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连昬接晨

◎娘娘昨日说心悦谁?还请婕妤娘娘再与奴才说一声?◎

晚间刚用完膳, 夏明勤便被秦贵妃遣来的人带走。

恭送圣驾瞬间,许襄君嘴角列到耳后,欣喜程度可比肩逢年过节赏赐阖宫上下。

她扶额歪斜, 孱弱模样让人心疼。

“白衡,本宫乏了, 莫来惊扰, 你们也早早歇息。”说完许襄君犹如一阵风,带着平珠卷锁了殿门。

白衡伸手还没扶住人, 张口哑言,话没来得及说便又重新回到腹中, 院中只剩娘娘袅娜离去的背影。

回到房, 许襄君手忙脚乱地轻推平珠到自己床榻上,急语:“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适跟我说。”

转身匆匆便要走, 衣角被平珠捏住。

受到阻力, 许襄君顺而回望。

平珠一脸复杂:“黎先生让我同娘娘说声他出门了, 可能要后半夜回来。”

声音在许襄君神色变化下越来越小, 到末了平珠都不太敢出声。

许襄君站定, 想到夏明勤来了这么久,他心里许是不痛快。

长吁口气:“恩, 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 我去等他。”

走了两步回头, “辛苦你了。”转眼许襄君翻窗跳出去。

平珠神色茫白,撑着下颚看向虚合的窗框沉默。

是何种情愫能让她们在深宫中不顾生死、如此离经叛道的彼此相依?她掏空脑子里二十年来所有见闻也没想明白。

许襄君一掌推开窗, 屋内洁净整齐, 佛龛前线香刚过半, 看来离开也不是许久。

她驾轻就熟地进屋, 桌面显眼地摆放了支艳红色长春花,许襄君走近轻轻捻在指尖,挑眉笑了声脆的。

黎至回来时动作特意放轻,怕许襄君在里面休息。

拨开窗没想到看见许襄君伏在他常用的小案前,昏黄灯下她正端腕提笔,手旁是那支他特意给她摘的长春花。

微闪跳簇的烛光下她面容娴静恬适,仿若那时在她宅邸瞧见她窗前读书那幕,也如这般清雅绝尘。

黎至顿目往心底狠刻留念了一番,抿唇缓提着衣袍进去。

许襄君闻声未曾搁笔,只是匀了些速,字迹变得更为锋利快决。

屋内因黎至这丝声音开始升温,没了方才那般静凉。

黎至随手取条帕子拭手,隐了手背几缕血迹,沾血帕子塞进衣袖深处。

杏步走近,从她背后俯身:“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床榻走前我都给你铺好了。”

头发沿着佝颈动作垂下,与许襄君青丝绞.缠在一块儿。

许襄君在他默过的经文上重新书写,如同一笔一划的临摹。

“睡不着。”她仰着头,头顶发丝擦过黎至下颌,随后眸光对上。

黎至笼着橘光的温煦得让她心头一暖。

许襄君手没停,盲在他写过的经文上继续书写。两人笔迹叠合,她娟秀的笔锋全藏在他之下。

见她神色倦怠,黎至倾身跪坐在她之后,右手握住她的手:“还有几句我带你写罢,然后陪你去休息?”

温厚声音落她耳边,许襄君松肩往后一靠,整个贴他怀里。

黎至左手推揉她腰窝:“可是累了?要不搁笔吧。”

刚要松笔,动作被许襄君力道制止,她反倒捏紧笔杆,软哝着细语:“你从未半途中歇笔过,这篇所剩无几了,写完吧。”

肩胛故意在黎至心口蹭动,想以此提提神。

黎至胸腔滞涩,指力一紧往前拢紧人,嗓音含股闷声:“乖,别闹。”

眸底翻滚阵浓色,目光不由自主被许襄君吸引,让人色令智浑。

黎至缱绻一声驱散许襄君迷离困意,心口缓缓燥起来。

“哦。”将才乖乖应下,在黎至腕力带动下书写不到一个字,她狡黠抿笑:“写完再闹是这个意思?”

声音虚弱无力,但强撑得可爱。

随后耳边坠了声轻轻抽吸,许襄君‘噗嗤’笑出声:“你这是什么反应。”

连串倩笑下黎至觉得手中笔都要拿不稳,喉头急急抽涌。

他浑色狠狠摁了把掌下腰肢:“襄君,寅时二刻了,再不休息又该精神不济,还想睡个颠倒?白日里一直犯困不难受?”

他从许襄君颈侧垂眸,一卷经文近尾,便认真牵带许襄君指尖写在自己字迹上。

温声:“别日日闷在殿里,你也可以出去寻个喜爱的地方听我诵经。莫困在宫内一隅,时日长了体内会生郁气,对身子不好。”

许襄君靠他肩上愈发坚实,缓缓佝颈前倾伏案。细看黎至握着她的手,烛光闪烁下一笔一画颤游在字里行间。

此间温情宁静油然漫散开来,看着看着她眸子发起虚:“黎至,你的指尖有光欸,会亮。”

黎至闻声勾唇,心口胀了个满。

余光侧瞧,她眼睛几至合上,强撑着寥寥可数清醒神智与他周旋。

许襄君徐徐打个哈欠,彻底将自己交给黎至,靠倒在他怀里任由他牵引。

阖眸困倦道:“你的字好好看,看多少次都喜欢,黎至,日后我宫里的名帖都由你来写好不好,让她们见识见识。”

