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既然已经被堵住了, 秦若也没有慌张,停住了脚步。
临近傍晚的天气,一阵一阵寒风吹着雪花飘在人脸上冻得刺骨, 街边行人匆匆, 带着红袖章的群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年代上具有绝对的拦下一个普通人的执法权的。
秦若打量着这群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八男两女,一脸蛮横嚣张,是这个特殊的时代给了这群二流子狂欢的机会。她没有说话, 就冷冷的站着。
“有人举报你公然宣扬投机倒把的行为,是反、动分子, 跟我们去革委会接受调查吧。”
领头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手臂上的袖章绣着黄颜色的队长两个字, 他斜吊着眼睛流里流气的从上到下打量了秦若好几眼, 目光在她饱满的胸部流连的时间格外的长。
另一个也道:“对, 看穿着就是资本主义, 跟我们去接受教育!”
秦若脚上牛皮的小皮鞋, 身上的厚毛呢格子外头,里面的毛衣是马海毛前段日子于忆梅给她织的那件,再加上手上一双皮手套, 确实很洋气很像个资本主义家的小姐。
“有人还说你是畜生呢, 你怎么没去圈里吃草?”秦若冷冷斥了一声,向四周打量了一眼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人注意这里,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屡见不鲜, 人们的好奇心早已经麻木了。
随即, 不等那伙人发怒,她指尖忽的冒起一簇蓝色的火焰, 在这十个人来不及反应之际,她轻轻一弹,一缕烟没入他们眉心消失不见了。
这锁灵符当初在清河村对付刘玉丹的时候用过,会把内心做过的亏心事勾出来,然后夜夜噩梦,做过的坏事越多,噩梦越重,身上牵着人命因果的甚至会被折磨到死。
刘玉丹和赵汗青沆瀣一气对付她那天晚上,她害怕的事就会开始在梦里夜夜折磨她,比如刘玉丹,她最怕的就是与罗爱军的事被爆出来名声尽毁,最后不能回城,结果就会如她怕的那样。
至于眼前这人,他身上有杀孽,那就报应加身吧。
在这些人眼前看到他们害怕的事陷入恐惧之中时,秦若一声厉呵,“让开!”
那个领头的下意识的一怵,然后往旁边挪了两步自觉让开了大路,身后的几个红小兵也是慌忙让开了路,秦若正大光明的越过这些人走了过去。
身后那些人抱着头或惊恐大叫或满面惊惧的大喊“你别过来”等种种情态已经跟秦若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惹到她头上她也没想着去寻这些社会渣滓的晦气,毕竟这些人就像秋后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但是既然找死找上门来了,那她就成全他们。
至于谁生谁死,端看他们平日里攒的恶多还是积的德多吧。
大雪的天气,秦若赶上了最后一趟班车,如今车票虽然在秦若眼中便宜的很,但愿意花钱坐车的普通市民还是很少,哪怕是燕城,也是很少,所以车子倒也很宽敞,到了兴安路站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秦若下了车,却看到前面巷子口站着两个人,她定睛一看,正是于忆梅和刘嫂,披着大衣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人。
“可算回来了,这么大的雪冻病了怎么办?”于忆梅远远见着人影,向前走了几步确定正是秦若,这才一边念叨一边快步上前。
“妈,刘嫂。”秦若赶紧快步迎上去,“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头等我了?”
