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烧火师傅被迫更新了词汇解析, 他试探着说:“所以,馆长你要跟乌家合作把这个人找出来,再灭掉?”
“什么灭掉?我们又不是法外狂徒, 我们是回收危险品, 然后剩下的交给警察叔叔。”苏云收好了灵芝,拍拍自己的乾坤袋说。
“啊?那就是找到人后,直接报警?”烧火师傅一下子没明白苏云的思路,对方绝对不是善茬, 如果监狱能困住对方的话,也不会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苏云吃了两口瓜, 说:“怎么可能?当然得先把人处理一下,不能让警察叔叔为难, 最好是把修为给废了, 这样就可以安安分分在监狱里接受改造, 以后也不会出来危害人间。”
听完后烧火师傅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苏云不愧是老馆长亲生的女儿, 这脑回路一模一样。
修道之人最怕的莫过于修为为废,除非那种心态非常好的老师傅, 不然重头再来这件事,可以让无数人发疯。
他们找到人之后抢人家的灵芝还废人家修为, 一时间倒是看不懂到底谁才是恶人。
当然,在苏云这里,她把自己这种行为叫做——为民除害。
烧火师傅劝阻不了苏云, 不过他没偷偷报告老馆长苏一翎与季微棠的原因是, 他觉得这个好东西拿来给苏云当小零食也不错, 好东西往往可遇不可求,既然见到了, 就是缘分。
苏云吃够了就继续躺,等乌家人回来就可以一起吃席。
此时烧饭师傅还在大厨房里奋战,不过饭菜的香味已经弥漫出来,隔着好几栋楼的距离都能闻到,苏云在院子里被勾得睡不着,她早饭还没吃,现在吃的小零食是烧饭师傅提前给她准备的,不顶饿,主要是为了让她坚持到可以吃席的时候。
考虑到吃席是件严肃的事情,苏云开了个小礼厅当作是酒席包厢,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吃。
乌姑姑的葬礼简单,没什么额外的客人,连乌姑姑过去的朋友都没通知,这是乌姑姑自己要求的,她觉得现在的模样已经不合适去跟老朋友们接触了,况且二十年过去,彼此都没联系过一两次,感情或许早已不在,不如就这么结束,也算是给彼此在心中留个最初的印象。
墓园那边的情况苏云不清楚,从前这是苏一翎和季微棠联系的合作,只要西城殡仪馆没倒闭,墓园就永远不会单方面拒收殡仪馆这边的单子。
当然,随着时代更迭,现在很多人都不爱办葬礼了,甚至直接在墓园里办,办完就下葬,从头到尾不到两天就可以解决。
人们已经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像西城殡仪馆这种还慢悠悠过日子,准备葬礼的、老掉牙的殡仪馆,没什么生意是注定的,要不是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有副业,西城殡仪馆根本维持不下去,也不可能给苏云这么好的生活。
中午十二点,殡仪馆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乌家人回来,吃完这顿席,乌父乌母会带遗照跟牌位回老宅存放,乌瑾跟乌瑜也要去上班,停工这三天,都是乌父乌母回去工作帮忙顶上的,兄弟俩不可能一直不干活。
至于乌姑姑的头七,现在的安排是,殡仪馆跟墓园比较近,长明灯就留在殡仪馆这,苏云代为等候,乌家人在头七再过来住一晚,算是给乌姑姑见一面就好了,也省得乌姑姑还得穿过整个滨城去乌家老宅吃一口头七的糯米饭。
乌家人十二点半才到殡仪馆,苏云等其他员工已经等在门口,今天的宴席就是乌家人、殡仪馆和乌家随行人员一块吃一顿,也算是从乌姑姑送行。
开席前苏云带乌家人又去给乌姑姑上了炷香,顺便烧了些纸钱,这是走之前最后的一炷香,下一次见面就是头七了。
吃过席,乌父找到苏云,跟她说:“云云,关于那个霉菌的事,我昨晚先拍了照片给几个熟悉的老朋友看看,他们都说他们见过的霉菌好像不太一样,但我没问完所有人,这几个是跟我关系更好一点的朋友,为人品行都过得去,所以我思来想去,会不会不止一个人会这个东西?”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苏云也愣住了:“叔叔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乌父点点头:“对,我是想,如果随便找到会这门手艺的人就当成凶手,很容易冤枉人,毕竟像他们这种行业,应该会讲究师门传承吧?一个门派里偶尔也会那么一两个孽徒,就算一时间找不到凶手本人,也可以通过找同门师兄弟来确定行踪。”
苏云想了想,觉得乌父说得很有道理,便问他:“那叔叔你的朋友有拍自己家的照片吗?具体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说到这个,乌父拿出了老花镜跟手机,举得远远的打开了聊天软件,一个个点开了聊天框,终于在一堆聊天里找到一张明显是同款老年人拍摄的照片,不是很清楚,但胜在范围够大。
“就是这个,因为那个师傅要求是全部清理掉,他们也没多想,觉得是没有用的晦气东西,就让打扫阿姨每天盯着清理,没想到要拍下来,至于这张,是这老家伙想给他儿子女儿看才拍的,忘记删了。”乌父将手机递给苏云后跟着解释。
苏云拿到手机就把照片转发给了自己,她没加过乌父的号,现在直接操作加上的,随后才在自己的手机上查看照片——她手机是最新款,屏幕比乌父的大。
最新款手机的屏幕分辨率很高,就算照片稍微有些模糊,依旧能看清不少细节。
跟苏云画的图案有些不同,如果说苏云画的是黑色小花,照片里的就像是黑色的雾气,有浓有淡,隔远了看还以为是水沤出一块阴影来了。
乌父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继续说:“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图案?但是又都很像霉菌,云云你要不要先见见这个师傅?或许他们师出同门,能联系上。”
苏云看着照片,犹豫了下:“我都可以,不过我担心会跟乌姑姑的头七撞上,叔叔,对于这位师傅是不是好人,也只是推测,万一他跟凶手同流合污,还刚好碰到乌姑姑回魂,那不就麻烦了?”
