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想情敌

树荫底下。

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公子提着衣摆小步往前跑,脚下穿的是男女皆可的蝴蝶鞋,腰间佩戴翡翠玉佩,平添几分儒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手忙脚乱整理帽子的小厮。

离青阳尘璧近了些,公子的步伐顿住了,脸色有些难看,指着那方,声音雌雄莫辨。

“絮儿,那贱人是谁?”

絮儿好不容易追上,喘着气道:“那个是青阳公子家里捡来的孤女。”

“孤女?”公子一脸不高兴,咬着银牙道。

很快此人便敛了怒容,整理了一下衣襟信步走出:“青阳兄,竟没想到是你。”

“室安兄。”青阳尘璧碍于手上无空,微微颔首道。

“絮儿,你去帮青阳兄。”

絮儿得了令,过去一把挤开叶可卿,隔在两个人中间,要去帮青阳尘璧拿东西。

青阳尘璧侧身躲开:“不用了。”

这公子也不恼,习惯了青阳尘璧这般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转过身去,向青阳夫妇行了个晚辈礼。

“二位定是青阳兄的父母,晚辈乃衡王庶子冯室安,和青阳兄是同窗。”

虽然是庶子,那也是皇亲国戚,不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接触得到的。

青阳捕快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竟然也回了一个晚辈礼,“哎呀……折煞草民了,您快快请起。”

“不知道伯父伯母要去何处游玩?不若一起。”冯室安背着一只手,打开折扇轻轻扇动,一身尊贵风流。

青阳尘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好,是草民的荣幸。”青阳安康小心翼翼回答,和兰姨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青阳尘璧,毕竟是儿子的同窗,又是贵人,担心给得罪了去。

本是轻松的出游,一家人现如今大气不敢喘,在一旁小心谨慎地陪着说话,就怕得罪了权贵。

“室安,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为麓山瀑布而来?”青阳尘璧清冷道。

冯室安上官学全凭心情,上次画的麓山瀑布被老师批了,让其重画,虽然被提及此事有些丢脸,依然应是。

青阳尘璧淡笑了一下。

“那你快快从这条道过去,莫要被我们耽误了。”

“原来冯公子还有要事,差点罪过了。”青阳安康摸了把额头的汗道。

冯室安笑意顿住:“不碍事,改日再画也行。”

青阳尘璧状似隐隐有些失望地喟叹一声:“这样啊,也是,依室安兄的家世,老师的话确实起不了作用。”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冯室安急忙否认。

“那明日,尘璧在官学等着室安兄的佳作了。”少年笑得温润起来,让人不忍拒绝。

“好吧……絮儿,我们走。”

冯室安恋恋不舍地离开。

待人走后,兰姨也松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又露出了轻松自在的笑。

“青阳大叔,我感觉你挺怕他。”叶可卿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戏谑道。

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还都是冯室安在问,青阳安康在回答,他的汗水就已经湿透了背。

他就怕一个字没说对,连累妻儿。

“胡说。”他瞟了兰姨一眼,梗着脖子说,“谁怕他了,还不是怕他爹。现在谁不知道,衡王把持朝纲……”

“父亲!”青阳尘璧沉声喝止,这外边可不是激浊扬清的地方。

现如今,皇帝年幼,衡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人独揽大权,权利正是鼎盛,可谓炙手可热。

叶可卿原以为那个叫冯室安的走了,却没想到他的小厮趁着她们在河边生火做饭的空档,朝着叶可卿扔了小石头。

叶可卿的衣摆被打中,目光朝后看去,小厮做着夸张的表情让她过去,还把食指放在嘴边,叫她不要声张。

她起身朝小树林走去,被那人带得远了些。

叶可卿踩着柔软的树叶跟在小厮身后,“你们有何事,神神秘秘的?”

“我们小……公子有话要同你说,你照做便是。”小厮的语气不是很好,全然没有刚才的谦和有礼。

叶可卿敏锐地发现了,也注意到这人说漏嘴的那个“小”字。

“公子,人带来了。”小厮恭恭敬敬道。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一脸不耐烦道:“怎么这么久?好了,你下去吧。”

叶可卿是看在他是青阳尘璧的同窗份上才跟过来,如今却是生了几分悔意,虽然她知道后世的衡王府不仅被灭了九族,还遗臭万年,可如今,不是她惹得起的。

在对方肆无忌惮地打量中,叶可卿率先开口问:“敢问公子找我有何事?”

“你就是青阳公子家里捡的小乞丐?”锦衣少年语气轻慢,全然没有刚才的礼待。

乞丐这茬是过不去了吗?

叶可卿无语抬头,这下凑得近了,一眼瞥见这人耳朵处不太明显的耳洞。

“……”

什么情况?

所以,她是女的?