“要是夏天秋天,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可是这么大的雪这么大冷的天,若若一个小姑娘,妈妈哪能不担心呢。”于忆梅握住她的手,察觉暖暖的没有冰凉,这才略微放了心,“走,回家。”
秦若刚才就抹下了手套,感受到于忆梅和刘嫂牵着她时微微温热的手,这大冷的天心下也暖意融融。
在和平饭店里虽然那饭菜确实不错,量大味道也好,但秦若也吃的不多,因为她猜到于忆梅可能会等她。
坐在饭桌上,刘嫂今天炖了土鸡汤,加着蘑菇和小油菜,撇过油的鸡汤鲜香扑鼻,三人吃饭前一人一小碗鸡汤,秦若用勺子舀着小口喝着,于忆梅道:“明儿个若若别出门了吧,咱们去百货大楼购物去。”
见秦若一脸懵懵的,于忆梅笑道:“这么些年,你爸他人虽然十七年没回来了,但他的工资国家每月按时发给我的,家里各种工业券和各类票攒了不少,也马上到年跟前了,好几年了我和刘嫂两个人过年,今年有若若,咱们要好好买些东西。”
“哦对了,钧剑特意给我叮嘱了又叮嘱,入冬之后要带你去买棉衣,不能把若若冻着了,他的工资到时候也会给若若上交,还有各种票,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还能买衣服吗?秦若以为只能买布自己做,她身上的衣裳都是于忆梅早就给她准备好的。
一时惊讶,秦若就把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于忆梅笑道;“可以买成衣,一般咱们附近的供销商店里只有布和棉花,买棉衣百货大楼就有,要棉衣票和钱。”
“我那傻儿子,当时也太忙了,都没有带若若去百货大楼转转,明天咱们和刘嫂咱们就去购物。”
一听要逛街,秦若也是兴趣满满,吃了饭洗了个热水澡,房间里暖气热腾腾的,**于忆梅还给她铺上了电褥子,美美一觉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
秦若下楼,于忆梅正在窗前作画呢,她上前凑上头去看,画的正是院子里的风景,连墙上那只麻雀都活灵活现的入了画。
“妈妈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秦若见她停笔,给她按了按肩膀笑着道。
“以前啊,夫人还去院子里雪上作画呢,那画的画连我这个没文化的粗人都看着欢喜的很。”刘嫂端着早餐出来,又笑道:“我那时候还听先生说,夫人会那个外国的话能写外国的小说,哎那话咋说我给忘了,反正夫人能绣花还满身学问,唯一的短板就是没进过厨房。”
秦若心下一动,惊讶道:“是翻译外国文学作品吗?”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话。”刘嫂笑着一叠声的应着。
于忆梅转身过来笑着道:“你听刘嫂又开始吹捧我了,不管会什么都是身外之物,把日子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九年的经历,我应该也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的日子会比现在更舒心些。”
“画既然画完了,那咱们先去吃一顿舒心的早餐,”秦若轻轻推着于忆梅的肩膀,到了饭桌前,三人一人一杯白开水一人一小碗黑米红豆粥,还有小笼灌汤包和油条,早餐花样很丰富但量都不大刚刚够三个人吃。
吃完早饭,于忆梅回房换衣服,她挽起头发,拿出一件酒红色的貂皮长大衣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穿上了一件颜色低调的黑色绒面毛呢的大衣,到客厅里,秦若和刘嫂也换了外出的厚衣裳。
三人出门前换了小皮鞋,围上了同款但颜色不一样的围巾,秦若是粉色马海毛的,刘嫂自己要浅黄的,于忆梅是玫红色的,都是于忆梅织的。
“若若昨天手上那双手套呢?”于忆梅出门前给秦若拢好围巾,才发现她手上没有戴手套,不由发问。
“那双手套……是别人借我的,昨天天冷我戴了一下如今也不冷不好总给人家戴着。”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补救,秦若觉得心好累。
“那没事,今天去商场咱们一人买一双。”于忆梅牵起她,三人一起出了门。
