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情意
茯苓掀起珠帘,将牛乳糕放在红木雕花的小桌上,又给两位贵人斟上了茶水。
茶汤溅起在青瓷冰纹盖碗中,哗啦轻响,水声停住。茯苓将茶炉放好,打了帘子出去。
出门时,贴心地关好了房门,屏退了周边众人。
付菡的脸好了许多,因着皮肤娇嫩还有些痕迹,但并不明显了。
“听说云娘子同陛下……有争执?”
“哪里听来的,”云烟端起茶碗,“没有的事。”
她心不在焉喝了一口,差点将茶碗打翻,滚烫的茶水洒在裙摆上。付菡赶紧拿出帕子擦拭,确认她没有烫到自己之后,才闲话道:“朝中如今都知晓,陛下有个藏得很紧的新宠。”
云烟在宫中,身边接触的人嘴都很紧,除了有关陛下的话,别的什么都不说。只有茯苓和小菊能陪着她说话解闷,宫中,甚至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外头……都怎么说我?”
云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话。
“这些你放心,陛下将你保护得极好,多少人想要打探其中情由都无功而返,还有不少娘子想尽办法来问我呢,我都没说。”
二人相熟了些,付菡也没了从前那样拘礼,对着云烟笑道。
燕珝确实将云烟保护得很好,如今众人只知道宫中又多了一女子,只知名字大约是叫云娘,没有名分,却住在历代的帝王寝宫福宁殿,甚至给陛下都赶得睡去了勤政殿。
传言道,这位云娘子同故去的先皇后,原本北凉送来和亲的公主生得极其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宛如同一个人。
有人不信。
这世上哪里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双胎,也会有细微差别,更何况先皇后的阿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没了双胎传言的可能。
但也有人极其相信此传言,毕竟陛下深爱先皇后之说深入人心,整个大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让这样的陛下金屋藏娇,若不是那张脸,如何能让陛下做到这种地步?
朝中众说纷纭。前阵子朝中不少大臣闹着想要陛下选秀纳妃,就算是先空置着后位也无妨,后宫中总不能无人,陛下是一国之君,总要繁衍子嗣,国不可无后。
其实私底下的计较多着,陛下如今二十出头,正值盛年,还无子嗣。先皇后刚刚亡故正是心中伤神之时,若是能进宫对陛下稍以抚慰,就算无宠,只要陛下能记得她的好,便能给家族带来大大的好处。
但选秀一事,陛下一直没能松口。多方想要送女子进宫,还有人特地寻了凉州女子,也有人专程找了同先皇后生得有几分相似的,都没成功。
朝中为此议论多次,都被陛下拒了。
可宫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一个来历不明的,不知背后是谁人的云娘。
人人都想打探其中底细。
付菡没将朝中的这些糟心事告知云烟,只是挑了其中有趣的说与她听:“郑王妃,哦,便是陛下四哥的正妃,好几次入宫想要见你,但消息都没传到你这里来,同我怨了几回,却也不敢朝别处说。”
“还有先帝后宫中的那些妃嫔,特别是徐贵太妃也同我问过几次你……先帝的贵妃去后,徐贵太妃就是后宫之首若你入了陛下后宫,理当去拜见她,但如今你……”
付菡也有失言的时候,事情纷扰着让她将此事说了出来。
如今云烟无名无份地跟在陛下身旁,旁人没理由见她,她也没理由见别人。
当然,她也不想见。
果然云烟听了这话,当即蹙了眉头:“我不想见。”
“不想见就不见,陛下也没发话呢,”付菡安抚道:“是我多言,你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付娘子,其实我都知晓……旁人会如何说我。”
云烟低低开口,她纵使没那么聪慧,在乡里待了许久,能猜到旁人会如何议论这样“迷惑君主心智的妖妃”。
哦,她还算不上妖妃,她现在没有名分的。
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燕珝给她的选择已经过去了几日,她不得安寝,可能是睡得不沉,也没做梦。往日扰着她的梦境最近倒是懂事地不来了,可她心中仍旧难安。
她看着付菡柔美的侧脸。
为什么她的选择还要关系到她?
