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方云蕊与海林刚刚离开, 嘉宁就迫不及待对自己的侍女道:“你去拿个篮子来,咱们这便去采桂花,哦, 对了,再去给我准备一面遮面的纱巾来。”

那侍女道:“郡主, 这桂花离了桂树就不好存着了, 今儿还有一晚上呢,怕是等到明日要用时就不新鲜了。”

“是吗。”嘉宁郡主道,“那明日再去罢,你也替我记着些。”

“是, 郡主。”

此刻方云蕊已然择僻静小道回了自己的居所, 她在这府上三年之久, 很多时候都是尽量避免着与旁人接触而择小道,这国公府里有哪些小路, 她怕是要比长居国公府的小姐们要清楚熟悉。

她换下了海林的衣服, 又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红色绣着金丝团纹的褙子穿在身上。

“姑娘又要出门?”海林有些惊讶,她家姑娘是从不会穿红色到人前去的,这太过惹眼了。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 将面纱戴在脸上,笃定道:“对, 咱们去朝晖堂, 碰碰运气罢。”

两人出了门,走的却不是寻常走的那一条,方云蕊特地绕了另一条小道,这一条小道往朝晖堂去可以途经三房那边的后门。

“我跟你说的话, 你都记住了吗?”方云蕊问。

海林点点头,心跳得有些快, “姑娘放心,奴婢都记住了。”

这个时辰,主子们大都刚吃完了午饭,待在自己屋子里不会出门,却是下人们收拾走动的时候,她们所选的这条路在僻静处,也在三房大院的偏僻处,正是妾室所待的地方。

方云蕊过来时,正想借着那道后门往里面瞧一眼,谁知还没走到,前面就走出一个提着桶的小厮来,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跟在楚江身边的一个。

她见人出来,极快地给海林使了个颜色,海林会意道:“姑娘你瞧,月姨娘这边的院子修得多漂亮啊。”

前面拔腿就要走的小厮一听这声音,脚步下意识慢了慢。

方云蕊佯装不见,道:“国公府这样昌盛的地方,即便是妾室也能过得很好。”

再听了这声音,小厮岂有认不出的道理,心中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告诉少爷......只是他现在一回头,后面那两个肯定就认出他来了。

“姑娘当真想留在国公府做个妾室不成?”海林问。

“什么妾室不妾室的。”方云蕊看着前面那个人慢吞吞的脚步,口齿清晰道,“我就是愿意,人家也得有那个心啊。”

“嗯?姑娘说的莫非是......”海林放低了声音,近乎轻到听不见了。

那小厮心里却逐渐笃定下来,这还能是谁?这表姑娘遇上的不就是他们少爷吗?少爷正想纳表姑娘为妾呢,都开始着手准备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成想这表姑娘心里竟是这般愿意的!

小厮直想发笑,满心都急着赶紧回去告诉少爷此事,寻了个岔路立马溜了。

两人都齐齐看见了这一幕,海林有些紧张地问:“姑娘,他是不是叫人去了?”

“让他去叫。”方云蕊放慢了脚步,“我们正好等一等他。”

海林本还有些惴惴,可见自家姑娘如此气定神闲,一时倒也不紧张了。

楚江追过来的时候,正望见那道倩影,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样艳丽的颜色,迎面走在光辉下宛如坠落俗世的仙子一般。

他什么都没多想,迫不及待追上前去。

“表妹怎么过来了!”楚江问了一句。

而后就见方云蕊一惊,转过身来看着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像是被吓了一跳,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取下面纱回答道:“我去朝晖堂拜见大夫人。”

楚江直了直身子,笑道:“她一个无子嗣的女人罢了,你总往她那儿跑又有什么用?表妹身在府中,还是要为自己寻个倚仗才是。”

方云蕊眉眼微垂,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我也是想的......却不知如何才能......罢了,提这些做什么,我能在这里,多亏了国公爷善待我。”

“我听闻表妹家中也是清流,若非那场大难,又怎会沦落至此?”楚江见她几乎要垂泪,惋惜了一句,只是那目光却毫不安分地落在她雪白的颈间。

方云蕊便真真切切落下两滴泪来,她用帕子轻轻拭去,轻声道:“我确实思念爹娘,我早日有了依靠,也好让爹娘泉下安心些。”

说完,她便扬起脸来,款款注视着楚江,这一眼风情独具,看得楚江登时魂灵出窍一般目眩神迷。

“江表哥。”方云蕊笑了笑,瞬间令万物都失色了一般,“早上,我还需去采些桂花,大夫人应是会喜欢。”

她说完便十分羞赧地转身,踏着轻快细碎的小步离开了,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楚江才猛然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你说......”楚江怔然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问着身边的小厮,“她方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小厮笑道:“少爷您这都听不出?表姑娘这是约您花林一叙呢!”

