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道别◎

长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竭力的思索着若是下一刻周景和要去将柜门打开, 她该做些什么来阻止,可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但周景和的目光似乎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在那片衣角上,片刻之后便看向长星, 道:“你跟在太子妃身边学了有半个月的规矩了,让朕瞧瞧,你都学了些什么?”

“啊?”长星有些没反应过来,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事。

周景和闻言微微皱眉, 转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有些不满的撇了一眼桌上的茶盏。

长星明白过来, 有些心不在焉的走过去倒茶,心里却克制不住想着方才的事,始终拿捏不准他到底是否瞧见了那片灰色的衣角,又是否猜到魏清嘉来见她的事?

倒了茶,长星恭敬的端到周景和面前, “陛……”

她正欲开口,却先被周景和拉入怀中,正好坐在了他的腿上,她吓得惊叫一声,而那杯茶也因为没有拿稳撒了一地。

“孟娉瑶就是这样教你伺候人的?”周景和一把将怀中人拉近, 长星猛的贴近他的胸口,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清冽的松墨香以及他如雷般的心跳声。

长星能感觉到脸颊那种好似要烧着了的烫意, 就算是不照镜子她也能猜到自己的脸定然是红得不行,她有些羞恼想将人推开,可周景和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看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含着难忍的欲色, 下一刻, 他伸手扶住她的头, 然后俯身贴上了她的唇,在她怔住的一瞬间侵入,唇舌交织,好似要将她拆骨入腹。

“唔……”

长星挣扎不开,唇齿间只能发出细微的嘤咛声。

柜门似乎微微发出了些响动,可却已无人在意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景和终于将她松开,长星站立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呼吸还并未顺畅,就听周景和道:“这才叫做伺候人。”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餍足感。

长星回过神来,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周景和的面上却瞧不出神色变化,甚至连衣裳上也未曾留下一丝褶皱,他只淡淡瞥了长星一眼,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长星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耻感,可想起魏清嘉,还是只能快步将门关好。

然后来到柜子前边又迟疑了一瞬方才将柜门打开。

魏清嘉很是狼狈的从柜子里躬身走出来,他眼眶微红的扶住了长星的肩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长星却先握住了他的手道:“魏郎,你快些离开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魏清嘉想说的那些话好似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气,最终却还是松开,“一定要等我。”

长星点头。

他才终于挤出笑意来同长星道别。

夜里,长星睡得很不安生。

周景和的脸与魏清嘉的脸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是周景和靠近她的画面,有时候是魏清嘉与她道别的样子,只是最终,他们的身影都与夜色融为一体。

赐封的诏书还没下来之前,要迁搬的宫室就已经提前修缮清扫。

宣诏之后,便可以直接搬迁过去。

孟太后从永祥殿搬迁到了慈盈殿。

也是先太后居所。

能稳当的做上太后的位置,对于孟太后来说原来是一桩喜事。

可她方才搬来慈盈殿不过两日,孟府就遣人送来了书信。

等她瞧清楚那书信的内容,眼神中瞬间染上了怒意,“简直是欺人太甚!”

边上的华冬见此景象,便对还在里头伺候的几个宫人使了眼色,那几个宫人会意,纷纷退了下去。

而她见底下人都退下去了,这才一边给孟太后捏腿,一边小心问道:“太后娘娘,是孟家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孟太后将那封书信合上,沉默了片刻后才叹息道:“上京的那几家铺子,孟家觉得分三成给哀家还是多了,想压到两成。”

“那这孟家的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华冬愤然道:“您贵为一国太后,同他们做生意已是他们给他们面子,他们竟还敢让您再让?”

