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大皇子思绪急转, 心中更是惊涛骇浪,紧张得险些连表情都绷不住。
下刻他就听到太监总管迟公公笑道:“那日圣上正为边陲的战事发愁,这等小事谁人敢拿来扰圣上。”
皇帝冷哼一声, 视线依旧落在长子身上, 渐渐有了凌厉的味道。
“惠宁乡君可是忠臣之后,若在宫里有闪失, 你说世人该如何编排朕?这是小事吗?!”皇帝说着, 不让偷听的大皇子再当纳锯嘴葫芦, 冷声问, “那日究竟怎么回事, 你说!”
大皇子心里一个激灵, 稳了稳神思道:“禀父皇, 那日皆是儿臣的错, 儿臣正好要出宫, 哪知宫人牵来儿臣的马时,马忽然发狂朝惠宁乡君冲撞而去, 儿臣拉了惠宁乡君一把, 这才免于一场意外。”
“如若惠宁乡君因为儿臣的马出事,儿臣被言官口笔诛罚事小,叫他人误会了宫里有人要害乡君性命才是事大。”
大皇子说到最后话音一转,直接将利害关系上升到党争,叫皇帝脸色紧跟着一沉, 视线瞥向身侧空了的位置。
那是太子的位置,太子今日起身就说不适,给皇帝告了假。
迟公公在此时恰好似的开口:“大殿下和圣上想一块去了, 都怪奴婢们浅薄,不然此事定然早早禀报圣上!可乡君出宫就遇到了大殿下的马儿疯了, 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听到太监的这番说辞,大皇子心里的紧张彻底散去了。
迟公公不是太子的人,反倒是暗中在帮他,把马疯了的事引到太子身上去了。
是啊,怎么就这般巧,他的马在遇到林幼萱时就疯了呢。
皇帝双眼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声冷笑,视线从空位上挪开。
“如今过去多日,恐怕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了,且罢,还是先看看今儿谁能夺魁吧。”
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不急不缓,莫名地让人觉得更有深意在其中。
大皇子垂眸应了一声是,眼角余光最后在陆少渊那挺拔的身姿上扫过,凌厉如刀尖。
陆少渊在父子俩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被引起注意,他保持执笔书写的姿势,笔下的文章行云流水,过人的耳力没有漏掉父子俩的每一句话。
迟公公提起林幼萱,很恰当地让太子又对上了皇帝和大皇子,不得不说,有点儿手段。
香炉上的整支香慢慢地剩下了一半,在上升的青烟中时间渐少,举子们手里的狼毫亦越来越快,气氛都跟着凝重起来。
皇帝像是受气氛影响,不再说话,直到监考的大臣在香燃尽时高喊一声时间到,他拧着的眉头才松开。
场中的举子有些暗送一口气,眼里藏着激动,有一部分却如丧考妣,坐着都要摇摇欲坠,可见信心全无。
“有请圣上过目。”
卷子被收走,臣子恭敬呈交给皇帝,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是叫人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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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吧。”冯妈妈端着刚熬好的梨水进屋,就瞧见林幼萱一手捏着针,一手握着绣绷在发呆。
自从考场回到,他们姑娘就神不守舍,这都不知是第几次出神了。
林幼萱被一喊,从思绪脱离,抬头笑了笑,把手上东西都放下了,站起身动了动发木的手脚。
“确实该活动活动,坐得全身都麻了。”她扶着桌沿站起身,冯妈妈忙上前搀扶一把,“姑娘在担心表公子和陆世子?两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此次殿试定然不会出错漏。”
哪知她摇摇头说不是:“考场上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在想别的事。”
陆少渊昨日有话没说完,今日她就发现京城有人囤米粮,暗流涌动的不安才是她出神的原因。
冯妈妈不知这许多,抬头看看天色说:“表公子或者快考完了。”
林幼萱这才发现时间过得这般快,当即道:“走,我们上街去。”
“这个时候上街?姑娘不等表公子回来?”
少女务必笃定地说:“我们在街上就能遇到他们!”
他们,那是带上了陆世子了,冯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明了,顿时跟着高兴起来。
姑娘的意思是表公子和陆世子都要高中。
可为何姑娘如此确定?
不管如何,先准备出门。
林幼萱带着冯妈妈直接到了宋记,然后登上二楼,打开临街的窗户。
她刚准备让端些点心上来,街上忽然就传来喧闹,先是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很快人群就都被从中间分开,赶到路边。紧接着就是有人高唱新科进士三甲之名,是为夸官做准备。
“姑娘!老奴刚才听错了没有?!表公子是探花?!!”冯妈妈安静了片刻,忽然高声激动嚷嚷起来。
林幼萱倚着窗边,听着高唱的三个名号唇角有着微微的弧度:“是啊,表哥高中了。”
这一世,宋敬云成为了探花,可比前世进名次了,可见宋敬云的努力。又或许是因为这一世没有她早早嫁入陆家的糟心事,宋敬云得以一心一意用功。
她前世可把这大表哥祸害惨了。
冯妈妈激动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又尖叫一声:“陆世子是状元!!”