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咯吱咯吱”的声响带着冬天独有的气息,刘嫂道:“每次下雪夫人都不让我早早扫雪,说是要留着冬天的特色,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爱踩雪。”
“小时候江南很少见雪,就算下雪也只在空中能见到,地上是不会有这么多积雪的,小时候一遇上下雪天我就跑出门去伸手接雪花,我祖母就吓唬我说冻雪落在手上要生疮的。”
于忆梅笑着道:“一晃我都要老了。”
秦若笑着看着她的手,“你看妈妈手上白白净净没有疮,那不是也没有老嘛。”
三人坐汽车倒了两路才到了地方,一栋三层高的大楼,一楼门楣上写着“国营百货商店”六个红色大字。
两扇大门大开着,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还没进去就显得十分拥挤了。
“若若这表情和我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看着这人潮我当时也皱眉,但没办法,这里东西最多最全。”于忆梅说着攥紧秦若的手,对刘嫂道:“把若若牵牢了,人多容易被挤散了。”
进了大门,中央一个大大的收银台,之后就是各种商品区域,食品和日常用品占得面积最大,一楼最里头的角落里是自行车和缝纫机等大件儿商品。
中间收银台拉了一根钢丝直达三楼,上面夹子夹着钱和票还有手写的购物单一起挂在钢丝上,电机传送钢丝带着夹子到了三楼,实现了在总收银台交钱还不用跑路的目的。
到了成衣区,于忆梅让秦若自己选,秦若挑选了两件棉衣,一长一短都是丝绵的,都是白色,于忆梅给她自己选了一件长款玫红的,给刘嫂也挑了一件蓝的,不过刘嫂要中长款的。
于忆梅要去交钱,秦若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她笑着按住于忆梅的手,抽出了她手中售货员手写的小票和四张棉衣票,笑道:“妈妈出棉衣票我掏钱。”
不等于忆梅和刘嫂反应,秦若放开她们的手痛快的去交了钱,一件长及小腿的女士棉衣十六块五,过臀部的中长款十三块五,秦若那件短款的十块钱,,购买了四件棉衣花了四张棉衣票和不到七十块钱,秦若十分的开心。
之后,又给三人一人一双外皮内棉的手套,因为没有手套票一双三块钱才买到,于忆梅则去食品区买了些糕点和果脯,这糕点正是上次贺钧剑来凌阳县时带的那家的,还挺好吃的。
路过日用洗化区,秦若看了几眼,又买了洗衣粉,都是秦若抢先掏了钱,至于香皂,贺家用的都是于忆梅做的手工皂,她做的护肤品保湿滋润效果十分好,贺家三个女人都在用。
实在过于拥挤,三人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趣,提着手里的东西就挤出了门,如今塑料袋还是稀罕物,购物都是自带家里缝制的布袋子,几件衣服和几样零碎东西也不多,三人分别拿着出了门,坐上车回到贺家下午两点半刚过。
刘嫂围上围裙要做饭,看着齐齐摊在沙发上的于忆梅和秦若,笑道:“瞧把你们累的,来回都是车咋还这么累?”
秦若趴在沙发背上,蔫蔫的道:“人多又拥挤,格外累人。”
最重要的是密闭的空间里拥挤的人群的味道……真的是让人呼吸都格外困难,太费人了。
“果然若若和我一样逛不动,”于忆梅看着她笑,“我是宁可坐沙发上喝茶看书也不想出去。”
“房间暖暖的,我也不想出去,窝在家里过冬多好呀。”
于忆梅道:“既然若若说了家这个字,那为什么要抢着付钱?跟钧剑聚少离多别说若若跟他不熟的样子,妈妈也是跟他好像不太熟,那都怨他总是不在家,但若若怎么也跟妈妈这么生分呢?”
她知道这小姑娘今天付钱用的一定不是她那笨儿子留下的钱。
“您都说了一家人,那为什么要分那么清呢,我与贺大哥如何,都不影响于忆梅女士您是我妈妈呀,你不是想要个女儿吗,我不贴心吗?”
秦若知道这一茬儿肯定躲不过,她也早就想好了应答的对策,说完,她坐过去抱着于忆梅的手臂枕在她胳膊上摇了摇,“嗯?”
“对,若若说的都对。”于忆梅叹了口气轻笑,揽住了她。
下午,秦若出门坐车坐了两站然后去附近的邮局寄了一封信,那个工作人员诧异道:“同城的,同志你确定你要花邮费寄这封信吗?”