此刻许襄君像将自己最得意东西拿出来,炫耀等着人夸,那种洋洋得意遮都遮不住。

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都是他脑补续上的内容。

黎至瞧着她脑袋缓缓往下坠,速速搁笔,左手接过她的头把人往怀里托紧。

胸肺深处拖出声笑,气息惊闪了烛光,震颤了空气。

屋外清清静静,就连风声也降了音。

眷恋此刻的黎至在想能不能晚些送她回去,当目光落在小案经卷旁的长春花上,他倏然抱起人,转身将许襄君安置在自己床榻上。

“平珠,娘娘可醒了?要人进去伺候么。”

絮絮小声传来,许襄君尝试睁眼却失败,虚着腔懒懒吩咐:“平珠,你累了先回去休息,让白衡进来伺候,辛苦你了。”

埋头到被子里,抱着往里间滚,妄图隔绝打扰。

一声清朗的笑钻进她耳道,“平珠在哪儿?”熟识此声的许襄君倏然睁眼,本能循声。

睁眼,黎至在她身边,一身素白里衣屈腿闲靠床头,左手握着一卷看了半本的老旧医书。

许襄君瞪眼,四下一扫,她竟在黎至小佛堂一夜未归。

她用被角掩口,惊讶道:“你昨晚没送我回去?”

一向谨慎小心的不都是他么,若是被白衡误闯,后果不言而喻,他怎么会如此失慎。

黎至腕子一松,医书搁到一旁。

俯身垂目盯紧她朦胧带懵的眸子,挑眉笑了笑:“昨日你说你心悦谁?”赤.裸.裸吃味。

霜气浸润在他眼底,看得许襄君惶惶。

黎至是对她妖媚惑君作态生怒了?

白衡敲她房门声音持续传来,虽微但很清晰,她不回去平珠怕是难解决。

许襄君咬唇‘唔’了声,心下有几分难耐。

一声声都叩在他们心门上,许襄君不免慌神,眸子闪躲伸手去钩他衣角,黎至挪手让她指尖扑了个空。

伸出手抵在她眉心,轻顿口吻又问一次:“娘娘昨日说心悦谁?奴才昨日被陛下威严震慑没听清,还请襄婕妤再与奴才说一声。”

一个位份点得许襄君心尖发颤,解释求饶拥堵塞在嗓子差点胡乱脱口。

眉心的指尖游移到她肩上,几分力道让她上半身动弹不得。

黎至虚眸莞尔:“不说清楚,今日便不让你出这道窗。”

他笼住许襄君,将她困在自己臂膀的方寸之间:“不若就如之前娘娘说的那般,我们一起以秽.乱.宫.闱之罪被处死?”

手狠狠箍紧她腰肢,掌心按了个实:“如何?”

黎至几时变得如此妖异的?

“... ...”想起自己昨日做派,许襄君哽咽一口:“你。”她举起手发誓,“心悦你,从初见至今只你一人。”

黎至佝背,塌肩倾耳到她唇角附近:“还请娘娘再说一遍,奴才没听清。”

他悄悄延展嘴角,勾了勾唇。

黎至在称呼上的转换让许襄君时不时有窒息感,带动她胸腔内气息滚涌沸腾。

闹她玩!

黎至敢不送她回去,定然是与平珠交代过用什么来应付。

他心里她性命能大过天。

许襄君挑眉,手肘撑起身,突然张口衔住他耳垂。

在口中咬磨,含糊道:“你想听什么?本宫心悦你,倾心你,想与你共此一生?”

娇慵模糊的语调携带阵阵酥麻从脊背上头,黎至禁不住得浑身一颤,当即摁紧人怕她更进一步,唇角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深吸几口气,方踉跄出声:“还请娘娘饶了奴才,不敢质问您了。”

手却钳住她面颊,用另一番温柔口吻说:“襄君乖,松开,过火了。”

许襄君得寸进尺,完全撑起身搂上他脖子。

怕动作伤着许襄君,黎至连忙松开手,反倒成全了许襄君更进一步,她肆无忌惮攀缠在他颈侧。

“日后夏明勤来了你出门躲远些,不准留在殿里让他传唤!或如昨晚,你寻个法子将夏明勤引走。”

她两眼一转,灵动得不行。

心下确是难堪,昨日那幕是许襄君吞不下的一口浊气,此刻无处宣泄只能梗滞。

黎至拢紧人,手抚着许襄君略微凌乱的发丝:“遵命。”

“只是襄君怎知道昨日是我让陛下移驾的?”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她能发现什么端倪。

许襄君:“昨日陛下离开、到我来你这处不过一刻,香炉还剩半炷香,半炷香能去的距离并不太远。如果走殿后那条荒僻小道,这时辰岂不正是秦宣匀的广阳殿么。”

“离我近又有能力拉走陛下的,秦贵妃确实是好人选。我家黎至怎得这么聪明?这一手实在太妙了。”

她嬉笑夸赞全在他耳边,空中微震的都是她的笑意。

这样的清晨黎至喜欢极了,更是贪念与她在的每一时。

他拥紧许襄君片刻,难舍道:“走吧,是时辰了,再晚下去平珠该撑不住了。”

许襄君龇牙,不满:“都怪白衡太尽心!”

黎至掀开薄被伸出手接她,松腔一笑:“知足,能遇上这样一个死心塌地为你的不容易。”

是不容易。

她略整衣褶往床边挪:“遇见你才是福气,她们那种我才不稀罕。”伸出脚去钩鞋。

黎至先一步蹲身握住她脚踝,取过鞋给她穿。

许襄君佝颈看黎至修长指节一时入神,一朵半焉的长春花从她鬓角砸落,两人目光都被这抹惹眼的红吸引,黎至从地上捏起这朵花放她手中。

仰头紧盯许襄君,缓缓启唇:“春有约、花不误,岁岁年年不相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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