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京兆府

即将进夏,闭塞的牢房里气味实在算不得好闻,能进京兆府的案犯并不大多,高氏蜷缩在角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

她眸光迷离,她想不通,怎么就到这副田地,明明她吩咐柳妈莫要急着动手,柳妈也不是那么不仔细的人……

前头传来脚步声,高氏忙伸手理了理凌乱的鬓发,理了理褶皱的衣角,瞧见来人,眸光闪过失落,她张了张唇喊了声:“戚大人。”

戚禅和见她此刻还想着体面,又见她眼神止不住的往身后瞧,抿唇笑:“孟夫人是想孟大人了?”

高氏脸露难堪,昨日孟文轩抛弃她,面前这位戚大人瞧得清清楚楚。

可她眼下唯能抓住孟文轩。

她张了张唇道:“夫君昨日是怕我担心,才会如此,他此刻定是在想法子救我!”

戚禅和闻声便笑了,牢房里回**着他桀桀的嘲讽声。

高氏不大理解,她此刻只顾及自己的安危,她忽眸光一亮眼含期望看向他问:“戚大人,可是我夫君让你带话给我?”

戚禅和笑声便顿住了,俨然也笑够了,挑了挑眉头,声音沉唳冰冷道:“孟文轩当真没甚眼光,怎就看上你了?”

高氏闻声一颤,脸募得就是一沉:“戚大人何意!”

“蠢!”

戚禅和摩挲指腹道:“我来,是要与你说一声,不必等了。”

高氏心猛然一坠,嘴角有些僵硬。

“圣上下令,孟文轩色令智昏,已被贬做从四平翰林院侍讲,他都自身难保了,如何救你?”他语调轻缓,话却阴森,刹那便将高氏打入地狱。

高氏一脸怔然,不可置信:“怎么会!”

但见戚禅和神色,这事显然是真。

她的力气好似顷刻间便被抽走,瘫软倒在地上,嘴上仍旧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忽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便想去够戚禅和衣角,戚禅和眸光一利,眼里闪过厌恶,往后撤了撤,高氏扑了空。

高氏眼里都是癫狂:“那我呢,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还有我家大郎,他可会收到牵连!”

戚禅和嘴角勾笑,讥讽道:“孟夫人也不问问孟大人如何了?也不担心他可受得了这些打击?”似笑非笑道:“可怜孟大人为你的事情奔波,到头还没牵连,却不想是你竟也不问上一句。”

高氏唇瓣颤动,眼露难看之色:“戚大人,我求求你了!”

这牢房里的味道实在难闻,戚禅和蜷指抵了抵鼻尖,也不欲在耽搁,开口道:“孟夫人,你既有把柄在贺家手上,便不该如此贪心的,你父亲是高诀之吧。”

高氏猛然一颤,这事竟也被查到了。

戚禅和又道:“你背信弃义,谋害主子,又是罪臣之女,圣上下旨,案子落定,下月初三,行绞杀之行。”

高氏瞳孔皱缩,如被雷击,眼泪如注而下,竟然就这样判了。

“至于孟廊之……”

高氏闻声一震,忙问:“我大郎怎么样了!”

戚禅和勾唇:“罪臣血脉,奴籍生母,还能如何?自是尘归尘,土归土,甚至连科考也被圣上禁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我死不足惜,不能这样对他!我家大郎苦读十载,博学懂礼,堪为大才,怎能断他科考之路!”

她这副癫狂模样,落在戚禅和眼里只觉聒噪,他厌恶的蹙了蹙眉头,伸手敲了敲牢壁,清脆声音响起,高氏看向戚禅和,好似后知后觉:“戚大人,我求求你,想法子救救我!救救我家大郎!”

“救倒也可以。“戚禅和蜷缩指腹道。

高氏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这几日她亲眼见到孟廊之,孟文轩弃她不顾,她没想到,能救她的竟是面前这人。

她此刻也顾不得体面了,磕头在地道:“多谢戚大人,我来世定当结草衔环,给您做牛做马报恩。”

戚禅和直接道:“不必,眼下你便可报答我。”

高氏闻声一怔,有些诧异看向他,她如今是个阶下囚,还能有什么?

