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认错首辅

“昭儿是明亮的那个昭。”兰姨望着门外,大把的阳光照射,墙角形成一片阴影,她摇了摇头,惋惜之意渐浓,“如今,他成了这幅性子,老夫人难辞其咎。只是你青阳叔叔,本以为教育过昭儿他定会改过,却不想昭儿终是配不上这个字。”

叶可卿的耳朵嗡嗡的,她反应过来,又问,“青阳家还有没有别的哥哥与阿尘哥哥差不多大?”

兰姨想了会,继续喂叶可卿喝粥,“唔,没有了,你大伯之前倒是有个儿子,十多岁的时候没了。”

叶可卿鼓着腮帮子嚼了一会儿吞下。

“姨姨,我睡多了,想出门走走。”叶可卿笑着说话,病怏怏的模样软软绵绵。

兰姨把空了的粥碗端出去,“我叫哥哥陪你。”

说罢,就笑着出去了,叶可卿想拦也来不及。

青阳尘璧刚洗过澡,匆忙赶来的时候带着清泠玉洁的净意。

叶可卿想自己踢开被子,就听他清澄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别乱动。”

她乖巧地停了下来。

青阳尘璧亲手掀开被子,替她一拢,把鞋穿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洗澡?”叶可卿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周身笼罩着苦味。

青阳尘璧把着她的腋下一提,将她从**捞起,叶可卿堪堪站起就一阵头晕目眩,眼睛黑了一瞬。

身子一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这才站稳。

青阳尘璧眉头一挑,“站都站不住,还想洗澡?”

叶可卿脸颊有些羞红,毕竟是姑娘家,自然是想自己干净清爽。

又见青阳尘璧低下头,凑近几分,轻嗅半晌后,哑笑一声,“是该洗了。”

“你!”叶可卿被气得不行,胸膛起伏,气息不稳,“咳咳咳。”

青阳尘璧收起了笑,手伸在背上替叶可卿顺气,正经道:“大夫说,你伤了内脏,需要多休养,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

这样好言好语的道歉,叶可卿还是第一次听见。

她向来是个顺杆儿爬的,把手上两个大粽子挥了挥,下巴一扬,颇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的缘故,叶可卿平日里想不起来吃的东西,今日见一个想吃一个。

“我想吃酒酿圆子。”

“不可。”

“想吃冰糖葫芦。”

“不可。”

“我好久没吃过桂花糕了,桂花糕不行红枣糕总可以。”叶可卿再被拒绝就要自闭了。

青阳尘璧护在她身侧,将她和人流分开,颇为头疼道:“等你养好了再吃,现在吃这些于你无益。”

叶可卿嘴巴一嘟囔,“回去了。”

“听说了吗?衡王又纳了个姨娘。”

“又纳?一个月一个啊,也太快了吧。”

“这还不算,这次这个据说还是他女儿的闺中好友,薛明珠。”

“衡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都给我拖去打十丈。”絮儿叉着腰,吓得说话那几人跪地求饶。

青阳尘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冯妤今日着了男装,她眼尖地看到了青阳尘璧和身旁的孤女,施施然走了过来,“青阳兄。”

“世安兄。”青阳尘璧回礼,把叶可卿挡在身后。

冯妤眸色暗了一瞬,便抬头朝絮儿吩咐:“放他们走,让他们以后不可再犯。”

那几人磕头谢恩,直喊“谢谢公子”。

“世安兄心善。”青阳尘璧往旁边挪开半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且慢,青阳兄,这几日你都没来官学,听说是出事了,可要紧?”冯妤话里带着关切,往前走了半步。

叶可卿离青阳尘璧很近,听到他一声叹息,方回过头去说话,“劳烦世安兄记挂,并无大碍。”

冯妤把目光落在叶可卿包裹着的手上,打量了半晌,朗笑道:“青阳兄,若是有什么难题,尽管找我,我定竭力助你。”

“多谢。”青阳尘璧颔首告辞,抬步领着叶可卿离开。

冯妤昂着下巴站在原地。

这几日的事情她一清二楚,本也打算出手替他教训青阳昭,但听说他亲自照顾救了他的孤女后,便改了主意。

她冯妤倒要让青阳尘璧看看,她能给他的,是一个孤女远远不能比的。

“絮儿,一个月内,我要她消失。”

回到家,兰姨便把叶可卿招过去,“卿卿,你看谁来了?”