“对,我确定要寄。”秦若贴上邮票,写下了贺家的地址,交了五毛钱的邮寄费,工作人员盖上戳之后她这才转身回了家。
这信是寄给贺家贺钧钺的,当然寄给贺钧钺和贺家其实也没区别。
昨天手套里那个纸条是贺钧钺给她留下的消息,这么大的事肯定也经了贺家的手,如今这个关头,举报黑市不管是功劳也好过失也罢,贺家及其派系都不打算插手这件事,贺钧钺给她报信的目的也只是意在让她最近不要去新南桥巷子里的黑市,以免被殃及,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贺家善意提醒,她投桃报李也送贺钧钺一份人情,算是还了他的手套和纸条的事。
若不是手套她已经戴过了,秦若都想和信一起寄回去算了,但戴了一会儿也是戴了,旧物给人还回去她做不出这种事。
第二天,贺家收到了信。
贺家客厅里,贺逸道:“上次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在吃玄学那碗饭的人眼里,上次秦若说的那个功德紫气人人抢破头倾家**产也想要。”
他看了眼气色越来越好的贺老爷子,又看了看桌上的信纸,对儿子道:“你除了去送那个消息,你还做多余的事了吗?”
贺钧钺站在地上下意识的绷直了身体,“报告首长,没有!”
\"我是你老子,少给我阴阳怪气整这套,秦若信上说谢谢你的手套是怎么回事?\"
贺逸气的一拍桌子却被贺老爷子瞪的一眼就收敛了气势,秦若信上虽然客气道谢,但直言自己不骑车用不到显然是没那个意思。
“我……我。”
贺君竹举手小声道:“是我,买错了手套,就托二哥给秦姐姐送去,结果……可能产生误会了,都怪我!”
她决定背了这个锅,主要是她知道二哥的心思,还是在挨骂前先糊弄过去吧。
“小竹你别掺和了。”
贺君竹的谎言让贺老爷子一眼就戳破了,他对贺钧钺道:“那小姑娘如果是未婚的女同志,善良有本事,你动了心思有本事能把人娶回来都是高攀了,我还赞你一句有本事,可是人家结婚了,你就少做引起人误会的事。”
“她的丈夫死了,她已经守寡了。”贺钧钺脱口而出。
“混账东西!”贺逸气的骂了一声,“所以你就去送手套献殷勤去了?”
贺老爷子对结过婚的姑娘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孙子做的这个事就不太合适,他道:“且不说那孩子才经历这种人生变故之后想不想谈对象,就说你,才得罪了人家,还往跟前凑。”
贺钧钺蔫头耷脑的,因为他觉得爷爷说的对,看了眼桌上的信纸,他道:“那信上这个消息,我要不要去做?”
“为民除害的好事,为什么不做?有整天到处跑的精力好好整一整治安,尤其那些带上袖章装洋相的地痞子,要好好收拾。”
得了爷爷的令,贺钧钺道:“好,那我下午就带人去。”
一直没说话的贺迁叮嘱道:“先去看看情况,别愣头青一样往上冲。”
贺钧钺憨憨一笑应了一声,“知道了三叔。”
贺老爷子道:“要是你三叔和你的心眼儿中和一下我也能老怀安慰了。”
“不是,怎么还能含沙射影的?”贺迁叫屈道:“那我那不是职业病嘛,我也在尽力克服,我又没再干什么。”
“好好工作,把心眼儿都放在为党和人民谋福利上就不会有职业病一说。”
贺老爷子瞪他一眼,又道:“对了,上次你调查那孩子,她丈夫是做什么的,虽然那孩子有本事,但咱们能帮的还得帮一把。”
“和咱们一个姓,是个煤矿上的工人,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当时就怕惹恼了人没多查。”
贺老爷子听到也姓贺,不由心下一动想到了大孙子,但又觉得自己魔怔了,于是道:“那孩子宁可寄信也不上门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咱们别再插手那孩子的事了,新南桥巷子的事看好各自的人,这事儿不要沾染,到此为止吧,小二也别在往人跟前凑了。”
贺钧钺抿着嘴没出声,只是等老爷子起身走了,他眼疾手快的把茶几上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放进了兜里,搀扶着老爷子走了几步的贺君竹猝不及防的回头,把这一幕逮个正着,然后朝他做了个鬼脸,笑着搀着贺老爷子回了房。
雪化之后秦若再次出现在新南桥巷子里的黑市,晁文强这两天带人清理了这里的雪,还搭上了帐篷,甚至向摊主免费提供蜂窝煤小炉子,就是那种一个铁皮桶里泥了内膛做的简易煤炉,一块蜂窝煤能着一下午,正好一天两块分蜂窝煤。
炉子是他免费提供的,但是蜂窝煤一块三分钱,摊主不得自带煤炭,这样下来,一个摊位一天又是六分钱的进账,一个月就是一块八,除了九区摊位少,其余八个区满满当当摊位可不少,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他租下了巷子口的一个院子,就在跟前,出了事撤离也方便,火炉子蜂窝煤都放在这里。
秦若刚露面,晁文强叫住了她,“秦大师,你也几天没来了,火炉子我都天天给你准备着呢。”
“晁哥这生意头脑我是服气的。”秦若比了个大拇指,又道:“那李自强的事结束了吧?”
