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摊牌

夜色正浓, 风势未减,四周除了不断滴答的雨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安夏站在门前焦躁不安, 没多久, 唐肃撑着伞赶了过来,问道:“还没寻到人?”

安夏摇头,“夫人半个时辰前自己出去, 奴婢在庄子里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她的影子。”

唐肃皱了皱眉, “我出去找。”

许是这处的动静实在太大, 将裴灵萱都引了过来,她披散着长发面露焦急道:“怎么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

见安夏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她朝里处看了去,“慕慕不在?”

“夫人她……”

待雨稍微小了些后, 唐肃将伞收好,打算冒着雨出去寻找。

此时朦胧夜色中缓缓走近一道挺拔的身影。

男人身形高大, 面色冷漠,衣袍沾了泥水, 浑身湿透了。

他怀中尚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阔步朝此行来。

三人俱是一惊。

本该在长安的裴扶墨怎么会突然在此?

裴扶墨目含冷意, 径直朝屋内行去,全然当所有人为空气一般。

裴灵萱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进去, 问道:“怀徵, 这是发生何事了?慕慕她怎么了?”

裴扶墨将怀里的人放落后, 吩咐安夏道:“去备点热水,还有姜汤。”

安夏莫名被此时世子的神情吓得打了个激灵, “……是。”

这二人都浑身湿哒哒的,一身狼狈,显然不仅仅只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

裴扶墨的乌发还在不停地滴水,沉静无波的双眼带着令人惊悚的血丝。

裴灵萱站在一边焦急不安,看了一眼唐肃。

唐肃摇了摇头,将裴灵萱拉了出去谈话。

“目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可是……”

唐肃劝道:“那是你弟弟,他什么性子你不清楚?”

光瞧他方才那副模样,恐怕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此时外人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裴灵萱眼神朝那屋内投去,从她的视角能看见裴扶墨坐在床边,面无情绪地放空,冷峻的侧脸透着几分让人望之生畏的惧意。

她心里只觉得很难受,又帮不上什么忙。

叹了叹气,“只好如此了。”

安夏备好了热水过来,准备亲自帮江絮清换衣服。

裴扶墨将她赶了下去。

房门紧闭后,一个人都无法进入,里面发生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从外面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多久,“叩叩”声响起。

安夏在门外说道:“世子,姜汤备好了。”

屋内很快响起了男人低哑的嗓音:“进。”

安夏进了屋子后,眼神第一时间朝榻前看去,便见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她这才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没出什么事就好。

“姜汤放在这,你出去。”

“是。”

深夜不知何时过去,直到晨光熹微时分,裴灵萱睡醒了后便又来了一趟。

安夏也刚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敲了敲房门。“世子?”

随后又敲了好几声,都没听见任何回话。

裴灵萱紧张道:“你说莫不是出事了?”

安夏脸色一白,刚想摇头,可思及昨夜世子反常的冷静反应,也觉得大有问题。

“推吧。”裴灵萱吩咐。

安夏有些不敢,“真的吗?奴婢担心世子会生气……”

裴灵萱摇了摇头,“没事,有我担着。”

想着大姑娘毕竟是世子的长姐,应该不会被怪罪,安夏一鼓作气,正要用力地推开房门。

这时——门扉被慢慢推开。

裴扶墨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她发热的很严重。”

安夏连忙去寻人了。

裴灵萱急忙要闯进去看,“这可不得了,昨夜还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慕慕身子本就虚弱,莫不是生重病了。”

裴扶墨伸出手拉住裴灵萱,语气冷淡道:“长姐不能进去。”

裴灵萱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他。

“怀徵,我只是进去看看慕慕如何了而已,又不做什么。”

裴扶墨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

姐弟二人这样站在门槛处僵持了许久,裴灵萱终是败下阵来。

“好,等大夫过来,我也不会治病,进去的确没用。”

过了一刻钟后,安夏脚步匆匆赶回了院内,说道:“世子,现在时辰太早了,大夫过来的话兴许还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天色将将亮,许多做工的人都还没有起身,大夫若是来温泉庄子的确无法那般及时。

此时屋子内传来江絮清痛苦地呻.吟声,裴扶墨沉吟了会儿,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带她回去。”

裴灵萱惊地睁大眼睛,阻拦道:“怀徵,你疯了?她现在还发着高烧,本身就没及时看大夫,你还带着她赶路?”

