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武定侯人在边陲和敌人交锋, 他儿媳妇诞下了嫡长孙,皇帝那头不管是高兴不高兴,都得有个表示。
于是在放榜的热闹中, 皇帝给武定侯贺喜的赏赐亦高调送到了侯府内。
林幼萱昨日收到消息, 第二日一早就来到武定侯府见长姐,赏赐到的时候, 她正好在场, 还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桂公公。
皇帝特意免了林幼涵的谢恩, 林幼萱身为堂妹, 还是皇帝册封的乡君, 便代表长姐叩谢天恩。
武定侯夫人满面红光, 谢恩后由丫鬟扶着给送礼来的桂公公塞红封。
桂公公不客气地收下, 只给武定侯夫人说了个恭喜, 就朝林幼萱看过来, 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得热络。
“乡君今儿也在,皇贵妃娘娘前儿还惦记着您, 今儿咱家出宫来, 皇贵妃娘娘还特意吩咐咱家,到您府上去一趟,跟您说声恭喜。”
武定侯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今儿她才是主家,结果这皇贵妃身边的人居然对她不大理睬,可不是叫她郁闷, 目光不善扫向林幼萱。
林幼萱今日前来作客,虽然是有梳妆打扮,但依旧是选择素雅的衣裳, 笑起来又是温柔软和的,看起来年纪真没多大, 哪里像是自己当家做主的人。
她闻言笑容不变,朝桂公公颔首回道:“许久不见皇贵妃娘娘了,先前身子欠佳,劳娘娘挂念了。劳烦公公回去了替我和长姐给娘娘问好。”
“哎哟,乡君误会了。”桂公公忙挥手,打趣着说,“武定侯府的喜事是一样,可乡君还有另外的喜事啊。”
林幼萱一愣。
桂公公抬着袖子挡着嘴又好一顿笑,才说道:“我的乡君啊,陆世子可是又夺得榜首啊,只等殿试了!这不得恭喜乡君吗?”
居然是在拿陆少渊说事。
林幼萱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摸不清楚皇贵妃的用意了,腼腆笑着:“桂公公!你怎能在我长姐家里取笑我!”
“是是是,是咱家不是,咱家和皇贵妃娘娘就等着乡君的大喜事了!”桂公公那尖尖的嗓子笑得跟公鸡打鸣一样刺耳,话落便告辞说要回宫交差。
武定侯夫人站在一边跟空气一样,心情大不悦,但还是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大门。
宫里那群不好打交道的太监们终于离开,林幼萱若有所思地往长姐院子走去,武定侯夫人转过身,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乡君是要和陆世子议亲了吗?京城里姓陆的勋贵,也只有威远伯府那位陆世子了吧。”
那掐高的声音一听就带着恶意,林幼萱慢慢回过身,裙摆轻轻一**,脸上亦露出一丝笑意,看向一副要逼供架势的武定侯夫人。
“夫人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少女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不过这侯府牛鬼蛇神是真的多,我就不明白了,我大姐姐马上要临盆的人了,怎么还能被一只老鼠冲撞,让她脚滑摔倒?!”
“侯府虽大,可连几只老鼠都药不死,容它们乱跑,还跑到我长姐那撒了一圈驱鼠蚁药的院子里头去!真是生扒了皮,碾碎了血肉,都不够解恨的! ”
武定侯夫人本还想先声夺人,然后用长辈身份自居教训教训林幼萱,当初林幼涵回林家去,这看着老实的小蹄子就没少出坏主意。
结果呢,她刚开口一句话,林幼萱就又十句话等着她,一通叭叭的不停说来,让武定侯夫人都愣了一愣。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在害我的嫡长孙!那是我嫡亲孙儿,我岂是你这种蠢笨之人!”
