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事情过去好几年, 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他们甚至不知道桃花妹去了哪里,乌瑜听到的消息也止步于桃花妹儿子死了、孩子畸形, 之后桃花妹不知所踪。

眨眼间天就亮了, 熬了一晚上没睡的乌瑾跟乌瑜却睡不着了,本来困得能闭上眼就昏过去,现在满脑子都是桃花妹和她那个忘恩负义的丈夫。

苏云喝完自己茶盏里已经凉到发涩的茶水,说:“所以, 我得去亲自见一见无名茶馆的大师,我想问问他, 如果他真的能算清楚,想来也是知道桃花妹结局的, 那他当时给出那道符, 是想做什么呢?”

相信这件事的只有苏云, 桃花妹曾经来求助的是苏云,是以, 现在只有她还能去找大师,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有真材实料, 还是半桶水坑蒙拐骗。

乌瑾心情沉重地点头,将无名茶馆平时大师出现的时间表转给了苏云:“好, 我现在把他出现的时间表转给你,到时候你挑着时间去问问,无论怎么看, 都觉得桃花妹太惨了, 如果可以, 问问大师怎么让那男人把这些还回去吧,不过苏云你别插手啊, 我听说这种事是要担因果的。”

之前不懂,还觉得苏云让胖男人在医院中风很帅气,可是随着这几天去找到打听消息,乌瑾才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很多,你做了多少都是要还多少的,以至于那些大师来接单都叫价很高,形成一种有所付出才有所得的循环。

而苏云现在相当于是没有任何利益与付出就帮了他们家、损害了胖男人,又要去帮桃花妹的话,乌瑾很担心苏云会遭报应。

老天永远这么奇怪,替天行道的总在倒霉,做了渣滓的却可以祸害遗千年。

苏云冲乌瑾无所谓的笑笑:“放心吧,我没关系的,因为啊,老天欠我的太多,现在我可以嚣张一点。”

乌瑾并不赞同:“那也要小心一些,有福就应该平平稳稳地过日子,谁知道哪天老天就看你不顺眼了呢?”

“就是就是,苏云啊,你从小就逞强,以前苏家偶尔对你苛刻的时候你也一个人硬撑着,其实我们都准备好给你送东西了,但你从来没吭声过,今时不同往日,更谨慎点好。”乌瑜也跟着劝道。

听了乌瑜的话,苏云反而好奇起来:“我什么时候被苏家苛责还硬撑了?我只记得我从小就快乐成长啊。”

乌瑜啧了一声露出一副“果然你已经忘记了”的表情,直接说:“好几次啊,我们都听说了,你在家受罚了,苏家不给你饭吃,说让你跪祠堂,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我们听说了,就想着要不要接济一下你,结果你好端端出来了,一副从来没被受罚过的样子。”

苏云听着也满头雾水:“没有啊,苏家什么人敢罚我啊?他们不要命了?我从前是顺风顺水富贵命,他们要是敢罚我,自己家公司要倒霉的,简单来理解就是,我从前的命格为,谁让我不高兴了,老天就让他不高兴,苏家知道我的命格,所以根本不敢有任何让我不高兴的地方。”

要不是这命格强大,苏家也不会选择让她来顶替苏芸,只有这么强的命格才能让老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同时做到命格互换,但凡她命差一点,当时都不会被苏家选中。

闻言,乌瑜直接抓脑袋,他熬得眼睛都红了,可甚至还是清醒的,不觉得自己记错了,他看看疑惑的苏云,又看看沉默着不说话的乌瑾,坚持说:“不,一定有的,我们还有聊天记录呢!”