裴扶墨冷冷地看过来,“那长姐想要如何,还要等大夫一个时辰?”

裴灵萱不解道:“大夫过来只要一个时辰,可你带她回去要两个时辰,究竟哪个比较快?”

裴扶墨后退了几步,笑意凉薄:“长姐,你莫不是在等谁来?”

裴灵萱这下听不懂了,面露疑惑。

她能等谁来?

偏是这时,院外缓缓走来一道步行蹒跚的身影,男人嗓音清润:“若只是发烧的话,我会一点抑制发烧的土方法,让我来一试。”

这道声音细细听去,极其耳熟,裴灵萱匆忙回首。映入眼帘的男子,不正是她那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弟弟?

裴幽脚步缓慢地走过来,温柔地唤了声:“长姐。”

裴灵萱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幽面露难色,“一言难尽,其余的事等回去了再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给慕慕的病治好。”

裴灵萱还恍恍惚惚的,没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而裴幽已经打算进去了。

裴扶墨始终都一言不发,倏地,他转身进了屋内。

顷刻间,便从屋里取了一柄长剑出来。

剑身折射出冰寒的光。

安夏和裴灵萱皆是一惊,“世子、怀徵!”

裴扶墨伸出长剑,剑尖指着裴幽的脸,“你果然还没死。”

他字字清晰,含着隐藏不住的杀意。

裴幽容色白的不正常,显然还有伤在身,低声道:“怀徵这是何意,难道我应该死吗?”

裴扶墨轻笑着摇头,“没关系,你现在可以死了。”

语罢,他将长剑扬起,朝裴幽胸前刺去。

剑光一闪,千钧一发,剑尖险些刺入裴幽胸膛之前,裴灵萱先一步挡了过来,皱眉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兄弟残杀?”

裴幽面色惊慌,看着抵在裴灵萱胸脯前的长剑,差那么一点就要见血了,“长姐……”

裴扶墨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收紧,良久,他嗤笑一声。

这笑意,莫名让裴灵萱头皮发麻。

裴扶墨不屑再看裴幽一眼,遂反手收剑,转身朝屋内走去。

等长剑收了后,裴灵萱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身躯,裴幽及时扶住她,“长姐,你没事吧?”

裴灵萱望着裴扶墨进入屋内的冷厉身影,心情愈发的沉重。

“我没事。”

没多久,裴扶墨抱着江絮清出来,给她盖了一层素白的披风,只堪堪露出了张苍白的小脸,怀中人此时显然病的不轻,现在嘴唇还在迷迷糊糊地嗫嚅不停。

裴幽看着江絮清的脸,心里一阵绞痛,他上前一步正要劝说。

裴扶墨已经阔步下了台阶,转身离开了。

几人都没料到他这般的举动,待跟着追出去后,才发现庄子外周严已经架着一辆马车过来。

周严将马车停下,疾步上前道:“世子,大夫正在车上。”

“回去。”裴扶墨冷声吩咐,抱着江絮清上了马车后,便扬长离去。

裴灵萱和裴幽等人站在庄子前,脸色都极其难看。

唐肃这时提着一名大夫过来,气喘吁吁道:“人呢?我的小外甥女可别脑子烧糊涂了。”

裴灵萱叹了一口气,“跟我弟弟回去了,病大抵是没有问题了。”

怕就是怕,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裴灵萱想了想还是道:“唐庄主,这十日多谢庄主的招待,我们今日还是要回侯府了。”

唐肃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待看到面前的男人后,皱眉道:“这小乞丐怎么在这?”

裴幽在江府做了两年的下人,唐肃也是见过他的。

后来听说裴幽是镇北侯府失散多年的大公子一事,他还觉得命运很是神奇。

但当裴幽听到“小乞丐”三字后,眼底露出一抹恨意。

**

马车正在朝城内缓缓行驶。

车厢内,一名中年大夫给江絮清诊脉后,面露难色道:“这位娘子本就体虚,还患有寒症,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她即便冒着大雨也要出来?”

裴扶墨紧抿着唇,“如何,她病的很重?”