武定侯夫人回过神,反过来斥骂。
林幼萱根本不介意,而是很认同地点头:“是啊,谁家祖母会害嫡亲的孙儿?所以说啊,那鼠辈可恨啊,差点祸害了侯府的根。”
话落,她连告辞都懒得说,扭头直接去了林幼涵院子。
林幼涵昨日生产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几番昏死,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孩子才算落了地,元气大伤,林幼萱来时也只是清醒不过一刻钟,就又睡过去了。
谢恩后再回到林幼涵床边,她还睡得很熟,林幼涵的奶娘一直跟着林幼萱,自然听到她点醒武定侯夫人那番话,刚进了屋就开始抹眼泪。
“妈妈可别再哭了,长姐现在就指望着你呢,若连你都慌了神,谁还能守着长姐,守着长孙?”林幼萱安抚奶娘,“你们夫人那边想来很快就能还长姐和长孙一个公道,届时还得你震场子。”
奶娘边抹眼泪边点头,林幼萱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郑重地交给奶娘说道:“我该回去了,大姐姐还睡着,等她醒了,你一定要把这荷包交给大姐姐。里头是平安符。”
奶娘似乎犹豫了一会才伸出手说好,在林幼萱离开前,视线还落在说是放着平安符的荷包上,心道:二姑娘根本不像是在给平安符,而是……
待林幼萱离开,奶娘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那荷包拆开,看到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条。
而武定侯夫人作为当家主母手段还是有的,林幼萱刚到家不过半个时辰,林幼涵的奶娘就差人送来消息,说已经抓到算计林幼涵的鼠辈,居然是武定侯那受宠的小妾。
武定侯夫人本就对那小妾杀之而后快,不过碍于她生了个侯府的二公子,如今正好有了借口,直接一条白绫给弄死了。身份也从良妾直接落为贱妾,连带着二公子都被软禁,等待武定侯回来再定夺。
武定侯还远在边陲,后院起火,林幼萱听过后什么都没说,只让奶娘的人带话回去,要好好照顾长姐。
在武定侯夫人在家大刀阔斧稳定定位,保卫自己的嫡亲孙儿的时候,边陲再次传来好消息,武定侯终于击退了敌国,并且夺回一座城池。
京城众人纷纷说武定侯这次指不定得升国公了,皇帝那边确实龙心大悦,又是对这武定侯府送去一对的奖赏。
一时间,武定侯府人来车往,都是官夫人们赶着趟去恭贺,但这里头却坏了一件事。
会试前一日,太子被皇帝斥骂,甚至动用上了锦衣卫要查实东宫这些年的账。
原因居然是太子那边给武定侯祝贺,送的一棵珊瑚树。
自古以来,珊瑚树都是罕见的珍宝,而太子送去的虽然只有成人小腿高,可当日在侯府作客的人说那株珊瑚居然被伪装成粉红色的珊瑚,是下人不小心磕了一下,掉了色,露出里头的深红的颜色!
深海珊瑚本就得来不易,更别提是极品中的深红色,即便是皇帝手里头也没有几株,太子居然直接送了武定侯府,甚至还涂抹成粉红色。
在皇帝记忆里,东宫只有一株小小的红珊瑚,并没有深红的稀品,还伪装成粉色珊瑚送到武定侯府,如此一来免不得被猜测用意。
本来皇帝就对太子近期屡出风头不爽,正好就有了借口,先是在早朝上怒斥一顿,然后便是让锦衣卫介入。
实在是武定侯如今眼看着要大捷,太子居然送重利,皇帝忌惮两人勾结。
不管事情如何,反正太子是要打压的,风口浪尖的下武定侯府倒是好推脱,毕竟他们第一时间就上报,声称惶恐给退了珊瑚。
武定侯夫人先前连一个小妾都搞不定,那一日异常聪慧,林幼萱在得知后便晓得武定侯夫人是得‘高人指点’了。
直接让皇帝侧猜忌太子,大皇子那边就不会引起注意,有更多的时间来布局。
而且就那么巧,武定侯这就稳住了边陲的战况,如若是真,武定侯是不是该回京来了。
又或者皇帝想要直接以调查结党的名义暗中把武定侯押回京?
林幼萱想得入神,陆少渊给她把茶端到手里,这才让她回过神。
“先别想那么多了,等我殿试结束了,估计就有分晓了。”
他声音轻柔,可还是驱赶不了林幼萱脑海里凌乱的思绪。
她扯出一抹笑,低头喝了一口他泡的清茶,淡淡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好像这个时候乱糟糟的心情是得到了片刻宁静。
“殿试后就分晓了……看来是都布局好了。”她喃喃着。
陆少渊叹息一声:“真是一句话都不能在你跟前多说,萱儿也太过聪慧了。”
林幼萱睨他一眼,不满道:“很多时候谎言是瞒不住的,大舅舅说粮价忽然高了,除去你那边有动作,说明还有另一批人在运作。你是不说,但我已经猜到了,你就瞒着吧,左右我心里有数。”
明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不明白他这会子藏什么。
陆少渊无奈笑笑:“倒不是特意瞒你什么,确实是说了也只是徒添心思,若有要紧的,肯定会提前跟你商议。”
“是,陆首辅算无遗策,我就等陆首辅的好消息了!”她举了举茶杯,倒是真切地笑了,“祝愿一切顺利。”
陆少渊亦举杯,好好地喝茶弄得要一醉方休的作势,两人在相视中都忍不住发笑。
这日陆少渊难得被留下一块用晚饭,宋敬云在边上没少给他眼刀子。
不同前几次考试,林幼萱次日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好一切亲自送宋敬云到皇城。
宋敬云不见紧张,撞见骑马慢悠悠往皇城去的陆少渊还有心思讥讽:“他这招摇过市的,怎么,显得他那张脸好看?还是想勾引别的姑娘?”
林幼萱莞尔:“他要勾引的姑娘不正合你意,你还骂他作甚?”