随后乌瑜直接掏出手机开始翻好几年前的记录,这几年手机更新换代,许多记录早就没有,更何况苏云满二十岁没多久就离开了苏家,从此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寡女大学生,身份变化都没让她心情变坏一点,照样敢谁来踩她一脚,她就整回去,嚣张依旧。

乌瑜翻来翻去,只翻到一条,就是苏云离开苏家前,上大一的时候,他赶忙说:“喏,就是这个,你刚上大学,报的计算机系,苏家不满意,他们想让你报经济学或者金融,将来好给苏凛大哥当副手,你不愿意,就跟苏家吵了好几天,后来苏家才妥协。”

聊天记录是乌瑜跟另外一个富二代,那人苏云有点印象,对方是个很懦弱又稍微有点杞人忧天的男生,平时跟谁都玩不到一块,大家说他娘娘腔,还学的服装设计,什么难听话都往他身上扔,不过他却是苏云没打过的小孩儿之一。

从仅有的记录看,是乌瑜群发了消息,说自己打听到了苏云又被罚了的消息,问大家这次苏家能抗几天,或者苏云需不需要他们去救命,然后对面的男生就说,专业的事肯定要自己喜欢,他想去找家里长辈去说情,被乌瑜劝阻了。

因为乌瑜觉得,这种事外人越劝家长越容易逆反,不如他们去苏家长辈面前多晃晃,顺便让家里人给说些自主选专业才好的话,大不了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再去考个MBA,又不是什么大的难事,现在孩子还小,顺着他们的喜好来,将来懂事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在两人聊完三天后,忽然就庆贺他们的计划有用,苏云果然如愿上了计算机,对面男生很高兴。

苏云越看头顶的问号就越多,十分不明白:“不是……你们说这些没一个对的啊,苏家根本没人在乎我考什么专业,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让我进入苏家的公司里,你们想想现在被送走的苏芸,她被认回来也六年了,念的是金融,可她有进公司吗?”

在青云山庄,苏芸动辄就得拿苏凛的卡付钱,而且她一句玩笑话就让苏芸被送到国外,很明显苏芸在家就是一个“掌上明珠”,属于疼爱但绝对不会让她继承家业的所谓大家闺秀。

多数世家里都是这样,看起来可以给女儿一切最好的,结果到了分家产的时候,就说已经给了你那么多了,家产当然要补偿给儿子。

甚至普通家庭里,都会在平时给女儿很多很多的爱和富裕生活,骗女儿对家里感恩戴德,将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家产、不动产都留给儿子,甚至在女儿大学毕业后,多用一分都斤斤计较。

现在苏芸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曾经她是爱的结晶,苏家珍贵的小女儿,所以为了她的命,苏家愿意给她找另外一个女孩儿来给她挡劫,可她到底二十年没跟苏家相处过,要感情没感情,二十年过去,她父母也不再是曾经年少为爱上头的时候,她如何能跟苏凛这个有感情还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比?

所以苏云觉得乌瑜的话很荒谬,苏家曾经不在乎她,现在不在乎苏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乌瑜觉得她偶尔会被罚去跪祠堂啊?

乌瑜傻眼了,他知道苏云是假千金后确实没少去diss她,可曾经把苏云当大姐头也是真的,结果现在告诉他,很多他以为是真实的消息,其实都是假,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有什么,比告诉八卦王者他的八卦其中有一部分是错的更难受的?

反正对乌瑜来说没有,他悲痛到失去理智了,脑袋磕桌子上发出难听的悲鸣。

乌瑾听得又想给他两巴掌:“行了,你别哼哼唧唧了,谁让你听到什么都以为是真的?不过苏云,这事说起来挺奇怪,乌瑜弄错一两件事还好,听他这意思,似乎好多年前就开始了,难道是有人制造你在苏家并不受宠的假象?”

“对!肯定是这样!”乌瑜在苏云开口前就猛地跳起来,仿佛给自己的错误找到了借口。

认真说起来,苏云在苏家那些年确实不算受宠,跟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比的话,她在苏家的生活,严格说起来,就跟苏凛说“继续她苏家小姐的待遇”差不多,有待遇,但不算受宠。

苏云一直都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加上她日常嚣张,还以为被人都只怕她,没想到,乌瑜他们会觉得她在家是被严格要求的。

思索一会儿,苏云缓缓道:“与其说是制造我不受宠的假象,不如说是坐实了我被苏家当继承人之一的可能,因为,像大学专业、要求严格这种事,只有对我寄予厚望才会试图让我选择更好更合适的,但事实上,苏家没人管我怎么选,他们也从来没想过我能继承家业。”

从小苏云就跟苏家感情不深厚,苏家那边是认为苏云不是自家的孩子,将来还要换回来的,万一感情深厚,对自己亲生女儿不好怎么办?