大夫无奈地摇头,“幸好发现及时,现在还没到致命的地步,只是烧的太重了,一会儿我会为她施针,等尚有些清醒后喂她吃下我亲自研制的药丸高烧便能褪去。但那药丸特殊,恐会导致她有些痛苦难耐,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的副作用,若是公子同意了,我便喂她吃下这药。”

裴扶墨沉了一息,“大夫,保住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那大夫点头,随后又面露迟疑道:“这位公子,想必也病着,不然……”

话未说话,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大夫吓得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雨夜过后,万里晴空,此时天光明亮。

马车行驶到镇北侯府门前,在大夫的施针下,江絮清已经逐渐好转,身子没再如先前那般滚烫。

裴扶墨抱着她下车,直接朝寒凌居的方向回去。

大清早在庭院内洒扫的仆妇,看到世子大清早抱着世子夫人从府外回来都惊讶不已。

周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无须裴扶墨下令,他自行吩咐道:“都离远点,没事不要靠近。”

仆从们纷纷应是,很快,卧室便响起了冷硬的关门声。

周严站在廊下,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心中不由一派愁苦,许久,轻叹一口气。

————————

屋内门窗紧闭,半点风都透不进来。

裴扶墨坐在榻边,目光从江絮清惨白的脸上一路游移,最终在她伤痕累累的双足停下。

昨夜里在路上碰见她时,她便已经掉了一只绣鞋。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能将自己的腿伤成那般。她从小娇生惯养,怎就伤成了这般。

他从屉子里取出膏药,在她伤口处上好了药。

过后,指尖落在她白皙的脚背处徘徊,带着刺骨的凉意。

不知这般触碰了多久,他俯身下去轻轻贴上她的冰冷脸颊。

他眸色含着痛意,近乎嘶哑地问:“成婚这么久以来,江慕慕,你究竟在透过我看谁?”

那股令人浑身发颤的压迫感,使的江絮清缓缓从昏迷中清醒。

她眼前视线从模糊到渐渐清明,**在她面前的正是一张白皙到有些许病态的面容。

江絮清几乎是下意识的瞳仁一缩,身躯后退。

男人一只大手直接揽住她的腰肢,止住了她的动作。

“跑什么?就这么怕看到我?”

“我……”她神思混乱了须臾,眼神朝四周一扫,这才发现自己竟回了侯府。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裴扶墨兀地笑了起来。

醒了也好,有些该面对的事还是要面对。

他没办法再装糊涂下去了。

裴扶墨钳住江絮清腰肢的那只手松开,又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将她从榻上拽了起来,几步行到屋内最里面的那个紫檀柜前。

他甩开她的手腕,冷声道:“打开!”

江絮清心脏紧张地要跳了出来,这柜子里究竟放了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的右手被他用力地一甩,心里顿时苦涩无比。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她冲上去紧紧抱住裴扶墨的腰,哑着嗓音道:“裴小九,你听我说,我都可以跟你解释清楚,你即便要怨我,恨我,我也认了。”

裴扶墨面无表情地将腰上牢牢缠住他的那双手掰开,“不打开是吗?”

他笑了声,便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金钥匙。

江絮清眼睁睁看着他将她锁起来的那柜子,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

柜子吱呀一声打开,江絮清认命地闭了闭眼。

柜子里赫然装了一本小册子。

裴扶墨不出意外地取出那本小册子,外面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亮了这书册的内容,同样照清了他含着冷意的眼。

他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翻开,将里面的内容缓声念了出来:

“二月初六,哥哥将会娶承恩侯府的嫡长女盛嫣为妻。”

“六月二十,父亲醉酒后卷入了谋杀首辅大人的案件中,遭人陷害。切记,这次绝对要阻止父亲饮酒。”

“十月十五,太子将会在东宫出事,裴小九遭人构陷下狱,在那期间,我绝对不能放任裴小九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

这书册里记录了许许多多上辈子发生的事,可大可小,其余的或许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但书面上重点记载了江义承和裴扶墨的事情。

这些统统都是这世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一切。

裴扶墨举着这本书册朝她走来,“这是什么?”

