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如
哪一种?
还有更多种禽兽不如的事?
阮灵萱脑袋靠在车璧上, 随着颠簸一撞一撞,晃得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就好像刚搅好的浆糊,迷迷糊糊。
她拧起秀眉, 久久盯着萧闻璟。
酒意刚上了头, 眼神也变得迷蒙,看萧闻璟身上都好像罩着一层柔光, 就像坐在仙山神台之上的神仙一样让人都看不真切轮廓了。
他的回答和他的脸一样含糊, 也不答是与不是, 而是抛出新的问题, 反问起了阮灵萱。
不过阮灵萱向来喜欢开门见山,才不理会他摆出的迷魂阵。
“你答应帮我追小将军的,不是骗我吧?”
“嗯?”萧闻璟眼睛眨了一下,轻笑:“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你要我做的我也做了,我哪里骗你了?”
谨言眼睛骨碌碌转。
这话虽然说的不错,可也要看是往哪边施力, 若力都是反着的, 那还不如不说、不做呢!
不过若是阮灵萱能察觉到这一点, 也不至于还看不出真相, 傻到要请教他了。
果真阮灵萱眨巴着大眼睛,细细回想了一番,露出一个放心了的表情。
萧闻璟说的也没有错。
他的确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和小将军的几次接触皆不顺利,就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你就指的是这个?”萧闻璟问她。
不帮她追魏啸宇就是禽兽不如?
“不然还有什么?”阮灵萱迷糊。
萧闻璟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手撑着额头,“我是不指望你能有多大本事……”
“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别的坏事!”听萧闻璟这语气, 阮灵萱警惕起来。
萧闻璟撩开车帘,视线往外,佯装看起风景,实则是避而不答。
阮灵萱把屁股挪到窗口,挡住他的视线,还拉着他要问个明白,“莫非你把我最喜欢的马鞍弄坏了?”
“没有。”
“那就是给我娘告了我的状!”
“我每次都帮你打了掩护,几时告过你的状?”
“要不然……把我从秋猎名单上除名了?”
“父皇虽命我负责此行的仪仗,可我还没有权利给你除名。”
阮灵萱说一个,萧闻璟驳回一个。
她绞尽脑汁想着萧闻璟还能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可偏偏脑子不灵光,再也想不出来。
忽而间,她想起了宁世子,想到了那些小姐说起宁世子和唐姑娘青梅竹马的感情。
阮灵萱脑袋一歪,唇瓣一张一合,蹦出一句话:
“……你喜欢我?”
视线里一暗,耳畔是车帘落了下来扑出的一阵凉风,萧闻璟的指.尖收回,轻轻搭在了窗台之上。
“这算禽兽不如的事?”
“这个不算,那什么才算?”
谨言已经不敢多待一刻,夺门而出,可就在他掀开车帘的瞬间,一支羽箭擦过他的面颊,夺得一声扎在了车后壁上。
萧闻璟及时偏过头,余光在颤动的箭尾上怔住了须臾,下一刻他拽过阮灵萱的手臂扯到自己身侧,按下她的脑袋。
“有刺客!保护殿下!——”谨言已经冲到外面高呼。
车顶上嘭得一声,好像同时砸下了几块重石,整个车厢都被这股压力弄得左右摇晃,随后几把带着锁链声且寒光闪闪的勾刃刺穿马车上方的顶棚,以及四周的车壁。
“这是?”
阮灵萱半是醉意半是吓傻,人都不知道如何动,全凭萧闻璟拖着她撞开了后面的门,滚了出去。
下一刻车厢被拉得四分五裂,犹如遭到了车裂。
木板、木屑四溅飞射,萧闻璟把阮灵萱护在怀里。
一块飞出来的木板砸到萧闻璟的额头,在他白净的额头上流下灼热的鲜血。
——“殿下!”
萧闻璟抬手碰了碰伤口,刺疼,灼热。
他本想撑眼看清四周的情况,可视野混乱,脑海里还全是嗡嗡的噪音,有些离得很远,有些离得很近。
好像有千军万马正在眼前厮杀,火光熊熊,刀光剑影,高耸的旌旗残破不已,在它的下面已经堆了许多残肢断腿的尸体,可远处仍有许许多多穿着盔甲的人在挥舞枪戟,犹如皮影戏一样呈现在血雾一般的幕布上打斗。
渐渐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好像百岁老人不甘就死,重重地吸气,重重地呼气,每一口气都让五脏六腑剧烈地收缩舒张。
慢慢的,视线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浓雾一样的昏沉,他能看清近一点的事物,就在他的左手边有一个明显身形娇小的人,手抱着一张断了弦的弓,蜷缩在血污横流的地上,一动不动。
他捂着肿痛的脑袋,踉踉跄跄走过去,越走近,视线越清晰。
膝盖突然一软,他跪倒在地上。
“萧闻璟!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走呀!”