听苏云这么说,乌父也觉得不妥,他想了想,说:“那这样,我先不联系这个师傅,先去找另外几家的老家伙问问,要真是两个人,老妹的头七也过了,再约不迟。”
“这事肯定要约,但叔叔你别自己提,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开个头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甚至不开头都能算到,所以您一定不要去想什么约人、找凶手之类的问题,就想着是给我帮忙,是我要找这个人。”苏云严肃提醒,这事虽说跟乌姑姑有关,可其中也有她的私心,不把乌家连累进去最好。
乌父随即皱起眉头:“这也不好,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你怎么办?苏家那边的事你还掰扯不清呢,又加上这个,我怕你吃不消,我回头让乌瑾吧,他那性格不开口,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去最合适。”
作为还稍微有点先天之气的乌瑾,他天生性格沉稳,说难听点叫锯了嘴葫芦,这种人因为谨言慎行,确实做什么都很安全。
苏云觉得可行,看乌瑾的命格也能顶住,况且不行的话他会直接来找自己求助:“倒也可以,乌瑾大哥为人沉稳,别人想从他这打听到什么都不容易,而且他知道自己顶不住的时候就会来求助。”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头七之前,乌瑾拿着画去找乌父的那些老朋友的儿子女儿问一问,打听一下关于他们找的师傅信息,有几个就打听几个,到头七的时候再来殡仪馆会合,他们趁机把消息给苏云,也不怕被人发现不对。
下午乌家人就离开了,他们一走,殡仪馆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如果不是里了一个礼厅给乌姑姑点长明灯,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办完葬礼,就算是忙完了,苏云早早回去休息,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晚饭跟消夜都没吃。
早上殡仪馆的流程是要去给后土娘娘、十殿阎罗上香,接着是养在殡仪馆里的灵婴,最后才是像乌姑姑这样的普通死者,家里人没办法上香的话,殡仪馆会代为上香。
上完香还得烧纸钱,就烧一些金银元宝,苏云挂招聘启事找会折纸钱的员工就是因为这个,初一十五跟特殊情况都得少,多一个人鬼员工们就可以烧折一点。
结果林琅来了之后还是不太够用,反而因为他被去做棺材跟骨灰盒,好像更忙了。
苏云给乌姑姑上香后回到院子里算了算账,发现是一旦开张,只有六个员工还是少了点,剪纸人折纸钱的话感觉怪残忍的,而且将来烧元宝感觉对后土娘娘也不是很诚心。
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苏云收到了乌瑾发的消息,还有几张照片。
【乌瑾:我去问了爸爸老朋友的孩子们,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留下照片,只有这几张,没有照片的人也说家里的霉菌不是你画的图案,他们说,说是这种小花的类型,那他们一定会到处说。】
毕竟是无所事事靠家里庇护的富二代,他们平时不惹祸就是对家里最大的帮助,见着这种稀奇事肯定忍不住到处宣扬,说他们毫无畏惧之心也好、没有脑子也罢,性格摆在这,他们自己也不关心。
苏云将照片都点开放大,发现确实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小花图案,都是乌父给她看过的雾气水渍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
随后苏云回了消息给乌瑾,问他是不是所有人都问完了。
【乌瑾:是,目前爸爸知道的、请过这位师傅的朋友都问了一遍,没有遗漏的,就算有,他们自己聊天也会提到,但就这几个,现在找不到一样的,要么是还有其他圈子的人请过,跟我们没什么交集,要么就是这位师傅确实不是凶手。】
人不是同一个,让苏云觉得整个事情都有意思起来,难不成还真是同门师兄弟?
一个去给富人接单转运,一个专门接单杀人,同门师兄弟两个就业方向,他们师父真的不觉得自己教得有问题吗?
苏云向乌瑾道了谢,说自己再想想,让他在城中继续留意,随后招呼了林琅,让他陪自己再去一趟乌姑姑的胖儿子家,前天说好的,他们得回去一趟,看看门板上的怨气种子还在不在。
当时苏云没动它就是想留到现在,如果东西没了,对方可能一直在监视乌家、殡仪馆甚至是苏云的动向,如果东西还在,那就可以直接拿回来调查。
林琅当即应下,他去换了身简单的衣服,没穿道袍或者殡仪馆制服,那两身衣服都太显眼了,他到底是男性,不像苏云穿汉服出去别人顶多觉得她爱漂亮,男生要是穿汉服之类的衣服,只会被人围观。
两人依旧坐之前的那辆车,低调没什么记忆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关于小胖子的事情,苏云上车了才想起去看新闻,过去两天多,应该已经有处理结果了。
果然,不管是新闻还是警方官号,都发了公告,大概是说,胖儿子未成年,死掉的两个老人是他的爷爷奶奶,先死亡的是爷爷,已经存放在冰箱里有一年之久,奶奶死得晚一些,才一个月。
胖儿子的父亲前几天去医院闹事中风了,目前无法生活自理,胖儿子从医院逃跑,还没付急救费,偏偏给胖男人做急救的是私立医院,跟公立不一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警方做出的决断是,考虑到胖儿子十五岁未成年,且父亲依旧在,所以这部分钱医院给减免了,但是胖儿子得把父亲领回去照顾。
经过媒体的深挖,他们发现胖儿子是初中都没读完就读不下去直接回家了,学校那边已经给他办了休学,因为九年义务教育才没直接开除他,想着等他过了年纪,直接给他发肄业证书就可以了,没有毕业证是因为他连会考都没参加。
网络上看到这样的背景,加上胖儿子一家都非常肥胖,又是骗养老金,就各种冷嘲热讽,网友说话都是很缺德的,骂得相当难听。
现在胖儿子爷爷奶奶的养老金已经停了,警方劝说胖儿子回去学校上学,胖儿子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这父子俩要怎么生活。
在路上看完各个媒体的报告,苏云放下手机,跟林琅简单说了下:“林琅,你觉得这个孩子,还有救吗?”
林琅在红灯的时候说:“馆长,他不是孩子了,无论是面相还是命格,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无论有什么后果,都应该自己承担。”
他们修道的人或许不那么讲究年龄,但对小孩子还是很宽容的,林琅是算出来胖儿子心术不正,这种人天生如此,已经没办法救了,所以才说让胖儿子承担自己的后果。
再者说了,世界上每个人都自己的因果和自己的命数,不关自己的事千万不能掺和,不然就是自己代替对方承受因果,一个不好,是会倒霉一辈子的。
不该救的人最好不要救,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苏云听后笑了笑:“所以还是乌姑姑看得准,他们那样的人,不用管,都会让自己活不下去。”
他们今天出发得晚,碰上午高峰了,城郊这边的村落又没有宽敞的路,一堵就是大半天,到了之后还没有停车位,绕了远路好不容易找过去,等他们徒步走过去,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重新来到那栋四四方方的自建楼前,大门紧闭,附近没有走动的人,林琅跟之前一样先带苏云穿墙过去,再上楼打晕胖儿子。
房子一楼还是很乱,堆放了不少之前没见过的垃圾,想来胖儿子是把一楼当垃圾场了,宁可直接扔一楼都不愿意走出门去小巷拐角的垃圾桶扔。
由于地面更乱了,林琅不得不先整理一下再拉苏云上楼,他们仿佛不是在上楼,而是在危险地区攀岩——不,还不如攀岩,毕竟攀岩说不定还有地方落脚,这房子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楼梯上有洒落的食物残渣,已经腐烂发霉,有些是绿的,有些明黄色的霉菌,这霉菌吃进去,可以全家一起送葬。
林琅实在受不了了,他用了转移术将这些垃圾都先转移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这才有地方下脚。
胖儿子依旧在二楼打游戏,他烦躁地跟队友对骂,各种难听侮辱的话语从肥厚的嘴唇蹦出来,对面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完全分不出胜负。
