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已寂深,邹家书房却灯火通明

“我去时,四皇子已昏迷不醒,太医说是感染疫症,但那模样,分明是中毒至深。”

饶是烛火昏暗,也能瞧见邹沢的晕黑的脸色。

说着猛然拍了下桌子,眼里都是愤恨。

“四皇子若死,便是死无对证,以之前的证据看,岳父再无翻案子可能!”孟鹤之沉声道。

邹沢咬了咬牙道:“好手段,这一箭双雕我属实是没想到。上回捐资一事,二皇子是彻底记恨下了!”

孟鹤之不在意四皇子死活,可唐温伯不一样。

“有几成把握能活!”

邹沢抿唇答:“不到两成。”

那确实棘手!

眼下四皇子能不能活,是关键。

可有一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沉吟片刻,猛然抬起头:“案子既已尘埃落地,二皇子只等行刑之期就是,何故非要治岳父于死地。”

邹沢也后知后觉,二皇子这几次,回回是冲着唐温伯去的,非要他即刻就死不成,确实蹊跷。

“陆绻怎么说。”孟鹤之总觉得,这里头应当还有隐情。

见邹沢的神色,孟鹤之猛然一怔,他险些忘了,陆绻与唐烟的那桩事。

两人之间虽不敌对,但也无可能正常交涉,难怪唐温伯进去这么些时日了,竟一直毫无进展。

他舔了舔唇间站起身来道:“陆绻我去寻。”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二皇子那边……”

邹沢看向他问:“要我如何!”

孟鹤之眸光微动道:“若是死了便罢了,若是活了……劳烦将军写一封告罪书。”

“告谁的罪?”

孟鹤之看了眼邹沢定定道:“举四皇子诸罪,越多越重越好。”

邹沢不解看向孟鹤之,却也并未太过失智:“他这身子如何在经得起折腾!”

孟鹤之眸光清亮:“折不折腾的,已经半死不活了。”

邹沢闻声便默了,孟鹤之此话太过凉薄,显然很不在乎他生死。

邹沢眸光略带不善,孟鹤之看了一眼,浑当看不见,只是嘴角微勾,须臾才道:“将军以为,宫里此刻可还安全?”

邹沢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孟鹤之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届时便向圣上提议,将四皇子从内宫挪去大理寺看管。”

邹沢豁然开朗,二皇子权势过盛,皇帝又熟视无睹,若非如此,四皇子也不至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受此迫害。

邹沢豁然开朗,点头应该好。

孟鹤之忽又问道:“将军,有一事我需与你确认。”

“你问。”

孟鹤之直言道:“皇帝对四皇子到底是什么个态度。”

邹沢眸光一沉,显然没想到孟鹤之会问,他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孟鹤之也不遮掩:“我要知道分寸在哪,也不至于到最后伤了人。”

邹沢握拳,郑重其事道:“我与你说明,四皇子你最好保下。”

孟鹤之挑眉:“那我想问问,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邹沢抐了下嘴角,沉声道:“我的意思!”

果是如此。

孟鹤之便没再讲什么,点头道:“那我知晓了。”

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等人一走,卸一进屋,便瞧见在家将军沉思不语。

“将军?”他喊了一声。

邹沢这才回神,而后颇好笑地摇了摇头:“孟鹤之估摸是猜到了。”

他细细一想,孟鹤之之所以会问,便是在试探他。

卸一面上一惊,忙凑上前问:“那要不要……”

邹沢摇了摇头。

想起交给他的那封信,他其实也不必多此一举试探。

不过以此可见,孟鹤之确然守诺。

虽是夜深,孟鹤之唐霜并未耽搁,马车调转,去了陆绻府上。

白日里反倒不大方便。

直存瞧见来人,左右看了一眼,忙将人往府里迎;“姑娘里面请。”

这宅院是陆绻官升大理寺卿后皇帝的赏赐。

是故,唐霜也没来过。

“陆大哥可在?”