云烟努力垂下眉眼,不让自己眼中的失落影响到付菡。只见付菡将手伸出来,拍拍她的掌心。
“陛下将你照顾得很好,我近日有些担心你,却不知你与陛下其中详情。你若是觉得有不顺心的地方,尽可告诉我。若是觉得不好开口,不说也成,”付菡的手比她细嫩上许多,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精心养护出来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在我与陛下心中,都有极其重要的位置。”
云烟有些触动,却明白他们二人对自己再好,也都是因为那位故去的明昭皇后。
因着旁人而来的感情,她始终不觉得是自己的。
见她沉默,付菡隐约知晓自己如今还没走进她的心里,她说的话,云烟心中只怕会有更多想法。
她就是那样敏感多思的性格,总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对她的好,一定要自己也付出些什么才能坦然对待,外表开朗,心里却慢热,全然看不出是个优柔的性子。
今日来此之前,就是想要知道她和燕珝之间究竟如何了,这样冷着一日日下去,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主动求和的性子。且不说云烟现在心中根本没有他,听说燕珝上回在勤政殿后追回来了一次,却没待多久便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只怕是被云烟撵出去的。
燕珝能低声下气求和一次,但被拒绝后,只怕很难再有第二次。
付菡觉得,自己或许能从中稍稍劝说,也让云烟开心些,不要在宫中觉得是孤零零一人。
可看她如今对自己也不算信任,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封闭,还有深深的迷茫。
她内心的恐慌和迷茫都快要溢出来了。
付菡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犹豫,沉思一瞬,决定还是将那物拿出来。
云烟的手上被轻轻放了个东西。
她垂眸,付菡在她的手上放了一个护身符。
模样眼熟,那是她从前给六郎求的。
六郎后来随身佩戴在身边,有阵子没看他带,问起,说怕丢了,贴身放在胸前了而已。
……怎么会在付菡手上?
云烟抬眼,带着疑惑。
付菡道:“我与兄长自幼与季兄相识,感情自不必说,即使没有你先前的嘱咐,我也会关心着季大人的。这是……前日里,我兄长去看他,他拿出来,让我转交给你的。”
云烟微张的唇瓣猛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那小小的护身符,那样小那样轻的符此时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手上,让她动弹不得。
“他让你……转交给我?”
云烟喃喃重复,声音微弱。
“是,”付菡点头,将她的手合起,帮着她牢牢握住这护身符,“季大人说,知晓你如今艰难,盼你心中无有忧思,若有纠结郁闷之处,不必顾他。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乐意,只要你开心便好。”
“他说,能同云娘子相伴这段时光,已经很满意了。日后无论是什么结局,生还是死,都没有遗憾。请云娘莫要太在意他,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说出这话,原意是想让云烟减轻些负担,即使在燕珝身边心中有所动摇也不必顾及其他,顺着她的本心,随她所想去做便好。
她并不知云烟这几日心中的忧烦,更不知燕珝主动提出的,那个荒谬的,却不得不做的选择。
所以她也不知晓,为何云烟在听到这句话后,豆大的泪珠直直地落了下来,她终于卸下了故作成熟得体的伪装,低着头弓起身子,将头埋在付菡的肩膀。
付菡有些慌乱,不想自己为何几句话竟让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见她真的哭了,伤神成如此模样,只好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温暖且有力,云烟就在这样的怀抱中汲取到了丝丝暖意,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多谢付姐姐。”
不是生疏又客气的付娘子,是姐姐。
付菡一笑,“哭成小花猫了。”
这个选择迟早是要做的,云烟明白,不必再拖了。
天色有些暗,勤政殿的气氛压抑得不像话。
男人手中玉白的扳指不见了踪影,换上了一串紫檀佛珠。
在他手中徐徐转着,珠子碰撞出的闷响传出,却没有半点佛性。
云烟站在殿前,规规矩矩拜见了陛下,男人冷声让她免礼,她也一丝不苟地完成。
这让燕珝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日她带着匕首去他书房,后又用簪子自伤之时的情景。
忘不了,忘不掉,佛珠停下,“病都好了?”
“多谢陛下关怀,妾都好了。”
“听你说话这样气虚,朕以为还没好。”
不算明亮的殿内,烛光或明或暗地打在二人身上,幽幽摇晃着。
“不再想想?”
