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梁家的千恩万谢自不必提, 秦若以那望月鸮的羽毛为中心,画了一个祭祀的符阵,她先让梁乐躺了进去, 然后抱起黑猫也放了进去, 让黑猫躺下去那一瞬间, 一道巨大的鸟的阴影笼罩在了那祭祀阵法的上方, 侧影映在梁家的墙上, 黑色的望月鸮图腾神秘又诡异。
随后,秦若用兽头九环刀的煞气浮空朝着黑猫略微隆起的肚皮一划,不见血腥与伤口, 但是刀锋却闪过一道暗光,与此同时一枚圆形青铜片“哐当”一声掉落在了桌子上, 只见那不过比成年人的大拇指头略宽一分的青铜片外圆内方, 从左到右看去, 却是小篆书写的“两半”两个字。
这却是一枚秦国时期的钱币秦半两钱, 直径二点四厘米, 上面没有一丝锈迹, 方孔里渡着一层红光,钱身上却被紫气包围。
这比解昌隆老先生赠她那枚齐国六字刀币也不遑多让,一者有镇压邪祟的功德, 一者, 却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统一货币和文字时下令铸造的第一批钱币,这枚就是母钱。
开启了华夏封建王朝的一个时代,承载大国之重与民生之安的钱币, 能凝聚如此的紫气红光也是应当的。
哪怕是强汉的五铢钱和盛唐的开元通宝, 也比不上这一枚秦半两母钱的意义之大。
难怪这母猫要遭遇雷劫,通灵修行的猫也是妖物范畴, 这么一枚有祖龙气息的母钱,它吞下肚自然要被雷追着劈,也不知道该感叹它倒霉,还是该赞叹它机缘之强。
秦若心下叹息,看了那黑猫一眼,这番操作和取贺老爷子脚踝处卡着的炮弹碎片是一样的,只是黑猫已经猫僵了不能用灵气和功德紫气,用煞气做刀反而对它有好处,这就是生死阴阳最大的区别。
与此同时,那笼罩着祭祀阵法的望月鸮的黑影图腾振翅欲飞,一道圆月一样的黑影出现在了梁家屋内的墙壁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就是那望月鸮的图腾昂首朝向的地方。
之后,三声望月鸮的鸣叫响起,一道黑气笼罩在祭祀阵法上,黑猫体内被祭炼的阴气与契约之力渐渐浮出体内朝那上方的巨大虚影聚拢而去,随即在图腾体内一个轮回,化作点点亮光朝另一头躺着的梁乐洒下。
紧接着,梁乐周身一道透明的淡光牵起了一丝明亮的银线连在了黑猫的头颅上,就这样,三者形成了一个循环,黑猫体内的阴煞之气供养望月鸮,望月鸮的祭祀祈福之力蕴养梁乐的灵魂,梁乐体内受到望月鸮赐福的五福之气反哺黑猫,却是一个难得的三者共赢的局面。
梁家梁爸爸揽着紧张的妻子站在门边上大气也不敢喘,晁文强牵着老婆梁欢的手满眼的惊叹骇然,心下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这一个决定却是让他成为了以后燕城的商业圈举足轻重的人物。
三者循环互惠互利的状态持续了足足有三个小时才停,最后,那黑色的望月鸮图腾振翅高飞,衔起那枚黑色的圆月化作一道幽光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那根羽毛摇摇飘起,落在了秦若的掌心,一道十分稚嫩的声音传入她脑海——
这羽毛赠你,今天我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稚嫩的语气似乎是才学会说话的小孩子,虽然它从一尊古董望月鸮尊上的图腾有了神识已经六十年,可这对于人类漫长到足以老去的一甲子于它而言不过是幼儿期,今天他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并且还学会了说话,所以这根羽毛自然作为信物继续给秦若了。
