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慈宁宫正殿燃着味道清新淡雅的莲香, 殿中周围四角皆摆放着冰山,照理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中, 众人心情应该放松才是。
可偏偏地点不对, 面对的人不对。
所以即便太皇太后这话隐隐有问罪昭嫔的意思, 她们心底也是一凉。
迎着太皇太后看过来的视线,曹玥原还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褪去,变得很是苍白。
娇嫩的粉唇被她抿的格外紧,捏着帕子和扇柄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死死的握着, 这些小动作无一不体现出太皇太后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刺痛和伤害。
太皇太后靠在宝座后的迎枕上,两旁各站着一个宫女打着扇子, 她眯着眸子,沉沉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曹玥的身上离开,似是非得要个答案不可。
曹玥心中没有任何波动,然而表面上却是将大受打击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久久不曾言语。
这里不同于在承乾宫,随便一个有些地位的贵人都敢开口说话, 在太皇太后面前, 个个都乖的跟鹌鹑似的,除了地位高的几位嫔妃, 其中就包括皇贵妃。
皇贵妃吃了教训, 眼下不敢明着为难曹玥, 但太皇太后要为难她,她也乐的如此:“昭嫔, 太皇太后问话,你怎可不答?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曹玥面上一惊, 唇角扬起一抹带着苦涩的笑,福了福身:“是臣妾失态,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无妨,哀家可以理解。”太皇太后垂下眸子,看着手中的佛珠:“只是你还未曾告诉哀家,哀家的话,你明白吗?”
面对太皇太后的步步紧逼,曹玥浑身都透着伤怀和无奈,却没有胆子违逆,只得嗫嚅着唇,轻声道:“臣妾明白。”
太皇太后满意了:“明白就好。”
“你们都要记着,有些东西看似华丽,实则用处不大,观赏可以,但并不重要。而有些东西虽则其貌不扬,可用处极深,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比。这个道理,哀家希望你们能明白。”
“臣妾等受教,多谢太皇太后教诲。”
请安结束,嫔妃们从慈宁宫中出来,安凝扶着曹玥走到肩撵旁,正欲扶着曹玥上肩撵时,曹玥给了安凝一个隐晦的眼神,随即脚下一软,险些摔了。
安凝早有准备,手中扶的稳稳当当,脸上却大惊失色:“娘娘您怎么了?”
声音带着惊慌,不大,但足够引人注目。
博尔济吉特庶妃脚步一顿,忙走到曹玥身旁,一手扶着曹玥,一脸的关切:“妹妹身子不舒服吗?”
旁人看着博尔济吉特庶妃的模样,想起前段日子她频繁出入景仁宫,心中有了计较,看来昭嫔和博尔济吉特庶妃关系不错,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谁知她们心中念头刚落,就见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在慈宁宫外,昭嫔就一点面子也没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留,直接拂开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手,神情冷淡:“多谢庶妃关怀,本宫无事。”
说完,曹玥上了肩撵,安凝抬手吩咐着抬肩撵的太监回景仁宫。
留下的众人恍然大悟,太皇太后才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昭嫔难堪,专挑了昭嫔的痛处下手,昭嫔又怎么会对博尔济吉特庶妃有好脸子。
博尔济吉特庶妃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脸上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笑,也跟着回去了。
平日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回到景仁宫,在安凝的催促下,用时足足少了一刻钟。
然而就在肩撵停下,曹玥下来后刚踏入景仁宫的那一刻,曹玥整个人仿佛失了力气一般,身子瞬间软了下去,随后眼睛缓缓闭上,在周围的奴才看来,便是昭嫔不知为何,突然面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安凝信以为真,很是慌张,正要张口喊人去传太医,手却被捏了一下。
话就那么堵在嗓子眼儿没说出去,脑子里飞快的想着曹玥的用意。
不过几个呼吸,她就稳住了心情,叫住了正慌张着请太医的奴才,然后和安顺一起把曹玥半搂半抱的扶去了正殿。
安平晚了两步,赶过来的时候曹玥已经到了正殿,她看着有些宫女太监乱瞟的眼神,厉声警告道:“你们都听好了,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议论,若是你们说了不该说的,或是我在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那你们就不必待在景仁宫了,慎刑司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在景仁宫里当差,没人不知道昭嫔身边的两个心腹宫女和一个掌事太监,其中别看安平不常在主子身边伺候,可她的话也无人敢小觑了去。
“奴婢/奴才明白,请姑娘放心。”
安平瞧着他们老实了许多,满意的点点头去了正殿,安顺很快从正殿退出来,守在殿外。
此时殿里没了旁人,曹玥便睁开了眼,没再继续装晕下去。
安平知道曹玥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便问安凝:“今日请安发生了何事?”