孟太后冷笑,“孟家一个丞相,如今又出了个皇后,哪里还会将哀家这个手中没了权势的太后放在眼里。”

“可您还有陛下这个儿子……”华冬想劝慰一句,可想起周景和,声音又是不自觉弱了下去。

“利益之交罢了。”孟太后起身用那封信拨了拨纱灯中的烛火,一边看着火苗吞噬信纸一边缓声道:“从前为了帮着景亭打点,哀家不得已与孟家背地里做了这桩生意,后来景亭出了事,哀家无心再管这些,便由着孟家折腾。”

“如今景和虽然无需哀家操心,可哀家不得不为自个也是为景亭以后考虑,孟家想再在哀家身上扒一成,却是打错了算盘。”

华冬想起前几日孟家旁支的表姑娘给自己塞的那玉镯子,心里一动,便借机道:“如今陛下已然登基,可后宫却是空置,太后娘娘何不借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由头让那位孟家旁支的表姑娘入宫,届时表姑娘记着您的恩情,也能稍稍牵制孟家,总不至于一家独大。”

“婉莹性子柔和,有些小心思却也不至于太聪明,也听话。”孟太后沉思片刻,在华冬以为这事成了的时候又微微摇头道:“景和现在不会听哀家的,他知道哀家这是在往他身边塞人只会惹他不快。”

华冬正欲再劝,却听孟太后又道:“要是孟娉瑶能将位置让出来倒是另当别论。”

“这怎么可能……”华冬颇为意外的抬头,想说按照孟娉瑶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让出皇后的位置,孟家更是不可能在此事上让步,可却在抬头的一瞬恰好瞧见孟太后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她瞬间明白了孟太后的意思,慌忙低下了头去。

永祥殿。

虽然方才搬来没几天,可孟娉瑶已经来来回回的将整个永祥殿摸索了个遍。

还计划着要在院子再栽些花香浓郁些的花草。

这样即便是在房间里边也能闻到香气。

“屋子里的熏香太过浓郁厚重,熏得人反而心里发沉。”孟娉瑶刚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还忍不住用手中的锦帕在面前挥了挥,驱散了面前的香气。

绿玉闻言,便笑着开口道:“娘娘若是嫌屋里的熏香太重,奴婢跟内务府那边说一声,换个淡些的就是。”

孟娉瑶一边往外间走去一边摇头,“不如外头的花草香气。”

绿玉自然只能应着,又听她接着道:“这儿再栽些花草吧,花香若是浓郁些更好。”

“娘娘想要什么花?”绿玉思索道:“明艳些的牡丹芍药,清雅些的**海棠,娘娘若是喜欢都能让人送来。”

孟娉瑶皱眉嘟囔道:“牡丹芍药早就瞧腻了,**海棠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

“不若……栽一棵桂树?”长星在后边听着孟娉瑶的话,不知不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桂树?”孟娉瑶有些的意外的看向她。

看出来孟娉瑶眼中的兴致,长星只能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了下去,“秋日里的桂花甜香浓郁,花开的时候,采了花做桂花糕,酿桂花酒,又或者是将花晾晒一番做成香囊也别有意趣。”

孟娉瑶被她说得有些心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绿玉瞧出她的心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只能主动开口道:“奴婢听着也是不错,娘娘觉得如何?”

孟娉瑶这才点了头,“那便依她说得来吧。”

绿玉应道:“是。”

长星也是心头一喜,正欲谢恩,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只能稍稍往边上靠去。

来人是孟太后跟前的华冬。

孟太后跟前的人自然不一般,就算是见了孟娉瑶也只是微微福了福身。

孟娉瑶转身瞧见华冬,脸上很快堆了笑意,“华冬姑姑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华冬微微低头道:“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请娘娘去一趟宝相楼。”

“宝相楼?”孟娉瑶显然有些意外。

宝相楼素日是念经祈福祭祀的地方,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般是用不着去哪儿的。

孟太后这会儿突然邀她去宝相楼自然古怪。

“是。”华冬点头,“太后娘娘昨夜梦见了先帝,心下难安,便想为先帝诵经祈福七日,以求先帝魂魄安宁,宝相楼寂然大师算出您的生辰八字与先帝格外契合,所以便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同为先帝诵经祈福。”

听完这话,孟娉瑶心里便明白这是一桩苦差事,自然是不愿。

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是孟娉瑶拒绝,可就要担个不孝之名。

无法,她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本宫自然是愿意的。”

华冬点头,“太后娘娘已在宝相楼等着了,您还是不要让太后娘娘久等才好。”

孟娉瑶又是答应,绿玉本要跟着她一同前去,却不想她转身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长星却道:“长星跟本宫一同去吧。”