而苏云的性格里就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好不好,她是那种永远会以自己为世界中心的人,苏家没付出真心,她早早就明白自己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所以更不在乎苏家人的想法,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做选择。

乌瑾对苏云的话表示赞同:“这么说的话就能说得通了,苏家对你没抱有期望,但是总得做出你受宠的迹象来,将来联姻可以多要点聘礼,以苏家角度来说,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当然,现在被这么推着走的,成了苏芸。”

他们都不知道苏云从小就被抱来给苏芸挡灾,现在就按照苏云是被抱错的情况来猜测。

对于苏家做的事,苏云不打算说出去,主要是这个事情说出去特别像苏云为了不丢脸找的借口,仿佛特别在乎苏家跟苏芸的存在似的,她这么骄傲的人,当然不会主动去说,苏家觉得这事办得不地道,肯定也不会说。

两边都不愿意说,不如就让所有人都误会一开始是两家抱错了,仅仅是意外,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乌瑜在一旁听着,欲哭无泪:“那我岂不是成了人家计划里的一环?”

要不是有他这个大嘴巴,或许谣言还不会传得那么广。

苏云好笑地安慰他:“没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估计没几个人记得,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小女儿了,没人会在意我曾经在苏家是否受宠,别人只会想现在的苏芸受不受宠,这关系到他们要不要讨好苏芸。”

半个月大概很多人都要讨好苏芸,现在苏芸被送走,不管谣言什么样,至少现在都明白,只要兄妹骨科的谣言一直在,苏芸就没有回来的一天。

就连在二代圈八卦群里的二代都没想到,苏云那么疯,张口就来,直接把苏芸给送走了,她消失几年身陷真假千金的传闻,再一出现就让所有人都回想起了被苏云支配的恐惧。

关于无名茶馆的事就这么定下来,苏云自己去联系,乌瑾应了一声,拖着悲伤的乌瑜回去睡觉,他们本来就做好了一晚上不睡的准备,提前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可以休息一天,下午回市区,往后的日子依旧可以照常过。

苏云熬了一晚上困过劲儿了,干脆继续熬,等到中午再睡午觉,这样不会弄乱作息。

乌家人中午还是没能起来,苏云也没让人去叫,只说留着热的粥,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能有一碗热粥暖胃。

没有单子的殡仪馆平时很无聊很安静,鬼员工就是围着苏云打转,加上制作各种祭拜要用的元宝纸扎,自己做的话,会便宜许多,在外头买就需要给别人手工费,反正大家都闲着,不如自己做,算是找点事情干。

下午乌家人睡醒,跟苏云吃了顿饭又匆匆离开,成年人没什么自由时间,尤其管理着那么大的公司,一家子的心血都耗在上面,他们出问题,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没有工作。

小时候长辈总说,只要考完大学就好了,考完大学就自由了,等上了大学,迷茫过四年,发现并没有所谓的“考完大学就好了”,接着要面对生活、婚姻、繁衍、年迈的父母、孩子、房贷,半辈子都在奔波。

人的一生好像被大学分割成两部分,前面充斥着学习与被掌控,后面又被金钱和社会推着走,一辈子都没有真正自由的时间。

拥有大量的金钱才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比如苏云,比如乌瑜,他们就是纯纯的二世祖,不用担心某天花完了钱养不活自己,不用担心不工作会影响到别人,所以有时候苏云和乌瑜对比乌瑾,像是两辈人。

好几年没干过活,苏云觉得给乌姑姑办完一场葬礼就掏空了精力,刚好无名茶馆的大师出现时间要过几天,她就在殡仪馆里摆烂,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十分自由惬意。

一摆烂就摆烂到了六月,苏云终于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活动活动就躺化了,于是招呼上所有的员工,准备去无名茶馆。