男人顿了半晌,才开口。
“嗯,”云烟仍旧有些无力,“不必再想了。”
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依然在拉扯,分明在来勤政殿之前,就做好了决算。可看着男人晦涩不明的眼底,还是忍不住动摇了心念。
她果真对他没有办法,心中早就衡量好了的天平又隐隐有了倾斜的趋势。她握紧掌中的护身符,希望它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一点勇气,让她坚定下去。
云烟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止不住地心软,一次次想要答应下来。
男人看她如此,掩住了眸中的浓浓惫色,清润的声音也有着掩不住的倦意,“孙安。”
太监进屋,手中托着个银盘,其上,两只镶嵌着宝石的酒杯在烛光下银白与暖黄交织,其中清澄的酒液摇晃着,倒映出缤纷的色彩。
孙安放下托盘,不敢停留,火速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只留下二人在这宽旷的勤政殿中遥遥相望。
男人坐在龙椅之上,带着些不必刻意便能散发出来的浓浓威压,沉声开口。
“两杯酒。”
燕珝视线移开,不去看她,转而将视线落在酒杯之上。
“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云烟顺着声音,目光凝在酒液中,仿佛其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选择依旧在你,”燕珝继续转动着佛珠,凝声开口:“你左手边那杯,无毒,是上好的佳酿寒潭香,取自高山寒潭水酿成,比之一般酒酿还要清凉,应该是你会喜欢的味道。”
“喝下它,封后的圣旨朕立刻便昭告天下,凤印在手,你便是这大秦最尊贵的女人。身为国母,你若在意付菡的婚事,片刻便能解决。”
佛珠悠悠转动。
“季长川,立刻便可从牢中出来,朕会封他为侯,赐予高官厚禄。你若不放心,朕还可赐予他一块免死金牌,保他一命。”
勤政殿内沉寂许久,云烟眨了眨眼,几乎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燃久了炭火的室内有些干燥,她脸上都有些发热,语气却凉。
“另一杯呢?”
似乎能听到指节的咔咔轻响,男人沉默一瞬,道:“另一杯有毒,你喝下,季长川也会死。”
剩余的话没有多说,云烟也知晓。
她握着护身符的手轻轻颤抖。
视线落在右侧那杯酒上。
事到如今,自私地决定一下季长川的生死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夫妻一场,同生共死也好过一生分离。
季长川心中有她,想来也不会介意……她这样自私地做出选择。
良久的沉寂,云烟发白的指尖方想抬起,便听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怎就知道他愿意与你一同去死,”带着许多云烟听不懂的情绪,复杂又迷离,“万一他还想活呢?”
苍白的面容之上,乌黑的鸦羽剧烈颤动,她似是用尽了勇气抬起手,将指尖伸向那杯毒酒。
出声都有些艰难,死亡,死亡,她又一次触碰到了这个词。
“……人有时候,或许就得自私一点。”
像是在劝说自己。只有这样,方得解脱。
指尖触到酒杯的同时,佛珠尽断。
细小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殿,云烟手轻颤,杯中的酒液晃动着溅出来了些,依旧是清亮的酒色,让人半点想不到这竟然会是能取人性命的毒酒。
“云烟。”男人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还有一丝恨。
他在恨。
“你选这杯酒,究竟是因为你心中爱慕季长川,想同他同生共死,与他同下黄泉,”男人站起了身,“还是……只是不想待在朕的身边,不得自由?”
那样卑微的音色,云烟怔愣,她竟然在这样的人的语气中,听到了乞求。
像是在求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顿住。
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心因着他那句话,又起了波澜。就像是在无风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统统掀翻,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她不明白,燕珝这样的一句话,一个问句,竟然就让她心中的秤杆完完全全地碎裂掉。
她现在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云烟知道六郎心悦她,也知晓六郎是好人。但如果说爱慕,她现在真的不明白什么样的才叫爱慕。
燕珝问,她选择毒酒,究竟是因为想要与季长川同生共死,还是单纯……不想留在他身边,因为在他身边而感到痛苦。
几乎是点明了她心中所想,还有这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的某些想法。
她只能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云烟是不想留在燕珝身边的。但她为什么想要离开……若是因为心中有季长川,那便是自私地定了另一个人的生死。若是想要用死来逃离燕珝身边,寻求解脱,那便更是为了自己。
她心中迷茫,总归逃不出一个自私。燕珝如今就是在为难她,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给她选择的权利,那现在看着她死又如何!为什么要在她做出选择之后,同她这样说话。
搅乱她的心。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云烟摇着头,眼眶发热。
“我不知道……”
她一定是不想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如此,可被他那样问话,心中负气,口中便有些言不由衷,“我同我夫君,愿意一同赴死,与陛下有什么干系?”
