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厂医务室吃回扣的问题, 并不是狄思科发现的,而是搪瓷厂的徐厂长。
国营厂的日子都不好过,多数厂长都要寻找开源节流的办法。
搪瓷制品整体走下坡路, 徐厂长暂时找不出开源的办法, 就只能节流了。
有了日化厂的前车之鉴, 他特意关注了医疗报销的问题。
这一关注不要紧,直接把吃医药公司回扣的医务室揪了出来。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医药单位有多厉害!”
在税务培训班上课的时候, 徐厂长跟大家感慨。
其他厂长笑道:“人家医药公司也是要吃饭的嘛, 药品卖得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啊!”徐厂长直接爆粗口,“碳酸氢钠片改名叫小苏打片,维生素B2改名叫核黄素,然后包装变得精美点,就成新产品了。原来几毛钱的东西, 他们敢卖三四块。”
管歧珍也被医药费支出闹得苦不堪言。
“我们公司早就想管管医务室,但是阻力太大。在职工看来,人家医务室干得挺好,药品齐全, 连刺五加和高丽参都有。职工隔三差五就去开一次药, 比去药店还方便。”
“人家不管药品价格贵贱,领导要是把医务室整顿了, 职工第一个不乐意。还得骂这些当领导的,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
徐厂长讥诮道:“现在医务室的医务员比领导的人缘好,人家拿那些好药贵药搞外交,把职工们哄得可高兴了。有的工人家里养的鸡鸭病了, 都能从厂医务室开药,享受免费医疗。”
众人:“……”
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狄思科指了指自己桌面上的保温杯问:“我这个保温杯就是昨天刚从医务室开出来的, 你们能从我这保温杯里看出门道不?”
有人拿起来仔细端量,与普通的保温杯差不多,大概三四百毫升。
外壳是蓝色塑料的,印着山水画,内里是那种镀银的玻璃保温瓶胆。
但是杯盖上却印着某某中药厂的字样。
“现在药厂还出保温杯呢?”
狄思科哭笑不得道:“出什么保温杯啊,这是他们的药品包装!”
他听了葛三顺的小报告以后,就想去医务室探查一下具体情况。
医务员瞧见是厂长来开感冒药,特地给他开了一种最高级的中药冲剂。
这个保温杯就是中药冲剂的外包装,每个保温杯里放着五包冲剂,售价八块五。
人家怕五包药不够用,给他开了两份。
他带着两个保温杯回家,原本想送给媳妇一个。
但于童嫌杯子里有药味不肯用,最终转送给郭美凤了。
厂长们高呼大开眼界,“这是买椟还珠啊!大部分药钱都贴到保温杯上了吧?”
“这种保温杯包装就是药企针对国营大厂的精准狙击,”徐厂长也拿起保温杯看了看,“职工们开一份药还能得一个保温杯,那肯定高兴呀,这就是变相发福利嘛。我要是职工我也乐意去医务室开药!”
钢厂厂长是个老大哥,行事比这些中青年厂长稳当许多,他出言提醒诸人:“厂子效益不好的时候,医疗上的问题可以暂时缓一缓。职工本就有怨言,工资奖金跟不上,再不让人家在医药上占点便宜,那可真就要怨声载道了。”
管歧珍坦言:“咱不是不让职工占便宜,要是以前那种几毛钱的药品,一次开个两三天的量,我也不心疼。可是现在的药品动不动就是五六块、七八块的,一开就是好几盒,这哪个企业能受得了啊?”