祭祀阵法渐渐消散,梁乐睁开了眼睛,“姐姐,我刚刚在梦里看到了一只鸟一只猫,都好漂亮。”他伸了个懒腰,朝着梁欢伸出了双手。
梁欢看了秦若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噙着泪小心上前,抱住了弟弟,因为她儿子与弟弟一起长大,她这几乎养着两个娃,弟弟对她格外的亲。
张氏和梁爸爸看到这一幕,喜极而泣。
“臭小子,把爸妈和你姐吓了个半死,多大人了抱什么抱。”晁文强也笑着拍了下梁乐的屁股,梁乐捂着屁股羞涩的笑了,随即,视线看向张氏夫妻二人,“妈妈,爸,抱抱。”
窝在张氏怀里,他偷偷扭头看着旁边还没清醒的黑猫,抿了抿嘴小声道:“妈妈,我是不是要叫这只猫猫干妈呀,我记得……我是你的儿子,也是它的孩子,它一直在救我。”
“对,乐乐以后就多个干妈,要好好爱猫猫。”张氏抱着儿子捂着嘴哭了。
黑猫醒来,已经收回了獠牙,猫眼也变成了漂亮的碧绿色,它先朝两家人叫了一声,然后,尾巴尖儿拨着那枚秦半两钱往秦若跟拨了拨,见秦若没动。
它从桌子上跳下来,两个前肢抱住秦若的裤腿往桌子跟前拖,梁乐“噗嗤”一声笑了,“干妈是要把那个小铁片送给姐姐你的。”
梁乐隐约知道是秦若救了自己,于是微微抿着嘴朝她笑笑,一脸乖巧。
秦若朝梁乐回之一笑,然后放轻了身体任由黑猫拖着她走到了桌子跟前,黑猫跳上桌子,歪着头看着秦若,然后左前爪把那秦半两向她跟前一拨,再一拨,眼看拨到了边边上,它左爪按住钱币又爪够到了秦若的袖口,一点点的把她的手勾到桌上,然后叼起那枚秦半两吐在了秦若的手心里。
秦若被它一系列的操作逗乐了,道:“这是个好东西,千百年只此一枚,你要给我吗?”
黑猫点了点头,甚至左爪按着秦若的手指想把她手心合拢起来。
不管是哪个行业,运气永远是实力的一环,黑猫遇上这枚举世绝无仅有一枚的秦半两母钱,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可谓是生也它死也它,如今要把这枚秦半两给秦若,也算情理之中。
秦若见此,也没再纠结,安然收下了,逼出一滴指尖血朝那黑猫眉心一点,只是对梁家道:“十年之约到来的时候,劳烦轻点它眉心叫我的名字,不论天南地北我都来亲自送它去投胎。”
她从来不欠人情,她确实救了梁家和黑猫,但,这个秦半两做报酬太过贵重,而且黑猫修行三十年没做过恶事,哪怕她什么报酬都不要也愿意倾力相助,毕竟她拿出那枚望月鸮羽毛的时候可没想着要报酬。
而且,这一滴血能保它十年不受任何苦楚欺辱,就算梁家人心易变,也无法伤害黑猫。
梁家所有人忙不迭的点头,张氏抱了个木头箱子出来,里面取出了厚厚一沓的大团结,大约分做了三七分的两份,厚的那份她拿着双手递给秦若,“大师,,请您别嫌少,您一定要收下,这些事□□关我的命,兜兜转转三十年如今得了一个圆满全是仰赖您相助,请您一定收下。”
比起秦若初见张氏时一脸病容,如今她脸上的气色虽然几天时间还没养回来,但精神面貌已经大变样了。
“我不缺钱,我和你家女婿也算同行熟人,来这一趟我已经得到了好处。”秦若拒绝道。
张氏苦劝无果,梁爸爸和梁欢晁文强都劝,秦若却摇头拒绝,如果不是这枚秦半两,她也辛劳了几天,一定的辛苦费也是会拿的,但是,如今已经有了秦半两,钱就不收了。