收养叶可卿的孙氏夫妇来看她,还带了许多东西,都是上好的补药。

青阳尘璧进了屋,让人看不出情绪。

四月的天,云清清,水迢迢。

叶可卿养了几日,明日便要跟着孙氏夫妇回一趟族家。

而今日,是公堂庭审青阳昭的日子。

听说青阳家的老夫人病了,起不了床。

青阳昭那边找了王大人保释,这公审倒成了走一个形式。

围观的人,大多是些亲戚和街坊邻居,零星还有几个官学的师生,也不知是谁。

青阳大叔因为是家属的缘故,依律应当回避,是以叶可卿和青阳大叔两口子也在围观之列。

惊堂木一拍,升堂棍一敲。

青阳尘璧一人站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手里呈着诉状。

京县京兆尹扫了一眼呈上来的状纸,问:“青阳尘璧,状告青阳昭买凶杀人,是否属实?”

“自是属实。”

“传青阳昭。”京县京兆尹微胖,满是褶皱的手抓起令牌扔下,青阳昭就被带到堂下。

“青阳昭,本官问你,青阳尘璧状告你买凶杀人,可有此事?”

“冤枉啊大人,我没有做过。”

青阳昭坚决不承认此事,叫叶可卿看得窝火。

她在下边唾道:“敢做不敢当,懦夫。”

那京县京兆尹又问主簿:“凶手何在?”

主簿点头哈腰道:“禀大人,前几日被抓住了,正关在牢房里。”

“带上来。”

四名壮汉被押了上来,在堂下齐齐跪了一排。

京县京兆尹问:“青阳尘璧,你可认得,这几人是否就是害你之人?”

青阳尘璧挺直了脊梁,微微颔首,“是。”

京县京兆尹拍案一问:“是谁指使你们杀害青阳尘璧,如实招来。”

四个人哆哆嗦嗦道,“没有人指使,我们临时起意,真的没有人指使。”

“对,我们本想抢劫,然后杀人灭口,是他自己倒霉。”

青阳尘璧闻言笑了,“抢我什么?书吗?难不成几位还有兴致钻研学问?”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

不说青阳尘璧一身清贫,那书袋子一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听来,倒让人觉得好笑。

“肃静。”京县县令拍了惊堂木,垂下目光看青阳尘璧,“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状告青阳昭买凶杀人一事?要知道,按律诬告可是罪加一等。”

青阳尘璧单手在前,道,“家妹、家父皆是证人。家妹可证这几人并非起意杀人,家父可证这几人翻供之前的证言。”

“传二人。”

青阳大叔和叶可卿从人群里走出来,两人没有功名在身,皆跪下见官。

京县京兆尹先是问青阳安康:“你可证明?”

青阳安康抬起头来,青阳昭便朝他喊:“三叔,你可要慎重啊,我最崇敬您,还想着将来要给您养老,您千万别受了小人的骗,害了你侄儿我。”

说完,他就戚戚然拉起袖子,擦起眼泪,颇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叶可卿看向青阳大叔,又偷觑青阳尘璧冷峻的脸,心想青阳大叔可千万不要犯糊涂。

青阳安康开口道:“昭儿,小时候你便推我家璧儿下水,你那时年纪尚小,我原谅了你。如今你又要害璧儿,他可是你的族弟啊,你真是令我心寒。我倒是想问你,你为何要三番四次置他于死地?”

闻言,青阳昭收起了泪水,哽咽道:“三叔,你当真要为了弟弟冤枉我吗?我知道,祖母这些年疼我,你们心怀不满,可我把你们当一家人,你们合伙欺负我,我才是应该心寒。”

他这番惺惺作态,着实让叶可卿觉得狡猾,一脸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

青阳安康不欲同他辩白,回禀道:“京兆尹老爷,我是本衙门的捕快,那日和同僚们抓住这几个狂徒,他们当场就供出了背后主使是青阳昭,还请京兆尹老爷明察。”

只要将那日一起抓匪徒的捕快叫来一查,便知供词真假。

京县京兆尹沉吟半晌,道:“鉴于你乃本衙门的捕快,恐有屈打成招之嫌,证词一律作废。”

青阳大叔抱拳的手捏成拳头,环顾一圈,那日一起上山的捕快竟然一个也不在,心下知道其中恐怕有猫腻,目光沉了几分。

他高声抗议:“我青阳安康对天发誓,字字属实,绝没有屈打成招。”

主簿终于等到今日,闻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厉声吼道:“大胆青阳捕快,京兆尹说的话也敢忤逆,你还想不想当捕快了?”

青阳安康与主簿向来有些不和,知他刁难,但此事事关璧儿,梗着脖子铿锵道:“我行得正坐得直,实事求是,如何不能说真话?”

主簿冷笑一声,“好啊,来人啊,这人公堂挑衅,打十大板。”

青阳尘璧凉飕飕地看向粉墨登场的主簿,质问道:“却不知,证人既没查实为做伪证,按哪条律该打?”

他如何看不出此人想公报私仇,可惜挑错了时候。

主簿一噎,犹疑半晌,在围观之人的轻声议论中拂袖坐了回去。

京兆尹拍案又问叶可卿:“堂下何人?可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