“那小子,合作这么久我是真没看出来,针鼻儿大的本事生了副天大的胆子。”
晁文强感叹了一句,才道:“李自强被抓了,几个维护治安的公安局的警察同志正在执行公务,结果接到举报他挖人坟墓还和亲兄弟打了起来,被抓了之后就主动交代了他强迫弟媳妇还在事后把人逼得吊死了的事。”
“还有他想拿黑市抱大腿的事,不了了之了,那人是李自强看上的一个姑娘的父亲,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张嘴也是能哄人,都哄得那女同志心动了,本来李自强想给未来岳父送个政绩好结婚,但是他那岳父不太看得上他,李自强也是个不吃亏的,还把这里的事压着没捅出去,结果现在进去了,翻出前科之后那人肯定是自己和女儿都不会再沾染李自强,也就不了了之了。”
晁文强没说的是,他父亲也是背后使了力,好像还有一股力量压下了这件事,他猜测可能是秦若的缘故,但只要结局是好的,这些都不重要。
看着这里每天络绎不绝的人,晁文强干劲儿满满。
“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折磨还在后头呢。”秦若道:“不出两天他就下去了。”
晁文强打了个寒颤,秦若一脸轻描淡写的宣布李自强的命数,不愧是大师。
“还有一件事,我和姜叔商量了,截止李自强出事之前这个季度的分成该是他的送回他家,本月之后,新南桥巷子的收益分作五份,秦大师你,姜叔,还有我各一份,剩下两分一份用作基础维护,比如帐篷,煤炭,人工的费用,另外一份定期以匿名的名义帮助一些可怜的孤儿。”
晁文强说完,看向秦若,“秦大师你觉得怎么样?”
“我这插一手占一份有点多吧?”秦若道:“基础设施维护和公益支出其实挺好的,就是我这什么忙也没帮上,感觉受之有愧。”
“不不不,你放心大胆的收,我是负责管理的,姜叔是负责策划的,你就是咱们得定海神针,就这次李自强闹出的事要不是你提前算到,被人一锅端了我们都要遭殃。”
晁文强怕秦若不收又道:“这是我和姜叔一起商量的结果,你来不来的都行,反正有你在出不了大事。”
“那行吧,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等下我在东西两个入口布几道路障符,就算公安局的同志来了,咱们撤离也够了。”
晁文强欢喜道:“那真的就是高枕无忧了。”
他一边说着一手提了火炉子一手拎了小椅子给秦若送到了九区。
亲自放好,加了无烟的木炭,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师你忙着吧,我给咱上巷子口看着去。”
“感谢晁哥了,”秦若把路障符布好回来,见此笑着道了谢,又道:“都一起共事了叫什么大师,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成,以后就不叫大师了。”晁文强笑了笑转身走了。
秦若刚坐定还没五分钟,一个男人带着毡帽一身灰色棉衣夹着个布包裹气冲冲的直奔九区而来,见了朱老板隔壁那个摊主,一脸想打人的表情直接道:“赝品敢骗你爷爷钱,我今天就为民除害!”
说着把那布包裹往那个瘦小的摊主脸上一丢,抹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幸亏朱老板和隔壁一个摊主拉住了他,朱老板道:“有话好好说动手算怎么个事儿?!”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儿的!”被架住胳膊的男人气的一跺脚,狠狠的瞪着那个瘦小的摊主,“我祖上是正红旗,在往前几十年你见了爷都要行礼,还敢骗你爷爷我!”
