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王副市长将厂长们喊来办公室, 并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国企转型艰难,狄思科他们不是第一个想到以物易物的企业领导。
最近隔壁市的税务部门发现,今年第一季度的产值、利润和税收指标都比计划下降了20%, 但市里骨干企业的生产却普遍增长了。
调查组一查才发现, 由于资金周转困难, 企业间频频以物易物。
大部分产品的售价都低于正常售价,造成了税款流失。
北京这边听到消息后, 也开始排查类似问题。
而就在这时, 报纸上出现了一篇关于十几家国有企业以物易物的新闻。
这不就是活靶子嘛。
立马就有人将事情捅了上来。
王副市长严肃地说:“市里正在严查税收问题,最近会有调查组去你们几个厂调查情况。有没有偷税漏税,还得看调查结果。”
狄思科三人:“……”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日化厂和食品公司还好,虽然开办了超市, 却都只对职工开放,该交什么税还算有据可查。
搪瓷厂的徐厂长就惨了点。
这年头对税收管得其实不太严,他们要是默默地短暂经营几天超市,没什么人会特意来查。
没想到一篇新闻报道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按照王副市长的本意, 如今国有企业都挺艰难, 这些厂长能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总比那些不作为的企业领导强。
可是,税收是大问题, 既然被人捅了上来,他自然要趁机让厂长们引起重视。
“市里马上要为厂长经理们开办一期税务培训班,防微杜渐,你们这十多个企业的厂长经理都去培训班学习一下吧。”
狄思科:“……”
这咋还带连坐呢!
他们三个工厂是换货换得最多的,所以在厂里开起了小超市, 但是对外营业的只有搪瓷厂。
也就是说,十多家企业的领导, 都要陪着搪瓷厂的徐厂长上培训班了。
从办公室出来时,门口那些厂长还不知道市长要让他们上培训班的决定。
三人不敢在门口多呆,跟众人挥挥手就先离开了政府大楼。
“看来这次要拖累大家跟我一起上培训班啦!”徐厂长尴尬地哈哈了两声。
狄思科笑道:“我刚到厂里不久,对税务问题本来就是一知半解,有机会学习学习也是好事。”
徐厂长心知人家说的是客气话,长期搞外贸的人,对财税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下周开始上课,到时候我请客给大家陪个不是!”
管歧珍嫌弃道:“行了你,每次请客都吃卤煮,我可不想吃了。税务培训班的通知上礼拜就下发了,自愿报名的时候没人去,趁着这次被人举报的机会,正好强制咱们去学习。”
*
狄思科每个礼拜要去研究生班上两天半的课,这回又加上一个税务培训班。
他忍不住跟于童嘀咕:“我上班以后上的课,比上学的时候还多。”
“这么快就厌学了?”
“暂时还没有,最近上的课比较实用,理论课可以跟单位里的实际结合一下。”
于童忍不住提要求:“学习的同时也得兼顾锻炼身体啊!”
“我到厂里工作以后,基本没有运动的时间,”狄思科撩开上衣下摆给她看,“能保持成这样,全靠我每周两天的骑车上下班。”
日化厂比宝莱公司还远,单程骑车需要两个钟头。
因为于童对腹肌的执着,他每周要抽出两三天,骑山地车上班。
早上不到六点就从家里出发,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到家。
他对日化厂的工作部署,大部分是在骑车过程中完善的。
他拉着于童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摸,“于总,我这周运动了三天,要不您检阅一下成果?”
“光天化日不许耍流氓啊!”于童往窗外瞄了一眼,“孩子还在院子里玩儿呢!”
“有二舅妈看着呢,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
狄思科说干就干,抱起媳妇进了浴室。
“你别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我这头发是刚烫的,还不能洗呢!”于童怕他直接开花洒,急慌慌护住自己的头发。
狄思科一边解皮带,一边嘟哝:“我就说嘛,狄嘀嘀咋跟个娇气包似的,小小年纪就开始在意发型了,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呢!”
提起这事于童就来气,裙子被他卷出褶子都顾不上了,“狄嘀嘀的头发挺好看的,你非要给她剃成儿子那样的杨梅头,人家能乐意吗?”