出发前苏云在院子里做动员:“我们主要是去当客人的,到时候矜持一点,对了大师傅,如果茶馆里有好吃的,你记得多吃点,回头可以复刻一下,就不用跑去买了。”

烧饭师傅点头应下:“没问题,只要我吃过,就可以复刻出九成九的味道。”

剩下的零点一成是谦虚没说满。

苏云满意颔首:“好,然后进去了记得不要跟我坐一桌,我怕吓着人家大师,大家衣服也换换,穿日常一点的,茶馆不比青云山庄,开门做生意的,挺避讳我们这行。”

随后员工们回去收拾了下自己的形象,男鬼员工们是穿非常直男的T恤休闲裤,都挂着自己的乾坤袋,像极了某些挂钥匙串的“高质量中年男性”,林琅好歹年纪轻一些,回去换了苏云给他买的衬衫休闲裤,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男大学生。

至于艳鬼跟鬼新娘,她们商量了一轮,换上了漂亮的JK裙,假装是女高中生,不看眼睛,她们甚至给自己画了张更年轻的皮,说出去会被人怀疑苏云雇佣童工那种。

一群人各有各的画风,苏云习以为常地招呼:“差不多,就这么走吧,别让大师等急了。”

多年前去找大师得偶遇,现在大师可能是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加上为了生活,是固定时间去无名茶馆,想请大师帮忙,只要排队就行。

苏云提前在无名茶馆约了位置,而且说明是要见大师的,茶馆那边就给安排了时间。

无名茶馆位于城区中心,属于寸土寸金的地方,刚开的时候苏云的同学们就猜测,到底是哪家的二代为了应付长辈开了这么家茶馆——二代们对创业也有鄙视链,认为做行业龙头是最强的,其次是去开荒,最差的就随便开个会所、酒吧、茶馆,标榜高端,其实就是二代圈里互相送钱玩。

不过讨论多年都没找出无名茶馆的老板是谁,只有个挂名的老板,是个职业经理人,从这种配置上看,确实无名,最开始让大家愿意去逛逛还是因为那个听说很准的大师。

苏云在路上又睡了一觉,进城后被各种喇叭声吵醒,在城郊久了,现在进城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大城市就是繁华热闹”。

保姆车缓缓停在无名茶馆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众人下车乘坐电梯可以直接到无名茶馆门口。

茶馆讲究一个“静”字,无论是多火爆的客人,在茶馆里都会忍住自己的脾气,是以,从电梯门打开后,被折磨了耳朵许久的苏云总算觉得舒服不少。

按照计划,苏云开了两个包厢,一个是她去约大师的,剩下的员工们自己吃一桌,回头事了,再电话联系就好。

苏云进包厢前跟员工们说:“放心吃,吃不完可以打包,我把单子上的都点了一遍,大师傅,你任重而道远啊!”

烧饭师傅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重,他严肃点头:“放心吧馆长,我一定都吃个遍!”

对于烧饭师傅的本事,苏云有信心,她挥挥手就进了自己的包厢,此时大师还没来,她就只让人上了一壶水果茶,后续的东西,可以等大师来了再说。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苏云算好了时间让大家吃饭,所以是中午一点半到的,他们可以先吃一顿再跟大师谈话,不过苏云担心大师也会提前到,就干脆让员工们先吃,她这边谈好了再跟大师吃一顿也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跟大师谈得不愉快,那她会把大师送走,接着去另外一个包厢跟员工一块吃。

无名茶馆的水果茶不如烧饭师傅泡的,苏云喝了点就不想喝了,开始呆坐着怀念烧饭师傅的手艺,还有每天下午都不一样的下午茶。

两点十分,大师到了,果然是提前到的。

服务生带着大师过来又恭敬地退出去,留下包厢里的两人互相打量。

大师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个儒雅温和的男人,留着长发在头顶梳了个发髻,一如多数的道士一般,并不是所有道士都会像林琅那样以为下山就要剪掉头发融入社会。

