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祖母刁难

“怎么了?烫着了?”

“嗯,这药太烫了。”

叶可卿的泪从脸上划了下来,瞬间如水注,一滴滴地打在棉被上,越来越快。

青阳尘璧见她哭得汹涌,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张开手,把她摁进怀里。

叶可卿依靠在少年单薄的怀里,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放声哀嚎。

这嚎咷引得青阳尘璧流干了的泪意,又涌上心头。

他咬住唇,痛哭失声。

……

这些日子,越发的寒冷。

以前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只剩下叶可卿和青阳尘璧两个人,外加一条黄狗。

清冷、寒怆。

那股悲意绕在两个人心头,没了笑容。

叶天光倒是来得勤,总给两人提些保暖御寒的东西,顺道说说他跟爷爷生意场上的趣事。

叶可卿配合地扯扯嘴角,青阳尘璧则总是走神。

“我想出去走走。”

叶可卿被关了半个月,想出去转转,但青阳尘璧自那次以后,下了“禁足令”。

许是他杯弓蛇影起来,就怕叶可卿出门有个闪失。

她只能叫渣爹帮她。

叶天光有些为难,挠了挠头道:“你家那个小郎君发起火来,我可招架不住。”

“爹……爹爹。”叶可卿带着亲昵地喊他。

叶天光没来由地脸红,“好了好了别喊了,既然你都叫爹了,那还能不帮你吗?”

这个时辰,青阳尘璧在官学。

叶可卿穿得很暖和,戴上了叶天光送来的帽子,全副武装以后踏出了小院。

外面天寒地冻,有小孩堆雪人,有老汉担着柴叫卖的,还有人在湖上冰钓。

叶天光指了指外面一圈,道:“好了,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跟我回去吧。”

“爹,你不要有事。”叶可卿说。

“啥啊?又要说我英年早逝?”

“爹,你是个好爹爹,你一定要当心,不要死好不好?”叶可卿仰着头,眼里都是担忧。

“你爹我怕死得很,行了行了,我多加防范,少出门。”

叶可卿这才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你们看,扫把星来了。”

几名妇人对着叶可卿指指点点。

“那丫头命真硬,克死了青阳捕快两口子。”

叶天光赶人,“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走走走。”

“外面都传遍了,就是青阳捕快收留了她以后才家破人亡,这还不让人说……”

几个妇人撇撇嘴离开。

叶可卿大声呵斥:“站住!”

妇人走得更快了。

叶可卿转过身问叶天光:“怎么回事?什么意思?我克死了……”

她不忍说下去,哪怕是陈述一遍兰姨的死,也让她如鲠在喉。

“还有,两口子?青阳大叔……他……他怎么了?不是说还没回来吗?”

她有过疑虑,怎么青阳大叔这次去这么久。

当时她问了青阳尘璧,青阳尘璧告诉她“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叶可卿试图用包裹的手去摇叶天光,“说话啊!”

“你家小郎君不让你知道。”叶天光挣扎了片刻,心想纸包不住火,破口道:“青阳捕快在执行任务中,被流寇所杀,死不见尸。”

轰——

叶可卿的脑海里有大厦倾塌。

她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用手臂抹去泪水。

叶天光想追,被从官学回来的青阳尘璧拦下。

“我跟她说。”

叶可卿扑进被窝里,埋着头呜咽。

“兰姨……大叔……呜呜……”

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叶可卿只当是叶天光。

她哭到最后,声音变得嘶哑。

青阳尘璧将她拉了起来,凶狠骂道:“你嗓子还要不要了?”

“青阳……”叶可卿的眼睛肿得睁不开。

青阳尘璧把粘在叶可卿脸上的头发拨开,温柔道:“人死不能复生,别哭了,好吗?”

叶可卿微张着嘴,把呜咽声生生压下。

面前的少年似破碎的月光,多日的操劳日渐消瘦,眼里的悲伤浓成化不开的墨。

这些日子,他不哭不闹,只冷冷静静的悲伤。

他怎么还能忍着,去安慰别人?

叶可卿用包着纱布的手摩挲他的脸颊,他亦微微靠拢。

“疼吗?”叶可卿问他。

青阳尘璧没有说话,就看着她,像无家可归的小狗,眼尾绯红。

“青阳……”

她心疼他。

好疼好疼。

一个后坐力,叶可卿被推到了**。

少年埋进她的腰,褪去坚强,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孩子……

她明白他的痛,她想分担他的痛。

叶可卿一下下地抚着他的青丝,就像曾经兰姨安抚青阳大叔一样。

两个人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叶可卿一晚上不是醒了哭,就是哭了醒,如此反反复复到天亮,疲惫不堪。

青阳尘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半夜里叶可卿还能找到一片温暖的火源,应该是天快亮的时候。

叶可卿起身,进到厨房,见青阳尘璧站在锅旁,拿着木勺搅动锅里的菜粥。

很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她走上去,从背后抱住青阳尘璧的腰,头贴在背脊。

少年身体一僵。

“别闹。”

叶可卿没有动,闭上眼道:“你瘦了好多,多吃点好不好?”