她家狄嘀嘀的头发有点黄,还带自来卷,配上那对欧式双眼皮,可洋气了。
二狗子这个当爹的可倒好,非要给孩子把头发剃了!
别看她家姑娘才一岁多,人家已经开始爱美了,让她剃个假小子头,怎么可能高兴!
狄思科生怕在关键时刻把媳妇惹毛了,赶紧承认错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祸害咱闺女的头发了,您审美眼光好,全凭您做主。”
他主要是觉得闺女的头发没有狄嘀嗒浓密。
听说孩子小的时候把头发剃了,能让她多长点头发。
狄思科想给闺女试试,却遭到了全家人的阻挠。
“咱俩难得能过个二人世界,快别提那俩小屁孩了,”狄思科从身后将人搂住,低头在她颈侧亲了亲,模仿大一路公交车上售票员的腔调说,“这位乘客,您站稳扶好注意安全啊!”
“……”于童轻嗔道,“今天要是敢让我笑场,你就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吧!”
“于总,我向来菲言厚行,埋头苦干,什么时候让领导失望过?”
……
狄思科自认工作做得不错,可是当天晚上还是被于童通知,周末让他带着闺女儿子自己过。
“媳妇,哪里不满意可以提,”狄思科愣了愣说,“不带离家出走的啊!”
“想什么呢!我要跟金金去天津出差一趟,你在家看孩子吧。”
狄思科将爬进行李袋里的狄嘀嘀抓出来,笑眯眯地问:“闺女,要跟爸爸单独过日子了,你高兴不?”
狄嘀嘀还在记他要给自己剃头的仇,捂着脑袋不搭理他。
被狄思科对着脚丫子亲了好几口,才咯咯笑着扑进她爹怀里。
于童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把孩子的头发剃了,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自己带孩子能行么?要不送到我爸那里去吧?”
狄思科嘴硬道:“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俩!”
“你除了会啃孩子脚丫子,还会什么啊?”于童对他那点小伎俩心知肚明。
“嘿,擎好吧您!”
狄思科对于自己带娃还是很有信心的。
早上将媳妇送去火车站,他就琢磨怎么跟孩子过周末了。
他打算先给俩孩子听英语录音带,听着听着就能听困了,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可以抽空去人大上个课,下午回来以后,再带他们出去溜溜。
然而,狄嘀嘀和狄嘀嗒今天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好学了起来。
听了三盘录音带,竟然还精神得很,而且一直嚷嚷着出去玩。
狄思科瞧一眼手表说:“我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那么忙都没逃过课,今天倒是要因为你俩逃课了。你们要去哪玩啊?”
俩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要出门。
一人抱着一只熊猫,站在大门口,还打算把两只小狗崽带上。
狄思科跟他们商量:“小狗还太小了只能在院子里玩,要是想跟我一起去看奶奶的话,就不能带小狗。”
两人手拉手交头接耳,不知是怎么商量的,又跟爸爸提条件:“带猫猫去。”
意思是,二选一,留一只在家里。
“不行,出门不能带小动物。”
在无情老父亲的催促下,两人最终只抱着熊猫,噘着嘴上了车。
二舅妈从小带他俩,不舍得看孩子委屈,帮着商量说:“要不把小狗带上吧?我帮忙看着。”
“哎呦舅妈,您可别被他们骗了,一会儿到了片场,看到了新鲜事他俩就把小狗忘了!”狄思科操纵着方向盘说,“那两只狗那么能跑,万一跑丢了又是麻烦事!”