而大师主要看苏云的面相,打眼就先算了个大概的命盘,顿时有点怀疑自己的技术,可是他看面相这么多年,不应该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失手。

苏云看到大师穿的是青色道袍,青色道袍是道教的一种高级道袍,代表没有徒子徒孙或者没有未授职,但具有非常高的灵性,简单点说就是有能力、不在道观干活,自己在外头单干,等到继承道观或者有徒弟后,就可以凭借自己的修行积累换黄袍。

道教中的道袍颜色象征意义有许多,平日里如非重要场合,基本都是穿常见的黑色道袍,今天大师来约课,穿青色道袍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本事,而当初林琅穿紫色的道袍来,是证明自己的讲师资格、有较高的资历跟官职,也就是一观之主的身份和他绝对能打的修为。

大师先一步打破沉默,走到苏云对面的位置坐下,给苏云行了一个见面礼:“苏小姐,久仰大名。”

闻言,苏云挑起眉头:“哦?看来我在二代圈子里,依旧是无法超越的传说,连大师这般常年失踪的人都知道。”

“……”大师被噎了一下,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苏小姐说笑了,贫道姓车,车绪鸣,轿车的车,思绪的绪,鸟鸣的鸣,苏小姐今日,不妨有话直说。”

“车道长爽快,既然道长认识我,那我就不自我介绍了,这次约道长,就两件事,我们先说第一件,十年前,道长给一个女高中生算了一卦,给了她一张五万块的黄符,可还记得?”苏云开门见山地问。

车绪鸣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好半晌,恍然想起:“苏小姐说的是那个叫莫青桃的小姑娘?”

一直没想起来桃花妹叫什么名字的苏云猛一听见,倒是想起了不少关于她的记忆。

正如之前苏云跟乌瑜说的,她跟莫青桃没什么交集,除了是同班同学,她们俩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往常最多的交流就是莫青桃讨好地来问要不要一起吃饭、一起做早操、一起去……总之,在苏云这里,她是个过分透明的女孩儿。

明明家世很好,却十分自卑内向,从前苏云年轻气盛,搞不懂就不去管,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对方可怜。

如果她能在一个更温柔的环境中长大、遇见的都是些差不多脾气的孩子,大概就不会遇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苏云恍惚了一下,点头:“是她,我偶然想起来,当年,她在这里找大师算过一卦,怎么说呢,我倒是想听听大师对这一卦和莫青桃命格的见解。”

车绪鸣顿了顿:“原来是认识的同学啊,关于当初给她算的那一卦,我是实话实说,她命中犯桃花劫,而且是避不过去的,她现在的丈夫总能算计到她,命中注定的事,就算当初苏小姐你心狠一些,没去救人,她也会遇上别的男人,然后被害得家破人亡。”

这就是命中注定,一定会出现的桃花劫、家庭一定会因为她支离破碎。

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莫青桃,她这辈子都没有一个恩爱丈夫,除非把她脑子换了,不然她就是会让男人骗到倾家**产。

苏云听得一阵无语:“你怎么不说自己学艺不精呢?”

什么不能改变,不过是本事没到家,或者不想赌才这么说,当然,非亲非故的话,苏云肯定也这么说,只是莫青桃有钱,只要车绪鸣说了,她肯定会给的,哪怕百来万。

桃花劫说难破是难破,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做破财局就可以。

但凡车绪鸣当初提前给莫青桃做了破财局,就不至于三年后莫青桃被自己的丈夫坑到破财,那时候她的桃花劫是破了,问题是人也快被坑死了。

自古钱色不分家,就算是劫难也一样,桃花劫一定会导致破财,如果先破财了,就可以反过来破桃花劫,钱可以再赚,桃花却只能钱来破,大不了先花钱破了桃花,回头继续赚钱,总比因为桃花直接把此生所有财都破了要好。

车绪鸣被苏云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投降一般说:“是,那时候我确实初出茅庐,称得上是学艺不精,我也跟她说了,她那样的命格,我但凡看见,都不会管的,是她哀求我说真的想算,我就只能给她算了,这等桃花劫,轻则破财重则丧命,还是很多条命,我要是给她破了,我自己也要受影响的。”

世界上只有真圣母对这种事无所谓,普通人都会趋利避害,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就像莫青桃家出事后流落街头,甚至没人愿意收留她一样。

你可以倒霉、落魄,但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落魄。

过去没有恋爱脑、挖野菜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对莫青桃这样的人生唯一的名词就是道家归类的“桃花劫”,命犯桃花,赔进去一大家子人,谁不害怕啊?