最后,张氏把薄的那一叠钱递给了晁文强,“文强啊,咱们一家人我就不说啥客套话了,家里的事欢欢她身为女儿肯定放不下我们老两口,她跑是应该的,可是你也忙前忙后这么久,一片心跟我亲儿子也没两样,这点钱是妈的心意。”
晁文强一脸的不高兴,郑重道:“妈,你这话说的,我爸妈有工作都顾不上带我儿子,你和我爸把我儿子带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晁了,我不孝敬你们老两口我良心过不去啊,如今皆大欢喜,大师都没收辛苦费,我这自家人做啥都是应该的,你和我爸还要健健康康的给我们带娃呢,你都说了算一家人,那哪有一家人还收辛苦费的。”
梁欢上前按住母亲的手笑道:“妈你知道的他鼓捣他那生意赚的也不少,你就和我爸好好养身体,我赶明儿把你外孙送来,让那小子和他小舅舅继续一起祸害你吧。”
“哎好。”张氏笑的合不拢嘴,也不纠结,又抱着箱子进卧室放好了。
“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先回去了,张阿姨梁叔叔你们好好将养身体,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秦若起身告辞,一番话说到了梁家人心坎儿上,梁欢也道:“爸妈,我这请了一周的假了,我要回去上班了,明儿我把小正给你们送来,你们今天就锁上门在家好好睡一觉。”
张氏和梁爸爸也没多留女儿女婿,连带秦若一起把人送出了门,一直送到武家屯村口,直到车子走远,老两口才相携着往回走。
张氏忽然道:“老头子,当年你撒了那个谎,前些天出事的时候后悔了吗?”
“后悔啥呀,我娶回了我老梁家上上下下心心念念的张家姑娘,给我生儿育女,哪里会后悔,只后悔没问清那阴阳所有事,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梁爸爸拍拍老妻的手,言语间感慨万千,“不过咱们积德行善终于在这一回用上了。”
“那你呢?后悔那三天试验酒做了隐瞒吗?”梁爸爸也笑着问。
“不后悔,吃穿不愁,苦日子都过过来了,遇上了那么神奇的一只猫,女儿女婿孝顺,儿子听话乖巧,外孙懂事,最重要的,是我家老头子人好对我好。”
张氏也呵呵一笑,两人相携走过村间小路,只留下两道逐渐苍老却不离不弃的背影。
这头,秦若开车进了城,晁文强问她:“秦大师,你今儿个去不去新南桥巷子?”
“不去了,这几天没睡好我要回去好好睡个懒觉,等到了我家附近,你们就开车走吧。”
到了兴安路供销社旁,秦若停下了车,“我要去买点东西,劳烦二位送我一程。”
梁欢忙道:“大师太客气了,以后有机会还请您来我家坐坐,让我也抱个大腿。”她言谈间把想结识秦若的心思说到了明面上。
“好啊,以后有空一定去打扰。”秦若也笑着应下,下了车等梁欢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走远,她这才转身往贺家走去。
回到家,一觉睡到了昏天黑地,起床,摸出兜里那枚秦半两看了看,心满意足的放进了箱子里,如今,雷击木有了,大五帝钱领头的有了这么强的一枚,她的五帝钱辟邪剑指日可成。
第二天,秦若来到新南桥巷子,晁文强递给了她那个梁欢特意做的带着海绵垫的小椅子,道:“今天下午我带秦大师去见两个人,还请秦大师赏光。”
秦若心下一动,自然无不应允,“好,时间到了你叫我就成。”
不枉费她这么辛苦一遭,秦若回到九区,朱老板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秦大师,你看事儿回来了?”