长星有些意外的微微抬头,却也还是应了个“是”。

绿玉心头有些担忧,可这会儿华冬也在,也不好开口多言,只能将心头的忧虑咽下。

长星一路跟在孟娉瑶的身后到了宝相楼。

宝相楼虽不算是佛寺,可瞧着比寻常佛寺竟还要更庄严肃穆些。

一进到里边,长星就被那尊纯金铸成的佛像震住,不过只是匆匆一眼她便快速低下头来,跟在孟娉瑶的身后向孟太后微微福身行礼。

孟太后亲热的将孟娉瑶扶起,又叹息道:“难为你来陪着哀家了。”

孟娉瑶摇头,口不对心道:“为父皇祈福本就是儿臣的本分。”

孟太后却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微笑着点头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正在这会儿,寂然大师带着一个僧人进来,先是对着孟太后与孟娉瑶二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礼,见孟太后点了头才让身后僧人给孟太后与孟娉瑶各自送上念珠,又取了蒲团置于二人身前。

孟娉瑶虽然心里抱怨,可还是只能恭敬的跟着孟太后一块儿跪下诵经。

而长星既然跟着孟娉瑶来了,也是要一同跪下的,只是孟娉瑶是跪在蒲团上,而长星只能跪在冷硬的地板上。

时辰久了,孟娉瑶感觉一双腿早已酸痛得不行,却也不能停下,一想到竟还需要连着跪上七日,她心里也忍不住埋怨起来。

若不是孟太后也在这儿一同跪着,孟娉瑶定是要怀疑自个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她,方才被这样折磨。

而长星这会儿已经是感觉不到这双腿的存在了。

刚刚跪下去的时候她只觉得膝盖疼得厉害,到了后边整个小腿也都被地板硌得生疼,也不敢动弹,生怕被人瞧见了要问罪。

毕竟是在佛祖跟前,一点小动作便能被说成是心不诚。

长星只能僵直的跪着,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孟太后瞥了一眼更漏上的时辰,已是到了戌时便终于是在华冬的搀扶下起了身,“不知不觉都戌时了,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孟娉瑶一边应道:“是。”一边微微抬手。

见此,长星也顾不上腿疼,连忙屈身将她搀扶起来。

“今日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日辰时用了早膳再过来吧。”孟太后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由华冬搀扶着往外头走去。

孟娉瑶心头纵然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咽下,一边应着一边跟着孟太后走出了宝相楼。

慈盈殿在东边,永祥殿在西边。

出了宝相楼,孟娉瑶跟孟太后行了礼道了声告退便往西边的小道上去了。

等走得稍稍远些,她便忍不住抱怨起来,“今日都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明日还要过来跪,这太后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先皇的事所以才这么心虚吧。”

孟娉瑶向来是口无遮拦的,绿玉倒是一早就习惯了,可长星却是头一回听到她如此大胆的言论,连忙开口提醒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恐怕是要生出事端来的。”

孟娉瑶撇嘴,“这会儿都已经是戌时了,宫中除了守夜的宫人怕是连个鬼都瞧不见了,哪里还有什么人?”

见她依旧是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孟娉瑶又叹了口气,“也罢,本宫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指不定你会不会将这些话告到周景和那里去,那本宫可就在你手上栽跟头了。”

一听这话,长星慌忙跪下道:“奴婢绝无此心。”

孟娉瑶瞥了她一眼,又是摆了摆手,“罢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长星起身应道:“是。”

又连忙上前搀扶。

来的时候华冬催得紧,再加上又是去见太后,还是去诵经祈福,若是坐着轿辇去总显得失了诚意,便是一路跟着华冬走到了宝相楼。

这会儿回去也还没走多远,只是刚到太湖边上,就累的要停下来歇脚,“早知道该让人提前备好轿辇送过来,就算不能送到宝相楼,免得让太后瞧见觉得本宫吃不得苦,可好歹可以先送到太湖边上候着。”

长星想说不如自个先回永祥殿请了轿辇过来,却感觉到身后好似有人靠近,正要扭头却有人用帕子猛得将她口鼻捂住,长星心里一慌,竭力伸手想要将那人的手掰开,可那人的一双手就仿佛是硬铁铸成,任凭她怎么抓挠都不肯松动分毫。

