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夫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肚子里的也是少爷的骨肉, 生下来还得叫您一声母亲,您若是真的爱少爷,不应该视他如己出吗?”

说话的女子上身后仰坐在地上, 一手向后支撑着身子, 另一只手搭在她那一马平川的肚子上。她一边说话一边无声落泪, 眼神带了一丝凄苦一丝哀婉, 在掌柜的和老板娘身上来回流转。

真真是我见犹怜。

但是江容完全同情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天生更擅长鉴婊,还是她的第六感、亦或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她看到那个婢女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她那套说辞也太令人作呕了。

什么奇葩逻辑, 还“视他如己出”, 这种话她竟然说得出口,简直恶心。

在她面前, 她所控诉的人, 和她所想要仰仗的人并肩站在一起。

老板娘的肚子有点大了。但是她的气色很好, 仪态仍旧优雅,就算被婢女大庭广众之下指责, 她也只是紧蹙着眉头, 反而像是在看戏。

和那婢女相比, 她就像是在阳光下绽放的花,温柔恬雅, 让人无端就生出亲近感来。

掌柜的站在她身旁,一手虚拢着她的后腰,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虚扶着老板娘的手肘。

这种全心全意保护的姿态, 江容时不时能从李晨瀚身上感受到。

转而想起李晨瀚在很多小细节里不经意间展现的温柔,她心里暖暖的。待余光察觉到李晨瀚的存在时, 她更开心了,眉眼间都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你觉得那个婢女楚楚可怜吗?”她上半身稍稍朝他靠近,在他身侧悄声问道。

李晨瀚只给了她一个字的回答:“丑。”

江容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她在心底给李晨瀚比了个大拇指,还在想着要怎么夸他两句,楼下老板娘说话了。

“我早就说过,你安心养胎,我会让你平平安安把这个——”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把到嘴边的那两个字吞了回去。“我会让你把它生下来,到时候再做滴血认亲。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陈家的,我会自请下堂,给你让位。”

她话音未落,掌柜的先着急了:“丽娘!”

老板娘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和她孤男寡女独处过,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你也不能说这种话。”掌柜的伸手捉住老板娘的手,“而且你忘了?我是入赘的许家,是你家的上门女婿,你自请下堂,是要休了我不成?我自从进了许家的门之后,一直都谨守本分,没有犯错,你可不许有休夫的念头!”

等一下!

入赘?上门女婿?谨守本分?

休、休夫???

江容惊了。

更绝的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还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是……

别有所图?

江容再次朝李晨瀚靠近:“你听到了吗?上门女婿,休夫。”

李晨瀚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江容冷静分析。

“听木棉说,这个婢女是掌柜的家——也就是陈家送过来的,她这次咬死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掌柜的,说不定还有陈家的手笔在其中。因为有陈家给她底气,她才会在被众人捉奸在床之后,还这么上窜下跳。”

如果没记错,这个婢女是先被众人发现她和一个家丁私通,被赶了出去。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跑回来倒打一耙说孩子是掌柜的。

说什么她之所以会和家丁在一起,是因为老板娘嫉妒栽赃陷害,她才是无辜的那个人。

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兜底,作为一个婢女,她在犯了私通罪之后,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在主子面前这么上窜下跳。

“你说,陈家那边得多不待见老板娘,才会宁愿认下一个野种,也要离间掌柜的和老板娘?”

李晨瀚并没有回应她。但这并不影响江容的冷静分析。

如果阴谋论一下,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来看,幼儿的夭折率挺高,就算婢女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大。陈家要是真的要让这个无辜的小孩子当棋子,只要掌柜的回了陈家,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让孩子生不下来。

就算生下来了,也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病逝”。

那掌柜的此番行为,是不是猜到了家里人的意图,想趁机落实自己“上门女婿”的身份,好让陈家那边死心?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这样,那——

何必呢?

江容想不通。

“老板娘虽然家道中落了,但她这个人的学识、才华和品性又不会随着一起消失,娶一个这样知书明理又和掌柜的两情相悦的儿媳妇回去,不是更利于家庭和睦吗?掌柜的家为什么还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呢?”