楚江笑骂出声:“就你机灵!”

离得远了些,方云蕊面上的神情才渐渐褪去,她没再戴上面纱,面如常色去了朝晖堂。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怎么这会儿过来?”江月容听着她在门外通传的声音,先是出声接了一句,转而道,“快进来罢,外面日头晒。”

等方云蕊进了门,江月容看清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后先是一愣,旋即惊叹道:“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何必成日藏着自己?你平日里也太小心了些。”

方云蕊只是浅笑,“大夫人,我不爱穿红,只是昨夜不知怎的,忽然梦到了我阿娘,她说许久不曾见我,想看我穿一穿红色。”

江月容愣了愣,道:“许是昨日你我在此说了婚嫁的事,被你阿娘知道了,想看你穿一回嫁衣呢。”

她目光有些盼着,她是真心喜欢方云蕊这个孩子,真心想替她寻一位如意郎君,娘家那边的消息她一直都在走动,说今年有个极出挑的孩子,长得十分俊朗,性子也生得好,她怎么都觉得合该与云蕊凑成一对。

只是她提了这个话头,方云蕊却只是笑了笑没了后话,便知这事不好勉强,毕竟事关人家的亲生爹娘,孩子想要守孝尽尽自己的心意也是好的,否则到了后面,反倒成个疙瘩。

“我今日蒸了桂花片糕,本想给大夫人送来的,可惜也是头回尝试做,水放多了做坏了,明日再试试罢。”方云蕊道。

江月容了然,怪不得她今日这个时辰才来。

“我无需这些,不怎爱吃甜的,你自己留着便是。”江月容想起什么,嘱咐身边的女使道,“你去把江家送来的那两盒果子拿来。”

须臾功夫,女使拿着两个雕花点心盒子进了屋,一一摆在方云蕊眼前,打开了盖子。

江月容道:“都是甜的,是我娘家人从江南带来的,我听说你也是江南的,我不喜欢吃这些,你尝尝罢,多了的,就带去吃。”

这样式,这香味,方云蕊一眼便认出是她曾喜欢的那家店,顿时红了眼眶。

“我原是该推辞的,可我真的喜欢。”方云蕊低声道。

她这模样看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道:“那就拿着,快尝尝罢。”

方云蕊拿起一块来咬了一口,果然正是熟悉的滋味,对江月容连声道谢。

从朝晖堂离去已是傍晚,江月容本欲留她吃饭,方云蕊道:“多谢大夫人好意,只是晚饭府上照例会送来,若剩了就不好了,没个人接待也不好。”

江月容知道她的难处,点了点头也便不再强留。

等回了居所,坐到了凳子上,海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悬了一整日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姑娘,今儿确实是累了,吃了饭就早点歇下罢。”

方云蕊摇了摇头,“表哥明日就回来了,他布置给我的文章我还没背完呢。”

海林愣了愣,竟还想着这个?一时她自己也不好再坐着,忙去布菜备饭了。

大约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方云蕊才熄灯睡下,这一夜于她来说格外漫长,她既希望第二天能够早些到来,又害怕第二天太早到来。

这晚便理所当然过得很不安分,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方云蕊就即刻醒了,她望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太阳都未出来。

“海林。”她唤道。

“姑娘。”海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们昨日采的桂花,都好好保存着吧?”方云蕊一边问着起了身,“我想去厨房做些点心,心里始终是乱,睡不着觉。”

“姑娘放心,都是听姑娘的吩咐,浸在蜜里,存得好好的呢。”海林也起了身,“奴婢和姑娘一起做。”

方云蕊笑了笑,她在国公府这三年,很多时候都是多亏了海林在的,若是没有海林,她有好几次都撑不下去。

“大夫人不喜甜食,咱们便不用在点心里掺糖进去了,就这蜂蜜刚刚好。”