两人骂的声音混着游戏背景音乐,胖儿子完全没意识到又有人进了他家。
林琅扶着苏云走到二楼之后,两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从医院回来的胖男人就躺在沙发上,他身上盖着脏兮兮的被子,整个人眼歪嘴斜浑身颤抖却说不出有一句话来,而整个二楼已经跟垃圾场差不多了。
刚才在楼梯上跟一楼遇见的垃圾不是胖儿子把楼下当垃圾场,纯粹是一楼没地方扔了,垃圾滚到楼下的。
其实两个人制造出来的垃圾也没那么多,可胖男人中风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随时需要有人照顾他的生理需求,比如吃喝拉撒。
而胖儿子根本没管他,丢给他一个尿盆就开始打游戏,胖男人大小便失禁之后,胖儿子嫌脏不想处理就用东西盖住,比如说外卖什么的,跟屎尿一比,食物的腐臭好像就没那么难闻了,所以胖儿子留了很多外卖盒等着继续盖,因为预留的外卖盒太多了,才导致其他垃圾挤到了楼下去。
可是胖儿子就算不想处理垃圾,他也可以下楼找些泥沙回来盖一盖,也不用打理,天气这么热,盖上泥沙很快就会干掉,再把泥沙扫除也比现在好像整个房子已经腐烂了一样要干净得多。
林琅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都没想到应该怎么跳过去打晕胖儿子跟沙发上的胖男人,实在是没地方落脚,他就算能飞过去,弄晕胖儿子之后也必须飞在半空中,完全无法落地。
苏云见林琅犹豫,就悄声跟他说:“你出去捡两块石头,直接砸晕算了。”
这房子乱得完全不能看,就算是忽然多了两块石头也没什么奇怪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他们来过。
林琅点点头,转身穿墙出去了,他连楼梯都不想走,没一会儿他捏了两块鹅卵石回来,一下一个砸晕了父子俩,随后又飞过去把电源给拔了。
二楼充斥着食物腐烂与屎尿的味道,在这两种味道的掩盖下,就连父子俩身上那许久没洗澡的酸臭味都不明显了。
两人没在二楼久留,打晕父子俩后林琅扶着苏云踩着栏杆上了三楼,到楼上后稍微好一点了,那对父子似乎并不喜欢爬楼梯,所以三楼以上还算干净,味道也很小。
到了四楼后才闻不到那股味道,苏云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怎么有人可以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吃得下东西,实在是离谱……”
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胖儿子放在手边的外卖盒子,他一边打游戏一边吃午饭,脏兮兮的油水沾得到处都是,键盘旁边还有各种零食饮料,有个奶茶杯子里的霉菌都比残渣高了,胖儿子也不怕自己顺手喝错死掉。
林琅说:“可能这就是他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人生来的选择很少,就好像乌姑姑,她除了开头的二十多年,后来生不如死,可胖儿子没有人束缚他的手脚,他依旧要选择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那就是他自己愿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也救不了的。
苏云不说话了,直接往楼上走,阁楼里依旧没有灯光,门窗紧闭,不过少了两个大冰箱,倒是可以让苏云跟林琅一起站到阁楼里。
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弄走了两个冰箱里的尸体,不过没碰其他东西,包括封死的天台门和窗户,他们可能也不理解,这个狭窄的阁楼里,为什么要封死门窗还放着一张木板床。
因为警方没有义务帮家属清扫房间,他们不会完全清扫掉门板上的痕迹,就算一个不小心碰到了门板,顶多是自己擦擦干净手,而不是把整个门板上的霉菌都擦掉。
苏云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了门板,上面的霉菌不在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如果是有人擦掉的话,会留下擦除的痕迹,即使用刮刀去刮,也会留下刮痕,只有让霉菌自己消失或者像林琅那样使用转移术才能让所有的霉菌看起来像是没出现过一样。
“看来是被弄走了,这大概是比较坏的一个消息了。”苏云可惜地说。
霉菌不见了,意味着对方知道乌姑姑已经被火化,而且自己的布置并没有发挥作用,乌家人还活着。
这种仿佛霉菌一样的怨气种子会对人的身体、心理产生危害,甚至会跟人的身体融合,留下怨气种子的人除非一直关注情况,不然只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制造的活僵身上,也就是乌姑姑,现在乌姑姑死了,对方肯定觉得计划失败,应该要去想新的办法继续要乌家人的命。
至于这个怨气种子,没有刻意去制造的话,普通人跟这些怨气种子相处,顶多是身体不好,不会变成僵尸,所以根本不用管,毕竟能做活僵的人,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几个人的生死又怎么会在意呢?
对方既然不在意,就不应该来收走怨气种子才对,现在东西已经不见了,可以推测,对方要么是一直盯着乌姑姑那边的情况,要把所有的线索给收拾干净,要么就是这个怨气种子很珍贵,需要回收。
后一个猜测并不是那么成立,之前还能说是珍贵,在烧火师傅从乌姑姑尸骨里发现千年僵尸棺木上生长的灵芝后,苏云就觉得后一个猜测可以排除,有那样的灵芝在,这种怨气要多少有多少,称不上珍贵。
林琅站在苏云身边伸手去检查了一下,说:“上面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可能是一开始就准备了转移的阵法,很难追踪。”
主要是怨气种子的气息太微弱了,与其费大力气追踪,不如去找人问问谁最近接了活僵的单子。
苏云关了手机上的灯:“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更多线索了。”
两人离开这个昏暗的阁楼,到二楼时,看到胖儿子还趴在桌子上,经过这一会儿,他身边的新饭盒也开始散发出难闻的馊味。
至于沙发上的胖男人,昏迷状态下的他,呼吸困难,出气比进气多,看起来像是活不久了。
从这栋脏乱的房子里出来,去找车的路上,苏云忽然跟林琅说:“那个男人,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为什么?”林琅愣了一下才问,他刚才没注意看男人的脸,自然就没算那男人命格跟运数。
“他儿子不会照顾人,也不耐烦照顾人,长时间不吃不喝,你觉得那个偏瘫的男人,能活几天?”苏云平静地说。
胖儿子从来没照顾过人,应该说,他们父子俩可能都不是会照顾人的,他们大概从小就被母亲惯着,父亲活得跟他们差不多,唯一的幸运就娶了个没文化还被封建主义洗脑了的女人。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惯成了土皇帝后,又继续惯太子,现在两个儿子都仿佛巨婴,胖儿子平时可能自己吃什么就分一点给父亲,但大部分都会进自己的肚子。
一个肥胖臃肿的成年男人,这些水和食物大概只够他活七天,之后能不能活,就看他儿子愿不愿意给他送医院去了。
想来,应该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现在没钱了。
回到殡仪馆,苏云累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睡觉了,她现在到底只是普通人,跑了这么多天下来,身体上的疲惫无法缓解,必须通过睡眠来恢复。
接下来两天乌瑾时不时就会发消息给苏云,不过都没有什么新进展,而且他跟乌父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到底是什么人要他们的命,他们现在都怀疑对方只是恰巧找上了乌姑姑而已。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恰巧找上乌姑姑?】
苏云在聊天软件上这么问,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方向。
【乌瑾:对,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其他线索,所以我跟爸爸猜测,会不会是刚好找上了姑姑?我记得你说过,制作姑姑这样的僵尸很麻烦的不是吗?】