直存摇了摇头:“还未下职,姑娘先坐坐,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了,应当很快回来。”

而后便叫人送上茶,态度恭恭敬敬,对唐霜当主子侍候。

唐霜没什么感觉,倒是孟鹤之多看了两眼,指腹轻轻摩挲。

唐霜有些局促,这样贸贸然来,也不知会不会给他添什么麻烦。

孟鹤之拉着她的手安抚:“无事,只是问些事情,若是为难,咱便走。”

唐霜点了点头,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外头传来簌簌脚步声,下一刻门推开。

陆绻一身绯红官袍现身。

唐霜站起身来:“陆大哥。”

陆绻点了点头,瞧见孟鹤之,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唐霜正琢磨着开口,陆绻看了眼她,便率先开口道:“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们的,如此,倒是能少跑一趟。”

这般体贴,算是给唐霜解了围。

她轻松了口气,嘴角微扬道:“那实在是巧。”

孟鹤之在一旁默不作声,眼里有些深意。

这话也就只唐霜信的。

孟鹤之开口道:“听讲四皇子出事了。”

陆绻眸光微沉,算是知晓了两人来意,点了点头道:“此番凶险,未必能熬得过去。”

孟鹤之抿唇,听来四皇子此番当真是九死一生了。

陆绻当他们忧心唐温伯安危,开口道:“大理寺防卫森严,轻易无人敢闯,我回来这样迟,便是增加防守,有我在,不会出事,你们皆可放心。”

唐霜闻声一怔,此刻已过戌时,竟为了她唐家如此费心。

尤见他眼底乌青,唐霜心下五味杂陈,忽起身朝着陆绻一拜。

陆绻见状一惊,忙起身拦她。

本想扶住她,余光撇见孟鹤之,手便是触到他手腕,而后只虚扶着,一触即离。

“你这是做什么!”陆绻问。

孟鹤之也已经到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扶着她。

唐霜朝着他作揖道:“陆大哥受得。”

陆绻却是摆手:“你这般是折煞我,不成!”

孟鹤之却是道:“陆大人,阿唔的性子你明白,你若不让她谢你,还会觉欠更多,再者,你对唐家大恩,确实受得!”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朝着他作揖。

陆绻无法,只得受下。

陆绻也不至于太过迟钝,看了眼两人,便是今日来当还有旁的事。

便开口道:“还有旁的事?”

唐霜正要说话,孟鹤之看了眼她,而后朝着一步,率先开了口:“确实。”

孟鹤之直言道:“我想见见岳父,还请陆大人想想法子。”

陆绻闻声一沉,蹙眉不语。

唐霜瞧出他的为难,开口道:“陆大哥若是不大方便,那便罢了,不与你添乱。”

陆绻摇了摇头问:“有何要事?非见不可?”

孟鹤之索性与他分析道:“明明已尘埃落定,二皇子却非要提前行期,几次三番无望,竟兵行险招暗杀四皇子,我思来想去,那案子,关键许不是四皇子,而是岳父,若非如此,我实想不出旁的缘由来。”

陆绻听进去了,他摇了摇头:“案子我翻来覆去瞧来不下百遍,瞧不出端倪来。”

孟鹤之看了眼唐霜,忽开口道。

“若是事关唐缇,你猜我岳父会不会瞒而不报。”

孟鹤之说话拿捏着分寸,唯恐唐霜惊慌,说罢,拍了拍她手背,以作安抚。

唐霜一直记挂唐缇,闻声确实神色凝重,只是怕添乱,咬了咬唇并未说话。

说到唐缇,陆绻神色有些异样,他敛下眼眸颤了颤,像在权衡。

见他这反应,孟鹤之眯了眯眼睛,陆绻他应当也猜到什么,不然何故如此平静。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

陆绻却忽然抬头应道:“好,我来安排,你且等我通知。”

唐霜没想到陆绻会直接应下,有些愕然,回过神来,很是激动,忙追问道:“当真!”