帕子中传来的古怪香味让她头晕目眩。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帕子里放了些什么,刻意的想屏住呼吸保持清醒。

可身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瘫软,四肢也是无力的垂下,朦胧间好似能听到男子的交谈之声,大约是什么“节外生枝”,“替罪之人”之类,还来不及细细分辨,长星就已经失去意识。

等她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恍惚间瞧见的是两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朝着太湖边上的一道身影不断逼近,最终听到扑通一声,好似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那两个太监模样的人见已经得手,便低垂着头鬼鬼祟祟的走了。

而长星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踉跄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她脑袋昏沉得厉害,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甚至还出现了道道重影,她勉强支撑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重重摔倒在地。

手臂在地上擦出了一片血痕,传来的刺痛感却让长星恍惚清醒了一些,她恰好瞥见地上掉落的金钗,心里有主意,便毫不迟疑握住那支金钗,狠狠的刺入腿部。

腿部传来的痛感让长星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她一瘸一拐的走到太湖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湖水在湖面上**开一层血色的涟漪,而后逐渐归于平静。

被推入太湖中的孟娉瑶已是挣扎叫喊得没了力气,渐渐的要往湖底下沉。

可正在此时,她却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瘦小的身子托住了她的身体,很艰难的带着她往水面上游。

她好似能想到那会是谁,可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朦胧中瞧见那张全然没了血色的脸,她艰难的动了动唇,发出了极为微弱的声音,“长……星……”

长星是一个人将孟娉瑶送回永祥殿的。

她将孟娉瑶从水中捞起来的时候孟娉瑶已经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若是将人留在这儿,先去永祥殿找人,又怕先前那两个太监去而复返。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自个将人背回去。

长星虽然看起来瘦弱,其实力气在宫女中却不算小的。

她自小做的体力活就多,后来入了宫需要力气的活也没少干,手臂那儿使些力气还能摸到几块结结实实的硬疙瘩。

只是今日她原本就跟着孟娉瑶在宝相楼里跪了几个时辰,后边为了能恢复清醒,又狠心将那钗子扎伤了腿,这会儿要把孟娉瑶背回去自然不是一件易事。

她这一路走着,每一步一双腿都在打颤,可每一步却又都走得稳当。

等到了永祥殿,绿玉正在犹豫着是否要遣人送了轿辇到宝相楼去。

送了担心孟太后若是瞧见会觉得自家娘娘娇气,不送却又想着娘娘这会儿还未曾回来定是在太后跟前受了不少磋磨。

正想着,却见永祥殿门口有人踉跄着往里边走,夜色浓重,她没瞧清楚来人模样,便皱眉走上前去,正要呵斥,却见长星艰难抬起头来与她的目光对上。

绿玉一愣,便听到长星声音虚弱道:“绿玉姐姐,娘娘出事了,快……快叫太医……”

绿玉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慌张的帮着搀扶长星背上的孟娉瑶,一边将永祥殿里边守夜的宫人叫了过来。

长星如此折腾了一日,其实身上的力气早已耗尽,却还是撑着将孟娉瑶小心的送到了床榻上方才脱力晕了过去。

永祥殿里闹腾到了半夜。

底下人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元尧才刚同周景和禀告了周景文的事。

元尧低声道:“尸体送到椒风殿的时候,康王刚喝了半坛子酒,虽说听了底下人的汇报,可却只是含糊不清的让人退下,底下人不敢违抗只能告退,可康王未曾说明这尸体如何处置,他们也不敢胡来,竟让那具尸体在殿中放了好几日。”

说到这,元尧悄悄看了一眼周景和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接着道:“到今日,那尸体已经有些腐烂甚至爬了些尸虫出来,大约留在殿中实在恶臭难闻,才终于是忍不住处理了。”

周景和“嗯”了一声,又问道:“怎么处理的?”