活僵的制作方式跟条件都相当苛刻,最难的就是时辰,时间掐得越准,做出来的活僵越像活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乌姑姑还不算是最成功的,因为她眼睛是红的,有了僵尸的特征。
苏云猜测乌姑姑生前可能并不想继续当人,只是想回家,导致她活的念头不够强烈,即使成功变成了活僵,依旧因为不想活,少了一口生气。
看着乌瑾发过来的话,苏云想了想,继续回他。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对方有这样的能力,显然在圈子里不是寂寂无名,那就不可能不认识乌姑姑,就算不认识,算也能可以算出来,知道是什么人还用乌姑姑的身体,甚至利用她来杀你们,也可以说是冲着你们来的。】
面对苏云的话,乌瑾那边几番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才发了新的消息过来,字里行间都有些无奈。
【乌瑾:确实,我们不会掉以轻心,头七就要到了,或许你可以先约一下那位大师。】
说到这位圈子里有名的大师,苏云就打起了精神,问乌瑾怎么才能约到。
乌瑾回复说这个大师平时都神出鬼没的,想要约他,得去城区的一个茶馆,叫“无名茶馆”,这家茶馆是前些年才出现的,本来没什么名气,自从这位大师出现后,喜欢把人约在那,才慢慢在上流圈子里流行起来。
说是流行,本质上还是为了去偶遇大师,要是能入了大师的法眼,得几句批文,那说不定就是改运发财了。
看完乌瑾的消息,苏云回想了下,想起自己是知道这个茶馆的,大约在她高中的时候。
在苏云二十岁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女儿,顶多是觉得苏家的人怪重男轻女的,不喜欢她这个女儿,不过家庭条件好了,日常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她自己又不是会吃亏的性格,倒是过得还算潇洒。
大约是高一的时候,苏云偶然听同学说起,滨城开了家新的茶馆,那边可能有大师出没,想多去几次,回头让大师给算一下姻缘。
出生在名门望族的孩子,都讲究门当户对,可以高娶但不能低嫁,越是老旧的家族,越知道人类的劣根性,现在都喊人人平等、男女平权,本质上还是权力在说话,一个好好的大小姐低嫁,就是在放弃自己的权力。
让权等于在让出自己的社会地位、财产、人格、性命,是愚蠢至极的事,再恋爱脑的女生,都会被家里人给狠狠打醒,棍棒打不醒的,贫穷总可以。
所以清醒的女生们只会想去算一下自己的姻缘,不求遇上多好的人,至少别是个贫穷蠢货。
关于联姻这方面的事,苏云从来没听家里人说过,他们不提,苏云也不会到处嚷嚷着说自己婚姻自由、反对联姻。
不过当时苏云还是圈子里的小公主,她身份的问题是在高考后慢慢暴露出来的,那时候已经临近二十年,无论是苏芸还是苏家人,都有些扛不住,只是没公布出去而已,其实亲近些的人都有所猜测。
两个年纪相同的女孩儿,总不能是苏家不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去对一个贫困生关爱有加吧?
所以聪明点的人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苏云可能不是苏家亲生的孩子,这个身份迟早要曝光出来的,就看苏家怎么选时间。
而在高中毕业前,苏云活得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其他人商量着要去无名茶馆找大师算姻缘,又怎么不会邀请她?
刚好那段时间苏云没别的事,就同意去了几次,可惜的是一直没遇上所谓的大师,那几个女孩儿败兴而归好几次后就不去了,感觉没意思,怀疑是个骗单的噱头。
苏云觉得也是,要是有大师,她们这么频繁出现,也该遇上了,于是她也不去了。
第二年,也就是苏云高二的时候,忽然有个女生说她还真遇上大师了,对方是个仙风道骨的青年,穿着道袍,头发很长,走起路来没什么声音,面相柔和,是谁看见都会觉得亲近的模样。
其他女生不信,怀疑她是说谎博关注的。
结果女生急了,拿出了一个符说那就是大师给她的,给她算了命后说她将来命犯桃花,最好是提前就戴着破桃花的符,不然将来要犯桃花劫的。
大家听女生这么说,哄堂大笑,觉得她是被骗了,问她花了多少钱,女生支支吾吾,最后被逼得不行了,说五万块。
顿时女生被嘲笑得更厉害,觉得她五万买个符实在愚蠢,还是个没名气的道士给她的,有这个钱,不如让父母带她去有名的大师那买。
女生被气哭了,为了面子,把符给烧掉,可这也没让她不再被笑,别人提起她,就会提到她的桃花劫,这甚至成为了她的一个标签。
结果到了高三,女生未婚先孕休学了,她那时候还未成年,生下孩子也不能结婚,她却好像被下蛊了一样,非得生,父母没办法,让她回家生了孩子,第二年再继续高考,但是成绩一落千丈。
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在生孩子这件事,依旧没办法挽回身体的改变,她确实因为早早生产,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第一年没考上,第二年就继续考,她孩子的父亲,凭借这两年,成功打入了她的家庭,当上了乘龙快婿,并且大三刚结束就进入女生家公司实习,到苏云大学毕业的时候,在二代圈八卦群里看到,那个女生才考上普通的本科大学,而她的丈夫,已经成为公司里有名有实的继承人了。
所有人都笑这个女生愚蠢,大好家业拱手让人,将来这个男人肯定会吃绝户,女生现在脑子不清醒,她父母也溺爱,说不定过个三五年,男人就会把他们一家都弄死,连孩子也是,直接独吞所有的财产。
苏云听说了这个事,刚好自己也毕业了,找出许久没联系过的联系方式,问候了一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女生约在了无名茶馆。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出现在这个无名茶馆里,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女生老了很多,眼神跟神态已经不是那种小女生的样子,明明她跟苏云同岁,现在坐在一起,别人看见了只会喊她阿姨、喊苏云姐姐。
“可能你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在这里,但是我觉得,很多事情,可能都是从这间茶馆开始的,当时一起来的人里,只有你记得来问我过得怎么样。”女生喝了口茶后说。
此时见面,女生成为了一个难堪的家庭主妇,苏云是苏家公布抱错的假千金,都不再是曾经可以昂首挺胸肆意潇洒的身份。
苏云还在斟酌应该怎么开口,对方就来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失措,她没想到女生会从那么远的事情说起,思来想去,就只能问一句为什么。
女生沉默了良久,解释说,她那时候确实在茶馆遇见了所谓的大师,甚至不是她自己认为的,而是茶馆的经理来通知说她一直等的大师来了,那个大师很厉害、很准,如果有问题,就抓紧机会去问,错过这一次,大师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来。
事实证明,恋爱脑这个事情,可能是天生的,女生就是为了姻缘才一直等,听说大师很准,立马就过去问了,还开出了高价。
大师确实是个年轻人,他看到女生过来后,就说一般是不给女生这种命格算卦的,但女生来了,就是缘分,他可以算,算完后现场给女生画了张符,加上批命的钱,一共五万。
而女生因为这个符,被同学跟朋友嘲笑,她气得将符烧了,可这并不能终止别人对她的嘲笑、起外号跟所谓的开玩笑,她不是苏云这种不高兴了就让所有人陪着一起不高兴的性格,她稍微有些内向,在这样长时间的嘲笑下,她的内向变成了极度自卑。
自卑的人没办法抗拒别人给的吝啬,她的丈夫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她心里的,那时候的翩翩少年,会给她说没关系、说永远陪她,一时脑热的女生就这么被对方哄骗着上了床,接着就是生孩子、休学、高考落榜、花了三年才又考上本科。
随着时间推移,她忽然发现,自己痛苦了这么久,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被嘲笑的那一个,从前嘲笑她愚蠢被骗了五万块,现在嘲笑她被骗了家产,将来绝对会被吃绝户。
在这样的嘲笑声中,她的丈夫已经不会再来安慰了她了,甚至觉得她是个累赘,每天都冲她发火,只有苏云会来问她“你还好吗”?