陆绻点了点头:“自然。”

唐霜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眼眸里有泪花闪烁,她轻松了口气,忙又道谢。

她们并未待多久,陆绻将他们送到门口,而后久久伫立,一直未动。

直存凑上前去道:“大人,这事您还需三思,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何至于这样冒险。”

陆绻抿唇,这些他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可他也想搏一搏,他早也唐温伯的案子有蹊跷,且唐温伯自己也知道如何能自救,可每每问他,他都支支吾吾地不言语了,今日孟鹤之的话,确叫他醍醐灌顶,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难怪孟温伯会明知冤屈,却又如此认命,现在想想,除了那惹是生非的唐缇外,也没有看人了。

他答道:“我有分寸。”

直存闻声却是直白道:“这哪里是分寸的事,大人,若是叫人发现可怎么办,渎职徇私这两顶帽子压下来,您还如何得了。”

陆绻抿唇,须臾怅然一声道:“若是发现,那倒也罢了,只当是换他教导的恩情了,我这官职,本也是因他才有。”

又是这般,一碰到唐家的事,陆绻便会如此。

直存毫无办法,只得低声叹气,心疼他家公子日日为了唐家的事费尽心机,却是无人知道。

二皇子府

两人方才宫中归来,高朝脚步一顿,看向紧跟其后的戚禅和,眉头紧锁,有些字不悦,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不大对:“戚大人还有何事?”

戚禅和只当没瞧见,点开点头道:“确实还有要事与殿下商议。”

高朝却没了耐心,急匆匆地就想往里头去,他道:“时候不早了,什么要事都明日再说。”

却不想低估了戚禅和的难缠,戚禅和装傻充愣,抬脚又跟上。

“不大成,殿下,眼下时机正好,莫要错过,以防他们又寻到什么法子,那便是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高朝抿唇,一眼瞥见了从院子里出来的王制。

王制冲着他点了点头,他眸光一闪,眼里都是欣喜,更是迫不及待要走。

“不会,皆是你多虑而已。”

戚禅和却没给他机会,抬脚挡在他跟前:“殿下,沈大人来催了,要我问问您,当初答应他的事,何时兑现。”

果不其然,高朝神色一沉,他话里带着怨气道:“非要今日!”

戚禅和点了点头,谦卑躬身道:“是,以防夜长梦多。”

高朝无法,但对戚禅和,他又动不得手,只能自己个生闷气,看向王制,眼里是可惜。

“去书房。“高朝开口道。

戚禅和嘴角微微一勾,而后乖觉便跟上,此刻体面,无方才半分死缠烂打的模样。

王制忙凑到高朝身侧问:“殿下,那那边要……”

被搅扰了好事,高朝有些兴致缺缺,看了眼他道:“罢了,罢了,你再去盯着,了不得,那便再下回。”

王制也觉这机会可惜,但还是要事要紧,转身便往主殿走去。

戚禅和跟在二皇子身后,蹲下脚步看了眼王制离去的方向,攥了攥掌心,看向身边侍从,那侍从微微颔首,而后人忽就隐匿在黑夜之中。

王制脚步松快,很快便到了主殿,他并未注意到身后还跟着尾巴,吱呀一声,殿门推开,哑着音色,话里都是讨好的意味:“唐大公子。”

殿外的尾巴很快便又往府外奔去。

那尾巴穿过街市,路过一巷口,再一阴影处停下,只听见他躬身道:“沈大人,人在主殿,我家大人让您即刻动手,切记一击即中。”

阴影里的人闻声应道:“你去给戚大人回话,我沈重阵办事,尽可放心,今日必拿到姓唐的头颅。”

那尾巴闻声应是,才又闪身进了黑夜之中,此刻再查探不到踪迹。

王制还未进浴殿,就见唐缇已穿好衣裳出来。

唐缇蹙眉,眼里都是不悦。

“他人呢!”好几月的治疗,他的舌头已经大好,如今也能说话了,只是仍旧不大清晰。

王制舔了舔舌头道:“殿下被事情绊住了,要晚些时候回,大公子可先用膳。”

唐缇看了一眼,上前便掀掉了准备好的晚膳,他暴戾道:“高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