“说是拿席子一裹丢到乱葬岗去了。”元尧叹了口气,“这康王也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那柳戚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被抓到咱们面前也是抵死不愿开口,竟是落得尸骨也不得安寝的下场。”

“是他自己的选择。”周景和却依旧神色冷淡。

元尧应了个“是”,正要告退,却听见外头传来元庆的声音,“陛下,永祥殿那边出事了。”

周景和微微皱眉,“进来禀告。”

外头的人应了声,“是。”接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元尧退到了一边,就听元庆开口道:“皇后娘娘在太湖落了水,刚请了太医过去,虽说是没有大碍,可这会儿人还没醒来。”

周景和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疼的眉心,“这大晚上的,皇后跑去太湖做什么?”

“是太后娘娘说昨夜梦见先帝,便要皇后娘娘陪着一同在宝相楼诵经祈福,直到入夜方才放娘娘回宫。”元庆小心翼翼的说着,“至于到底是如何落的水却还并未弄清,那会儿皇后娘娘身边跟着的就只有长星姑娘,长星姑娘为了能将皇后娘娘救回来也是力竭晕倒了,所以也没能将这事说明白。”

周景和的脸色微微发沉,“永祥殿那边,让内务府多送些补身子的过去,至于那小宫女……”

元庆察觉到周景和的神色变化,便接着道:“那小宫女已经由永祥殿的人送回去歇着了,也请了太医过去,说是只受了点皮外少又耗尽了力气这才晕倒,没什么大碍。”

周景和闻言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又道:“朕刚刚登基,宫中便闹出这样的事来,孟家的人将事情闹得着实有些难看了,朕将这事交给你去查,三日之内,朕要知晓其中原委。”

“是。”元庆屈身应下。

长星在揽星阁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才醒了过来。

见长星醒来,身边等得昏昏欲睡的绿翡也清醒了过来,连忙给长星端来了润嗓子的水和垫肚子的糕点,又道:“长星姐姐先歇着,奴婢先去给娘娘回话。”

长星闻言连忙叫住她,“你可知娘娘如何了?”

绿翡笑着点头道:“多亏了长星姐姐及时救了娘娘,娘娘今早就已经醒了,也是娘娘让奴婢过来照料姐姐的。”

长星这才松了口气。

绿翡又道:“娘娘说若是姐姐醒了,要让奴婢回去知会一声,奴婢这就先去了。”

见长星点了头,绿翡这才走了出去。

长星喝了些水,嗓子似乎是舒服了些,她打量了一下桌上的几样糕点,无一不是模样精巧的,平常只能在宫里的主子桌上瞧见的。

可她闻见那甜腻的味道便已经是没了胃口,但已是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她也觉得浑身乏力,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一块栗子糕伴着茶水咽下。

“刚醒来身子还未恢复就别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了。”绿玉推门进来的时候,长星的手里还拈着半块栗子糕,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肚子有些饿了就勉强吃了些。”

绿玉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一边打开一边笑着道:“娘娘听说你刚醒来,就让我将小厨房刚熬的白粥给你盛了一碗过来,这白粥可与咱们奴才平日里就着咸菜喝的白粥不同,里头啊,添了不少补身子的好东西呢。”

听说这碗粥是小厨房特意给孟娉瑶熬的,长星有些受宠若惊道:“这可是娘娘用的东西,奴婢身份低贱,如何能……”

见长星诚惶诚恐的模样,绿玉却是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认真道:“长星,娘娘的命是你救的。”

长星一顿,又听她接着道:“娘娘醒来后一直念叨着这件事,她说她怎么得也想不到你会救她,还托着伤腿将她从太湖背了回来……”

长星不知当说些什么,只能小声道:“绿玉姐姐,这是我应当做的。”

绿玉摇头,“你刚来鸾琼殿的时候,娘娘将你当作蛊惑陛下的宫女,也将你好生折磨了一番,你就算是记着仇也是应当,更别说是豁出命去救娘娘了。”

“绿玉姐姐,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长星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又忽然想起那日夜里的两个鬼鬼祟祟的太监,连忙道:“对了,那日在太湖,娘娘是被两个身量高大的太监推进湖里的,这背后怕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你可瞧清楚了他们二人生得什么模样?”绿玉语气中带着希冀。

长星竭力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摇了头,“那两个太监是突然从我身后出现,又用迷香将我捂晕过去,后来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也只是瞧见两道人影罢了。”