苏云听她抱怨一般说完了这些年的生活,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不改变呢?既然知道问题在哪里,为什么不选择改变?她才二十二岁,大好未来,有什么不可以做到的?
可是苏云又想想,有的人就是这样,让她做出改变比杀了她还难,她的思维里没有自立自强,她是被养废的金丝雀,笼子再不好,也没办法在天空中翱翔,注定会死在笼子里。
那天的聊天以女生的各种抱怨结束,她没让苏云帮忙,也没有挣脱束缚的想法,她答应苏云出来,只是一个人憋得太难受了,需要一个垃圾桶。
现在这个女生如何苏云不得而知,因为没过多久她自己也失踪并死亡,之后在殡仪馆疗养了整整四年,今年她二十六岁,刚接手殡仪馆,还不算重新回到人间生活。
以苏云现在的眼光来看,无名茶馆的大师算得确实准,他说女生命中有桃花劫,如果她能戴着那个符,就可以避开,这何尝不是在说,女生如果当时坚持没丢那个桃花符,她就不会轻易被那些嘴贱的富二代攻破心理防线呢?
没有被攻破心理防线,她不会随便被一个男生哄骗就愿意给他生孩子,桃花劫自然就破了。
苏云想起这段往事,还有些唏嘘,莫名觉得她听说的那个大师跟乌瑾说的大师是一个人,不过还需要求证一下,以防万一,她知道的这段往事,还是不要透露出去,如果真是一个人,那她就可以相信对方。
因为大师说得没错,桃花劫这东西,还真没几个人愿意破,实在是撞上了没办法才开口说解决办法。
桃花劫本质上是人的一种思维倾向,也就是在一段时间内,选择无脑相信某个人,认为对方爱自己、认为自己非此人不可,然后被骗得丢钱丢命。
跟其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不同,桃花劫是唯一一个可以说是当事人自己脑子不清醒造成的劫数,俗称恋爱脑,这种人的桃花劫根本没办法杜绝,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在他们强大恋爱脑下都无能为力。
毕竟,道长可以让你发财,但没办法让你不犯蠢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桃花劫没被破,很可能反噬到帮忙的人身上,一个是对方的桃花劫影响到自己的运势了,会倒霉一阵,更有的是恋爱脑会选择反过来弄死帮忙的人,不计代价。
曾经就有上过新闻的一个刑事案件说,女生劝说闺蜜分手,被闺蜜男友杀害,闺蜜还帮忙丢尸遮掩,这就是桃花劫反噬,没那个本事,千万不能动。
无名茶馆的大师愿意给女生一道黄符,算是仁至义尽,能帮到最好,帮不到之后,女生确实怪到了大师身上,认为是那道符开启了她的倒霉人生,要不是找不到大师行踪,怕是还得过来把大师也烧一顿。
苏云觉得,这大师如果是一个人,倒是可以聊一聊,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在聊天框里感谢了乌瑾,苏云告诉他,自己要单独约见大师,让乌瑾那边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有就是乌姑姑头七要到了,让他们记得过来。
不知道苏云准备做什么的乌瑾都应好,苏云是个有主意的,她从小到大要做的事情,从来没人能改变。
很快到了乌姑姑头七那天,乌瑾早早就说他们从乌家老宅过来,让家里的老厨娘做了些乌姑姑爱吃的东西,可以摆上当供品。
葬礼的时候事情太多,老爷子那边态度不明,乌父不敢去找家里的老厨娘做,怕老爷子看见了发脾气闹腾,现在人已经入土,就剩一个头七,乌父就悄悄让管家去了一趟老爷子那,偷渡了一些乌姑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东西用保温盒装着,到殡仪馆时还有温度,乌父乌母跟苏云打过招呼就去了礼厅打算给乌姑姑换上。
这几天烧火师傅一直记得给乌姑姑准备芙蓉酥,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换两次,换下来的芙蓉酥大家一人一块就吃掉了,不会浪费。
乌父走进礼厅看到芙蓉酥还在,而且看样子,是新做的,愣了一下,回头对苏云感激地笑:“云云有心了,多谢你给她准备芙蓉酥。”
“应该的,我们这一向是给客户最好的服务。”苏云说了句实话,乌家人以为她是开玩笑。
换上了从老爷子那偷出来的食物,乌父又给乌姑姑上香,说了些近况,比如老厨娘最近身体好像不太好了,但是听说乌姑姑找回来了,硬撑着下厨做了些她爱吃的东西,还有许多话想说,想来想去,大概就是下辈子擦亮些眼睛,投个好人家。
还有乌家老爷子,他已经住在疗养院许久,身体不算特别好,希望乌姑姑别太责怪他,老爷子就是老年人的思想,觉得孩子大了就应该结婚生子,不结婚生子的叫变态,所以才想逼着乌姑姑结婚。
当时乌姑姑跳车,老爷子气上头来,就没去找,后面乌姑姑一直没回来,他以为是乌姑姑跟他置气,也不许任何人联系她。
女儿以为父亲不再认自己,父亲以为女儿要断绝关系,最终是女儿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痛苦,都怪那该死的人贩子。
乌父跟乌母在礼厅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苏云跟乌瑾兄弟俩走出去,她问:“老爷子真的不生乌姑姑的气了吗?”
“哪能啊?老爷子就没出过声,今天厨娘婆婆做的饭菜都是偷偷去拿的,爸爸那么说,就是哄姑姑开心而已,到了这个时候,说两句好听的,大家都舒服。”乌瑜哼了一声说。
厨娘婆婆是乌家小孩子的昵称,那个厨艺很好的老妇人是从前乌奶奶家的佣人,跟着陪嫁过来,孩子们早已不知道她本名,就喊厨娘婆婆。
乌瑾回头看了眼礼厅,也说:“爸爸昨天去了趟爷爷那,想着头七了,至少来见一面吧,结果爸爸连爷爷的面也没见到,坐了半天灰溜溜回来了,没办法说动爷爷,就让老管家回去找厨娘婆婆,至少,做几样姑姑爱吃的。”
说多了都是无奈与悲哀,乌瑾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老爷子那样的人,他一个当孙子的,更没资格谈论长辈,只是看着这样的事情,多少觉得有些心寒,很难不去想,今天是姑姑,明天会不会是他们呢?