外头的天色更沉,殿内烛火不算明亮,几乎看不清二人的表情。
“你对朕,当真没有半点情意?”
男人不知何时走近,站在了她身前。
云烟忽地觉得心痛,他们明明只相处不久,大多数时候她还那样畏惧着他,同他虚与委蛇。怎么短短时间,心会因他的话屡屡产生波动。
好像自己的整个心都吊在他身上,被他拿捏着,因为他不上不下起来。
可他这样逼迫她。
“没有。”
云烟几乎都听不清她的声音,可话明明白白说了出口,便已然注定了结局。
气息骤然接近,手中的酒杯被男人接过,放到了托盘之上。距离拉近,云烟轻易地看清了男人如今的神色,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一般,眼下有些泛青,可眼尾又因着她的话,泛起了红。
他靠近了些,薄唇只在咫尺,温热的吐息彼此纠缠,距离再度拉近,几乎能感受到那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会有怎样的触感,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云烟蓦地回过神来,在他即将吻上来之前偏了脸。
手腕被攥住。
“为什么,”燕珝的声音有些偏执,“为什么要躲开。”
云烟想要退后,可手腕却被他拉紧,二人之间容不下任何旁的东西,她讨厌他这般强势,这样逼迫,仰着头,直视着他沉黑的眼瞳,“因为我,不喜欢陛下。”
事到如今,她反而镇静了下来,看着男人骤然变得深沉的面容,竟也没有多少惧怕。
还要如何,她都不怕了。
男人稍稍退开,一双剑眉早就没了凌厉之意,红着眼,有些发狠地开口:“你说的话,是气话吗?”
是,但云烟不认。
见云烟没有作答,燕珝拿出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修长的指尖隐没在洁白的锦帕中,又转瞬冒出了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欲望。
云烟有些恍惚,错着神色,“……不是。”
不是气话,不是。
燕珝倏然吻了上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径直便咬上了她的唇。重重碾磨着本就脆弱的唇瓣,将原本苍白的唇色变得嫣红。云烟双眼睁大,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吻上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男人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瓣,像是在惩罚她用这唇说出那样冰冷无情的话语,牙关被撬开肆意侵.略,搅动着她的心弦。
云烟被亲得发晕,想要躲,想要逃离,想要退开,却被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后脑被他更重地按住,唇瓣厮.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空隙。
胸腔紧紧相贴,直到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燕珝才松开了唇。空气一瞬间涌入,云烟如获新生,急促喘息着。
燕珝眼底有着浓浓的欲.色,看着她因为他而潋滟的唇色,因为他才泛红的眼尾,因为他才急剧起伏的胸腔,长指插.入她的发间,感受着她的温度。
“真的没有吗,没有一丝心动吗?”
云烟认真地看着他,直到自己能够顺利呼吸的时候,凝着眸子,倔强地开口。
“没有。”
攥着她手腕的另一只手松开,按住了她纤薄的后腰,又轻而易举地被男人提起,扔向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些天旋地转,云烟无力反抗,被他按在了有着柔软靠垫的榻上。
“陛下!”
云烟出声,却被男人再一次堵住了唇瓣。
她手中紧握着六郎的护身符,那触感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她的六郎在天牢里安危不知,可她却在这里,同强抢她的人接吻。
浓重的羞耻和愤意让她死抵着男人的胸膛,可手指却被男人掰开,将其中被她捏软了的护身符拽出,丢到了地上。
“凭什么……扔。”
云烟视线跟着远离,男人察觉了她的走神,带着一丝不满,再度咬了她的下唇。
云烟吃痛,泪水又泛了上来。
温热的大掌在后.腰处摩.挲,云烟感觉尾椎骨都渐渐发扬,整个人的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的手按在她的身后,轻揉着,让她整个人都好像身处云端。
恍惚间,似乎溢出了一个轻哼,换来男人一声轻笑。云烟羞愤地捂住自己的唇,隔绝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吻,男人也不再强求,换来她自由的呼吸。
手在上面,便管不住他下面的动作,偏偏燕珝又发了狠,感受到裙摆被撩.起,腿上一凉,几乎在感受到那温热又冰凉的瞬间,便呼出了声。
掌心是热的,指尖却微凉。
云烟软着身子,抬起足踢他,却被他顺着这个力牵住了足腕,钳制住。
“你说,你对朕,没有情意?”
