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李晨瀚把江容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江容的专属小椅子。
平常李晨瀚批阅奏折的时候, 江容有空了就在旁边练字。
她的字是李晨瀚手把手教的,平常练习的时候临摹的也是李晨瀚的字,现在她写的字已经好李晨瀚有几分相似了, 就是笔力不够深厚, 熟悉李晨瀚的字的还是能一眼看出来不同。
“我看你字也练得差不多了, 这些便全交予你。”
他说着, 拿起江容惯用的毛笔沾了点墨水,递到江容手上。
江容被动地接过笔,愣在原地。
“……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江容想撒娇,李晨瀚却拿了本奏折, 故意半背过身去, 不肯看她。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涌现出来,江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晨瀚的侧影, 试探着问道:“你让我学你写字, 不会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李晨瀚没有回答, 他提笔在奏折上简略批阅了一行字,然后合起放到一边, 拿起下一本。
江容越想, 眉头皱得越紧。
她当时还担心来着, 妃子学皇帝写字,那以后是不是只要能偷到玉玺, 就可以编造圣旨了?她记得她还委婉地跟他提过这事,他却一脸不在意。说什么一个皇帝如果连这种自信都没有, 还不如不当。
她也是真的当他是自信, 没想到竟然在这等着呢。
也不知道李晨瀚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的, 在这种男权至上的时代,竟然让她一个女人和他一起批阅奏折。
甚至还很有心机地先让她学他写字。
江容甚至脑补出Q版的李晨瀚挖个坑, 然后Q版的自己乖乖往下跳的画面。
她把笔丢到一边,抓着李晨瀚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李晨瀚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奏折上收回来,好整以暇地回看着她。
被他这么一看,江容有些牙痒痒。
“是不是就算我不提明君的事,你也会让我和你一起批奏折?”
“当然不。”李晨瀚淡笑着说道:“容儿若是不介意我做个昏君,今日这桌上便没有奏折了。”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江容无言以对。
她嘟着嘴,满脸苦恼地抗议:“可是我没有经验呀,这种国家大事,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处理过,突然让我批奏折,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李晨瀚捉住她的小手,在嘴边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不是先让你练练手?”
还是好有道理!
那些没有实质意义,看起来就像是在凑字数水工作的奏折,确实可以拿来练手。
但是——
“夫妻一体,容儿难道不想为我分忧?”李晨瀚眉梢微挑,把压力交到了江容这边。
江容摇摇头:“不是……”
“如今晋国还小,我每日需要处理的奏折便堆积如山了,待日后开始征战各方,需要处理的事肯定更多。难道你忍心我每日只睡一个时辰,心力交瘁而死?”
江容眨眨眼:“这——”
作为一个理科生,她的历史学的并不好,只隐约记得前世的历史书上提过,有一个皇帝特别勤政,每天处理朝政,只睡四个小时,然后就英年早逝了。
她可不想李晨瀚也这样——
她绝对不能让李晨瀚也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可是……
仔细想想,怎么感觉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可恶的是她确实暂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的论点。
李晨瀚抬手,揽着江容的后脑勺,他身子半倾斜过来,额头抵着她的。
“为我分担一些,容儿。”他压低了声音,似在耳边呢喃:
“我想有人不惧我畏我,与我畅谈朝中大事。我久居这个位子,有时更会站在国家大局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如此便会或多或少地忽略百姓心声。”
“而你心怀大爱,关心百姓,正好与我互补。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开创一个美好的盛世给后人,你说是也不是?”
不知是他的语气太哄人,还是“美好的盛世”这五个字太有**力,江容发现,自己被轻而易举地说服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因为懒,而不想和他一起批奏折,还是随着穿越过来的时间推移,自己的脑子和三观都被这个时代束缚甚至同化了。
如果李晨瀚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皇帝,她可能会屈服于现实,让自己慢慢被这个时代同化,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妇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注于自己的那一亩地之间。
有个时候说不定还会闲得去数地板上有多少块板砖。
但是李晨瀚不是,他的接受度很大。
他完全不拘泥于世俗的看法和所谓的传统。
他从来没有用皇权约束过自己,甚至一直在给与她特权。
如果他不用世俗的枷锁约束自己,而她自己却慢慢地往这个套子里走,那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
她可是新时代女性。
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高中三年高强度学习,前世的学习成绩可以证明她的学习能力。而她的年龄也很有优势,心理年龄十八岁,身理年龄十五岁,全都是最适合学习的时期。
就算以前所受的教育,都与如何治理国家无关又如何?
前世所学过的历史课可以作为借鉴,政治课也不是不可以用来活学活用(虽然她高中学的是理科),但是政治的内容也没有完全忘掉,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案例,应该还是可以想起来一点点的!