林幼萱再也忍不住发笑,把冯妈妈按着坐下:“妈妈怎么比表哥高中还高兴,被表哥知道了,要生气的。”
“老奴……老奴这不是为姑娘高兴吗?”冯妈妈想起不对付的两个男人,不好意思咳嗽几声。
林幼萱闻言眸光却暗了不少。
为她高兴……可她并没有改变想法,哪怕和陆少渊纠缠不断,她只想和宋家人一块过自己日子的想法没有改变。
或许彻底解除危机之后,他们就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沉默着,冯妈妈察觉到什么,懊恼自己过于激动,留下一句去给姑娘准备茶点匆忙离开。
金銮殿上,陆少渊和一众新进进士叩谢皇恩,随后就跟着礼部官员去准备夸官的事宜。
他换上了前世熟悉的那套状元服,依旧不太合身,袍子袖子稍短,但坐到马背上也看不太真切,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唯一不一样的是宋敬云成为探花,而前世原定的探花郎不知为何居然连卷子都不曾写完,直接被淘汰了。
这等变化亲眼看着多少是有神奇之感。
一切准备妥当,他按着礼部官员章程领着一应新进进士们骑上马,跟在浩浩****开路的队列后。
街道两边人头涌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高呼他们的名字,整个场面热情且热闹。
陆少渊坐在马背上,脑海里想的是前世。
前世他这个时候已经娶了林幼萱,许多百姓见到他欢呼之后是替他可惜,早早就娶了妻子,且还是个用尽手段嫁给他的女人。此时此刻,他是自由身,心里却空空落落的,直到一个什么东西朝他砸来。
身为武将,他下意识地侧头躲过,街边传来一阵笑声时他才反应过来,是有姑娘家朝他砸来了香囊。
本朝新进进士有不少的佳话,那都是在夸官时接受了路边女子扔来的香囊,自此成了恩爱夫妻。
这种新鲜事如今也落他身上,叫他脸色更是沉了沉。
起哄的人可看不懂他的情绪,纷纷大喊:“状元郎别躲呀,刚才丢你香囊的是个大美人!”
余下的人哈哈哈大笑。
陆少渊唇线抿得笔直,下刻感觉到身后又有东西袭来,他忙侧身再躲,回头就见到宋敬云一脸可惜。
百姓们再度哈哈哈大笑。
“我们的探花郎把那大美人的香囊给你捡起来,状元郎别躲啊!”
陆少渊:……
宋敬云这混蛋东西。
正是陆少渊不悦之时,他发现周边的景致十分熟悉,一抬头果真就见到不远处的宋记。
而他刚才狼狈的一幕就被倚在窗前的林幼萱看了个真切。
她面上无悲无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叫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冯妈妈被刚才那一幕逗得直笑:“姑娘,表公子心思也太坏了,怎么就和陆世子过不去呢。”
这头话音还没落下,百姓们忽然响起一阵高呼,林幼萱更是被惊动,却不是被百姓的喧哗声惊动,而是被直接朝自己飞来的一样东西吓着,甚至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了。
百姓们的呼声就是在她稳稳接住陆少渊向上抛去香囊时发出的。
带着他体温的香囊被她握在手里,林幼萱脑海里有一阵空白,沿街的百姓欢呼一声比一声高。
不知是谁喊了出来:“这就是状元郎看上的林二姑娘!郎才女貌!好相配!”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状元郎朝姑娘家袍香囊的呢!”
林幼萱:……
“他抛了又怎么样!表妹接住!”
一道和欢笑热闹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宋敬云把自己的香囊也解下来朝林幼萱丢了过去。
林幼萱这会子完全失去了思考,同样是肢体反应去接过,下一刻百姓们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她只听到状元郎不能输,眼前就是一抹红色。
陆少渊居然把他自己身上的红绸花解了下来。
被抛得高高的红绸花直接就落到了林幼萱双手上,明艳的颜色是她与他成亲当日的那朵红绸花一模一样。
她愣愣地看陆少渊,陆少渊仰着头,笑得灿烂,眉角眼梢的笑意都带着无尽的暖和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明媚,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此刻咚地一下剧烈跳动。
“——陆少渊!我和你势不两立!”宋敬云被气得鼻子都歪了。
林幼萱终于在表哥那饱含愤怒的叫骂声中缓过神,百姓们已经笑作一团,还有人起哄询问她究竟要嫁哪个。
林幼萱伸手砰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她靠着窗户,百姓们起哄的声依旧,可她只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脑海里都是陆少渊方才对自己展露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