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寿礼

夏莳锦怀里抱着小皇子, 是以一路行得格外小心,在经过那几名宫女时,心中也警铃大作, 生怕不小心撞到碰到。

她尽量绕开那几名宫女,然而当她快要行过去时, 不知哪里响了一声, 好似有什么东西倒地。与此同时, 她的右脚落地, 脚底莫名一片湿滑, 绣鞋擦着地面便向前冲去,而她的身子却往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夏莳锦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凭空乱挥, 想要抓住点什么!那一瞬, 夏莳锦听到许多的失声惊叫,然而她同时也看到许多人都后退了一步尽可能远离开她。不过她乱挥的那只手最终还是够住了孟氏的袖子,如此, 她的身子终于平衡住,没仰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孟氏一脸惊愕地先将女儿扶住, 而后急忙将小皇子从她手里接过。

所幸,小皇子并未受到惊吓,依旧睡得很沉。

这时夏莳锦转头看,才发现刚刚倒地的是一只小铁桶, 那些东西正是从里面淌出来的。而那个桶的主人——一名负责养护木栏的宫女, 此时已吓得跪在了地上。

“夏娘子恕罪,奴婢刚刚不小心碰倒了盛着蜡油的小桶, 这才险些害您摔了!”

梅惠妃气恼地斥责那宫人:“你可知刚刚连累的不只是夏家娘子,还有她怀里抱着的小皇子!万一出事, 你担待得起么?”

嬷嬷一边劝娘娘息怒:“总算是有惊无险,得亏夏娘子反应快,若刚刚换成老奴,这下只怕要惹大乱子了。”

见惠妃娘娘消了气,嬷嬷又对那宫人道:“下去领二十板子。”

宫女正要退下,夏莳锦却道了句:“等等。”

宫女驻足,梅惠妃和郡王妃也双双看向夏莳锦,嬷嬷也不禁好奇道:“夏娘子可是觉得二十板子罚得太轻了?那老奴就给她再加十板子!”

夏莳锦却蹲身,仔细看了看那小铁桶里余下的一点油,“你刚刚说这里面是蜡油,可蜡油质涩而色浊,你桶里的油却滑润黄亮,这显然不是蜡油,倒像是灶间用的油。”

不过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儿下闻了闻,却是分辨不出具体是哪种油来。

郡王妃也凑前微微俯身瞧了眼,“夏娘子,你会不会是认错了?”

“郡王妃,我虽不敢确定这里面是哪一种油,但笃定这不是蜡油。只要里面不是蜡油,就证明这宫女刚才的话都是谎话,而她很可能不是不小心,而是带着目的来的。”

听了女儿这话,孟氏不由心下一凛,上回女儿进宫,便碰上郑婕妤那档子事,这回入宫又有生事的。孟氏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她一直笃定太子殿下是难得的良人,可是眼下也有些犹豫了,女儿在这样的宫里,当真能活得快乐吗?

郡王妃这边同梅惠妃对了个眼神,板起脸来道:“夏娘子,莫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是不是我想得太多,只消请个御厨来一验便知。”

梅惠妃轻叹一声,走过来,“夏娘子,今日之事的确透着蹊跷,本宫也理解你急于查明真相,但是眼下皇后娘娘寿辰为首要之事,你放心,这个宫女跑不掉,本宫会命人将她好生看管,直至今日筵席结束,本宫会让你亲自来审问她。”

既然惠妃娘娘已经这样说了,夏莳锦也不好再坚持现场查验,点头妥协:“娘娘说的是,臣女遵命便是。”

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的波折,众人继续往升平楼去。而惠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留下来料理剩下的事,她看了看那个小宫女,小声叮嘱两句,便让人带她下去,而嬷嬷悄悄对带她下去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种做砸了事的人,自是留不得。所幸还算机灵,没直接说那小桶是夏莳锦踢翻的。

照着她们原先的计划,夏莳锦顺利摔倒,宫人就会说油桶是夏娘子自己踢倒的,一切后果都是夏娘子自己粗心造成的。可夏莳锦没有摔倒,这计策失败了,宫人若再说是夏娘子踢倒的油桶,便会更令夏莳锦生疑,后面也就更难下手了。

处理完这边,嬷嬷便紧跑几步跟上自家娘娘,而此时她的脚也不见任何的不爽利了。

梅惠妃等人到了升平楼后不多久,刘皇后和太子便到了。

这会儿圣上正在前殿接见各国使臣,要稍晚一些时才会过来,故而只有太子殿下陪在刘皇后身边。

甫一落座,段禛便于玉台之上扫量众人,很快在人海中找到了那个许多日未曾见,却一颦一笑都已刻在他心里的人。

段禛先是眉眼俱喜,接着却又露出一副怪讶的表情。夏莳锦居然抱着小皇子?