“职工可以开药,但不能是这么贵的药!”徐厂长向众人透露,“那些医药代表为了卖贵药,会给医务室负责采购的人发’代销奖‘,实际上就是回扣。每开出一瓶药,医务室就能得到8%-10%的代销奖。”
为了多赚代销奖,医务人员必然要多给职工开药。
有个别职工自家都能开起小药房了。
到头来,吃亏的只有企业。
企业经理厂长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企业被蛀空。
参加税务培训班的领导里,有很多能耐人,跟上级领导的关系,不是狄思科这种年轻人能比的。
在培训班的谈话过去没两天,市里就下发了通知,全市各国营单位要控制好医药费支出,严查以次充好,严禁任何组织和个人收取医药回扣。
有了上级要求这个借口在,各厂即使是走过场也要查一查嘛。
这一查当然会查出问题来。
好几家国营工厂的医务室负责人都被拿下了,当然,除了那些与厂领导沾亲带故的。
日化厂的医务室负责人是去年企业重组以后,被曾厂长提拔上来的。
狄思科不确定对方与曾厂长的关系,所以处理这个人的时候就有点瞻前顾后。
思量再三后,他提着礼品去探望了还在养病的曾厂长。
不但向对方介绍了厂里最近的工作情况,还将医务室吃回扣的问题拿出来,向对方寻求解决办法。
曾厂长养病三个多月了,尽管集团一直将厂长的位置替他保留着,但他也想在养病期间发出自己的声音。
由此证明,他虽然在养病,可是在厂里说话还是算数的。
“李正学是我提拔上来的没错,不过,既然他犯了错误,别管是谁提拔的,都要按照程序严肃处理!”曾厂长正色道,“医疗报销里的门道很多,去年搞改革的时候,即使有工人不满,我也硬着头皮改了。改革的成果来之不易,咱们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狄思科听他介绍了半天改革经验,拉回正题问:“那李正学那边……”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是有人不服,就说是我说的!我不怕得罪人!”
李正学跟他没什么亲属关系,去年三个厂重组的时候,原来的负责人退休了,李正学正是当打之年,又往他这里跑得勤。他就把对方提了上来。
有了曾厂长发话,狄思科就没什么顾忌了,与三位副厂长商议后,很快就将李正学撤了下来。
篮球队训练的时候,葛三顺小心地问:“狄厂长,医务室的李正学真是被你拿下的啊?”
狄思科矢口否认:“这是厂领导的集体决定。”
“可是大家都说是你撸的!”
“那是大家弄错了,处理李正学实际上是曾厂长的功劳!”
曾厂长想彰显存在感,狄思科不介意替他扬名。
他还想继续跟群众打成一片呢!
葛三顺对狄厂长的话深信不疑。
狄厂长来了厂里以后,正经做了几件实事儿,平时说话也很真诚,
所以,他开始积极帮狄厂长正名。
再有人说李正学是被狄厂长拿下的时候,他都要站出来纠正说,那是人家曾厂长的决定。
医疗改革只进行了一半,还有很多规章制度没有完善。
按照狄思科的想法,最好能对全厂职工的家庭背景做一个调查,确认每人有几个需要供养的直系亲属。
并且要求医务室每次最多只能开三天的药量,以免很多人把医务室当成药品批发部。
再选出几家大医院作为日化厂在市里的定点医院,职工们小病在医务室看,大病去定点医院看。首都的医疗资源已经很优越了,有些病根本没必要去外地看。除非是出差,否则不再报销外地医院的医疗费用。
狄思科最近忙着让产品出口,不想在医疗的问题上花费太多精力,所以,与几位厂长开会商量后,将医疗改革的后续问题交给了尹甘露负责。
女领导在厂里的人缘好,又有亲和力,由她出面主持工作,阻力兴许会小一些。
*
以北方日化厂目前的产品质量来看,出口目标国,基本可以锁定在亚非拉地区。
雷霹雳帮忙找的三家外商中,一家是古巴的,一家是突尼斯的,都要求日化厂先发货后付款,只付15%的定金。
狄思科担心遇到骗子,不敢跟人家交易。
剩下的一家是苏联企业。
狄思科在集团工作时,从没跟苏联企业打过交道。
头二十年,中苏关系恶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苏联的轻重工比例严重失调,轻工投资还不到工业总投资的五分之一。
东轻集团有一个苏联东欧部,专门处理政府间的协定贸易,以及专项易货贸易。
关系恶化的那段时间,跟苏联有关的订单,都由这个专门部门负责。
前年,中苏关系恢复正常化以后,公司允许综合贸易部接触苏联客商,可是或许是封闭太久了,狄思科在综合三部呆了两年多,愣是一个苏联客商也没碰到过。
“苏联的轻工业品少,咱们的产品出口过去以后还是很受欢迎的!”雷霹雳笑道,“徐总都打算在莫斯科设立代表处了。”
“苏联的订单那么多啊?”