方云蕊并不擅饭食,毕竟她在自己家里时也是小姐,根本不必下厨的。

不过因为她自己爱吃甜食,便也爱自己研究着做,只是到了国公府后很少再做了,要问厨房去要原料,她觉得给人家添麻烦;自己攒下的钱又舍不得花在吃食上,怕哪日遇到了什么正事又没有钱可用。

今日这些原料,都是方云蕊自己出钱买的。

她在糕饼成形后浇上一层熬过的乳,再在乳干透之前把桂花淋上去,做好后第一块便先给了海林。

“真好吃!”海林满是惊喜,“要是再甜一点就好了。”

方云蕊笑,“你若觉得甜味正好,那大夫人怕是会不喜欢了。”

她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海林问:“咱们现在去朝晖堂吗?”

方云蕊算着时间,道:“不,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方云蕊才提起点心盒子,与海林前往朝晖堂。

她今日来的时间比往日迟了两刻,江月容看见她拿着食盒过来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做了点心的。

“不是同你说了,这些东西就不必了。”江月容道。

“这次的,并不大甜,或许会合大夫人口味。”方云蕊说着将食盒交给了江月容身边的女使。

女使打开盖子,江月容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外面浇着一层乳,上面撒着桂花,的确十分诱人的样子,便忍不住拾了一块尝了尝。

“味道真是不错!”江月容眼中满是惊艳,“当真是甜味淡然,桂花香味浓郁,的确很合我的口味。我瞧着这桂花还很新鲜,是你今儿新采的罢?”

“是。”方云蕊也笑了笑,“四方院那边我一直不怎么敢去,只是这些日子许是总想起爹娘的缘故,实在惦记着桂花糕的滋味,才冒险去了,可惜昨日采的都浪费了,许久不做点心还是生疏了。”

江月容立时想到,那四方院素来都是用来招待外来的千金的,嘉宁郡主常去的地方,听说这个嘉宁郡主很不好惹,是个心肠很坏的丫头。

“苦了你了。”江月容叹了声气,“今后你就别去了,为这口舌上的东西冒险一回很不值当的,我叫她们采了给你送去。今后若江南送来什么玩意,我也着人给你送去。”

方云蕊眸光微闪着,“大夫人,很不必的,其实我这回解了馋,可以抵上好久。”

这话听得江月容又是一阵心酸,“不必跟我客气,反正许多东西放在我这儿我都用不上,有时候都落了灰、放坏了,与其糟践了还不如给你。”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走进一名女使,对江月容道:“夫人,前面出事了。”

江月容本不放在心上,懒懒询问:“何事啊?”

女使道:“三房的楚江轻薄了嘉宁郡主,郡主正在四方院大闹呢。”

“什么!?”江月容惊了惊,“这个楚江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云蕊也看了过去,她想,大夫人身边的人果然有在注意着国公府的动静,这件事中楚江与她无关,嘉宁郡主亦与她无关,她此刻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江月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色茫然的方云蕊,道:“这怕是要兴师动众,惊动所有人了,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瞧瞧?”

方云蕊摇了摇头,“嘉宁郡主划过我的脸,次次见我都极为不悦,我不想触这个霉头。”

江月容愣了愣,对嘉宁郡主的观感便更差了。

“好,那你先回去,我去换身衣裳到四方院去看看。”

“好。”方云蕊起身,“拜别大夫人了。”

走出朝晖堂时,方云蕊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快到中午了,楚岚快要回来了。

两人一路缄默着,一句话都未多说,直到进了自己的居所,海林才激动地转过身来,捏了一下方云蕊的指尖。

方云蕊抬眸,道:“剩下的就全看造化了。”

待江月容到四方院时,已是大乱,二房自有冯氏坐镇,三房也来凑这个热闹,两人见了她先是顾不上咄咄逼人的嘉宁郡主,过来见礼称了声“嫂嫂”。

“怎么回事?”江月容目光扫过众人,在场者有楚江,郡主,府上的几个姑娘,还有一些仆妇下人。

楚江面露惊恐,此刻也顾不上是谁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信我!信我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辱郡主!我真的不是!”

柳氏看着他,满脸的糟心,这说到底又是他们三房的事,而今是冯氏掌管内宅,该不会借故打压他们三房罢?