他的嗓音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在安静的室内透着让人浑身发寒的诡异。

江絮清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泪流满面道:“裴小九,你听我说,那日我在地牢内见了你之后,裴幽他一直在跟踪我,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在替三皇子做事,便没有防备他,我真的怎么都没料到他会那样狠毒,偷听到了我与父亲的对话,便事先去埋伏了李善,然后……”

然后裴家的谋逆罪便被三皇子和裴幽一同构陷,导致板上钉钉。

她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还担心自己说的不清楚,不断地解释那天从地牢后出来的情况。

裴扶墨将李善所在之处告诉她之后,她不敢再耽搁一分,赶快赶回去找到了镇北侯。

可是裴幽在侯府是来去自如,没有任何人会防备镇北侯的长子。

当时所有人都被裴幽虚伪的假面具欺骗了。

她真的不是有意让裴幽从她这得到了消息。

当裴家的罪名落实后,她在裴幽的力保之下跟他一起全身而退了。

虽然留了一条命,可害得裴家如此,她宁愿死去。

裴家出事之后,她每日都痛苦地彻夜难眠,她不敢去见任何人,不敢回想云氏和裴灵梦看她的眼神,不敢回想那些痛苦的一切。

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活在自我痛恨的折磨中。

就连重生后,她竟还抱着只有她一人知晓前世的侥幸心理想重新开始,本以为只要这次躲开了裴幽,防备着他,她就可以和裴小九拥有全新的人生了。

可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老天果然不允许她那般无耻啊。

自从意识到裴小九很有可能也重来了一次,她有无数次想要开口与他说清楚那些事,可是话到嘴边,她实在胆小得不行,她不敢说出来。

她担心或许只是自己多疑了,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倘若她忽然将前世的一切说出来后,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了。

江絮清说了许许多多,泪一滴滴砸在地面,哭得面容泪迹斑驳。

嗓音都嘶哑了起来。

她无助地不断地哭,不断地解释,不断地道歉。

这一幕好似与她这段时间梦中时常所见的场面一样。

她将所有事都说出来了。

可他还是不会原谅她。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她流下的泪水将衣襟打湿,低着头,绝望地看着地面。

一只冰冷的掌心出现在她眼前,他的指腹按住她的下颌,让她抬起脸。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面前男人的神情。

只感觉他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说道:“哭什么,都过去了,不是吗?”

“什么……”江絮清现在只觉得头痛的不行,分不清是昨夜淋雨后的疼,还是大受刺激下的疼。

她不明白裴扶墨说的什么意思。

裴扶墨十分耐心且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待确定她那双红肿的双眸能看清事物时,才悲哀地道:“都过去了,可伤害还存在,不是吗?”

他根本无法再相信她了………

裴扶墨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静静地看了片刻。

他低哑的轻语:“江絮清,我真想将我这颗心剖出来看看,它伤的究竟有多重。”

他眼眸赤红,忽然态度一变,一把攥着她的右手手腕,将匕首按在她的掌心。

他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颌,一滴一滴砸落地面与她的泪水混为一团。

此时那匕首尖锐的一面正对着他的心脏部位,江絮清吓得睁大杏眸,使足了劲想要挣扎,不懂他要做什么。

顷刻间,他猛地一用力,借用她的手腕朝自己胸膛前刺去,“你自己挖出来看看!”

“用力!”

“不要——”江絮清尖声哭喊,眼见那把匕首要刺进他的心脏,她吓到浑身血液犹如凝固,下意识地用力挣脱。

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即便她及时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那匕首还是捅进去了些许。

很快,他白色的衣襟便洇出了深色的血迹。

江絮清吓得浑身发抖,用力地将那把匕首丢开,“哐啷”一声响,在室内回**。

她狼狈地扑上去,一双手在他胸膛前不住地发抖,又不敢触碰,哭喊道:“流血了,你受伤了啊……得快包扎……”

她慌乱无措地转身,想在屋子里寻到可以止血的纱布。

裴扶墨凶狠地伸臂将她拽了回来。

他眼尾还带着泪水的湿意,嘶哑地道:“怎么,心疼我?”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她想过无数次摊牌后会被裴扶墨如何仇视的场景,可如何都没想到,他会是这样极端的做法。

他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话了。

恐怕方才的解释,他都没有完全听进去。

“你受伤了,若是有什么大碍,很有可能会死啊。”

裴扶墨似笑非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讽声道:“死?我早就在牢中死过一次了。”

