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牛郎

她的这个问题, 段禛竟是一直不知如何回答,只觉这小娘子有些薄情,还有些不开窍。

段禛便说道:“每年七夕, 宫里的宫女们都会在傍晚时悄悄去葡萄架下,听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 你就不好奇, 不想听听?”

“既然是人家的悄悄话, 我为什么要去偷听?”夏莳锦一副义正言辞的认真模样, 这倒真叫段禛觉得说不动她了。

不过顿了须臾, 小娘子自己却打起了疑问:“不过是真的么?葡萄架下真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

段禛勾唇一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而后便直接拉上夏莳锦的手,带着她出了院子。

行宫的小花园里就有几处纳凉的葡萄架, 段禛拉着夏莳锦去的一路上, 夏莳锦也只在起初时象征性地挣了几下手,发现挣不开很快就死心了,后面倒是顺从得很。

两人跑到葡萄架下停了步, 夏莳锦这才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疑惑的抬头看了看。

这处枝繁叶密, 果实累累,能不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夏莳锦不知道,但她瞧着那红到发紫的葡萄应当味道不错……

不由自主就咽了一口。

段禛抬手摘下一小串,用帕子擦了擦, 递给夏莳锦。

夏莳锦觉得自己先前的心思被段禛看出来了, 显得有点没出息,便摇头道:“我不吃。”

“怎么, 还得喂你?”说着这话时,段禛已着手去剥那葡萄的皮儿。因着葡萄颗颗粒大饱满, 加之熟透,皮儿极好剥,段禛轻轻一捻便剥出一粒葡萄珠儿来,直接塞进了夏莳锦的嘴里。

夏莳锦一时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僵在那里看着他。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葡萄果然挺甜的。

最后那粒葡萄珠便似自己生了脚,往她喉咙里滑,她终于还是吃了进去。

段禛满意的笑笑,“甜不甜?”

“还、还行。”夏莳锦脸色微红,所幸此时是晚上,段禛应当看不分明,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脸微微垂下去。

“我继续给你剥,还是你自己吃?”

夏莳锦只犹豫了一瞬,便主动伸出手去将那串葡萄拿进了自己手里,之后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一串葡萄吃完,夏莳锦才想起来今晚过来可不是来吃葡萄的,便问段禛:“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我怎么一个字也没听到。”

“自然不是这样听,他们的声音会顺着葡萄藤传下来,你得坐在葡萄架下,贴着葡萄藤才能听到。”

夏莳锦半信半疑地坐去石条凳上,将耳朵贴在葡萄藤上,细细聆听。

然而听了许久,她还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就在她耐心即将告罄之时,段禛就着她身边也坐了下来,凑耳过来,在她扯下的那根葡萄藤上听了听。

“你耳力不及我,我来帮你听。”

见段禛有模有样的,夏莳锦等了一会儿,便着急问:“你听到了么?”

“嘘~”段禛竖了根食指在唇畔,示意夏莳锦禁声。夏莳锦本能的向后一缩,因为刚刚段禛的手指是贴在了她的唇边。

见她害羞的模样,段禛这才颔了颔首:“听到了。”

夏莳锦眼中一亮,顿时忘了先前那点尴尬:“他们说什么了?”

段禛微拢着眉心,作努力聆听状,又默了半晌,才小声道:“牛郎说,娘子,许久不见。”

夏莳锦:“……”

这不是一句废话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许久不见。

段禛依然认真听着,笑道:“牛郎在对织女诉说着这一年的相思之情。”

“哎,明明是一对儿恩爱至极的夫妻,男耕女织,琴瑟和鸣……却生生被分离开来,一年才得一回相见的机会,是有些可怜。”夏莳锦不由感慨道。

听出夏莳锦心中的艳羡和惋惜来,段禛倒是不太认同,疑惑的问她:“你对牛郎和织女的事情,听说了多少?”

