几步,瞧见碎了一地的青玉香盒和乌沉香丸,啧啧几声:“哀梨蒸食,倒是可惜了了好东西。”她弯腰捡起来,方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小周氏哼地一声,瞧着地上未燃尽的青烟:“还不是南苑那个小贱蹄子,日日地就是个掉了底儿的茶壶,光剩下了一张嘴。若我是正头大娘子,早就给她嘴扇肿了,偏我碍于身份什么都做不成,真真气得人要死要活的。”她轻轻撇了下唇,拿起一边的团扇扇风降火。

刘嬷嬷听着又是老花样,忍不住想掏掏耳朵,嘴上跟着附和:“可不是?那宋氏的女儿,能是个什么好东西,等将来夫人做了她正头嫡母,嬷子自替夫人好好磋磨磋磨她,想怎么压着怎么压,叫她好好知道一下什么叫礼义孝道呢。”

小周氏本心气散了几分,听她这样说倒被激将起几分,哼然一声,“你说得对,我若成了她嫡母,定叫她好看!”

她沉思一番,“先前那宋氏的嫁妆箱奁里头,我记着似有天香茄楠的八仙沉木雕像一架吧?我记着那位大人对道法之事很有几分上心,你再差人将这个送去他府上,瞧瞧他们府上什么态度。”

刘嬷嬷这几日东奔西走的都是为了这事,听了应下,又打量她脸色,挑起话题来。

“对了,夫人。前几日成衣铺子的人来了,说来了时兴料子,问要不要给姑娘裁衣裳呢…”

小周氏道:“也是,眼见端午都过了,我的秀儿也该换换新衣衫和首饰了。最近手头是有些紧,你再从那箱奁里头捡几件贵重的东西,去当了当子就是了。”

刘嬷嬷正想着给自家混小子找管。话到这里当下就坡下驴,堆下笑来:“说起这个,嬷子也有事情同夫人商量呢。”

小周氏似笑不笑地看她一眼,道:“有话便说。”

刘嬷嬷呵呵一声,“先前夫人叫西房的几个小厮去典当东西。那几个小子油滑,有从中昧了的,到底不是自家的小子,使唤起来也不放心。夫人若不嫌,倒是把这事交给我家那混小子管。他小时也是在市井里抹桌擦凳、做这做那的,对这些倒是在行。”

小周氏当她要说什么,听着只是这样的小事,脸上的神色温和几分:“既是你儿子,横竖是咱们的人,便交给他管办便是了。”她脸上带了些笑样子,“只一点,叫他当心着点,莫在一家典当被人抓了把柄。”

刘嬷嬷忙点头。小周氏取出箱奁钥匙和牌子递给她。

刘嬷嬷知此事能成。回去告诉刘大郎,母子二人具自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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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出了端午,李青溦突得了落三娘递来的帖子,叫她去青月坊叶子楼相聚。

绮晴瞧她神色:“姑娘这几日难受,不想去便算了。”

李青溦摇摇头。她又不能一直躺着。毕竟世上不可成之事多了去了,她此刻这般纠结人家又看不见。罢了便是,难不成就因为他拒绝了自己,日子就不过了不成?

哼,偏不,偏就要叫他看着她好着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