“嗯,不算少。我这次给对方的报价,比你的报价多加了5%,对方对报价没有异议,但是要求用卢布结算。”
狄思科迟疑着说:“最近卢布的汇率不太稳定吧?万一结算货款时,卢布贬值了,咱们到哪说理去?用美元或者港币不行吗?”
雷霹雳摇摇头,“美元和卢布的比价基本是1:0.9,但是客户说他们要是在国内换汇的话,要花不少手续费,所以宁可在产品价格上让步,也要用卢布结算。”
她觉得狄思科属实多虑了,苏联货币向来坚/挺,将近三十年汇率一直很稳定,有金卢布的美誉。
之前集团与苏联的贸易,多数也是用卢布结算的。
可是,国内换汇要交高额手续费这事,让狄思科心里有点犯嘀咕。
前两年,苏联搞了一个什么汇率体制改革,实行双重汇率制。
汇率要是没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改革啊?
“没有美元的话,搞个易货贸易也行,看看对方能拿出什么来跟咱们交换!”
雷霹雳也听说了他的事迹,调侃道:“你对以物易物还上瘾啦?”
“搞外贸是为了赚钱,万一因为汇率问题,让厂里亏了,我没法跟大家交代呀!”
狄思科一直在琢磨,要是这一单真的成了,能跟苏联换点啥回来。
下班回家还想跟家人讨论一下呢,可是刚进门就被媳妇和老妈一人瞪了一眼。
他蒙头蒙脑地问:“怎么啦,我忙了一天下班回家,不说举家列队欢迎吧,也不至于瞪我吧?”
郭美凤没好气地说:“你是啥大功臣啊?居然好意思让我们列队欢迎你!”
“妈,不带这么不讲理的啊,我没犯什么错误吧?”
狄思科将蹲在地上撸猫的儿子捞起来问:“狄嘀嗒,是不是你惹奶奶和妈妈生气了?”
狄嘀嗒与两个姐姐玩的好好的,却被他突然打断,就有点不高兴了。
他皱着小眉头,在亲爹怀里扑腾,还将刚从奶奶那里听来的话学以致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狄思科:“……”
原本还气呼呼的婆媳俩,倒是被狄嘀嗒逗得笑了出来。
狄思科将不孝子放了,坐到沙发上问:“妈,您怎么晴一阵雨一阵的?在片场拍戏不顺利啊?”
工作不顺,也不能迁怒到他身上啊!
“哼,跟拍戏没关系!”郭美凤警告道,“你以后可不许跟那个乔治来往了啊!”
“哪个乔治啊?”
郭美凤一拍沙发扶手:“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大陆仔!偷渡客!陈世美乔治!”
“人家在宝莱当厂长,当得好好的,怎么就成陈世美了?”
于童冷飕飕地说:“乔治已经不是原来的乔治了,他在单位乱搞男女关系,被乔太太发现了!”
狄思科:“……”
乔治的工作能力没得挑,但是要是跟男女扯上关系的话,他还真不能替对方打包票。
他属于年轻领导,人也长得不错,最关键的是,他作为一厂之长,工资几乎是管理层里最高的。
年轻多金,还有港岛户口,他在宝莱的受欢迎程度,不亚于狄思科这个大明星了。
“乔太太为了让他专心工作,当了好几年的全职太太,帮他照顾孩子和父母。这两年又跟着他来内地生活,”于童嘲讽道,“老婆在身边,他居然还敢找第三者,我看就是有钱飘了!”
“那乔太太打算怎么办啊?”
“她想带着孩子跟乔治离婚,又怕她离婚以后,乔治跟那个第三者结婚,便宜了他们!”于童皱眉说,“她跟乔治结婚的时候,乔治穷得叮当响。如今他有钱了,本该由她享福,却要便宜别的女人,她其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郭美凤气道:“别说她咽不下这口气,换做是我的话,我也咽不下呀!这得多窝囊啊!只是想想就能被怄死!”
说完还瞪了一眼老五。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被瞪的狄思科连忙讨好地献策:“她如果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是舍不得乔治的话,可以痛快离婚。那两人不可能结婚的!”
“你怎么知道?”婆媳二人齐声问。
“当第三者那个女的也是北京宝莱的吧?”
