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夏添接过信件,又想起一事道:“老爷昨夜去了趟京兆府监牢。”
孟鹤之神色一凛,却也不大意外。
“可要小得去查查他们说了什么?”夏添开口问道。
京兆府门禁森严,昨日他们只跟到了京兆府牢房门口,并未进去,约莫一刻钟后,便见孟文轩失魂落魄地出来。
而后便喝了个酩酊大醉,瞧着像是痛彻心的样子。
诚然,夏添也有些好奇。
孟鹤之看了眼夏添:“不必了。”
他忽又想起什么来,看向他道:“盯紧些,莫要出岔子。”
夏添意会点头道:“公子放心。”
夏添到孟家主屋时,远远便瞧见门口站了个人,瞧身影,一眼便知是孟廊之。
他凑近了听,便听许管事苦口婆心的劝说。
“大公子,您回吧,老爷也是毫无办法了。”
孟廊之攥了攥拳头,神色戚戚道:“没让他想法子,今日母亲刑期,他就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许管事抿唇,直叹气,这最后一面,实在不必相见,见了反倒会更加痛苦。
他看了眼孟廊之道:“大公子,您也听老奴一声劝吧,你也莫要去了,老奴怕您见了受不住!”
这声大公子,夏添听来实在刺耳。
见时间差不多了,上前一步道:“还叫大公子呢?许叔,圣上的意思你可还明白?”
许管事抬眸便瞧见了夏添,脸色一沉,看了眼同样脸色难看的孟廊之闭上了嘴。
这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公子,这突然改口,确实很难。
夏添上却是上前一步道:“二公子。”
孟廊之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夏添:“你叫我什么?”
夏添嘴角勾了勾:“二公子呀,是不是听起来不大习惯?会习惯的,我家公子可是过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呢。”
许管事有些不忍,上前拉了拉夏添的衣袖,低声警告:“少说两句,他是咱主子!”
“主子?”
夏添笑了:“我的主子是孟家嫡出的大公子。”
嫡出二字咬得尤其的重,果不其然,孟廊之脸色更是难看,看着夏添的眼神尤其阴沉,好似能生吞了他。
许管事心下直叹息,干脆上前一步道:“大…..”
许管事看了眼夏添,话锋一转道:“公子,您先回吧,您去瞧瞧三姑娘吧,自出了事,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老爷这边我再劝劝。”
孟廊之抿唇,看了眼夏添甩袖离去。
见人来了,许管事轻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看向罪魁祸首夏添,冷哼一声道:“你来做什么!”
夏添从怀中掏出封信晃了晃道:“来给老爷送信。”
看了眼屋里,他高声喊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信上事关高氏,很是要紧,要小的务必送来给老爷。”
许管事本想斥责他没有规矩,怎敢称呼夫人高氏,可话到喉咙间便卡住了,如今夫人是阶下囚,又已被老爷休弃,唤声高氏确也可以。
他哑了半声才就着脾气斥责道:“可还有规矩,老爷尚在休息,你怎敢大声喧哗。”
说着伸手便要去接信。
夏添耳朵微动,听见里头的动静,便知孟文轩听进去了,并未再阻拦,直接将信件给了许管事。
“这信很重要,许叔切记亲自交给老爷哦。”
“南院今日乔迁新居,忙得很,我便先走了。”
狡黠笑了下,便甩手离去。
他人上了长廊,远远瞧见一大波人来了,以前瞧见闻氏的身影,他挑了挑眉头,回头又看了眼主屋,嘴嗒了一下:“嘿,来得真是巧,该有热闹看了。”
他笑了笑,便从偏角离去。
许管事手里捏着信件,有些犹豫,方才屋子里的动静他也听见了,孟文轩应当是醒着的。
他此刻有些百感交集,有些意外,老爷竟就这么放纵夏添折辱大公子。
他隐约察觉到,这天好似变了。
孟文轩此刻确实醒了。
虽已是白昼,但里间仍旧有些昏暗,床榻上帷幔半散,他单手捂着左眼,右眼则是有些颓败。
若是可以,他想一直醉着,也好过现在醒来,便止不住回想起昨夜高氏的绝情。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难怪贺氏那段时日终日贪醉。
他看了眼水漏,已近午时,约莫还有一刻钟,她便要行刑了。
眼里闪过纠结,掀开软被,又是一顿,又想起昨夜高氏的话。
他都不怪她欺瞒他奴籍身份,也不怪她毒害贺氏,她却竟责怪自己不能救她,她怎么就不知体味他的难处。
“你既护不住我,也护不住大朗,便滚远些,我真恨当初听信你的话,掺和贺家的事。”
“真是废物!”