朱老板见秦若来了,放下拉架的手嗤笑一声:“哟你是正红旗的?巧了,我是五星红旗的。”
“这位王爷,大清亡了你不知道吗?”
秦若上前,“我是这儿的管理人员,有事你说事,少提祖宗,我还是炎黄子孙呢,如今你也就敢在这里提你是正红旗后裔,出去你敢说吗?”
那人被秦若怼的没了话,讪讪的放下了手,“我……我买的铜钱这人说是真货,结果回去就生锈了!”
秦若看了眼那个瘦小的摊主摊子上的东西,又问那找茬儿的男人,“铜钱你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我买着镇宅的!”
他说着,似乎怕秦若不信,捡起摊子上那个布包,解开露出了里面的八枚铜钱,一溜儿排开,一枚淳化元宝,两个永乐通宝,两枚隆庆通宝,两个嘉靖通宝,还有那个一枚锈迹斑斑看不清字的,其余七个都没事。
“你自己看嘛,才拿回去就绣成了这样。”
朱老板道:“百年前的东西了,除了家里传下来的都是地底下挖出来的货,不生锈怎么可能!”
“你们……你们少唬我,我当然知道这种老货肯定有锈,可是我买的时候没这么严重,这七个都没事儿只有这一个回去就锈了!”
男人说着愤愤的看着秦若,“你说句公道话,我家盖了新大门,心想着买几枚铜钱八个方位镇上好保平安,结果埋下去一夜,第二天要眼看都要砌墙了,这一枚铜钱竟然锈的水都渗出了地面,耽误了我家工期就不说了,这铜钱必须退钱,其他七个的钱我就不退了,就这一个,必须退!”
“买定离手,谁知道是不是我那个,你说退就退?”瘦小的摊主虽然看着又矮又瘦,但见众人都帮着他,说话也十分硬气。
古玩行确实是这个理儿,没眼力没财力就别碰,买到了赝品只能是自己倒霉。
秦若看了眼那枚铜钱,不动声色敛下眼底的兴味,道:“古玩这一行,没有保真的,你是正红旗的你不知道考验眼力的吗?”
“可是……可是它一夜就锈出水来了,这也太假了吧?”
男人说完,朱老板的人狐疑的看着他,“不是我包庇同行,只是没听说过造假的赝品能锈出水来呀。”
“你处理不处理?你不处理就别怪我胡搅蛮缠!”男人不搭朱老板的话,狠狠的看着秦若。
秦若一副被他弄烦了的模样,“这么着吧,这个你多少钱买的,我买了。”
男人见有门儿,赶紧道:“八块!少一分都不行。”
他其实也是仗着这个摊主瘦小才敢来的,要是朱老板跟前买的,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朱老板他根本不敢来这趟。
瘦小摊主道:“你胡说,这八个一起才十块,那枚品相最好的淳化元宝三块钱,其余七个一个一块卖给你的!”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纠结这一块两块的,那我出十块八个我都买了,”秦若说着,一脸不耐烦的看向那个男人,“这样行了吧?”
男人见此,又道:“三块,这个三块你拿去,其他的都是真品我不退。”
“行吧,”秦若掏出三张一块的,道:“那个生锈的给我吧。”
男人强忍着笑容欢天喜地的把那上面还带着锈水的铜钱弯腰从布上捡起来递给了秦若,然后道:“你买了别后悔,这是双方自愿的事。”
刚刚还一脸受骗的人忽然变了副嘴脸,秦若笑,“放心吧,三块钱不算什么。”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接过那三块钱,绕过刚刚拉架的朱老板和另一个摊主,在九区第一个摊位上花一块钱买了一个铜钱,因为这个摊主刚刚没掺和,于是他迅速交易成功拿着铜钱和白赚的两块钱心满意足的走了。
瘦小的摊主道:“大师一看不缺钱,应该不会逼着我退钱退货吧?”
“我从别人手里买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想多了。”
秦若没理会他的小算盘,刚才朱老板和另一个摊主为了保护他拉架,结果刚才那个男人想再买一枚铜钱的时候这人还一脸跃跃欲试,只是到底没好意思张口拉生意而已。
朱老板也是见了瘦小摊主的反应,颇有些不齿,于是故意问秦若,“秦大师这是又捡漏儿了?”