想想未来百姓安居乐业,城镇处处繁华的盛世景象,街上的行人比肩接踵,每个人提起他们的陛下都赞不绝口,甚至想要跪地膜拜——
江容心底燃起了熊熊斗志。
她双手握拳:“我愿意!”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做一个只深居后院的妇人。
不管李晨瀚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不管未来如何,既然李晨瀚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和他平起平坐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她就愿意试一试。
未来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对她的爱消失了,他憎恨她了,然后以这个为理由,说她干涉朝政要杀了她……但是,那又如何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她能确定,如果她今天推诿了,拒绝了李晨瀚的提议,她会后悔一辈子。
而她答应了李晨瀚,以后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死。她本来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呗。
做好这个心理建设,江容似乎听到有什么枷锁剥离掉落的声音。
她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李晨瀚,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飞快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挣开他的手,拿起毛笔,想了想,又拿了一张白纸出来,先打草稿。
“陛下,您安好?”
——安。时值春日,百姓春种情况如何?
“陛下,这是椰子,献给您。”
——此物甚好,可与北方等地乃至突厥互通有无。
“陛下,交州有个老妇人拾金不昧。”
——此乃善举,当赏。卿亦当勉之,勤政为民。切记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连批阅了三张奏折之后,江容把奏折连带她批阅的草稿拿给李晨瀚看,李晨瀚不但纠正了她的一些说辞,有些字她写的不够好,他还握着她的手又教了一遍。
在他教她写字的时候,江容悄悄看向他的侧脸。
不知为何,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你以前遇到这种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奏折,都是怎么处理的?”江容突然好奇。
李晨瀚眉梢微挑:“已阅。”
简单明了,不带一丝情感色彩,逗得江容一乐。
“从简短的‘已阅’变成字数多的认真回答,他们会不会吓一跳?会不会以为你不满他们现在的政绩,在警醒他们要更好地为百姓做事?”
李晨瀚批阅完一本奏折,用毛笔的笔杆轻轻地点了一下江容的鼻尖。
“都是容儿的功劳。”
江容顺着杆子往上爬:“是不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晨瀚也不扫她的兴,从善如流道:“是。”
他动了动手指,很想把她抱过来,亲亲她,又怕会影响她,只能强忍着。
对于江容来说,得到了李晨瀚肯定的回答,她的干劲更大了。她伏在案上,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有个时候咬着笔头斟酌遣词,有个时候还会张开小嘴念念有词,就是声音太低了,几乎是含在嘴里嘟哝,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李晨瀚爱极了她这认真做事的小模样。
哪怕以前经常透过镜子看她,他也不会想到,世间会有如此轻易就牵动他心绪的女子。
江容过于投入,李晨瀚得以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她。
离开仪阳前,他又召见了一次了寂。
耳边回响起老和尚说过的话。
老和尚说,江容心怀大爱,如果她想为百姓做事,不要阻止她。
李晨瀚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他是在夹带私货——似乎是这么个意思,这个比喻还是江容告诉他的。
他们那些僧人,求财的则利欲熏心,还胆大包天,有的甚至敢舞到他脸上来,他刚登基那会儿就杀了几个。后来这种僧人就少了,甚至整个晋都都看不见几个。
而那些不求财的,则大多都是向往着所谓的盛世清平。
了寂就是这类人。
了寂淡泊名利,似乎看出了江容对他暴戾性情的压制,所以对江容的安危也非常看重。
这也是他愿意召见了寂的原因之一。
虽然最终目的不同,但至少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江容。为了能增加江容平安度过那所谓的死劫的概率,了寂的一些意见他都会选择性的听。
比如增加江容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了寂说,但凡行好事的人,身上都会有一层功德护体。
好事做得越多,身上的功德就越多。
功德的作用也很大,可以使人逢凶化吉,趋利避害,更甚的还可能会影响下辈子的身份地位。江容身上的死劫不可避免,但是如果她身上的功德足够多,也许可以尽量减少死劫对她的伤害。曾经毓敏大圣皇后得了离魂症,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若是没有那一身功德养护的身体和魂魄,她也许撑不到魂魄归体的那天。
凡是对江容有利的事,李晨瀚都愿意去尝试。
所以他给江容造势,向世人昭告贵妃娘娘会亲自去赈灾。
如此一来,待青州事了,那些功德就会全加在她身上。
她刚才所提的延陨两地之事,他也会派人协助她去处理。
所有她想做的事,他都会帮她完成。所谓的功德,他也会尽力去帮她获取。
只希望老和尚不要骗他。
否则,他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