“你还说你不是有意?”嘉宁郡主盯着他,“我挣了好几次都挣不开你的手!我看你就是没长好心,意图欺辱本郡主!我呸!真是恶心!”

事情已然如此,江月容也没兴致听什么前因后果,只寻了个位置先坐下,对冯氏道:“这事康王府早晚会知道,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赶紧商议出个对策罢。”

冯氏哪知不是如此?她今日若不能让康王府的人满意,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她心里其实主意已定,绝对不能让康王府受了委屈。

只是碍于柳氏还在这儿,她不好直接言明,又畏惧楚江毕竟是楚家的一个男丁,不好严厉处置。

这三房的消息怎么来得这样快?冯氏暗暗气恼。

然而不光三房消息快,嘉宁郡主这边发生了什么,康王府即刻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未等冯氏发落清楚,康王府的马车便至,人人又须去迎接康王妃入府。

康王爷今已有五十多岁了,然而康王妃才不过三十,又因为保养十分得宜,看上去便更是年轻。

只是王妃的派头自然非同凡响,刚一下车,众人都只觉得周遭的气氛都沉郁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了头,唯有嘉宁郡主站着,喊了一声:“阿娘......”

康王妃扫了众人一眼,自人群中揽过嘉宁,道:“楚冯氏,我素闻国公府乃是你掌家,今日之事,还请你给我儿一个交代。”

短短几字,她说得波澜不惊,却沉沉压在了冯氏心头。

她掌家不假,然而掌家十余载,哪里遇上过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嘉宁郡主拿王府的钱给她补过无数亏空这事,康王妃知不知情,万一今日一个不慎捅了出来......

冯氏心中正惊疑不定,连话都没顾得上说,还是江月容起身淡看了冯氏一眼,对康王妃道:“王妃请上座罢。”

四方院此刻才算是各方齐聚,有了娘亲在场,嘉宁郡主底气更足了些,睨着楚江道:“凭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本郡主?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死不足惜!”

冯氏和柳氏闻言俱是一惊,这嘉宁当真是个狠厉性子,这便要要了楚江的命了?

好在康王妃尚不算冲动,开口道:“先不急分辨,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给我一一道来。”

嘉宁郡主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冯氏只能硬着头皮为康王妃讲述。

“今晨郡主前往四方院的桂花林中采摘桂花,谁知这三房的庶子楚江也在那桂花林中,不由分说上来便一把抱住了郡主,这才让郡主受到了惊吓。”

楚江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只知道摇头,“我真不是有意,真不是有意!”

康王妃扫了他一眼,目露嫌恶,“你既说不是有意,那你原本想找的、想抱的人是谁?”

江月容在旁听着笑了笑,这康王妃一听就听出其中关窍所在,问的问题叫一个精准,哪儿像冯氏这般蠢笨,周旋了半天连这一层都没想到,这家里要是再让冯氏管下去,今后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楚江又吞吐起来,暗想着,他若此时说了,万一纳妾的事黄了怎么办?方云蕊那样的美人可是不可多得的,外面谁人不垂涎得她这样一个美妾?若是先被他得了手,以后不知能在外人面前怎样炫耀呢......

康王府虽势大,可国公府也是百年老树,还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因为一个女人被压倒了不成?他可是府上的男丁!

“反正不是郡主。”楚江反驳道。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嘉宁立时瞪了过来,“你抱着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表妹叫得亲热,我且问问,这府里有你什么表妹?我告诉你个下贱胚子,我叫楚岚表哥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叫他,而不是要和你这种人攀什么亲的!”

如此一说,便将楚江吞吞吐吐反驳的一句话击破,他既说了表妹,那便不会是府上的下人,而今府上又没有其他姑娘住着,外人会叫家里公子作“表哥”的就只嘉宁一个,不是嘉宁还能是谁?

冯氏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竟敢狡辩!我看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这些年怎没看出你是这种货色!?”

康王妃皱了皱眉,看了冯氏一眼,似是很见不得冯氏这不成体统的模样,开口打断冯氏道:“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要如何处置给个准话罢。”

“这......”冯氏还是拿不定主意。

楚江毕竟是府上的男丁啊,罚得轻了,就怕开罪了康王府;罚得重了,又怕公爹那边不高兴......