郭美凤已经进组两个月了,不过这部电视剧也算是命途多舛。
因为资金短缺停机过两次,为此主演走了三个,只有郭美凤为了上电视,依然无怨无悔地坚守着。
于童瞧着婆婆对这个荧屏处女作实在太执着了,于是又给剧组投了一笔钱,让剧组继续拍摄,顺便要来了音像制品发行权。
几人抵达摄影棚时,有一场吃饭的戏正要开拍。
狄嘀嗒看到了戴着花套袖的郭美凤,大喊了一声“奶奶”。
被爸爸“嘘”了一声,就转而跟奶奶挥手拜拜。
得到郭美凤的回应后,才算是消停下来。
郭美凤饰演的是女主角的远房姑妈,因为做事勤快,被主角一家请到家里来当了保姆。
所以,她在这个家里的身份是很特殊的,既是保姆,又是主家的长辈。
狄思科没看过剧本,原以为她这个角色与二舅妈类似,应该是那种默默做事的长辈。
可他只看了两场戏的拍摄,就觉得郭美凤的角色性格与二舅妈完全不同。
这就是一事儿妈啊!
又菜又爱管闲事。
主角一家每天遇到的麻烦,有一大半都是这个保姆带来的。
就比如他们正在拍的这场戏,女主角下岗后自己开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市容办的同志要求整条街的商户,都要响应政府整顿市容市貌的号召。
在每个商户门口摆放统一鲜花——串儿红。
每户十盆,去市容办领取。
当然,这种鲜花不是免费的,每户需要交十块钱。
郭美凤饰演的远房姑妈听说以后,不但将女主给她买花的钱密了下来,还去市政府把市容办给举报了。
举报他们巧立名目乱收费。
之后的两集内容就会围绕举报带来的后续影响拍摄。
“妈,您演的是个反派啊?”两场戏结束后,狄思科问。
“我可不是反派,我是正面角色!”郭美凤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反派,“我这个人物的性格比较复杂,导演说了,我的存在为推动剧情起到了巨大作用。”
狄思科心说,作用确实挺大的,没有这个事儿妈,这部电视剧可能就拍不下去了。
而且这个角色还挺矛盾的,只通过今天这两场戏就看得出来,爱占小便宜又爱管闲事,胆子大,有点侠义心肠,又看不惯社会不良风气。
毕竟不是哪个老太太都敢跑去市政府实名举报的。
如果郭美凤能把这个充满矛盾的角色演出彩,没准儿还真能让她火一把。
“妈,您还不如演街道办主任呢,保姆这个角色有点像反派角色,万一以后火了,您不怕在街上挨揍啊!”
“……”郭美凤抱着孙女说,“我可是刀马旦出身,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狄思科:“……”
看来您也知道自己这个角色不讨喜了。
他带着两个孩子在摄影棚里泡了一天。
除了渴了饿了尿了,这俩崽会哼哼唧唧,其余时间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奶奶在前面拍戏。
他俩还跟工作人员们学会了鼓掌,每拍完一场戏,就随着大家一起啪啪鼓掌。
郭美凤下工回家时,他俩已经累得电量耗尽,上了车就呼呼睡了起来。
狄思科觉得,在做事专注这一点上,他闺女儿子是青出于蓝的。
他小时候上课经常溜号,从没有他家狄嘀嘀和狄嘀嗒这股认真劲儿。
*
两个娃被累得一觉睡到第二天,狄思科去上班的时候,感觉这次带娃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
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开了,下次再开工资还有大半个月,这两天也没什么人来要账。
狄思科忙里偷闲,一上午的心情都很不错。
直到午饭前,钱运旺递了几份医疗报销单给他签字。
自他上任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往他这边递的医疗报销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但他至今一份也没签字,全都暂时压在了抽屉里。
这些都属于大额报销单,超出了一般领导的审批金额,才会送到他这个第一副厂长手里。
大额报销单就有这么多,小额单子更是数不清。
他查过去年的医疗报销账目,只去年一年,日化厂就产生了两百多万的医疗费用。
整个厂的在职和退休职工加起来,总共2700多人,平均每人每年要产生将近750块的医疗费用。
要知道,治疗一个伤风感冒,每次只需要一两块钱就差不多了。
退一万步讲,即使最近两年药费变得越来越贵,十块钱以内也能治好最常见的感冒。
日化厂的在职职工一半以上都是青壮年,有些人一年都去不了一次医院。
日化行业可能会出现粉尘或生产性毒物引起的职业病,可是他让人把所有跟职业病有关的报销单找出来,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十万。
狄思科实在弄不清,这每年两百万的医疗费用是从哪里来的。
医药费支出,都块赶上工资支出了!