“对,看完了回来了。”秦若放下小椅子一坐,笑呵呵的回答。
“真是神了,那天,就你说我有大生意那天,我赚了一笔。”朱老板欢乐的一拍大腿,“我是真的服了。”
旁边刘大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我也是。”
秦大师说他财运开的时候,他真的是生意不错。
“嘘。”秦若笑道:“低调低调,惊跑了财神爷,可就没这好事儿了。”
其他几个摊位上跟秦若不熟的支棱起耳朵没有错过朱老板和刘大顺前后的动静,一时也想跟秦若搭讪,却听到了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心下叹了口气,终究是没这缘分了。
正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过人群朝这里走来。
正是贺钧钺,他个子高,比起普通人来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大老远的就让人一眼注意到了。
朱老板见他身影,朝秦若挑眉,“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他笑道:“你是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他往这里跑过几趟。”
秦若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摆手道:“怎么可能,我当初毫不留情那下人脸面那话不结仇都不错了,他眼瞎啊这样还看上我。”
朱老板正要再说却见贺钧钺腿长几步已经走到了近前,所以按下了口中的话,只满眼兴味的大量他,想瞧瞧他想做什么。
“秦大师好久不见。”贺钧钺目的很明确的走到秦若的摊位跟前,朝她呲牙一笑,郑重的打了招呼。
“嗯,也不算久。”秦若应了一声,“你这是来找我的?有事儿吗?”
“没……”贺钧钺下意识的否认,又与话语完全相反的点了点头,看的对面他身后背对着的朱老板拍腿直笑。
秦若挑眉,“到底有事还是没事?”
“没有大事,”贺钧钺慢慢的从身上军绿色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双手套,黑皮的面料,腕口处镶着一圈白色兔毛,他捏着手套无措的看了看,“要下雪了,你骑车动手,这手套内里是兔毛做的,很暖和……你收下吧。”
他说完,双手递上。
见他一脸真诚,秦若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不需要,我下雪天就不来了,不冷的时候偶尔来一趟也会坐车,用不上。”
“我……我买错了号,我妹妹小竹她已经有了,就……唯一认识的女同志只有秦若同志你,”贺钧钺手足无措的解释着,“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就,就想请你收下。”
一个大男人,售货员得多瞎才能拿错码数,把男人的手套拿成女人的。
秦若叹了口气,脸上挂上一抹哀伤,低声道:“你家调查过我,应该清楚,我已经结婚了,我丈夫……他,他已经离我而去,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你一片报恩的好意,难免让爱说闲话的人误会,我就不收了。”
贺钧钺眼里那一抹名为希冀的光淡淡的寂灭了,随即,他攥紧了手里的手套,再次坚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对秦若同志没有非分之想,只是……”他说到这里,似乎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然后贺钧钺看着秦若,几次张嘴却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中的话,他把两只手套叠在一起快速往坐着的秦若腿上一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
放下话说完,他一秒都没迟疑,转身就走。
秦若看着腿上的手套,再看已经不见人影的贺钧钺,彻底傻了眼,这连番的意外震得她人都麻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朱老板却在对面看的哈哈直笑,“从我话上来了吧,我就说这小子想吃天鹅肉。”
“以我老朱过来人的眼光,这小子又直又一根筋,别说你只是说你守寡了,就是你说自己新婚燕尔他也愿意等。”
朱老板闲闲的吃瓜,秦若气的瞪他,又不解的看着腿上好像烫手山芋的手套,“为什么呀?”
就她这个性格吧,她自己也清楚,脾气不好,脾气上来不管对方死活,如此一想,两辈子仅有的好脾气都用在装柔弱的时候面对贺钧剑了,如此一想,沾着贺家人真没好事。
不过言归正传,为什么呀?