“她人生里唯一一次强求大概就是让你给她算一次命,问问怎么办,偏偏碰上的是学艺不精的时候,晚几年,你都能想办法给她破了,无非要价高一些,那按照你当初算的内容,她是在生产后死亡吗?”苏云知道责怪不了车绪鸣,只是她听了那样的故事结局,想找人抱怨而已。

车绪鸣叹了口气:“你道术不错,不过大概也记不清她的脸了,才算不到生死,确实,她没死,到现在也还活着,不过……她出家了。”

在国内的语言体系里,出家可以说是剃度当尼姑,也可以说是进道观当道徒修行,一般来说,去大的寺当尼姑修行肯定蛮辛苦,因为佛家的规矩跟道家不一样,佛家修什么是按照寺内部的规矩来的,碰上当苦行僧的,就是一辈子辛苦。

至于道家,讲究随心所欲,主要是自力更生跟清修,只有全真受佛家影响,规矩恁多,不然当道士除了要上课学很多东西,其实还是蛮逍遥的。

苏云觉得,这个选择对莫青桃来说,其实不错,便问:“当尼姑还是道士?”

“当神婆,也算道士吧,她生产后抱着孩子到处走,就碰上神婆了,那神婆是外地过来给孙子算命的,算完就准备回去了,刚好遇上,觉得命中有缘,就带她走了,这么多年,大概她也继承了神婆的衣钵。”车绪鸣说着,心绪都轻松起来。

不管如何,当初莫青桃的桃花劫,终究因为他那个半吊子黄符开始,后来的发展他预测到了,却无能为,知道莫青桃有个好的归宿,他也能安心下来。

苏云听着,也跟着松了口气:“果然,只要桃花劫破了,问题都迎刃而解。”

跟桃花劫男人生的孩子也会是桃花劫,莫青桃的两个孩子都死了,对她反而是种解脱,不至于被一个男人绊一辈子。

很多女人命犯桃花犯一辈子,哪怕后半辈子都不接触男人了依旧倒霉,就是因为带了跟桃花劫男人生下的孩子舍不得送走,要是家里有懂行的,肯定说什么都会让女人送得越远越好,远到一辈子都无法见面,只有这样才能救下命来。

莫青桃一辈子的幸运估计都用在出生和死掉两个孩子上了,这两个孩子不会是她的责任,死亡原因也不在她,儿子被乞丐打死的时候她挺着大肚子无法阻止,二胎又是个畸形儿,只跟父亲的**质量有关,她可以很轻松、干净地迎接新生。

车绪鸣无声笑笑:“是啊,人命中的劫难只要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最怕的就是连环压着的劫难,零零碎碎,解了一道又来一道,无穷无尽,非得死去不可。”

“听大师的意思,是见过这种人咯?”苏云似笑非笑地问。

“至少跟苏小姐来找我的缘由有些关系,明人不说暗话,苏小姐另外一个目的,是乌家吧?”车绪鸣用笃定的语气问。

跟有修为的人说话就是麻烦,互相已经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说什么都仿佛在欲盖弥彰。

苏云摇着折扇:“是,这段时间乌家在我那办葬礼,有心的人都知道,不过是乌家姑姑不喜喧闹,这才低调行事,大师既然算到了,那就给点消息。”

彼此都知道目的是什么,车绪鸣算明白了还敢来,就只能是为了送线索,不然他大可躲着不约。

车绪鸣沉默一会儿,直接说:“我也不怕你笑话,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你要找的人具体是谁,但我猜测,是被逐出师门的一个小师弟。”

听完,苏云轻笑:“哦?这就开始逐出师门了?”