“好……”

青阳尘璧盛来两碗粥,先喂叶可卿喝下。

“今日,洗个澡。”

“嗯?”叶可卿的手还不能沾水,有些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青阳尘璧的脸上沾了羞意,不自在地别过头,“我会对你负责。”

他难道嫌弃她臭了,叶可卿的脸瞬间又黑又青,抬手闻了闻。

明明只有药味。

实际上青阳尘璧只是想洗掉悲伤带来的污垢与尘土,让精神上焕然,他提来热水,倒进浴桶。

叶可卿就站在一旁,看他在大冬天都忙出了热汗,听他唤了声“过来”,便在他面前站定,乖乖地抬起胳膊。

见叶可卿这样配合,青阳尘璧也坦然许多。

他给自己的眼睛绑上黑布条,先替叶可卿除掉外衣,再把里面的衣服脱下。

脱掉衣服以后,有些冷,叶可卿跨进浴桶,把手举在桶外。

“来吧。”

青阳尘璧拿起瓢,摸到叶可卿的头顶浇水,浇了叶可卿一脸。

“……”

就这么个条件,她也知足了。

好歹未来首辅都没觉得自降身价当了洗澡婢。

接着,青阳尘璧给叶可卿的青丝抹上皂角,细细揉搓,比叶可卿自己洗还轻柔许多。

竟然感觉还不赖。

“左边有点痒,挠挠。”

“舒服……后脑勺也痒,对对。”

“别走,再揉会儿。”

“……”青阳尘璧没好气道,“你是长虱子了是吗?”

叶可卿见好就收,“可以了可以了。”

这头倒好洗,这身子……

叶可卿纠结的时候,她见青阳尘璧从怀里掏出一把刷子。

“等等……你不会要用这个刷子给我洗吧?”

青阳尘璧蒙着眼睛,歪了歪头,“有何不可?我特地给你买的?”

“你这是要洗了杀年猪?”

“呵。”青阳尘璧把刷子递给叶可卿。

她摸了摸,上面的毛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硬,反而很柔软,她有些——

迫不及待了。

“来吧来吧。”

“……”

青阳尘璧在刷子上抹好皂角,再在叶可卿身上刷洗,虽然有长长的手柄,但是坡陀起伏的躯体,勾勒出了少女的玲珑有致。

他稳了稳心神。

随后,便听到叶可卿的从嘴里发出的奇怪的声音,哼哼唧唧。

叶可卿忍不住在心底喟叹:实在是太舒服了。

青阳尘璧眸色一暗,扯起话题:“你怎么不问,是谁在散布谣言,说你是扫把星?”

叶可卿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是有人针对我?”

她还以为是这些人闲的没事干,编排她。

思忖片刻后,她道:“冯妤?”

“也没那么傻啊……”青阳尘璧嗤笑。

叶可卿半天没吭声,有些郑重的问:“那你呢?你会这么想吗?”

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克死了兰姨和青阳大叔?

青阳尘璧刷背的动作一顿,“这不过是有心人为了挑起矛盾的低劣战术,只有愚昧者才会相信,你不会还往心里去吧?”

叶可卿确实有些往心里去,任谁说你在意的人被你克死了,都是一件难受的事。

有些戳心。

“不要想了,这京城除了我,便只有你最想要她们好好的,若你非要自责,不如责怪我。”

叶可卿大惊:“责怪你?你为什么这样说?”

“没什么……”青阳尘璧作为幸存者,很难不产生愧疚,为什么他没死?

他沉默地放下刷子,“水凉了,起来。”

意识到青阳尘璧在逃避,叶可卿也没有逼问,“哦”了一声从水里出来。

跟着便是擦身体。

青阳尘璧扯来帕子,隔着布擦遍叶可卿全身,偏偏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倒有些坐怀不乱的骄矜。

叶可卿的脸早就红透了,偏又说不出口。

好在擦得潦草,帕子也还厚,多少能安慰到她一点。

青阳尘璧又拿来一抹亵衣,红红的拿在他手里,刺眼得很。

他抖了抖,面无表情。

叶可卿想,兴许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配合地穿好全部衣服,叶可卿生无可恋,总算明白他那句会对她负责。

什么女子清誉,通通碎了一地。

事毕,她羞得无地自容地。

接近年关,朝中暗流汹涌。

起因是衡王想将修建摘仙台,遭到了群臣反对。

所谓摘仙台,据衡王意思是一座比天高的楼,修来贡衡王追求天上的仙子。

叶可卿听青阳尘璧说完以后,连评价都懒得说。

这样不羁放纵的风格果真是衡王做派,劳民伤财,不切实际。

“若衡王执意如此,恐怕民不聊生。”青阳尘璧忧心道。

话音一落,院子就响起了拍门声。

青阳尘璧打开门,一串丫鬟婆子迎着青阳尘璧的祖母站在门口。

“璧儿,祖母亲自来接你回老宅。”

叶可卿看向门口,与老夫人的视线对上,对方淡淡扫过她,然后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