他拿起那几份报销单翻了翻,其中一份的名字非常眼熟。
陈金水这个名字,他已经见过三次了。
他将抽屉里的一沓子报销单取出来,又从中找出了陈金水的另两份报销单。
一份是年初肺结核住院的单子,一份是上个月腿骨骨折手术住院的单子。
今天这份主要是药费单子,其中还包括十全大补酒和虎骨酒。
更神奇的是,这个药费单子是从厂医务室里开出来的。
只他这三份报销单,就有七千块了。
“咱们厂医务室居然还有十全大补酒和虎骨酒吗?”狄思科问。
钱运旺颔首说:“咱们厂的药品种类比较全,几乎什么药都能开出来。”
瞧见狄厂长叹气,钱运旺也知道他在操心什么。
“厂长,这种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前的医疗费比现在还高呢。”
狄思科指了椅子让他坐,顺便跟他打听,“去年的费用支出就有200多万了,之前的费用更高么?”
“对,以前的公费医疗都用三联单,职工从医务室拿到三联单以后,直接去医院看病,交五分钱挂号费就行,不用交现金。产生的医疗费都由厂里跟医院结算。”
“有些人从咱们厂离职了还用咱们厂的三联单在医院看病,还有人把三联单留在常去的医院里,一些医护人员也会用咱们厂的三联单开药。所以,去年曾厂长就要求取消三联单了,所有人看病都用现金,然后拿着发票和病历回厂里报销。”
“去年这200多万的医疗费用,还是经过改革之后的结果呢?”狄思科不可思议地问。
“对,厂里有不少职工都在私下骂曾厂长,除了厂里经常发不出工资,还有他主导医疗报销改革的原因。曾厂长提出取消三联单时,有一部分人的情绪特别大。”
钱运旺自己是年轻人,常年不去医院看病,也没有医疗报销。
他还挺看不惯这种利用医疗报销占厂里便宜的,总觉得自己也被占了便宜。
狄思科疑惑道:“取消三联单以后,虽然用现金看病麻烦了点,但也保障了本厂职工的利益,大家可能会有不满情绪,但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吧?”
钱运旺踌躇好半晌,不知该不该说,被狄厂长盯得久了,他才硬着头皮说:“有些人的家庭负担比较重,一个人养一大家子人,职工从厂医务室开出三联单以后,在医院看病的未必是他本人。”
有可能是他的一大家子。
很多人拼了命地往国营大厂里挤,不单是为了一个铁饭碗,还因为国营厂的福利待遇好。
这个福利待遇讲的也不只是过年过节发的那点东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医疗待遇好。
职工供养的直系亲属患病后,可以报销50%的药费和手术费。
按理说,职工供养的直系亲属范围是比较小的,一般就是年纪大又没有工作的父母,没有工作能力的配偶,或是还在上学,必须由职工供养的子女或弟妹。
但是,以前单位对这方面查得不严,职工的七大姑八大姨生病了,拿着职工自己的三联单就能去医院看病。
医疗费用要由厂里出一半。
曾厂长将三联单制度取消后,要求大家用发。票和病历报销,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真是彻底得罪了一大批人。
狄思科听了钱运旺的介绍后,也在权衡事情利弊。
医疗报销就像个漏勺。
甭管他赚了多少钱,都不够往医疗上补贴的。
而且一旦进行医疗改革,工人们的注意力就会从生产转移到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医疗报销上来。
可是,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将厂里的效益提上来,推新产品,销老产品。
最好不要被医疗报销之类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这部分工作可以等曾厂长回来后继续负责。
他打定了主意,就将那几份报销单连同之前的几十份一起放进了抽屉里。
这么大的金额,还是需要找财务和医务室核对一下的。
这些报销单被他压了几天,等他在食堂遇到工会汪主席的时候,便主动跟对方提议,应该多组织体育活动。
“咱们厂每年产生那么多医疗费用,说到底还是大家的身体素质不过关嘛,工会也应该多组织体育比赛,号召大家多多锻炼身体。”
汪主席点头说:“最近两年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生产上,确实忽视了体育锻炼。”
主要是工资都发不出来,谁还有心思搞体育啊!