萧闻璟猛然一睁眼,阮灵萱正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他往外边扯,但她的力气实在难以撼动相较于她而言已经人高马大的萧闻璟,整张小脸都在用力,咬牙切齿:“你、可、别、晕!”
她酒都吓醒了。
兵刃激烈撞击的声音就在脑后,锋利的剑好几次都险些擦过萧闻璟的身体。
“殿下,快走!”
慎行两手持剑,可以一挡五,他下手从不留余地,所以每次出招都是见血方归,很快就染了半身血。
萧闻璟晃了晃头,好歹清醒了一点,顺着阮灵萱拉他的劲起身,同时手臂一揽,把她罩在自己怀里。
“这里危险,你怎还在这逗留!”
“你刚刚不省人事,刀剑无眼,我怕他们伤到你啊!”阮灵萱被他压着脑袋,看不清前路,只能蒙头随着萧闻璟往前走。
“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阮灵萱在惊慌之余还喋喋不休,“这可是皇城,什么人敢这样大胆!不要命了!”
“拦住他们!——”刺客冲着他们大喊。
“上马!”
小石头被打斗弄得嘶鸣不断,马蹄来回践踏,处于暴躁而惊恐的状态,好在主人的气息靠近让它安定不少,就没有阻止萧闻璟也跟着上了马。
阮灵萱的马鞍是备着一个人用的,两人共骑相当拥挤,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好时候。
“小石头,快跑!”
小石头高大强健,光肩高就有普通男子身高,它全速奔驰时无人可挡,这才毫不费力地带着两人冲出了包围。
在盛京城里,弓箭并不好携带和隐藏,因此这些刺杀他们的人都不具备远距离攻击的武器,被六殿下身边的侍卫以及皇城卫兵挡住,无法及时追击。
趁着夜色脱离危险,阮灵萱这才有心情注意到路的两边房屋都十分萧瑟破败,连光都没有亮几间,很显然他们并不在最繁华的朱雀、青龙任意一条主街的范围内。
“我们这是在哪?”
“抱歉,在唐月楼见到你的时候我正赶着去平化街找人,原本也没有抱多大希望,现在看来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他原本料想最多扑个空,不曾想对手居然已经到了要和他鱼死网破的地步,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阮灵萱带过来。
平化街是盛京里的贫民区,堂堂皇子居然会纡尊降贵亲自到这种地方来找人。
“你在找谁?”
“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人,我外祖父的亲信周平。”
若不是因为是周平,一个被归为逃兵并且举国通缉的人,他也犯不着自己亲自来。
“那是谁要杀我们?”阮灵萱伸头想把视线越过萧闻璟的肩头,却被他大手按了回去。
萧闻璟低下头,阮灵萱就在他身前,虽然受了一点惊吓,可还全须全尾,还能絮絮叨叨不停。
刚刚被撞昏厥的那段时间里,他看到的景象像是人间炼狱,真实的厮杀声、真实的血雾甚至他还看见了……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再次坚定,不能把阮灵萱牵扯进来,沉声道:
“放心,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几日过去,盛京城风平浪静,那场混乱都被不动声色地抹去。
就连丹阳郡主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阮灵萱信守承诺,谁也没有告诉,只暗暗期盼萧闻璟真的能处理好。
可是他要如何处理,阮灵萱却是一概不知。
这日阮灵徵来找她,想邀她一同去大宝相寺。
“大姐姐,要不过一段时间再去吧,这几天我总感觉不太安宁。”刚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饶是阮灵萱胆子比寻常姑娘大,也难免要心有余悸一段时间,她既不想陪阮灵徵出门,也不想她单独出门。
“不妨事,裴妃的身体大好,我要去大宝相寺还愿才行。”阮灵徵向来侍神虔诚,即便阮灵萱不去,她也是要去的。
阮灵萱都有些嫉妒了,“大姐姐对裴家的人可真好,就不知道那裴公子究竟值不值得你这样待他。”
“阿爹说过,裴公子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次秋猎他们也会来,你若好奇,可以去瞧瞧。”阮灵徵自己是不好意思专门去看的,告诉阮灵萱也是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要是这个裴公子不好,阮灵萱肯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她。
“那我到时帮大姐姐好好看一看!”阮灵萱点头。
不多会,阮灵徵出门去大宝相寺。
也许是因为阮灵萱的那一句“不太平”,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好在去时一路顺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如常乘坐马车去大宝相寺还愿,用过斋饭后才不紧不慢地往城赶。
可偏偏在她放下心来时,发生了变故。
在下山的半道,马车被人拦了下来,家丁女使齐齐尖叫,也阻碍不了一个半身血淋淋的人挑帘闯了进马车。
阮灵徴惊恐万状,却在触及来人眼睛的那瞬又安静下来。
只是依然不解和担忧道:“……大、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