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陆珵目送李家轿子行远, 才同身边亲卫折回东宫。
亲卫所言是信王陆琼去了吏部大牢,要提那蔚县县丞周营。
景三有几分奇怪:“先前也未见信王如何,今天不知怎的。着急忙慌便去了, 还好那大牢有卫军在, 未得殿下吩咐, 不会叫他们进去, 倒未出什么岔子。”
“是为了吏部侍郎昨夜之事。”陆珵轻道,“耳报神倒是灵敏。只是他这样火烧火燎,倒是真坐实了:南郊之事并不非面上那般简单,他们所遮掩的另有其它。”
景三又道:“信王现在仍在吏部里头, 想是见不到人会一直等。”
“便叫他等着, 进不去便有走的时候。”陆珵想到这里, 又言, “另将王侍郎和那王三郎单独收押,待信王走了报孤, 将人带去周营所在宗正寺。”
“看好他们。”
景三应了一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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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至端午节。
京中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挂艾枝, 悬菖蒲。整个京城一时间都辣辣的。
皇城也如此。大热的天,朝堂之上大小官员都肃然在堂。尤其是户部工部两部官员,具眼观鼻,鼻观心,手心里皆捏着一把汗。
先前南郊职田之事, 庆帝将一切都交给陆珵处理。
今日此事拿到朝堂众议。
陆珵先言:“南郊职田之事,不少属官倚势增租,除了定额租, 还有脚钱, 前不久另有新名目为桑课疲人患苦鱼肉百姓, 此事递给圣上的述职表上具有所言, 不知诸位以为何?”
户部尚书柳文道:“那依太子所言,该如何?”
职田除却工部,同户部自然也息息相关。柳文素日里同信王交好,在职田中捞油水也未见少。听太子殿下说起此事,自是带头问询。
陆珵看他一眼,一双清透的眼睛泛着冰光:“孤主废去职田。”
一句话掷地有声,朝堂一时炸开锅,众人嚷嚷沸沸。
工部尚书林忠从位中出来:“自职田创立至今,确有诸多弊端,老臣也主废除职田。”
柳文瞧了瞧首位左丞刘大人,刘大人乃是信王外祖,素日里正与他们交好,而此刻刘大人垂眸正立,握着芴板。颇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样,他微微蹙眉,以目示意一旁交好之人。
他们不敢同太子殿下大声争辩,如何不敢同鹤发苍颜的林忠分辩。
御史大夫陈影站出道:“职田制允许下户佃租,还可免除徭税,从此等上看利处颇多,臣以为不可废除。”
观文殿大学士也出来道:“臣也觉着职田不可废,毕竟是祖宗之法,诚有弊端,实应补缉,不可尽废啊。”
林忠哼地一声,“陈大人说这话,倒是脸大如盆,前不久吾等去南郊校验职田,便是从陈大人那里所知,陈大人名下庄头遇灾不减租课、不按收成分红。此,怎么说?”
陈影脸色一白,未待抢白,林忠又言:“还有李学士,话说得好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可知自家庄僚大多占民田取租,所图已超过配额,已到贪赃之境地!”
难为他苍颜老朽的,看着行将就木的样儿!记性倒是真的好!
二人脸色具是刷白,齐齐跪地:“岂有此事?定然是林大人血口喷人!”
“即便真有此事,那也是臣家中刁奴欺天瞒地所为,陛下明察,臣等不知此事啊!”
“……”
一时间另有多人出来反对废职田之说。
庆帝居于上座,神色阴沉,一时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几分,一时又觉着朝堂众臣一面倒。
是他任命太子处理南郊职田之事,如今太子给了主张,这些朝臣却一点不顾及天家面子。
他沉眉瞰看朝堂,视线在刘左丞身上停下。
“刘爱卿有何高见?”
刘左丞手执芴板,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笑道:“官为君设,此事自是太子殿下一力所主,臣,未有什么高见。”
今上多宠,嫡庶并行。众人皆以为乾坤未定,自有明争暗斗。
刘左丞乃信王外祖父,在信王留京之事上出力颇多,素日里自是站在信王的山头上,此话却是为太子殿下所言。听了他这话,平日里与他交好之人具面面相觑,连柳文都怔忡片刻。
刘左丞笑盈盈地看陆珵一眼。
陆珵神色未变,仍是一脸淡漠。
朝堂之上形势诡谲。刘左丞与他交锋多年,自然知道他明里言废职田,实际另有所谋。去觑见圣上神色,知圣上心中有了主意。
倒也不公然唱反调,只给陆珵埋下一颗软钉子。
他话中自然也有乾坤,明面上是同意他废除职田,实际话音落在“官为君设”四个字上。
朝堂之上皆为官,可君是何人?究竟是上座的庆帝,还是朝堂之上的储君?
他此话明面上是同意陆珵所言,暗地里自然是挑拨的意思。
庆帝多疑,治国之术未见多高深。君道却可见一斑。
庆帝听了这个脸色微沉。
半晌道:“都说得有理,职田制本就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诚有弊端,实应补缉,不可尽废;既职田之事多有,不若重置职田,重定税务便是了。”
他将此事定下又看向陆珵,思忖片刻,“此事很是交给太子办,户部工部二部需全力配合。”
此事已定,众人高呼圣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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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众人步下趋步台。
陆珵同林忠、王进等工部人行于一处。正要去班房。
王进叹息一声:“刚刚却是大好的形式,何不乘胜追击?直接查办此等侵占职田、鱼肉百姓的国蠹,许废除职田之事也能成。”
陆珵轻摇头。林忠也抚着须笑。
王进茫然:“怎么?有什么可笑之处?”
“笑你小子是初入芦苇,不知深浅。官场之事岂有那般容易?即便是查到最后,真查出些什么来,那些上头的无非是推给底下庄头甲头等无关紧要之人身上罢了。还是需徐徐图之啊。”林忠笑叹,声音中多少有几分无奈,“且职田存在多年,诸多问题极重不反,又牵涉甚远。即便我们再有理,也就是白费唾沫必不能成。”
王进啊了声,“那为何还在朝堂之上如此分辩……”
“因咱们本来的目的便是重分职田,再定赋税。只是此事需同户部那群老油条们商议,他们惯不喜欢配合还爱甩脸子。但若同殿下用此法,圣上为着天家颜面,自会开方便之门,有了圣上发话,此事便轻易多了。”
王进啊了一声,脸上都是惊讶。半晌才叹道:“原是如此。”
几人行出宫门,陆珵看向林忠,面色隐有担忧:“先前孤同您所说,只是叫林大人附和几声。其后诸多恶语,自有孤来说。林大人那般,到底是得罪了多人。”
林忠叹了口气:“得罪何妨,自当有良史书之!况且臣已经这样老了,用不了几年便要离任回乡了。子孙都不成器,也算死了科举致仕的路,便是得罪他们又有什么的。”
“倒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