江容越说越想不通,她微皱着眉头,看着掌柜的和老板娘相携的身影,叹息道:“整得掌柜的是有家不愿意回,还口口声声要当上门女婿,看来是被家里人伤得狠了,想彻底和陈家划清关系。”

这不就是典型的鸡飞蛋打吗?

“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婢女眼里噙着泪水,低头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我可怜的孩子,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个世界都不一定。”

说着说着就轻声啜泣起来。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还是到位的,在场不少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了松动的迹象,有几个妇人甚至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擅长卖惨的人走到哪里都更容易得到大众的谅解,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江容站在二楼,将众人的反应都收进眼底。

仔细想想,婢女的这个说辞対老板娘很不利。

孩子在她肚子里,她想让胎儿出什么意外,那不是轻轻松松?走路的时候稍微摔上一跤都有可能滑胎,到时候再栽赃到老板娘头上,老板娘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这种自导自演栽赃的剧情,江容在电视剧里看了不要太多。有那种珍惜腹中胎儿,只是拿胎儿做戏栽赃的。也有那种自知肚子里的野种来历不明,狠下心来弄死胎儿栽赃的,什么人都有。

江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招来木棉,低声问道:

“陈掌柜如果咬死了自己没有和那个婢女独处过,她应该也没有办法这么笃定地栽赃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木棉同样压低了声音:“她知道陈掌柜身上隐秘部位有个胎记,胎记的形状她也知道。但是据店小二说,陈掌柜平日里没有让人贴身服侍的习惯。下面有些人相信此女的说辞,就是因为这个。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又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江容:“这——”

她说的要是真的,那这确实是强有力的证据。但如果陈掌柜是被栽赃的,那这里面无疑又是陈家的手笔。

想到这里,江容不由发出一声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叹。

来自家里人的阻力是真的难顶啊。

看了这么一会儿的热闹,江容都忍不住替老板娘头疼。

因为这事是真的不好处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江容问李晨瀚。

李晨瀚并不回答,反问她:“若是你呢?”

“我?”江容指着自己。

许是察觉到二人之间氛围有些不同,木棉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天字号客房这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容还是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陈掌柜的情况特殊,是他家里人从中作梗,才会有这种离谱的事发生。我们现在出门在外,一无家中大人阻力,二无这种不靠谱的婢女——”

李晨瀚打断她的话:“若是现在有个女子找上门来,说她与我有私情,你当如何处理?”

江容挠了挠头。

“为什么突然做这种假设?难道你……”她看着李晨瀚的眼睛:“你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她内心深处是不太相信这个可能性的。

但是李晨瀚都这么问了,她还真的有点拿不准,不确定他只是单纯的讨论,还是真的会有这种可能性事件发生。可是……不应该啊。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在一起,同进同出的,他什么时候趁她不在偷偷去外面乱来的?

李晨瀚又说:“你信还是不信我?”

江容:“这——”

“你犹豫了。”李晨瀚眉梢微挑。

江容有点不太能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她皱着眉头,还没整理好头绪,就听李晨瀚说道:“许氏能坚定不移地站在她夫君身边,你却不能像她信她夫君一般信我。”

“这个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是陈掌柜先否认,老板娘选择相信,这其中有先后顺序关系。你都没否认,我如何能确定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老板娘的话,一句一句,都像是在反驳江容的说辞。

“你是陈家派来的,知道青云身上有什么胎记并不算难事,退一步说,就算你拿出他的贴身衣物,亦或是更加私密的东西,也不能证明任何什么,我不会相信你单方面的说辞。”

“青云向我保证过,他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他上门。”

她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人群中前来打探消息的陈家人身上:

“在这里,我要向大家澄清一件事,我许家就算没落了,许家女也不会做人外室,陈青云是我招婿上门的相公。同样的,他能为了我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他不会在我有孕的时候做対不起我的事,更不会看上你这种姿色这种心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