冯氏骑虎难下,半晌憋出来一句:“王妃想如何处置?”

“我?”康王妃冷笑一声,这楚冯氏竟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还反问她想怎么样,这居然是一个后宅掌家的派头?

母亲如此,儿子又能出息到哪里去?真不知嘉宁看上那个楚岚什么,要这么上赶着。

“你是说,无论我提什么条件,国公府都只会应下了?”康王妃反问。

冯氏又面露难色,一堂之上最终还是楚姒看不下去,站出来道:“王妃息怒,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三房的事,二房做不了这个主也是应当。只是您知道,这楚江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我母亲又常年病着,很不插手这些内宅之事了,事宜究竟如何,还容您准许晚辈将父亲请来,一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楚姒这番话,一是暗说冯氏无用,根本做不了三房的主;二是撇清了自己母亲身上的责任,又化解了眼下的僵局,听得康王妃满意点了点头。

“我素闻你久在宫里学习,果然出落得不错。”康王妃赞了楚姒一声,“那就请罢。”

楚为民知道这件事的时辰还要更早,他一知晓这件事就立马去了荣寿堂,在荣国公面前求的是痛哭流涕。

“爹!那江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咱们家男丁本就寥落,若是江儿出了什么事,这府上岂不只剩下两个男丁了吗?爹,求您救救江儿!”

荣国公一派肃然,冷冷地道:“他自己做下这等猪狗不如之事,就该承受恶果,你来求我又有什么用。”

“可是爹,那康王府定会咄咄逼人,您怎能不护着江儿,求您跟我去四方院看一眼罢!”

见到楚为民这个模样,荣国公心里更是来气,怒斥道:“老子没出息,儿子能上的了什么台面!如今闹下这等丑事还妄想我给你们父子善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滚出荣寿堂去!”

来请人的下人去了梅雪堂没寻着人,兜了一大圈子才在荣寿堂找着人。

“三爷,四方院传您过去主持公道呢。”

楚为民顿了顿身形,抬眼见老爷子一脸决绝,想必绝无可能插手此事,恨恨起身转身跟着下人走了。

此刻四方院中只等楚为民过来,柳氏拉着楚姒去了个僻静之处,悄声道:“女儿,这种内宅之事,你叫你爹过来干什么?”

楚姒开口道:“母亲糊涂!这事与我们三房有什么干系?左不过他楚江是一个妾生的庶子罢了,月姨娘又是上不了这样的台面的,您罚与不罚,最后都会在父亲那儿落下口实埋怨,还不如让他自己过来丢这个脸!”

“可......”柳氏被女儿说得几分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妥。

“母亲您想呀。”楚姒道,“康王府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里,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了,让父亲过来主持,那他自然觉得丢脸,日后他只要看见楚江,就会想起今日的丢脸,以后楚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好处不都是我哥哥的了?”

被女儿这么一点拨,柳氏豁然开朗,满目笑意地抓着楚姒的手道:“还是我儿目光长远。”

待到了四方院,见到康王妃后,楚为民只觉得如芒在背,从王室出来的女人,身上总有种其他女子不轻易有的威压之感,与之对视便会令人心虚。

“王妃。”楚为民见了礼。

“爹!”楚江连忙爬过去唤了一声。

“混账东西!”楚为民毫不犹豫便打了儿子一巴掌,“做下这等荒唐之事,还不快给郡主赔礼道歉!”

楚江听了亲爹的话,这才忙转向嘉宁郡主道:“郡主,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三爷。”康王妃淡然开口,“我康王府也不是傻子,想就此蒙混过关是决计不行的,我今日必须要一个说法。”

楚为民面部抽搐了一下,这女人怎么连他下一句想说什么都清清楚楚?

“王妃,这楚江也不是有意的......”楚为民试探着道,“而且这郡主左不过是被抱了一下,又没损失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说完,康王妃一道凌厉的眼刀便扫了过来,“我儿千金之躯,若换作是旁人,早就被断了手脚!”

看着这场面,江月容摇了摇头,这康王妃显然是动怒了,这楚为民果真不会说话,当着外人的面,包庇心思如此过甚,怎么叫人家满意?