一般不想扯上关系,就说临时工、逐出师门、黑粉反串,什么话都一口气说完了。

车绪鸣欲言又止地看着苏云,感觉跟她说话比出去打一架都累:“不是,真的逐出师门,因为他进入门派禁地,把千年老尸给放出去,我们门派有自己的功法,每一任门主都会做成老人家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放在禁地里,以维系门派香火绵长,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但是,那个小师弟把祖师爷给放跑了。”

任是苏云思维敏捷,都想不到居然是这种展开,她幽幽问:“然后,你们就都去追祖师爷让他跑了是不是?”

“当然,”车绪鸣苦笑,“祖师爷那是活了上千年的僵尸,这种东西放出去,就是危害人间,我们追了三个月才让他老人家躺进棺材里,等回到门派里,哪里还有小师弟的身影?”

这么多年,倒也不是没找过,可车绪鸣怀疑见鬼了,应是没找到,每次算出来人在哪儿,过去人就没了,一年又一年,他们自己都找累了,干脆就变成了日常任务,谁出门在外修行碰上就去抓人,碰不上就算了。

本来这件事到此为止,祖师爷找回来了,师弟自己离开师门,就算到此为止。

结果前几年,忽然就在车绪鸣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接单的大师出现,对方走过的地方也会出现霉菌,而且那个霉菌像小花一样。

车绪鸣听说这个消息就赶紧传回了门派,问师父怎么办,是去抓人还是别管。

当时下的命令为抓人,然而正如一开始他们没抓到,现在依旧没抓到。

苏云听车绪鸣说了一通他们宗门每次都没抓着人的古怪,好半晌才说:“这么难,不如请我帮忙?你想想,我虽说要帮乌家,可乌家是普通的世家,不沾鬼神阴私,带上他们不太好,可如果是你们这边给我下了单子,那我就师出有名了。”

闻言,车绪鸣愣了一下,他犹豫中带着心动,嘴巴长合好几次,还是没一口答应:“这个……我们门派没什么钱,你看我给莫青桃算命也只收了五万块,而且请外人抓捕自家逃跑的徒弟这种事,挺丢人的,得门主决定。”

“那你回去问嘛,我随时恭候。”苏云说完,掏出一张西城殡仪馆的名片推到车绪鸣前面。

“……成!”车绪鸣拿过名片端详一会儿,直接应下。

之后车绪鸣没多留,下午茶也顾不上喝,匆匆忙忙走了,可能抓人这件事,对他们门派来说挺重要的。

苏云见他不打算留下跟自己吃饭,就找人退了这个包厢,转而去员工那边,进门后发现里面吃得热火朝天,而且到现在,东西都没上玩。

员工们看到苏云过来,七嘴八舌招呼。

“馆长快来快来,我们给你留了好吃的!”鬼新娘赶紧起身倒茶。

“对对对,坐这里,我把好吃的都留了一份给您!”艳鬼擦干净手扶着苏云在主位坐下。

男员工们则是纷纷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都推到苏云的位置面前,他们平时不爱说话,都是行动大于语言。

苏云坐下后按了按手,让大家先别忙活:“今天就当是出来玩的,吃好喝好,事情呢,我们边吃边说。”

大家纷纷应下来,继续努力吃。

无名茶馆的菜单蛮长,苏云又都点了一遍,东西呢,不少都是中规中矩的,只有偶尔一两道糕点符合大家的口味,值得烧饭师傅回去复刻出来。

趁吃饭时,苏云随口把莫青桃跟那个被逐出师门小师弟的事都说了一遍,问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烧火师傅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么说的话,从乌女士身体里烧出来的千年僵尸棺材灵芝,是这个门派的祖师爷尸体上养出来的,馆长我们回头抓了人,是不是还得还回去啊?”

“所以我让车大师回去说的是给我下单,不是找我帮忙,报酬的话,我要那个灵芝就好了,毕竟是助人为乐,要太贵不合适。”苏云矜持地说。

员工们:“……”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