她不是冯室安的话,那么,她的身份只有一个,也就是衡王的掌上明珠,衡王唯一的嫡女——冯妤。

那更是她惹不起的人。

“问你话呢。”

现在再仔细听她说话,叶可卿发现那雌雄莫辨的声音里确实还是有几分女子的音调。

“正是。”

叶可卿捏紧了手心,有些体会到青阳大叔那种汗流浃背的危机感,不为她,只是为她背后权势遮天的爹。

“我给你钱,给我离开青阳家。”

冯妤的话漫不经心,仿佛在打发一条狗。

树林里遮天蔽日,只有些许斑驳的光撒了下来,撒在冯妤月白色的袍子上,隐隐约约显露出银线织就的繁复花纹,透出奢华。

所以,现在是有人想要拿钱砸叶可卿,让她离开青阳家。

虽说商人皆为利往,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千金难买我乐意。

一丝轻笑从叶可卿嘴角溢出,她京城首富的家底,第一次被人用钱砸了,属实稀奇,对方若是用权势压她,倒还能有些作用。

“不了,谢过小姐好意。”

“你别给脸不要脸……什么?你叫我什么?”冯妤一脸怒容顿时变得铁青,“你竟然……真是该死。”

衡王千金冯妤,出身尊贵,又因为父亲受尽皇恩,整个京城没有人风头出其右。她从小胆大,再加上嗓音与一般女子的娇软不同,比较偏中性,因此一时来了兴致,女扮男装顶替了府里庶子冯室安的身份进了官学。

她如今看上了青阳尘璧,可依着青阳尘璧的性子,若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定然处处避嫌,她还如何与他制造相处的机会?

“如果小郡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俩只当没有见过。”叶可卿的话已经说完了,见冯妤被将了一军还站着发呆,便自行离去。

絮儿慌乱问冯妤:“小姐,她会不会告诉青阳公子?”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料她也不敢。”冯妤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叶可卿回到溪边的时候,一股香气从锅里出来。

好鲜美的鲫鱼汤。

兰姨招呼她:“卿卿,就等你了。”

叶可卿欢快地应了声“我来啦”,三步跨作两步跑了过来。

青阳尘璧一脸不耐地递给她一碗鱼汤:“就你事儿多。”

叶可卿咬了咬牙,不是,那个冯妤的眼神也太不好了,这个人嘴这么欠她知道吗?

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被他这张招人的脸给骗了,这人又是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前倒是装成谦谦公子,实际上就是个“坏胚子”。

再说了,她被支走是因为谁啊……叶可卿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望着河对面洗手的女子。

穿了银鹤大氅,靓蓝色长袍镶绣银丝边祥云滚边,腰间束着同色宽带,缀着一块墨玉。

男人的眉间有淡淡的川字纹,显得目光多了两分不怒而威,在他这张成熟的脸上,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魅力。

他微眯眼睛,随手一指,同旁人道:“那妇人,去查一下。”

得嘞,隔了条河,衡王都能看上一个,竟还是个有夫之妇。

兰姨洗完手,便也坐在边上等着相公烤的野兔,几个人围坐一团,说说笑笑。

叶可卿馋得直咽口水,眼睛就没从兔子身上下来过。

青阳尘璧见着她那个样子,一脸嫌弃:“出息。”

“本来就香……有本事你别吃。”叶可卿也不是个嘴软的。

“嘁……”

青阳捕快笑了一声,自吹自擂:“我这个烤兔子,那是有秘方的,香瓢四里。”

说完他又撒了些自带的料,顿时更香了,几个人勾得馋虫都出来了。

青阳捕快徒手撕下一块兔腿放进兰姨的碗里:“娘子,快尝尝,为夫专门给你烤的。”

兰姨看了两个小馋虫一眼,闻了一鼻子,夸张道:“好香啊……”

“啊……姨姨你好坏。”叶可卿口水都要滴出来了,还吃不着。

青阳捕快又撕了一个腿下来,他看看青阳尘璧又看看两眼放光的小丫头,一时为难。

“反正我每年都吃过,让给她吧。”以往另一只腿都是给他了。

叶可卿想起昨晚,这个少年还在因为吝啬几张纸同她生气,今天突然就这么好,小声道:“谁要你让了……”

“行啊,那给我。”少年说着就要去接过爹手里的兔子腿。

“唉唉……我错了我错了。”叶可卿赶紧夺了过去,算了,她是为美食折腰,才不是为美男折腰。

众人一时哄笑,青阳尘璧看她吃得美滋滋,在一旁问她:“好吃吗?”

叶可卿顾不上他,兔子肉外酥里嫩,料放得足,滋烤过后回味无穷,勾人一口又一口,停不下来,她胡乱“嗯嗯”两声算是回答了。

“吃完了回家写字如何?”

“嗯嗯……嗯?”叶可卿吞掉嘴巴里香喷喷的兔子肉,目光呆滞地看着青阳尘璧,她刚刚应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