“你猜为什么别的铜钱都没事就这一个永乐通宝锈出水了?”秦若笑着眨眼。
“难道?”朱老板瞪大了眼睛,“我老朱家造的钱币是绝不可能给满人镇宅的!”
“这枚才是真货!”朱老板一拍大腿,“绝了!”
秦若点头,“确实几个明朝的钱币里只有这一枚是真的,甚至最贵那个,都是民国仿品。”
这是她刚才看那一眼唯一看到有灵光的一枚铜钱。
而且,秦若没说的是,这枚锈迹斑斑的永乐通宝还不只是永乐年间的通行货币,还是一枚万寿钱,就是为皇帝贺岁而特意铸造的。
一般帝王的贺岁币最后都会陪葬,只有极少数会被赏给有功之臣或者天子近臣,秦若张开掌心,虽然锈迹斑斑的钱币还带着湿气,但等她把这钱币拿回去自然会绽放光华。
再放个几十年的价值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她的大五帝钱辟邪剑,又多了一枚永乐通宝,如今有了秦半两,明永乐通宝,还差一枚汉五铢钱,一枚唐开元通宝和一枚宋元通宝三样了。
瘦小的摊主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想张口买回来,可是面对秦若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又不敢张口,要知道之前之所以卖那么便宜,就是因为不能百分百保证是正品,要是确定那是永乐通宝,至少能卖二十块。
亏死了,他遗憾的叹了口气,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一下午。
晚上,秦若回到家,从那木头箱子里找到凌阳县时姜望云给她买来的朱砂和毛笔,还有黄纸,她画了一张聚灵符,就用那符纸包住那枚铜钱然后放在了关公雕像跟前就没再管它了。
一晃进了腊月的门,下雪的日子多了起来,秦若也就不下雪的日子才去新南桥巷子里转一转,她去了七八回,倒是又见了一枚宋元通宝,大五帝钱的铜钱只剩下两样就集齐了。
晁文强依旧每天裹着棉被躺在摇椅上烤着炉子待在窝棚里暖洋洋的当管理员,只是约定了每个月到了月中秦若去一趟。
过了腊八节,距离年关越来越近,于忆梅也总是怔怔的望着窗户发呆,这几天她书也不看了,给秦若缝了几个棉背心,都是柔软的纱布包着新棉花缝制的,还给贺钧剑也织了两件毛衣,却总和秦若或者刘嫂说着说着话就发起呆来。
秦若问道:“妈,您这是怎么了?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于忆梅回神道:“也到年关了,钧剑他还没回来,我担心啊。”
“当初收到贺大哥的信我也写了,但是也没个地址,妈你别担心了,说不定年跟前就回来了,或者过完年不忙了就回来了。”秦若给她轻轻按着肩膀,舒缓她的疲劳。
提起信于忆梅手一颤,毛衣针也掉在了地上,半天才道:“他就那样,沉闷话少,若若写得信等他回来再看。”
见于忆梅兴致不高,秦若想起了一样东西,兴许能让她开心一下。
腊月二十五晚上,秦若打开那封存的木箱子,拿出了一把牛角梳子,这是张生财给她的谢礼,放在巷子里也没打动,如今,送给于忆梅正合适。
她穿的衣裳有于忆梅缝制的,还有她织的毛衣围巾,她都没给于忆梅送过什么,这梳子正好。
这也是出自江南的物件儿,上面镶嵌着的螺钿和红宝石,好看又古朴,送人倒也拿得出手。
秦若正这么想着,刚要下楼,忽然拿着梳子的手一痛,梳子不自觉的掉在了地上,而窗台上一直安安静静的獓因像,也是挣扎起来了。
当时她确实从梳子上察觉到了灵气,只当是已经流传了许久的古董的缘故,让牵着绳索的獓因雕像发出了动静,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掌心那莫名的一痛,她看了看手心,并没有任何伤口,秦若过去拍了下獓因雕像,让它安静下来之后,这才走到门口弯腰捡起那华丽的牛角梳子,只见上面完整无缺的牛角寸寸龟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