以往的燕珝绝不是这样子的人。
云烟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眼中有着浓重的,晦涩的什么东西,她恍惚着分不清楚。
额角泛出细汗,冬寒还未消,云烟迷茫着不清楚这个汗的来源,只觉得有些热,有些麻。
勤政殿内很暖和,她感受不到寒冷,可那带着凉意的指尖触及那温暖之处,还是被冰得浑身一颤。
是他太冷了。
惊恐之下,云烟的呼声又变了意味,心中万分抗拒他这般羞.辱,可身子却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呜咽之声掩盖住了潺潺水声,不过瞬息之间,便达到了某种云端,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光,便再也没了力气抗拒。
甚至没了力气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本就是初春的时节,丝丝凉意透过窗缝传了进来。云烟能听见窗外的脚步声,宫人们行走着关窗,又招呼着将外头的东西都收起,声音细微,可她听得一清二楚。
包括那水声。同雨声混在一处,淅淅沥沥而下。
云烟仰着头,倚靠在贵妃榻上看着宫殿华美的吊顶,天地之间都好像在旋转。时间流逝地如此之慢,又那样地快,水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息,只能听见她一个人带着涩意的喘..息。
好像这世间只剩她一个人。
那样的羞.耻,那样的欢愉,让她一瞬间在天上和地狱统统来了一遭,云烟恍恍惚惚,眩晕着,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都不是她了,她怎会如此。
早被揉皱了的裙摆被放下,堪堪掩盖住了圆润的膝盖。还带着微微抽搐的长腿支撑着身子,后腰被托住扶起,云烟看向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发着抖,一掌落下。
清脆的声响让原本暧.昧的氛围消失殆尽,她的手很重,打得自己的掌心都在发麻。
燕珝没躲,被他的巴掌打得脸偏向了一侧,沉寂良久。
他抬起手,让她看着那水光,仿佛找到了她说谎的证据,“哄骗朕,是欺君之罪,该死。”
他的声音中也带着浓浓的哑意,低沉得不像话,云烟耳朵一麻,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仓皇将裙摆放下,好像就能掩盖住方才的一切。
男人的指尖修剪得整齐,原本干燥又温暖的掌心如今带着莹莹水色,似有粘连。烛光之下,清晰地映在了两人的眼中。
“但朕不舍得让你死,”他似乎毫不介意被她打了一巴掌,“你对朕明明有情意,朕可舍不得杀你。”
云烟想要避开视线,下颌却被男人用另一只手钳住,逼迫着她将视线落在他的长指之上。
就在方才,那曲起的指节,就是如此在那片温暖潮湿的地方,搅弄着一池春水。
云烟死死咬着唇,她的唇上,还有男人方才留下的咬痕。
看着他净白的脸上泛起的红,还有她指甲刮过他脸侧留下的红痕,只怕已经破了皮。云烟无暇顾及,缠着身子,声音中都带着抖。
“我不想看见你,”她开口,将视线收回,落在他的眉眼,狠下心来,“滚。”
就算是他要杀她,治她不敬之罪也顾不得了。她现在心乱作一团,整个胸腔都好像要四分五裂一般,不想再看见他。
她现在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了,再也不想。
强撑着瘫软的身子站起身,她要回去,也不知要回何处去,心头凄惶,泪水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脸庞。燕珝看着她的神态,知道自己确实是过分了,垂眸让开身子,让她起身。
云烟擦着几乎是流不尽的泪水,踉跄地往外去,现在无论去哪都好,绝不要同他在一处,再也不要。
身上被披上了柔软的大麾,云烟顿了一瞬,下意识想要躲避,不想同他有任何接触。
“你就现在这副样子出去么,”嗓音中的情.欲之色敛起,只有哑意,“外面可都是人。下了雨,别着凉了。”
云烟垂首,看着自己被揉皱了的裙摆,还有依稀可见的,可疑的水痕,咬着牙,任他给自己披上了大麾。
几乎是在披上的瞬间,她便逃离开了他的身侧,扶着门框,推开了殿门。
“……对不起。”
殿外的风声吹散了低沉的声音,送来浓重的叹息,飘飘然灌入耳中,一如她飘摇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