这奇怪的画面,叫他心里无端生出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来,虽一切都无根无据,可梅惠妃为何会让夏莳锦抱着小皇子?

不过眼下人多眼杂,他也不能下去亲口问上一问,只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

众人向皇后娘娘行礼,道喜,皇后娘娘免了众人的礼,赐座。众人入座后,中官便开始唱礼。

万寿如意、玉柄香珠、茗碗瓶花……寿礼五花八门,样样珍贵,在中官连唱了半个时辰后,最后终于到了北乐郡王府和安逸侯府的寿礼。

“北乐郡王府,献五尺红珊瑚树一棵——”

在场众人都纷纷瞪大了双眼,仔细欣赏那世间少有的珍宝。刘皇后笑着看向郡王妃,“郡王妃有心了。”

郡王妃连忙起身道“不敢”,之后又佯作随口的讲述了一番这珊瑚树的不俗来历。

就在所有人的余赞声还未歇之际,中官又已唱起下一样:“安逸侯府,献玉枕一对儿——”

刘皇后看着那一对儿玉枕,倒很是精美,只是这样的东西,宫里并不缺,看上去倒没旁人所献的寿礼用心。其它人也都纷纷如此觉得,尤其是当所有人都觉得安逸侯府的姑娘可能成为太子妃的情况下,就觉得这份心意委实有些敷衍。

不过刘皇后还是依例说了句客气话:“安逸侯夫人有心了。”只是面上的神色,还有语气,都透着点儿轻慢,与先前对郡王妃说同样的话时感觉截然不同。

这时段禛蓦然从椅中起身,缓步走下玉台,在所有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下,段禛径直走到那一对儿玉枕前,抬手轻轻触摸其上。

“若孤看的不错,安逸侯夫人所献的这对儿玉枕,当是暖玉制成吧?”

孟氏起身,端着温和的笑意答道:“太子殿下慧眼,这对儿玉枕的确是灵山暖玉制成。”

段禛轻勾唇角,手背沿着玉枕的弧线轻抚,如获至宝:“乍然触碰之下只觉入手温润滑腻,然而它却会隐隐升温,寒冬时节尤为显著。”

说着,他又轻俯下身子,嗅了一下,“暖玉生香,果然如此。”

在场官贵们无不震惊,就连先前对侯夫人略有怠慢的刘皇后亦是如此。此时孟氏便稍作解释:“皇后娘娘早年曾受过冰湖的寒气侵扰,由此落下了病根儿,这么多年还时常会犯头疾,臣妇便特意寻了两块暖玉,请工匠打造成玉枕,据古书记载,久睡其上,非但可抑制体内寒气,香气亦可助眠。”

孟氏这话说的隐晦,只说刘皇后早年受冰湖的寒气侵扰,可是经她一提,所有人便都记起了皇后娘娘那时是为了救圣上,才会落入冰湖的。席间众人又低声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

刘皇后心下微动,看来孟氏不仅送了她一份称意的寿礼,还又将她当年所立的功劳,帮着众人回忆了一遍。

这份心意,堪称独道。她领了。看来不只当女儿的精明,这做母亲的也透彻。

“这的确是个好东西,最是适合皇后的体质。”正在此时,门外洪钟般的声音传入楼内,众人展眼看去,竟是崇安帝来了!

所有人离席,纷纷向崇安帝行礼,崇安帝阔步走上玉台,让大家免礼,而后握住身边刘皇后的手,眼神脉脉含情,脑中又浮现出当年她为自己舍身的一幕。

“皇后”

崇安帝的这声轻唤,大抵也只有刘皇后自己能听清,她听得出这短短两个字里裹挟着许多愧意,他没有往下说什么,可她却仿佛全听到了。

“陛下。”刘皇后也予以回应,眼眶中已是莹然。

近几个月,后宫发生了许多事,圣上对她的信任也大不如前了。可今日这一对儿玉枕,却勾起了圣上对过往一些事的记忆,刘皇后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嫌隙,已烟消云散了。

让大家重新落座后,刘皇后朝安逸侯夫人投来一个噙着真切笑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