“如你所见,贺氏确实是我害的,难道不是你默许的!”
这似箭矢一样的话,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他从未想过,平日里温柔似水的高氏,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一面。
正犹豫间,门外忽传来一声惊呼。
“老夫人!你怎么了!”
孟文轩心头一震,忙下了地,门一打开,便见闻氏昏倒在地,手上还攥着一封书信。
“母亲!“孟文轩忙上前扶住她。
许管事看向孟文轩道:“也不知怎的了,老夫人瞧了二公子送来的信,便晕倒了!”
此刻也顾不了其他,孟文轩上前便将闻氏抱进了屋里:“去找府医!”
主屋立时又陷入恐慌之中,孟文轩安顿好闻氏,目光落在她紧攥着的那张纸上。
闻氏抓得很紧,他双手用力,才从她掌心抽出。
待瞧清上面所写,瞳孔猛然一缩,眼里皆是震惊。
许管事领着大夫刚要进屋,便被撞得眼冒金星,“哎呦”一声,便栽倒在地。
他一抬头,便见孟文轩踉跄地奔了出去。
唐霜与孟鹤之恰瞧见他失魂落魄奔跑出了长廊。
唐霜抬头,便瞧见孟鹤之眸光冷然。
“他知道了?”唐霜问。
孟鹤之点了点头,他方才瞧见了,孟文轩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这若是换作是他,该被他骂作有辱斯文了,轻声讽刺:“高看他了。”
唐霜也瞧见了:“他这是要去质问高氏?”
孟鹤之看了眼天色道:“质问怕是不成了,去了估摸着能恰能瞧见高氏尸身。”
他要的便是如此,他要孟文轩到死都憋着这口气。
要他带着这屈辱过活。
“当了二十多年的活王八,话却无处可问,气也无处可泄,就连那男人是谁他都无处可查,你说,他可会疯?”孟鹤之问道。
唐霜眼尾颤动,何止会疯,怕是想毁天灭地。
她便好奇,他那日为何压着那封信,原是这个打算。
她忽然想到了件事:“就不能从别处查出那男人的身份来?”
孟鹤之摇头道:“枯骨一具,什么都查不到了。”
照理说,这挤压心头的屈辱悲愤皆都得以泄愤该很是开怀才是,孟鹤之却是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孟文轩背影消失的地方瞧。
唐霜能察觉到他眉宇间低落,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孟鹤之垂头见她有些担忧的眸色。
他笑了一声:“我没事。”
唐霜没拆穿,怎能没事,孟鹤之虽对孟家厌恶,但对孟文轩也曾有过期冀,血脉里的关系,是割舍不掉的,但如今,生了这么多事后,孟家便是彻底散了。
便是她,心头都萦绕着惆怅。
恰此刻姚七来催促。
“公子,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再催促您尽快动身,乔迁最注重时辰,莫要误了吉时。”
唐霜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去咱新宅。”
孟鹤之眸光深深;看向唐霜的眸光尤为温柔,喉间一哽,应了一声:“好。”
他嘴角勾起,去新家,他们的家。
两人伴着夏日里的习习凉风,出了府。
出府时,一如既往,仍旧无人相送,孟鹤之道也习惯,恰如离京去广南那日,只是这回,就连许管事都没来送。
贺耽见冷冷清清的门庭,有些气恼,忽地便撂下了车帘。
“这孟家上下,没一个懂规矩的!”
唐霜孟鹤之对视一眼,觉得无奈,唐霜甚至贴心地奉上一盏茶:“外祖父消消气,这样的日子,生气不值当的。”
贺耽神色缓和许多,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忽想起了什么,掀开车帘问姚七:“这南院是不是独属时隅的?”
姚七不明所以答道:“是,孟家本就只是西院,南院是后扩建的,孟家是一个子都没掏,都是咱家出的,都有契据在的,当属公子的。”
贺耽眉眼弯弯,本是满意:“很好。”
他招了招手,姚七忙将耳朵凑了过去,贺耽低语片刻,只见姚七有些迟疑:“这怕是不好办。”
唐霜与孟鹤之面面相觑,孟鹤之摇了摇头让她莫管。
“有什么不好办的!你尽管去办!”
姚七虽觉为难,但也只能领了差事。
贺耽心情募得便好了许多,又靠回到车壁上,嘴角勾起。
孟鹤之开口:“又要做甚?”
贺耽撇撇嘴道:“你莫要管!我有分寸。”
说罢也不给孟鹤之机会,对着外头道:“启程!”
话音一落,爆竹声响起,十几辆马车伴着这热闹声渐渐驶离了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