秦若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就她这个脾气,和贺钧钺起的这个冲突,她毫不留情的话……这位不会是个抖、M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朱老板叹息道:“看上一个人,不过一物降一物罢了,有人喜欢强的,有人怜贫惜弱,有人也喜欢势均力敌,总归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说到底,本就没有原因,就是看上了。”
“其实也未必就是看上我了,人家就是懂事儿报恩呢。”秦若烦躁的挥退了情感大师朱老板,如今一想,也确实可能她想多了,于是把那烫手的手套拿起来看了看,做工倒是不错,针线有些粗糙但却是手工的。
她和贺钧剑是领了证的,不管真假,她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贺钧剑的合法配偶,还是少沾染贺家人的好。
下午,天上飘起了雪花,秦若毛衣外套着厚外套感觉也有些冷,她看了眼手中拿着的手套,左手刚伸进去,忽然里面一个硬硬的触感,她拿出来一看,却是一片小纸条。
她看了一眼,随即撕碎吹进了风里,她刚戴上手套,晁文强来找她,“秦大师走吧,天也下雪了咱们早早结束你也好早点回去暖着。”
“好,”秦若应了一声,起身提起小板凳回到入口处还给晁文强,放到了他搭着的一个小帐篷里。
朱老板艳羡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个女同志这么大本事,真是让人唏嘘,不过,他跟这么有本事的人也算有两分邻里之谊,说不定哪天就沾光了,这么一想,朱老板又乐呵起来了。
秦若跟着晁文强出去,巷子口停着一辆车,开车的人见二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拉开车门下了车,远远的就打招呼了。
“晁哥,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大师?”来人看着和晁文强差不多大,眼神带着笑意从头到脚打量了秦若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若的错觉,总觉得那视线有点让她不舒服,她皱了下眉头也没说什么。
“对,这就是我提过的那位大师,别看年轻,你小子会看走眼的,”晁文强笑着点头,对秦若道:“这是我的合伙人,李自强。”
“大师你好你好,”李自强天生一副笑面,和秦若正式打招呼时还微微躬了腰,给了秦若足够的尊重。
这又显得她前面的感觉似乎只是想多了。
秦若脸色淡淡的点了下头,“你好。”
随即她目光瞥过李自强脸色,略为难道:“不过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晁文强一听,看了眼李自强,心下“咯噔”一下,他这合伙人不会是出了啥事儿吧?
“当讲当讲,大师还请直言。”李自强道。
他心下明白,秦若这是初见自己想露一手,人之常情嘛,正好,他也想看看这位大师斤两。
晁文强的家世是这新南桥巷子的护身符,虽然晁哥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但这么个长得勾人的小姑娘是个大师,他怎么就不信呢,比起大师,更像晁文强在外面找的傍家儿吧。
“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知己有时候也是催命符。”
秦若淡淡的说完,没有再多看李自强一眼,这男人是有野心,也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但是,色心比野心还大的时候,就该倒霉了,这一身因情生孽的因果债,她确实是想觊觎新南桥巷子的利益,但并不是什么脏的臭的垃圾都合作的。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改了主意,合不合作,先看看背后的人是人是鬼再说吧。
李自强脸色一变,心下是一凛,这小姑娘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走走走,上车到地方再说。”晁文强打了个哈哈,拉开车门让秦若坐在了后排,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他和李自强可不一样,他真正领教过秦若的本事,李自强有点好色的小毛病他知道,他爱自家老婆也不能管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如今秦大师既然这么说,他是时候该为这黑市长远考虑了。
到了和平饭店里,李自强对服务员道:“我们定了位置的,二楼胜利厅。麻烦同志带我们过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看了眼秦若,一路带着三人直接进了二楼的包厢。
包厢里有暖气,秦若不由感叹,不管哪个年代,有权有钱的人总不会受苦受罪就是了。
包厢里,坐着一个年纪大些约摸五十来岁的人,见人进来,抬起头,目光直指秦若。
秦若是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熟人。
“姜叔,人我请来了,”晁文强对男人说了一句,又对秦若道:“这是姜叔,当初一应的筹划和管理都是姜叔做的,我只是跟着收收保护费打打杂儿。”
“来若若,到叔叔跟前来。”姜恒城一招手,直接叫秦若名字。
秦若笑了下走上去,“姜叔叔好。”她打完招呼就安然的坐在了姜恒城的身边。
姜恒城正是姜天仞和姜望云的父亲,靠敏锐的目光躲过一劫正在住大杂院,但因为儿子的病要钱也要老物件儿续命,所以背地里跟以前老同学的儿子经营了新南桥巷子。
这个开局直接把晁文强和李自强弄蒙了,前者只是震惊,后者心下却危机感顿生。
秦若看不上他,一打照面李自强就明白,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女人嘛,总是天真,算出他红颜知己多了些自然不喜欢他这样花心的男人,但做生意发大财可不是洁身自好就一定能成的,可是如今姜恒城也与这个女人认识,这就让他很被动。
姜恒城作为背后稳坐钓鱼台做策划的老大,他作为革委会一员,算是望风保障安全的,而具体经营管理的事是晁文强在做,他们三个合伙人晁文强家世好,他成分好,姜叔脑子好,本来三足鼎立的合作关系,晁文强提了一嘴要引入一个有本事的大师,起初他就不太赞同,但是晁文强说,有这个人的加入,九区会发展起来。
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会,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合着人家三个人都是亲友,就他一个外人?