夏莳锦一怔,心说这不是周人自小就会听父母讲的故事么?她便随口说来:“不就是织女下凡时,遇见了牛郎,两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后却被天庭强行拆散,将织女抓回天庭的时候,牛郎披着忠心为主的黄牛皮也追上了天。就在快要追上之时,却被王母娘娘拿发簪在二人之间画了一道银河,阻隔开来。”

段禛笑着点头:“大致如此不错,那你可知织女为何下凡,又为何留在了凡间,与牛郎又是如何相遇的?”

夏莳锦摇了摇头,她并不知,当初孟氏给她讲这些时,觉她还小,便将一些不适合小女娃听的情节隐去了。

段禛便给她好好补了一课:“织女下凡是随众仙女来洗澡的,牛郎得知后便去偷看仙女们洗澡,并偷走了其中一件衣裳,这才令得织女无法随其它仙女飞回天上。”

此时听了这些被母亲隐去的部分,夏莳锦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牛郎听起来,怎么像个登徒子?”

段禛被她小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不是像,他原本就是。不然为何每逢七夕,你们姑娘家要拜织女,男儿们却不拜牛郎,而去拜魁星。”

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后,夏莳锦再抬头看着眼前的葡萄架,还有天边的那道银河,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感觉了。

再发出感慨时,也是完全与先前相反了:“合着牛郎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穷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靠这么不光彩的伎俩白骗了个妻子,让人家好好的仙女当不成来当农妇,陪着他吃苦受累?”

段禛点着头:“所以说,你以为嫁个穷小子男耕女织日子就变得单纯了?姑娘家就该高嫁,才不至委曲了自己。”

夏莳锦听着这话,隐隐砸么出点儿别的意思来。便干脆起身,“好了,葡萄也吃过了,悄悄话也听过了,我要回了。”

就在夏莳锦转身的一瞬,段禛从后拉住她的手,问:“太子妃之位当真让你如此抗拒?”

夏莳锦用力抽了几下,手却无法从段禛的手里抽出来,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等了良久,不见她有回答的意思,段禛又问她:“你是怕受我牵连,而我不能将你保护好,令你再次置身险境?”

“不敢。”夏莳锦终于开了口,之后缓缓回过身来,认真看着段禛,诚恳道:“之前几次遇险,都是多亏有你相救,我才能化险为夷。说起牵连来,倒是我连累你多一些。”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一起跳崖那次,不已经交换心意了么?”段禛一双黑眸在夜色下更显深浓,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夏莳锦仓促将目光移开,不知是心虚,还是心疼:“我、我……”

她吱吱唔唔,却不知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她脑中却浮现出那日段禛牵着她手,两人一起跳崖的一幕。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段禛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生怕她受伤。若不是他们坠落的地方刚好有泥土,且经过连日的雨水拍打,泥土变得松软至极,那这一跳,大抵就是永别了。

段禛用自己生命护着她时,她的确看清了他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看清,其实早有一种不同于别人的感情在她心底疯长……

她是心悦他的。

可他的身上,仍有让她望而却步的东西。

“我不愿同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挣扎许久,夏莳锦终是说出了这话。

起先,她以为她畏惧的只是那座宫殿里的勾心斗角,后来她便想明白了,她畏惧的不是那些女人的手段,而是那些女人存在的本身。

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身边还有其它的女人。

她的父亲年轻时也曾风流过一段时日,夏莳锦犹记得那时小小的自己尚不明事理,就看见母亲时常躲在房里哭。

那时她才知母亲远不像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的大度坚强,母亲也会为自己夫君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小妾而神伤。

不过好在父亲后来收敛了心性,未再继续纳妾,且原本的几房妾室,也在迁来汴京前疏散的疏散,留给祖母的留给祖母。

如今崔小娘也不在了,父亲母亲也算是终于过上了迟来的一双人的生活。

夏莳锦并不想如母亲一样,走这许多的弯路,受这许多的煎熬。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自己的夫君同别人共享。

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得任性,会让段禛觉她善妒,却未料段禛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平静过后,甚至还有深深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