有些事没办法往深里想,那是在为难自己。
苏云看他们神色不好,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今晚乌姑姑回魂,是她最清醒的时候,你们在今晚跟她聊聊吗?我是想问问她当时在那个阁楼里发生了什么,或许她还有些印象,不过她不一定记得我了,你们在比较好。”
闻言,乌瑾跟乌瑜都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乌瑾迟疑了一下,说:“不如我先问问父亲吧,由他们来决定。”
“也行,我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们最好早些做决定,姑姑回魂的时间大概是亥时到子时,一共四个小时。”苏云不置可否地说。
亥时到子时就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刚好是天黑后,时间不多,或许只够乌姑姑把自己的经历说一遍。
乌瑾去礼厅跟乌父乌母商量,趁这个时间,苏云看在旁边无所事事的乌瑜,想着乌瑾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就过去用折扇打了下乌瑜的手臂:“乌瑜,我有个事想问你。”
正趴栏杆上没个正形的乌瑜被吓一跳,他猛地站起来:“什么事你直接说,打我干什么?”
苏云给他一白眼:“我又没用力,你这么大个子,我还能给你打坏不成?别哔哔,我问你啊,你还记得以前那个……桃花妹吗?”
桃花妹是外号,过去多年,苏云自己都不记得那个犯桃花劫女生的名字了,却记得大家给她起的这个外号。
时代发展太快了,从前觉得侮辱人又让人羞得无地自容的外号,好像也变得可以接受。
乌瑜听后思索一会儿,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是那个高中就未婚先孕然后考了三年大学只考上本科的那个女生吧?”
“对,就是她,就咱们毕业那年她才考上大学,当时我还去见了她一次,后来就没见过了,她这些年怎么样?”苏云折扇打了下掌心,忙追问。
“你要问现在吧,我是不太清楚,但往前两年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不过你好端端问她做什么?我不记得你们是好朋友啊。”乌瑜一脸奇怪地看着苏云。
苏云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问问怎么了?毕竟是老同学,你没八卦过老同学吗?”
八卦这种事,没有人不感兴趣,乌瑜更是在二代圈八卦群里有管理员身份的,一听是苏云想知道八卦,他就一五一十都分享了出来,还说得绘声绘色。
那个叫桃花妹的女生当年考上大学后没过一年,又休学了,因为怀孕,她这是二胎,第一胎是儿子,第二胎本来不想要了的,结果被丈夫哄骗说有了儿子就得有个女儿,有子有女才算好,恋爱脑的桃花妹就这么回家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最快也需要一年半,养胎、生子、坐月子、复健,消耗的都是时间跟精力,哪怕孕妇有很多很多钱,都没办法改变。
桃花妹回去生孩子,结果孩子还没落地,她父母忽然因为经济犯罪进去了,父亲判了无期,母亲被判二十年,她还没从父母落难的事情中走出来,丈夫出轨了要跟她离婚,明明让她回家待产的时候,还说着甜言蜜语,现在又要离婚。
没了父母的桃花妹自然不肯离,她不知道离婚后自己还剩什么,她那颗恋爱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没有父母,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不会,大一都没念完,肚子里还有个没出生的,她离婚,拿什么养活孩子、养活她自己?
丈夫似乎早就知道她不肯,于是直接诉讼离婚,说是因为岳父岳母的行为不端,他与妻子已经分居一年,感情不和,达到了离婚标准,所以法院很顺利地判了离婚。
此时桃花妹才发现,丈夫口口声声说让她回家待产,但其实自从她回家后,丈夫一直没在家里停留过,现在这些都成了他们感情不和分居的证据。
离婚协议一下来,桃花妹脑子还没清醒呢,家里公司破产了,她才发现,在她打官司期间,家里的佣人、管家、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辞职了,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像个孤魂野鬼。
公司里的股东纷纷撤资,加上她父母入狱,直接就被宣布了破产,而且她被背上了三个亿的负债。
同月,滨城出现了一家发展势头很猛的新公司,董事长是桃花妹的丈夫。
到这个时候,二代圈们才忽然反应过来,桃花妹的丈夫可能是从她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桃花妹怀孕、落榜、二胎、父母入狱、公司破产这些事情背后可能都有这个丈夫手笔。
生意场上就是成王败寇,桃花妹自己愿意低嫁,她父母识人不清培养白眼狼,就是他们自己蠢,被人只会嘲笑桃花妹一家,顶多说一句,蠢得有点可怜,就没有更多了。
“……后来呢?”苏云听到这个结局后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桃花妹家里的东西都被银行收走了,她带着儿子挺着大肚子,居然连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因为怀孕生子,根本没朋友,就露宿街头,没两天就开始带着儿子去翻垃圾桶,儿子被乞丐打死了,她一时接受不了早产了,生出来个畸形儿,没活,再就没她的消息了。”乌瑜唏嘘地说。
可以说,从桃花妹认识丈夫开始,半生都是苦难,如今到底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可听说了前因后果,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她可怜吧,她其实有很多机会改变的,苏云甚至去找过她,她却觉得问题出在大师身上,而不是直接回去趁丈夫根基未稳的时候把他踢出公司;可要说她活该吧,也不至于,她只是单纯和脑子不太好而已,有些人天生就命弱,他们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填补好天生的残缺。
苏云张了张嘴,艰难问道:“她丈夫呢?亲生儿子也不管吗?”
外人看笑话,乌瑜他们这群只会看八卦的,知道了桃花妹的遭遇却不伸出援手可以理解,互相就是个点头之交,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谁应该帮谁,更何况,桃花妹自己要这么选,别人说了她也不曾听过,朋友一个没留下,别人又不是欠她的,怎么还会上赶着呢?
乌瑜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男人这种生物啊,对后代是没什么感情的,男人永远只会对自己两种后代有感情,心爱的女人生的和挑选来给自己养老的,除此之外,那不是亲生儿子,是拖油瓶。”
话不好听,却是实话,乌瑜说得这么无所谓,是因为乌父乌母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他跟乌瑾是在爱情包围下出生的孩子,自觉比其他的孩子都强,所以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苏云无语地看着他,想反驳什么,然后发现,她其实也算是因为父母相爱生下才享受现在的一切,假如她的亲生父母没有爱情,不愿意为她付出,那她早该死在大学毕业那一年。
反驳不出什么话,苏云就憋了口气说:“桃花妹的丈夫是这样的人,你们平时跟他做生意,不害怕吗?”
一个可以看着自己亲生儿子死亡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乌瑜耸耸肩:“害怕啊,所以我们乌家没跟他合作,虽然本来就跟桃花妹他们家没合作,但是我们不合作,不代表其他家不想合作,说实话,你以前也是这个圈子里的,那些人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
那可太清楚了,现在的二代圈子里的,同龄以下,少有没被苏云整过的少爷小姐,她没有苏家过多的宠爱、后来还被爆出是假千金的身份依旧能活得好好,年少时的武力跟智商的压制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跟只会逃避退让的桃花妹不同,苏云天生命格强硬,她不惹人,但只要有人敢过来招惹,她都会直接揍回去,就算是十几个人来骂她也照样会被苏云骂得灰溜溜逃回去,加上她这人又阴损——事实证明这是遗传——以至于别人被她坑怕了才不敢招惹她。
就连乌瑜这么嘴欠的,也仅仅是嘴欠,更多的就不敢做了。
苏云想到那些人,嫌弃地皱皱鼻子:“果然以前还是下手轻了,就该趁他们年纪小好好改造。”
“……”乌瑜无语地看着她,过了会儿,犹豫地开口,“说到桃花妹,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当时听苏芸说……哦,那个草字头的芸,她说你在苏家大闹一场,似乎是跟叔叔阿姨跟苏凛大哥闹脾气,后来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我们都以为是你想把苏芸给赶走,然后被拒绝了,然后被苏家送出国了。”
听完,苏云挑起眉头:“哦?这么多年,你们听得是这个版本?”