“小李来坐。”姜恒城一双眼老辣至极,只一眼就看出了李自强的被动,他笑着道:“既然来的是我侄女儿,必不会让你和文强的利益有损,坐吧。”
“姜叔这话就见外了,”李自强口中说着,面上的笑容却舒畅了两分。
晁文强道:“姜叔这话不对,秦大师送我主张引进来的,未免小李觉得吃亏,秦大师日后的分成算我的,至于姜叔您那头,那您算您的。”
姜恒城始终笑着,此时等两人说完,他才道:“咱们商量的风风火火,先听我侄女说说自己想法。”
“先谢过姜叔和晁哥的好意,”秦若弯唇笑了下,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
姜恒城道:“若若有话直言。”
于是秦若道:“那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这位李同志情孽缠身马上性命都保不住了,我不欲与这样的人共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姜恒城倒是老神在在,只笑着叹了口气,果然与闺女说的性子一模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晁文强却没想到李自强的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一时看看秦若再看看李自强,心下庆幸自己是个正直的人。
李自强面色大变,脸色难看却强忍着,怒气冲冲的看向秦若,“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若道:“没什么意思,第一,我还没分走你的利益,你不用对我多大恶意,第二,我不会救你。”
“所以今天就是个针对我的鸿门宴?卸磨杀驴可不是这么玩儿的!”
李自强忽的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看着晁文强和姜恒城,一脸被盟友背叛的屈辱。
“行了行了,别装这幅屈辱模样儿了,”秦若冷冷一笑,“你不是已经私下已经把新南桥巷子的黑市给人送了政绩吗?你告诉你盟友你打算拿这个抱大腿升官发财了吗?”
秦若这一句话却是像溅进油锅里的一滴水,晁文强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自强,将恒城皱着眉头也看着他,“小李,这事儿是?”显然他也在等李自强一个解释。
“果然就是针对我,”李自强面上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攥紧双拳垂在身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串通好了只是想踢我出局罢了,对吧?”
“你觉得气愤也无可厚非,”姜恒城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坐下慢慢说。”
“你可能不清楚我这侄女的能力,她算的卦没错过,”姜恒城道:“就算是这样,我和文强也不该第一时间去问你,前面那话我说的不合适,我向你道歉,那么现在咱们坐下解决问题。”
晁文强也道:“我们也合作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话慢慢说吧,而且小李,”他语气一顿语重心长道:“比起利益来,你身上那个什么情孽,你得注意啊。”
“少给我灌迷魂汤,”李自强直接不搭茬儿,他知道,今天过后合作必然要散伙儿,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你们冤枉我再先,不是我李自强没有兄弟义气!”
“可否容我说句话?”秦若看向在场三个男人。
“若若你不需要这样,想说什么直接说。”姜恒城和蔼道。
晁文强也点头,只有李自强嗤笑一声满脸嘲讽,“说啊,又想给我泼什么脏水?”
“文强你也是,我还当这是你傍家儿,结果你别给人养了小的你还当大师呢,哪来的叔叔侄女,炕头里头的吗?”