安凝恨的咬牙切齿:“还不都是太皇太后,在慈宁宫颐养天年不好吗,偏偏要多管闲事,当着一众嫔妃主子的面儿羞辱咱们姑娘,说咱们姑娘没用,不能生,不该占着皇上的宠爱。”
虽说她们姑娘不是真的不能生,但这样的羞辱,她们姑娘还从未受过。
纵然安平能沉得住气,可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气急,只不过她不似安凝一般把情绪都摆在脸上,她更加内敛。
安平安慰似的握住曹玥的手,心疼道:“姑娘心中是何打算?”
“打算?”
曹玥扬了扬眉梢:“本宫能有什么打算,她是太皇太后,皇上的祖母,本宫算什么?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嫔妃而已,太皇太后羞辱本宫,给本宫气受,碍于身份,本宫只能受着了。”
身份辈分的差距,是她和太皇太后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她即便再不高兴,也不能和太皇太后硬碰硬,否则到了最后,吃亏丧命的只会是她。
安平可不信曹玥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曹玥不说,她也没问,只道:“姑娘有何要吩咐奴婢做的吗?”
曹玥唇角蕴了丝笑:“多余的不必做,越是做的多了,就越是容易错。”
只她方才在景仁宫门口晕的那一下,就足够让皇上的心偏到她这里来了。
她不否认太皇太后年轻的经历确实有勇有谋,然而她年轻时再有权势,也改变不了她逐渐年老,以及如今真正掌权人是皇上的事实。
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她,不管是眼下还是将来,所有的荣辱都只能依靠着这个男人。
这一点太皇太后若是看不清,那就不必指望着皇上待她还能有几分祖孙情意了。
也或许太皇太后心中清楚,只是权力是个好东西,会让人上瘾,她怕是不甘心从一个手握大权的太皇太后变成一个日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吧。
可不论是哪一种,太皇太后既然这样做了,就要付出代价。那莲香是个好东西,短时间内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日子久了,作用就会慢慢的出来了。
且她今日听着太皇太后说话的声音虽然威严严厉,但细听之下却发现有些气虚,这也就说明她此前的猜测没有错。
曹玥朝外看了一眼,见日头已经升了起来,语气轻快的朝安平抬了抬手,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去弄些姜汁在上面。”
受了委屈就得有个委屈的样子。
昭嫔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苏茉儿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这昭嫔的气性也太大了,您不过训诫了她两句,她就做出那副样子,还晕了过去,这岂不是在打您的脸?”
即便知道子嗣于一个女子,尤其是后宫嫔妃而言是重中之重,昭嫔如此模样无可厚非,但太皇太后是苏茉儿的主子,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科尔沁,苏茉儿自然是向着太皇太后,由人到心,皆是如此。
太皇太后倒是不以为意:“昭嫔越是这般,就说明昭嫔性子清高,心里没几分算计,哀家反倒是可以放心了。”
在慈宁宫外那一幕,她也是知道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皇太后嗅了嗅莲香,心口的滞闷感舒缓了一些,她舒了口气:“待过些日子,就交代给乌日娜,让乌日娜按计划进行。”
苏茉儿应下:“是,总要等今早的事情平息下去,找个合适的时间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也不宜太久。眼下景阳宫万琉哈庶妃的身孕因为不足三个月,所以她还在瞒着,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咱们务必得在她的身孕曝光前得了皇上亲口允诺,把孩子交给庶妃抚养。宫中没有孩子的嫔妃不少,万琉哈庶妃身份低微,不能抚养皇嗣,若是咱们晚了,届时盯上万琉哈庶妃肚子的人怕是不会少。”
“你说的不错,是得把握好时间。”
太皇太后唏嘘道:“哀家本想着,乌日娜是科尔沁的贵女,怎么着也得一个妃位才不算辱没了科尔沁和哀家的颜面,可眼下看来,妃位是没指望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皇上封乌日娜个嫔位,再有孩子在膝下养着,这日子也有了盼头,总好过现在,没有正经位份和孩子。”
苏茉儿宽慰道:“格格尽管放心,皇上孝顺,嫔位上还有空余,您若是开口,一个嫔位,皇上不会不舍得的。”
太皇太后浑浊的眸子轻闪:“皇上是孝顺,可皇上也是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帝王,哀家如何能不了解他?皇上禽了鳌拜,平定三藩,前两年又收复了台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谦虚请教哀家政事的皇帝了。”
否则她又如何会为了一个区区妃位和皇嗣如此费尽心思,筹谋算计。
太皇太后疲惫的闭上眼,倍显老态的手不自觉抚上心口,但愿她能再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