乌瑜尴尬地垂下头:“哎呀,那不是,我们都听苏芸这么说吗?况且苏家也没出来解释,你的小姐妹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说苏芸说得对,后来你一个人在大学念书,申请了孤儿补助、助学金,我们当然就以为是你跟苏家要得太多被赶出来了。”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苏芸说得没错,完全没想起来,苏云这样的狗脾气,只有她把苏家踢出去的份,苏家哪里能管她啊?不被她闹死就不错了。
之前乌瑜一直以为真相就是那样,直到从青云山庄被乌瑾拎回去,又重新因为乌姑姑的葬礼接触上,乌瑜才慢慢回想起来,苏云是个多强势的人啊,她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亲女儿,确认后一定会直接搬出苏家,然后想办法把钱都还给苏家。
可是随之而来,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么些年,他们都以为苏云被苏家送去国外了,现在知道苏云另外有父母,还有西城殡仪馆,那她前面四年,是去哪里了呢?
苏云静静看他一会儿,笑起来:“当然是去学本事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身修为是做梦来的吗?就算我爸妈找着我了,想要有本事,还不是得自己努力?修道之人,哪有一蹴而就的?”
乌瑜一听,手指抬起来,犹豫地一上一下晃动:“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还纳闷呢,几年没见,你成大师了,学了也好,知道你不是要抢人家的家产,我对你就没那么大意见,之前在青云山庄的事,对不起啊。”
“还知道说对不起,不算没救。”苏云欣慰点头。
“喂!我跟你认真道歉呢!”乌瑜又气成了河豚,过了会儿,想起什么似的,“不过说起来,你跟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一走了之,我们在学校里也没听你解释过,苏芸说你跟苏家人闹矛盾,是真是假?”
苏云扫他一眼,随口说:“真的,可是她从头到尾没说前因后果,你们居然也没想起来问为什么?”
提到这个问题,乌瑜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说来也奇怪啊,我们问过为什么,她就说不知道,然后我们就只能瞎猜,问题是瞎猜完了,我们还坚信不疑,你给分析分析,我们是不是中邪了?”
从前乌瑜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自从看见乌姑姑变大变小后,他就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多了敬畏,现在出现问题,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中邪。
苏云摸着下巴思索:“不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你问我也没用啊,但我离开苏家的真相倒是可以告诉你。”
乌瑜顿时眼睛一亮:“你快说快说。”
“我确实是苏家抱错的孩子,我二十岁之后才知道,所以当时我就要走,是苏家人挽留我,我没同意,他们以为我在闹脾气,就吵了起来,但我是真心想走,没想到经过人那么一传,倒成我的不是了,当然,这话可能是苏家人传出去的,因为他们确实觉得我想走是因为他们给得不够多。”苏云说起来还觉得离谱。
当时苏云离开是明确跟苏家人发生了争执的,她质问父母是不是一开始就把她当苏芸的挡箭牌替死鬼,父母承认了这件事,苏云气得直接就要走,结果苏家人都觉得她不识好歹,好像她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地继续接受苏家的施舍,并且为苏家大小姐卖命。
苏云又不是傻,她没在重生后去把苏家人都砍个十七八段已经算她脾气好了,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要求。
这些细节苏云没跟乌瑜说,免得他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苏云现在完全不想跟苏家扯上关系,当初的事就算钱货两讫,彼此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就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如果将来苏家人要办葬礼,选在西城殡仪馆,那苏云还是很欢迎的。
他们聊了这半天,乌瑾他们也商量好了,决定今晚还是见一见乌姑姑,多年没正式见过面,之前乌姑姑回来,人也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不算是真正交流过,况且乌父乌母同样想知道乌姑姑死前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决定在头七跟乌姑姑见一面。
既然都愿意见,苏云就得提前去准备,毕竟乌家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想要看见鬼魂得要开天眼,要么用法术开要么用牛眼泪。
回到房间去找牛眼泪的时候,苏云想了想,觉得不妥,乌父乌母年纪大了,他们用牛眼泪看见鬼差的话,其实对寿命是有影响的,不如换个思路——让乌姑姑显形。
鬼自己显出身形来让人看见,就不是凡人自己想看,也不会看见押送鬼魂的鬼差折寿,算是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要让鬼魂显形有不少办法,苏云想了想,直接去找林琅,跟他提要求,说要一个让鬼魂持续四个小时可以显露身形的阵法,最好是殡仪馆那么大的。
林琅默默听着,等苏云描述完才说:“是给乌女士准备的吗?”
“是,我有些话想问她,而且叔叔阿姨他们也需要跟她说说话。”苏云如实回答。
“好,九点之前,我会画好的。”林琅答应下来。
有了林琅的保证,就可以画一个巨大的阵法,无论乌姑姑从哪里来,只要她进入殡仪馆的范围,都能被看见。
很快到了晚上九点,苏云告诉乌家人,说鬼魂能看见长明灯的光,所以从地府上来后会直接往长明灯的位置走,一般来吃点东西,然后看亲人、朋友、爱人一眼,就得回去了,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主要是给鬼魂告别的。
今晚天气好,不是满月却明亮,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苏云让艳鬼他们收拾了礼厅的长明灯跟供品,重新摆到院子里,鬼魂都喜欢月光,反正阵法都画那么大了,与其一群人闷在礼厅里,不如来开阔的院子里,像一场主题为告别的夜间茶话会。
林琅于八点半回来说已经画好了,只等乌姑姑到来。
乌家人紧张地等在院子里,桌子上的东西不仅是给乌姑姑的,烧饭师傅也准备了其他的零食糕点,不过现在没人去动。
九点一到,忽然吹过一阵阴风,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暗了一度,没有灯光照明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子,正是乌姑姑,她现在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年轻时候喜欢的大波浪卷,脸也恢复了二十出头的模样,那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潇洒的日子,所以死后她也是这副模样。
从黑暗中来的乌姑姑飘到桌前,她看看这边的人,又看看那边的人,小声嘀咕:“大哥、大嫂、乌瑾、乌瑜、云云,嗯,都在,挺好的……”
闻言,苏云愣住了:“姑姑你居然……记得我?”