眼下的谈判看着就要愈发如火如荼,有人焦头烂额有人作壁上观,一筹莫展之际,一道身形越入门中,姿若谪仙,瞬间吸引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表哥!”嘉宁回头,顿时喊出一声哭腔来。

楚岚一身黛青深衣步入堂中,淡薄的视线未曾看向这堂上任何一人,站定后便冷然开口:“祖父托晚辈前来主持此事,还请康王妃放心。”

康王妃本被楚为民激起满心怒气,这会儿听见楚岚说让她放心,又暂且按捺下来不失了体面,问道:“你如何主持?”

楚岚没什么表情地宣布:“楚江举止轻浮,令府上蒙羞,祖父已决定让他末入行伍历练,为期三年。”

“什么!?”楚江与楚为民脸色俱是一变。

“不行!我不去!我绝不会去那种地方!”楚江说着已然从地上挣扎起身,一脸求饶地看着楚岚,“兄长,你帮我在祖父面前求求情!你帮帮我!祖父最疼你了!”

楚岚并不看他,只对康王妃道:“如此,康王妃可还满意?”

康王妃木着脸,反问:“我怎么知道他经受的是何等历练?又是不是满了三年?军营里跟过你家老爷子的人可不少。”

楚岚道:“康王妃放心,只做最末流的杂头兵,做满三年,王府若不放心大可派人一直盯着,祖父此生言出必行,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遮掩。”

听了这话,康王妃的脸色才好了起来。她今日亲自过来,一是为嘉宁讨个说法,二更是为了严密压下此事。

女子在世,今日之事纵不是嘉宁的过错,但若传出去一丝,那也是有损嘉宁的名声。

三句两句像是要定了时局一般,楚江膝上一软,再度重重跪在了地上。

“楚岚!他可是你弟弟!”楚为民气得指着楚岚骂道,“你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对你的手足兄弟便是如此狠心吗?”

楚岚只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你们三房的,还不配与我攀亲。”

这句话气得楚为民心头一梗,正待怒骂起来,不过堂上所有人都觉得尘埃落定之时,楚江再度开了口。

“三年......他这是要毁了我的前程啊......”楚江咬了咬牙,攥紧手心狠道,“行,既然祖父不仁,那我也没必要做个替女人遮掩的好儿郎了!今日我欲抱的根本不是嘉宁郡主!而是有个女人要勾引我!引我前去的!”

冯氏见此事原本落定,居然又被掀起波澜,急道:“你又是发什么疯?乱说一气!”

“我没有乱说!”楚江道,“在楚家这些儿郎中,我素来是最老实不过的!长辈们都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去轻薄嘉宁郡主!?郡主心仪楚岚,这本就是府上人尽皆知的事,我一个庶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肖想郡主!?”

“你住口!”嘉宁被说中了心事,急得驳了一声。

康王妃看向自己的女儿,无声叹息,她很是看不惯这个冯氏的,本就觉得冯氏不成体统,一点大家风范的模样都没有,偏偏女儿还爱往她跟前凑,被带得这般心浮气躁!

“是真的!”楚江极力为自己辩驳着,“真的有人勾引我!真的是那个贱人勾引我!不信你们把她叫来!咱们当堂对峙!”

楚江都这么说了,难道真有此人不成?

冯氏问道:“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楚江身上,只听他咬牙切齿说出三个字:“方云蕊!”

始终清冷淡然的楚岚,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指尖不自觉拨了下手上的白玉扳指。

“你说什么?”冯氏皱紧了眉。

楚姒也是一愣,“方云蕊?”

“没错!就是她!”楚江道,“她昨日暗示我今日会在桂花林等我一叙,我的小厮听得真真切切!不信你们把他叫来问啊!”

江月容面色一点点冷了下去,这蠢东西居然胡言乱语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是云蕊!

楚为民像是突然寻到了突破口似的,道:“快!快点将小厮和方云蕊都叫来四方院!”

四方院派人过来叫人的时候,方云蕊其实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想到,前来叫她过去的会是大夫人身边的女使。

“表小姐,快随我们去一趟四方院。”女使快速将四方院发生的事同方云蕊讲了一遍,“是大夫人叫奴婢告诉表小姐这些的,本来这件事已经被楚岚少爷解决了的,偏生楚江少爷又说了这样的话,大夫人怕您应付不来,让奴婢先把前因后果跟您讲清楚了。”

“多谢大夫人了。”方云蕊回了一句,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楚岚怎么也在?