“你当人人跟你一样畜生龌龊呢,”秦若冷冷的道:“你想给人送战绩,我正好也想给人送政绩,咱俩比比吧,你看上黑市先倒台还是你先挨枪子儿。”
秦若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在他耳边仅用他能听到的语气道:“哦对了枪子儿倒是便宜你了,还要费国家一颗子弹,你怎么逼的你弟媳妇儿上吊,不如你自己也试试。”
如果只是单纯花心,秦若倒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直言不讳的厌恶,可是这个李自强,强迫弟媳妇,事后逼得人上吊自杀,这种畜生说他泰迪转世都有点侮辱泰迪。
李自强却坐不住了,就在秦若提起他弟媳妇儿那一瞬间,他慌了,比提起他给人送政绩出卖黑市还让他慌乱。
他年少无知犯下的错,世上活着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强自镇定,可是脸上的心虚却怎么也藏不住,最后只来得及放下一句“你们等着后悔吧”的狠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姜恒城看着秦若,有些看不透她,刚才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让李自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事关另一个可怜人的隐私,我没有说出来,总之这个人,沾染就会倒霉。”
秦若又道:“新南桥巷子的事之后再说,他找的那个人正是晁哥家能力范围之外的人,但是,这件事不会发生的。”
今天在那双手套里,贺钧钺夹了一张纸条,写得是新南桥黑市背后有人做政绩,她起初只是以为有交易不愉快的人举报,可是见了李自强,那一双打量的眼睛让她决定露一手震慑他一下,却没想到双方的龃龉在这时候产生冲突的时候她一细看李自强的面相,最后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贺钧钺既然给她露了这么一个消息,那她就还他立个功。
知道秦若把黑市危机拦了下来,姜恒城和晁文强心下都对她感激,虽然事情还没发生按理还没确定真伪,但是以李自强最后绷不住的心虚,显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秦若又道:“抱歉啊晁哥,姜叔,你们本是一番好意,却被我给搞砸了。”
“若若这话说的,”姜恒城叹气,“到底是老了过于放松了,要不是你,大难临头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晁文强也道:“虽然秦大师你拦住了祸头,但我还是得回去打探打探,不然我不放心,多余感谢的话等这事儿平安过去再说,我先走了。”
姜恒城知道他脾气,挥挥手让人走了,最后,饭厅里就剩下姜恒城和秦若两个人了。
“望云发了电报,又寄了信,生怕你吃了亏,你说你这孩子,信偷偷地送来还给我们老两口留了钱,却是面都没露,也不知道来家里看看我和你阿姨。”
姜恒城这话不是客套话,他儿子和女儿都说了眼前的小姑娘倾力救他们两人性命的事,他这个当爹的哪能不记人家情,一是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姑娘,二是他们如今住在大杂院儿里,还是少沾染他们为好。
可是上个月他们忽然收到了一封信,还有一百块钱,是裹在一个信封里被一个小女孩儿送来的,只说是个年轻的姐姐让她送的。
秦若道:“我对燕城不熟悉,再一个我现在做的这个事情抓住了就是大罪,总不能连累叔叔阿姨为我担惊受怕的,望云姐姐让我带那封信我也明白就是为了让我来燕城有个靠山,可如今情况没安定下来,我也就没有上门打扰。”
从儿女的信中姜恒城知道这孩子懂礼貌又不喜欢麻烦别人欠人情,因此他也十分理解,只是和蔼笑道:“下次若若有时间一定要来家里看看,你阿姨给你织了毛衣和围巾,如今都冬天下雪了还没见着你。”
“好的呀,等新南桥巷子的事了了,我就上门打扰叔叔阿姨来了。不然拖到明年,叔叔和阿姨都忙着上班,我上门都没人招待。”
秦若笑着眨眨眼,话里的意思却让姜恒城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透,他点了点头,眼里平息下一抹激动,“那就我和你阿姨盼着若若早点上门。”
姜恒城也是政治敏感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当年能全身而退,如今听到秦若这话,心下激动的并不是恢复职位,而是女儿儿子有望回来团聚,这也算解了妻子心病。
两方叙旧之后,一起吃了饭,虽然彼此都初见,但因为姜望云的关系,倒是一点也不显生疏。
出了和平饭店,秦若挡下执意要送他的姜恒城,目送他上了车,这才戴上手套踩着风雪朝另一条路走去,却不想,一群带着袖章的混混堵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