无非不是再死第二次罢了。

江絮清紧紧咬着唇,忍着心中的疼痛看着他。

两厢视线相撞,皆含着欲流不流的泪水。

忽地,裴扶墨移开目光,放开了她的手腕,冷漠无情道:“从今往后,你休想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一步。”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离去。

江絮清伸出手想要拉住他,都只能僵滞在原地。

方才裴小九看她的眼神好冷,比她宫宴醒来后,那次看她的眼神还要冰冷。

她心中不由生出一抹哀意,感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心脏,疼得要喘不过气了。

**

屋外,周严侯了许久,里面的动静他不敢听,只能在旁守着。

见房门打开后,他连忙迎上前,说道:“世子,大公子和大姑娘回府了……”

他抬头,正想继续说什么,便见裴扶墨的胸膛还在流血,面色一紧道:“世子,你受伤了?”

裴扶墨伸手扣好衣襟,不耐烦道:“不碍事。先随我去一趟玉荣堂。”

“是。”

他刚跨下台阶,却倏然驻足,眼神阴冷地看向紧闭屋子,说道:“寻几个暗卫盯着夫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说完这句话,安夏正好回了寒敬居。

周严问道:“安夏也不行吗?”

裴扶墨冷声:“我说了,任何人。”

周严明白了,严肃的应下。

与此同时,玉荣堂内。

云氏抱着裴幽痛哭不止,“幽儿,你还活着,你真的还好好活着……”

裴幽同是红了眼眶,流泪道:“让母亲担忧了这些时日,都是儿子不孝。”

云氏擦了擦泪,将裴幽全身都看了一眼,像是怎么都看不够般,“怎么会怪你,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裴灵萱便顺便说了在温泉山庄遇见裴幽的事。

云氏疑惑问道:“你既然还活着,怎么不回侯府?”

裴幽无声叹了一口气,哀伤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右脚,那只右腿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方才他进来时,便走路行动不便。

云氏心里猛地一沉,“你的腿……”

裴幽苦笑道:“没错,右腿伤的很重。有一大块肉都被巨石压得血肉模糊。我没有回来便是那日是被冲到了河流去,接着又被一户人家救了,因为伤的太重,才不得不在那家休养了一阵子,后来我本想回到侯府,谁知因为腿伤实在过于严重,回来的路上意外地掉落了河中,被水流冲到了温泉庄子附近。”

“我也不知道那温泉庄子是慕慕舅舅的,我是被庄子的管事捡到,他见我行动不便又有重伤,便留我住了几日,我住在那觉得不安心,便每日帮忙做下洒扫的活。”

听完长子这些悲惨的经历,云氏心中的愧疚简直让她无地自容了。

长子出生后本就因为她和侯爷保护不当,导致他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二十一年的苦,这才回到了侯府,岂料竟是又遇到这般遭遇。

裴灵梦心疼道:“大哥,你别担心,长安的大夫很多,还有宫里也有太医,定能治好你的腿的。”

裴幽装作无事地点头。

见他明明受了这么多折磨,竟还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云氏愈发的心疼。

这时,玉荣堂外。

裴扶墨忽然一把扯过周严身上的披风覆在自己的身上,阔步朝里行去。

望着他这般的举动,周严无奈地摇头。

世子便是过于好强了,他明知适当的示软可以得到关怀,可还是不愿让自己的家人看到他受伤的模样。

裴扶墨身形挺拔高大,他进入堂内的那刹那,便挡住了外面的光。

裴灵梦顺着动静看过去,面前面色冷漠,身披玄色披风的男人,正是她的二哥。

分明还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形,可她隐约觉得二哥哪里变了。

云氏看到裴扶墨过来,惊喜道:“怀徵,你快看,你兄长回来了。”

裴扶墨在云氏面前驻足,眼神落在裴幽掉了一大块肉的右腿上,心里想笑。

看来他确实担心那胎记一事会被拆穿,竟狠心到将自己的腿剜掉了一块肉。

不过在得知裴幽的真实身份后,他忽然觉得,只是拆穿他冒充的事,实在太便宜他了。

这次他定要让裴幽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裴扶墨淡漠的眼神从裴幽身上移开,看向云氏,“母亲,儿子这次来便是想同您说一声,一会儿我就会和慕慕搬出侯府居住一阵时日。”

“你说什么?你和慕慕要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