“嗯。”
“北京宝莱虽说是合资,但是管理制度完全就是依照外企来的。老外的企业跟咱们国企不一样,国企里夫妻、父子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是很常见的。但外企不行,人家不让两口子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他俩要是想结婚,必须有一个人从宝莱离开。”
闻言,婆媳俩心里这口气稍稍减了些。
“那我明天跟乔太太说一声,让她想离婚就赶紧离婚吧。”
“乔太太要是真的跟乔治离婚,八成会带着孩子回港岛,那你可就要另外找翻译了。”
于童撇嘴说:“她在港岛没什么亲戚,还回去干嘛啊?乔太太的工作能力不错,当全职太太有些可惜了。我打算劝她留在北京,来我公司做全职工作,我这边正好缺一个能固定跟港岛联系的业务经理。”
狄思科赶紧拍马屁说:“恭喜于总又将得到一员得力干将!你劝乔太太留下时,可以提一提孩子上学的问题。港岛的大学录取率很低的,她家孩子是港岛户口,以后在内地考大学很有优势!”
“我现在听到乔治的名字就来气,你以后可不许跟他来往了!别被他带坏了!”郭美凤再次提醒。
狄思科连连点头,“您放心,亏妻者百财不入,我肯定不能让这样的人把我带衰了呀!”
瞧见郭美凤还在斜眼瞅自己,他又忙补充说:“亏孝者百事不顺,我一定既爱护老婆又孝顺老娘!”
三哥有点瞧不上他这副左右逢源的嘴脸,将嘟嘟塞进他怀里说:“来吧,大孝子,今天你负责给咱嘟嘟刷牙!”
狄思科立马苦了脸。
二哥离开北京后,嘟嘟一直在北海公园这边住着,前段时间被姥姥接去住了几天,前天被送回来时,二嫂说嘟嘟的牙齿都长齐了,得每天给她刷牙。
狄家人觉得给孩子刷牙不是啥难事,一个个答应得可利索了。
然而,他们每次给嘟嘟刷牙的时候,都跟杀猪似的。
嘟嘟浑身挣扎,叫得还贼惨。
郭美凤刷过一次以后就不舍得下手了,每次都让全家力气最大,而且在农村杀过猪的三哥负责按着嘟嘟。
狄思科怕给双胞胎留下心理阴影,以后不爱刷牙。
所以嘟嘟刷牙的时候,他就把俩孩子抱得远远的,不让他们凑热闹。
“嘟嘟,你为啥不爱刷牙啊?讲卫生的小朋友都爱刷牙!”狄思科抱着侄女商量。
嘟嘟皱出包子脸说:“辣!”
狄思科心说,大人用的牙膏确实挺辣的,小孩子口腔嫩,可能会受不了。
“那咱换个不辣的牙膏行不?”
得到嘟嘟的首肯后,狄思科开车去了一趟自选商场,让售货员帮忙推荐一款不辣的牙膏。
“我家孩子两岁半,嫌家里的牙膏太辣了。”
“那您应该选购儿童牙膏呀!儿童牙膏是水果味的,不添加薄荷,而且无氟,防龋齿,是专门为儿童设计的。”
售货员为他介绍了一款“小白兔儿童牙膏”。
狄思科看了一下厂家,是杭州那边的一个日化厂。
瞧瞧人家这效益,都把牙膏卖到北京来了。
“还有其他牌子的儿童牙膏吗?”
“我们店里只有这一种。”
狄思科买了两支小白兔牙膏,赶在关门前,又去了另三个商店探寻情况。
三家商店里都有小白兔牙膏,据售货员说卖得还挺好。
其中一家店里有另一个牌子的儿童牙膏,不过包装设计上不如小白兔,而且也是南方工厂生产的。
狄思科将这种牙膏也买了两支。
当晚就让嘟嘟用小白兔儿童牙膏刷了牙,虽然还是满脸不情愿,但不会叫得像杀猪了。
*
次日上班,狄思科就带着那两支牙膏去了尹甘露的办公室。
“尹厂长,咱们厂有条件生产儿童牙膏吗?”
“有啊,十年前咱们就生产过一款儿童牙膏,但是当时对儿童保护牙齿这方面宣传不够,家长不怎么重视儿童的刷牙问题。儿童牙膏销量惨淡,厂里就停产了,转而全力生产成人牙膏。”
狄思科将牙膏推给她说:“我侄女用成人牙膏跟杀猪似的,昨天就去商店给她买了两款儿童牙膏。我逛了四家商店,只找到这两款儿童牙膏,比成人牙膏的牌子和种类都少。而且现在给孩子选购儿童牙膏的家长还挺多的。你觉得咱们能不能试着生产儿童牙膏?”