“最近市里不是有职工运动会嘛,咱们厂积极报名参加一下,能为厂里争得荣誉的同志,咱们大大嘉奖!”
“狄厂长这不是挺大方的嘛,”汪主席笑着提醒,“你这么大方,得让工人们知道啊!现在可是有人私下给你取外号叫狄扒皮了!你可要小心啊!”
狄思科愣道:“我干啥了,就给我起个扒皮的绰号?”
“只让牛干活不给牛吃草呗。听说有不少工人的医疗报销单已经提交两个月了,就等着你签字以后,去财务科报销呢,但你那边迟迟没动静。取消三联单以后,大家看病用的都是现金,在医药费上垫付了这么多钱,谁家的日子能好过啊!”
坐在他隔壁桌的车间女工说:“狄厂长,好多同志家里都不宽裕,垫了大笔医药费以后,就没米下锅了。您要是有空还是帮大家签了字吧。”
狄思科放下筷子,转头问:“李正娟,你好像没交过报销单吧?之前的单子里没有你的名字。”
没想到厂长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李正娟不好意思道:“我身体挺好的,没提交报销单,但我们车间的陈金水提交了好几次报销单,您一直没批呢。他骨折了,还有肺病,这两个月始终在家休养。他看病的时候,提前垫上去好几千块钱,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
狄思科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处理的。
回到办公室以后,他让钱运旺帮忙查查,他那个狄扒皮的外号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钱运旺着实没料到狄厂长会给自己委派这种任务,表情古怪地出去打听了。
临下班前就回来汇报说,是从洗洁精车间传出来的。
狄厂长一直不给大家审批医疗报销单,陈金水的表哥为表弟抱打不平,就在车间里喊狄厂长为狄扒皮。
还集结了一批同样没有拿到医疗报销的工人,打算去集团告状。
钱运旺担忧道:“厂长,那些单子确实拖得太久了,要不您还是先批了吧?”
“要是把那几十份上千块的报销单都批了,下个月就不用给大家发工资了!”
钱运旺:“……”
他已经开始为厂长犯愁了,这个厂长太不好当了。
“你帮我打听一下陈金水的家庭住址,”狄思科交代道,“下班以后,我亲自去陈金水同志家看望一下,如果情况确实困难的话,厂里可以先解决他的问题。”
钱运旺以为他这是要跟人家服软了,为了让领导面子上好看,他试探道:“领导,用不用宣传科的同志跟咱们一起去看看啊?”
解决了陈金水的问题以后,也能让宣传科的同志帮厂长在厂里宣传宣传。
扭转一下狄扒皮的不良印象。
“行啊,把宣传科的同志叫上吧,看看洗洁精车间的车间主任下班没有,要是没下班的话,把赵主任也喊上。咱们一起去工人家里慰问一下。”
看来得高调作个秀了。
钱运旺将消息通知下去以后,大家都跟他一样,以为狄厂长要跟工人们服软了。
赵主任答应一起去看望陈金水,还从自己车间里找了两个职工代表同行。
一行七八人在下班后前往陈金水所住的家属楼。
刚来到302门前,便听内里有个老太太喊道:“你们厂长和主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你还在地上乱窜什么,赶紧上床躺着去……”
有个年轻男人回:“妈,您别担心,大华不是说了嘛,工人们把厂长骂得死臭,他这次就是来给我赔礼道歉的!”
“快上床去!把衣服也穿上,你看谁家像你这样养病?万一这个狄厂长跟曾厂长似的,都让你们下岗,我看你怎么办!”
“我怎么养病,领导可管不着,”男人轻哼道,“我又没犯事,他凭什么让我下岗!”
门外的赵主任面上有些尴尬,特意清了清嗓子示意门外有人。
狄思科冲赵主任笑了笑说:“赵主任,根据国家规定,国企工人无故旷工15天以上,就可以清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