听苏云忽然跟自己说话,乌姑姑吓了一跳,她猛地往后退去:“我、我……你、你……”
“姑姑你别害怕,我这殡仪馆里有道士,他给画的阵法,可以让我们看见你。”苏云赶忙指着林琅解释。
“你们?”乌姑姑震惊地看向其他人,这才发现,大哥大嫂眼中含泪,两个小侄子倒是神色有些古怪,有种许多年没见的、熟悉的陌生感。
乌瑾先控制好情绪,他站起来说:“姑姑,你别紧张,过来坐吧,苏云这次帮了很多忙,但是今晚时间只有四个小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在乌瑾的安抚下,乌姑姑总算理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她飘到给她准备的位置上坐下,活动一下手脚,忽然笑起来:“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呢。”
从车子上跳下去的时候她不后悔,死亡前倒是很可惜,没能靠自己的能力逃出来,见见这些爱自己的人一面。
如今在苏云的帮助下见到了,乌姑姑难以抑制住激动。
乌姑姑才刚过来,乌家人之间就先说了些问候的话,接着是现状,说着说着,话题自然就转回乌姑姑身上,她身上丢失了二十年的时间,这二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说到这个,乌姑姑苦笑一声:“现在想想,觉得还不如就顺了老头的意,直接嫁人,但如果我有选择,我还是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是因为姑姑你不喜欢爷爷给你选的人吗?”乌瑜小声问,他难得这么矜持。
“不是哦,因为我是单身主义,不是耍酷、不是赶时髦,是我很本能地认为,人类就是一个人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每个人都是自己活着,所以也应该独自生活一辈子,跟你们理解的那个单身主义,不太一样吧?”乌姑姑笑呵呵地说。
乌瑾跟乌瑜听了,都是一脸震惊,他们都没想到,一直被人以各种男女八卦谈论的姑姑,本人居然是个单身主义,可是仔细想想,不就是因为姑姑坚持着自己的单身主义才被人造谣这样的八卦吗?
总有人喜欢给那些坚持着自己的人造谣,单身的就说不知道多少炮|友,二婚的就说肯定是出轨,种种谣言,其实都是造谣的思想龌龊污秽,只有脏的人才会想什么都是脏的。
随后乌瑾跟乌瑜看向了乌父乌母,却发现他们并不意外,顿时不解。
乌父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眼神,解释说:“这件事,你们姑姑很早就跟家里说了,说她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也不会联姻,就算将来有一天,她遇见了能让她违背本能去爱的人,也不会结婚,爱情,并不跟婚姻挂钩。”
恩格斯说,婚姻是为了保障每个男人都能拥有属于他的奴隶。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乌姑姑,一直都这么认为,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单身主义是她的本能,爱情作为一种激素,她或许会为了某个人违背她的本能去爱某个人,但爱情保质期只有十八个月,她相信自己的本能能够战胜激素。
当初乌父刚跟乌母结婚,他听到自己妹妹这么说的时候,都愣住了,他下意识地说了跟他父亲一样的话:“不结婚的话……不是怪胎吗?”
从前所有人都觉得,是个人就要结婚,可当男人不结婚的时候,人们会说他风流,而女人说不结婚,就只会说怪胎和变态,又或者,说女人不懂,只要结婚就知道有多好了。
结婚有什么好呢?
劝女人结婚,不过是想女人生孩子,如果结了婚不生要丁克的话,就会说女人不懂,只要生了孩子就知道生孩子多好了。
什么都要等,那所谓的好,到底什么时候来?
乌姑姑将这种真相看得一清二楚,她直接跟大哥大嫂说:“大哥大嫂,你们觉得结婚好,是因为你们拥有爱情,你们的爱情战胜了时间和激素,走到结婚理所当然,更是为将来你们爱情的结晶做保障,但我不是,我看不见属于我激素的优势,所以,我遇不上能让我克制本能的爱情,那我为什么要结婚让自己痛苦呢?”
这件事在二十年前还太过惊世骇俗,乌父乌母不敢说出去,就劝乌姑姑也先别声张,就拖,拖到四五十岁,就没人能再逼她结婚了,到时候也可以说是自己没找到喜欢,总比到处宣扬自己是单身主义好。
然而没过多久,老爷子觉得乌姑姑年纪大了,就自发给乌姑姑准备相亲对象,这件事甚至谁都没通知,乌姑姑那个脾气哪里能忍,直接就跟老爷子大吵一架。
老爷子自觉被下了面子,还有女儿离经叛道像个神经病的愤怒,说什么都要给女儿把这个毛病给掰过来,后面是无数次争吵跟明争暗斗,父女俩打得不可开交。
乌姑姑伸手拿过桌上的芙蓉酥,轻轻尝了口,却没吃掉,只是芙蓉酥稍微变暗了点,她笑了笑:“老头气坏了,觉得我丢人,又很想给我治病,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个破主意,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是不想结都不行了。”
“所以……爷爷给您绑到了其中一个相亲对象家里去?”乌瑜忍不住诧异地开口。
“是,给我喂了药,但我狠啊,我生生掰断了手上的骨头从绳子里挣脱出来,又把那个敢跟老头同流合污的男人打了一顿,相信这辈子他都不会敢跟女人躺一张**了。”乌姑姑说的时候轻轻点了点自己手上的一块骨头。
顿时乌瑾跟乌瑜对视一眼,他们想起了某个跟他们家关系不太好的叔叔,对方一辈子没结婚,听说是不行,却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被乌姑姑给打得不能人道了!
苏云也被惊到了 ,因为那个叔叔她也知道:“然后……就因为这个事情,老爷子要压您去道歉?”
乌姑姑点头:“是啊,他说那是最后一个愿意娶我的男人,必须道歉,我说不,然后他就让保镖过来绑了我,在车上的时候,我当时问他,在我死了跟我结婚之间,他选什么,他说他选结婚。”
然后,乌姑姑就想办法打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又趁老爷子跟保镖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老爷子的金属拐杖,直接砸破了车窗,她跳了出去,被玻璃刮出一身血。
司机很快踩了刹车,于是老爷子在车里跟外面马路上血淋淋的乌姑姑互相对视,最终,双方僵持不下,乌姑姑因为疼痛,直接扭头就走,没想到晕倒在了附近的一片林地里。
而老爷子因为这口气,硬撑着没去找乌姑姑,觉得她那么硬的骨头,肯定没事的。
再之后,就是乌姑姑被带走的事了。
乌姑姑撩起自己的大波浪卷,她轻轻笑起来:“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就不会选择跳车了,而是直接把拐杖戳老头脖子上,反正他也有一身硬骨头,总比我强。”
被折磨的二十年,终究是连乌姑姑这点亲情都磨损干净了,她恨父亲、恨胖男人、恨胖男人一家,她撑着这口气,或许就是想看他们怎么死。
众人久久无法开口,他们无法轻易地对一个女人挣扎的一辈子说出任何评价,轻飘飘的字句,无法说出她经历的、每一次不为人知的痛苦,所有的复述,都只是表面。
“那后来呢?就是姑姑您走之前,发生了什么?”苏云轻声问。
“有个神神叨叨的人来问我,要不要报仇……”乌姑姑慢吞吞地讲起她跟对方之间的对话。
男人掩在黑暗中,他微微低头,怜悯又漠视地问:“你想报仇吗?他们这么对你,你要不要报仇?”
乌姑姑双手被绑缚在身前,她轻轻一笑:“你为什么不低头看看地上的两个冰箱呢?”
闻言,男人疑惑又艰难地在狭窄阁楼里扭头,他看到了冰箱里的两具尸体,不明白。
此时乌姑姑轻声说:“你来晚了,我已经把他们装冰箱里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不你下去跟阎王爷说说,让他们回来,然后你再送下去?我无所谓哦。”
男人:“……”我有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