戚禅和替她解了惑。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贺氏与孟鹤之当真有疯症?”

高氏愣了下,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些许犹豫。

戚禅和负手道:“都说他饮酒便会发病,可近来试过几回,并未见有此症……”

戚禅和自不可能凭借只言片语就正断定此事,为叫人怀疑,私底下叫人试探过,虽量极少,但也不至毫无症状,才叫他心生怀疑。

见高氏沉声不语,戚禅和眯了眯眼睛道:“怎么,不愿讲?如此看,孟夫人还不够诚心,那便罢了。”

戚禅和甩袖便要离去。

高氏心下一紧,面露急切,这回拉住了戚禅和的衣角:“别!我说!我说!“

戚禅和蹲下脚步,只是侧了侧身子看她。

高氏舔了舔唇道:“她们母子确实身有暗疾,只是引动的,不仅仅是酒而已。”

戚禅和眸光一动:“还有旁的?”

高氏点了点头。

“是什么!“

高氏抿唇,看向戚禅和道:“戚大人救我出去,我即刻便告知大人,绝不隐瞒!”

老爷子是在半个月后醒的。

“当真!”

姚七忙道:“是,真真的,老爷子可放心了。”

贺耽长吁一口气:“不够,还不够!”

姚七确实神色一凛道“老爷!这回当真凶险,要不是姚七知道分寸,您险些就……”

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出现身影,贺耽第一眼便瞧见了,手抵唇瓣咳嗽了两声。

姚七机警的闭上了嘴。

来人是唐霜,孟鹤之。

“外祖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夏添,快去将府医寻来!”

贺耽并未阻止,看了眼唐霜柔声道:“我有些饿了,霜丫头去给我端碗热汤来可成?”

唐霜看了眼祖孙两人,了然于胸,点头便走了出去。

人刚一走,便听里头传来瓷器碎落的清脆声。

“你心软了!你可对的起你母亲!”

孟鹤之没言语,只是又倒了杯茶奉上。

“消消气,鬼门关走一趟的人,怎脾气还是这样大。”

贺耽被气得不轻,捂着胸口咳嗽:“你,你分明是心软了!凭我手上的东西,他们三人谁都活不了!”

孟鹤之闻声抬头,眼底沁凉,意味深长:“死了便好了?”

贺耽一怔:“你的意思是?”

孟鹤之笑道:“等着吧。”

贺耽垂眸,这一中毒,他本就枯槁的身子,哪里还能等。

他嘴泛一丝苦笑,不能见他亲受折磨,那就是白折腾了一场。

“霜丫头可要紧?”贺耽忽问道。

孟鹤之面上发冷,答道:“大好了。”

贺耽长吁了口气,孟鹤之多看了一眼,他目光打在贺耽身上,他绻了绻掌心,只觉自己想多了。

可有些事,又太禁不起推敲,他开口问道:“外祖,你是不是预料高氏会有这么一出?”

贺耽怔然;还未说话,姚七忙上前一步道:“公子什么话,老爷怎会拿自己身子做赌!”

“是吗?”孟鹤之喃喃问道。

姚七看看眼贺耽,忙应道:“自然。”

孟鹤之眯了眯眼睛,许久意味深长,似警告道:“外祖父,莫要拿你与阿唔赌,你知道我性子的,若是叫我知道,我当真什么都做得出的。”

贺耽只是抿唇未语。

孟鹤之又看了眼四周道:“早些安排吧,下月初三,搬去新府。”

贺耽闻声惊诧:“初三不是高氏行刑之期吗?”

搬进新址还是要讲个好意头。

孟鹤之无甚所谓,嘴角勾起一抹叫人瞧不清楚的笑意:“她死,便是最好的日子。”

转眼便至初三。

天色还未亮透,孟鹤之便已推门而出。

夏添正侯在门外。

“他人呢?”

夏添回:“昨夜宿醉,还在房中未起。”

孟鹤之讥讽:“倒是真心。”

就是不知道孟廊之的事,这份还能剩下多少。

他从怀中掏出封信交给了夏添。

“记着,等午时再喊他起来,这信,亲自送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