尹甘露仔细观察两款牙膏的包装和配料表。
发现小白兔包装上,还写着“浙江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鉴定”的字样。
这种有专业医院背书的牙膏,真的很轻易就会取得家长的信任。
不过,北京也有不少好医院,又不是让医院帮忙研发,他们要是生产儿童牙膏的话,也可以找医院鉴定一下自己的产品嘛。
两人将郭万全、技术科长、牙膏车间主任,召集到一起,讨论转产儿童牙膏的可能性。
穆英杰听了他们的想法后,双眼晶亮地说:“技术上没什么问题,十年前的配方稍加调整就能重新生产。但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宣传不到位,重新上马的儿童牙膏可能会与十年前是同一个命运。”
精美的包装,铺天盖地的宣传,都是需要钱的。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资金的问题咱们先不考虑,只说咱们的产品在质量上能不能打得过其他品牌的产品吧!”
“外国品牌的儿童牙膏还没进入国内市场,跟国内其他牌子的儿童牙膏比,咱们不差什么。”穆英杰指了指桌子上的两支牙膏说,“咱们生产儿童牙膏的时间比他们还早呢!”
上马新项目需要多方论证,不是领导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厂里派出了一只市场调研小组,考察儿童牙膏的市场前景。
狄思科这边也不能闲着,他得想办法搞钱。
新项目投产的话,需要钱的地方可就多了,最起码广告宣传得跟上吧。
他在厂里琢磨了好几天,最终将主意打到了那套闲置的生产化妆品的设备上。
这套设备就是当初由曾厂长牵头,从日本订购的。
据说,曾厂长觉得女性的钱好赚,就有了生产化妆品的想法。
不过,买人家的配方就得买配套的生产设备。
厂里咬咬牙掏钱买了。
没想到人家的瓶瓶罐罐也是配套的,找遍了国内的日化制罐厂,都没有合适的。
要想顺利投产,还需要花钱买人家生产瓶子的设备。
厂里再没有引进第二套设备的钱了,就只能将这套全新的设备闲置着。
狄思科寻思,这设备好歹是新的,放的时间越长,折旧率越高,不如干脆转手卖了吧。
于是,几位厂领导,以及职工代表,经过几轮商议后,决定将这套设备低价卖掉。
换来的现金投入到其他项目的生产上。
能接手这种设备的企业不多,狄思科在报纸上打了几天广告。
他没接到任何买家的咨询电话,反而接到了工业局的电话。
让厂里派人去开会。
狄思科已经摸索到了规律,去市里开会,十次有八次都没什么好事,所以他这次不打算单独行动,把郭万全也喊上了。
两人一起做个伴。
等他们到了指定的会议室,与其他企业的厂长经理一聊天便发现,这次开会果然没什么好事。
最近社会上对国有资产流失的讨论度很高。
这次开会也是说这件事的。
因着日子过得艰难,市里有些企业已经开始卖机器卖地了。
很不幸的,北方日化厂也在会议上被领导点名了。
起因就是他们最近在报纸上高调打广告,低价转卖一套全新的化妆品生产设备。
狄思科和郭万全都颇觉晦气。
他们厂里卖设备,跟其他厂卖设备可不是一个性质的!
领导批评的时候,没有他们辩解的余地,等到终于可以自由发言时,狄思科第一个举起了手。
“张局长,我们厂一时半会儿使用不上那套设备,所以才趁着它全新的时候,适当降价卖给有需要的企业。再拖上一两年,新机器就变成旧机器了。而且,我们有新项目要上马,确实需要一笔资金。”
“你们有资金打广告卖机器,没资金搞新项目?这广告费可不便宜。”
狄思科无语道:“能购买化妆品设备的厂家太少了,我们联系不到客户,当然要打广告了。领导,说实话,我们也不是非要换现金,市里要是能牵头搞个闲置设备调剂会之类的,帮忙跟外省市的工厂互通有无一下就好了。我们愿意用这套化妆品设备,换一条牙膏或者洗发水生产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