他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去了四方院。

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方云蕊跟随女使来到四方院,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早已做好了对峙的准备,但其实这只是她的万全之策,倘若事情发展得顺利,今日的四方院就根本不会有她什么事。

果然,她的运气素来是不好的,不论什么局面都能转到最糟糕的局面。

女使在前面走着,还在同方云蕊说话:“一会儿到了,表小姐只管对峙便是,夫人会看情况帮着您的,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多谢大夫人了。”方云蕊又道了一声,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踏进了四方院的堂中。

“见过各位长辈。”方云蕊先是欠身一礼。

她还没有站稳,冯氏便是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大胆!你见到王妃为何不行礼?”

方云蕊愣了愣,目光微转才注意到坐在旁侧的尊贵女子,连忙又是一礼,道:“见过王妃,请王妃恕罪,晚辈素来很少外出,未曾见过王妃尊容,实在不是有意冒犯。”

康王妃见她说话还算得体,又不至于去跟一个小丫头计较,点了点头道:“还是赶紧决断罢。”

方云蕊站直了身子,只觉得周遭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像一根根绵软的针似的,扎得她浑身不适。

“不知......长辈们寻我何事?”方云蕊一脸懵懂。

话音未落,楚江猛然站起了身,指着她道:“你这个贱人,蓄意勾引我!如今还装什么不知情?”

方云蕊浑身一颤,瞳孔骤缩,连忙退开了几步,众人只清晰看见她脸上的神色——她在害怕。

“原来是你。”嘉宁郡主看清她的容貌冷笑一声,“本郡主之前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便蓄意报复本郡主!是也不是!”

“这是在说什么?”方云蕊大惊,“我怎么敢加害郡主?”

楚岚只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发颤的身子上,纤弱不堪,她与楚江之间有什么,他岂会不知?小丫头胃口大着呢,攀一个楚江那般不中用的废物作甚。

“我只问你。”楚岚淡淡出声,他声音清冷,音量也不大,但轻而易举就让周遭的人都安静下来,“楚江说你暗中勾引他今晨前往桂花林一叙,可有此事?”

方云蕊坚决回道:“绝无此事!”

“你胡说!”楚江的小厮此刻开口,“分明是你昨儿故意来了我家院子后头,只等着我们少爷出来!你还对他百般暗示要给他做妾!”

“这不可能!”方云蕊也冷了神色,“我纵再如何不堪,也不会给楚江做妾。”

江月容也恼了,睨着那小厮道:“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听了这话,方云蕊也从地上起了身,面色不豫道:“来时的女使只说四方院发生了何事,要晚辈过去,来前晚辈还以为是知道晚辈今晨也去了桂花林,要来做个见证,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污人清白的事,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我绝不会认!”

“好好好!”楚江冷笑,“那你倒是说说,你昨日为何要从我们梅雪堂后门经过?”

“我是经过了那里,但那是去往朝晖堂的捷径,我素日都是警醒着避开府上的人,从不会往那边去,只因昨日去给大夫人请安晚了,一时着急这才走了一回,我分明走远了的,后面是楚江少爷自己追上来,此刻怎么还问起我来?”方云蕊一字一句说得滴水不漏。

江月容也出声道:“她昨儿确实是晚了,这孩子有孝心,想采摘了桂花给我做糕饼,结果昨日因为手生,糕饼做坏了,这才迟了时辰,我跟她说过不必这些,她却今晨又早早去采摘了桂花,做了新鲜的糕饼与我送来。”

楚江又道:“纵是如此,你唤我表哥狐媚勾引我,这事还能是假的!?”

“我唤你?”方云蕊气急,“是你!之前上学的时候便在清晨堵过我几回,非要我喊你声表哥才肯罢休,否则便不让我走,有好几次你还带着好几个家丁围堵我!我一直很是避让着你,只因昨日我路过梅雪堂时正是府上午休的时间,安静得很,我见你又带着家丁追了上来,心里害怕你又拦着不让我走,这才一时妥协喊你一声江表哥,毕竟梅雪堂这边的路我从不曾走,不如你熟悉,万一......我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个称谓,葬送了我这一辈子!”

背身里,楚江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头回觉得无比新奇,她这样一个冷清的性子,想不到发起火来是这样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