一句话让宋敬云哑火了。
是啊,不来祸害他表妹,他巴不得。
可心里怎么又那么不得劲儿呢?!
到了皇城附近,马车不能再往前了,宋敬云下车来,陆少渊故意也把马停在边上。
这下可好,林幼萱刚撩起帘子探头,就被周边认识两人的举子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轻声让宋敬云再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说到一半,发现鸦雀无声,再抬头就见陆少渊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窗前,就在众目睽睽下给她送了一个油纸包的什么点心。
“二姑娘尝尝这糯米团子,我一直揣在怀里,还热着。”陆少渊殷勤地递上前。
林幼萱一愣,下刻就瞧见他朝身后示意,居然是殿试也会到场的大皇子,就在他们的身后。
林幼萱立马伸手去接过,围观的举子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气,正好宋敬云冷哼一声,伸手就去把东西拿了过来:“正好我早饭没吃饱。”
“表哥别,这个不好克化,一会考试涨肚子可不好。”林幼萱连忙把糯米团子再抢回来。
众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和宋敬云有来往交情的,都十分同情地看着他。
皇城跟前,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喜欢的表妹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实在是太惨了。
宋敬云这又狠狠瞪陆少渊一眼,林幼萱实在是不想当猴一样围观,心里默默骂一句大皇子,低声和两人告别,缩回马车让吴大调头离开。
陆少渊目送林幼萱马车离去,那深情款款的目光便是大皇子看得都直眯了眼。
“姑娘,陆世子这是故意激怒大皇子吗?”冯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皇城,心里有些不安。
林幼萱垂着眸,手里握着带着暖意的糯米团子,低声说:“或许只是碰巧瞧见了,大皇子总不能故意选在这个时候过来。”
冯妈妈更担心了:“可别因为今天城门口的一出,对陆世子今儿考试有什么妨碍。”
“这倒不会。”少女终于去打开油纸。
里头包着两个雪白的团子,团子上还有一朵小小梅花,十分地精致。
冯妈妈探头看了一眼,当即就笑了:“这小玩意还怪好看,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若吃得好,往后老奴给姑娘买去。”
林幼萱摇摇头,重新把团子包了起来:“外头应该是买不着。”
那小小一朵梅花,是出自陆少渊的手笔。
她前世去过一次他的书房,书房墙上就挂着一幅红梅图。
或许别人画梅多数形状相同,可陆少渊有个习惯,喜欢在梅心点个九笔的花蕊,所以她打开一看梅花,再一数花蕊点的笔数就明白了。
冯妈妈闻言笑容就带了深意:“陆世子确实有心了。”
这不就是一大早起来才能有还热乎的糯米团子。
林幼萱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宋记,今日正好有几位大户管家来采买新米,她原本没多想,是几人碰见一番寒暄,她才反应过来这几家人居然还是姻亲。
姻亲且不说,她还认出来前世这些人家的家主和陆少渊都不太对付。
就那么碰巧,几家人一同购米?
林幼萱让吴大把账本送来,他们有另外一本账本,上面会写明哪家人什么时候购入多少米粮。
一查之下,发现他们这些人家的米足够吃到五月还有余,却在这个时候再买新米,过了半年不就又是陈米了?!
“吴大哥,去帮我给郝嬷嬷送封信。”她眉头一拧,磨好墨,给伯府那边去了一封信。
此时殿试所在,皇帝已经出了题,端坐在大殿内,看着下方的考生奋笔疾书。
他视线先从陆少渊身上掠过,再巡视一圈,招来身边的太监,低声问:“哪个是宋家哪位。”
大皇子就坐在不远处,本就一直暗中观察皇帝是神色,在看到父皇视线落在陆少渊身上时,心里就恨意翻涌。
他和太子争得你死我活,结果他父皇早暗中选好了军师,就准备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人总是会死的,难道这个皇位他父皇还真想永生永世都握手里?!
在听闻皇帝找宋敬云的时候,更是不悦,垂下眸掩盖眼里的恨意,竖起耳朵听到太监总管说出位置。
皇帝点点头:“不错,一表人才。”
太监总管笑笑,压低声附和道:“可不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恐怕要当个伤心人了。”
“怎么?”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太监总管把今日在皇城门口陆少渊和宋敬云两人的交锋说来,皇帝听得顿时大笑,“朕早前就听说我们的榜首对人姑娘有意,原来还是横刀夺爱啊?惠宁乡君上回进宫,朕该见一见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闻惠宁乡君长得极美,便是皇贵妃娘娘见了都赞不绝口呢。上回进宫,大殿下还在宫门口正好英雄救美。”
“嗯?还有此事,怎么先前都没人告知朕。”皇帝一挑眉,看向偷听的长子。
大皇子一动不敢动,心里警铃大作。
好好的,那阉人怎么会提起他救林幼萱的事,莫不是阉人已经跟太子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