绿玉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娘娘也说是两个力气极大的太监动的手,可那时夜色浓重,混乱中也不曾瞧清楚那两人模样。”

“可还能查明白这背后之人是谁?”长星闻言有些担心。

“怕是难了。”想起孟娉瑶的话,绿玉心事重重的摇摇头,片刻,又是起身道:“宫里头的事儿都是这样,你害我我害你的,只能是往后小心着些,你先好好歇着,这些日子也先不急着来永祥殿,等自个身子养好了再说,娘娘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我便先回去了。”

长星心下虽说担心,可也只能应下。

没走几步,绿玉又回头道:“对了,娘娘说你腿受了伤,身边没人伺候怕是不方便,就把绿翡这丫头给你留下了,你有什么事儿需要她去办的也不必客气,吩咐她去做就是了。”

说罢,也没等长星开口拒绝人就已经是推门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绿翡也在这个时候进来,笑着说道:“长星姐姐,这几日我就留在揽星阁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差遣我,唤我一声就是了。”

长星原本是要开口拒绝,可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便感觉到腿部传来的剧烈痛感,连带着浑身都跟着冒冷汗,缓和了半晌才稍稍好些,便也只能认命道:“绿翡,麻烦帮我将那碗粥端过来吧。”

绿翡应了声“是”,便快步去帮长星端了粥。

等长星将粥喝完,又帮着将碗筷连着几碟子糕点一同撤了下去。

元庆在宫里头排查了几日,到底是将那日的凶手抓了回来。

头两日他只顾着查宫里的太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也没将人抓着,还是元尧提了个醒,说那两人虽然穿着太监的衣服,但也不一定就是宫里头的人,元庆听了这话才回了神,又急匆匆的带着人去排查了这几日进出宫的人。

还好孟太后也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派了人想要将那两人赶尽杀绝,那两人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也不甘心还没拿到银子就离开上京,正想找法子往宫里递消息,借着这事儿威胁孟太后一番,不想被元庆派去的人先逮了个正着。

那两人本就是拿了银子办事,想着孟太后不仅事后反悔,甚至还想杀人灭口,这会儿被抓了去也没等到严刑拷问,两个人就把事儿全招了。

四月,上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这样的天,突然下起滂沱的雨来也并不让人奇怪。

宫道上的宫人们都行色匆匆的,生怕还在半道上就下起雨来。

淋得一身湿漉漉的还是小事,若是淋坏了主子的东西,坏了主子的事可就麻烦了。

慈盈殿里的孟太后手里紧紧一串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念诵着经文。

可就算她将静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是让自个越发心烦意乱。

外边果然下起了大雨。

大颗大颗的雨珠砸进了灰蒙蒙的雾里,却也散不开这层厚厚的屏障。

华冬候在宫殿门口,临近未时那会儿终于见承文殿的元庆冒着雨过来。

见了华冬,元庆便微微躬着身子道:“华冬姑姑,劳烦您进去禀告一声,陛下在承文殿为太后娘娘准备了民间杂耍,想请太后娘娘过去观赏。”

华冬勉强稳住了心神,挤出笑意道:“公公,您瞧着外头这大雨下得,太后娘娘这身子骨不好,虽说承文殿不远,可外头湿气重,这样来回一遭对娘娘身子也不好。”

说着,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哀求,“还请公公在陛下跟前说些好话,让娘娘能改日再去承文殿观赏。”

元庆微微皱眉,“华冬姑姑,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奴才,还请姑姑不要为难才是。”

华冬没了办法,只能勉强应道:“公公稍候。”

说着,转身进了殿内。

孟太后大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让元庆等太久就换了衣裳坐着轿辇去了承文殿。

雨势虽大,可底下的奴才不敢怠慢,把雨水挡得严严实实的,直等到了承文殿,孟太后的身上也没溅上一滴雨水。

外边的风雨越发大了,承文殿里边却是静悄悄的。

周景和坐在案几边上,刚听到底下人的禀告便将手中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合上,随意的放在了案几上。

孟太后正好从外头走了进来,“头一回见皇帝兴致这么好,还特意从民间请了杂耍艺人进宫来,可真是让哀家看了个新鲜,不知表演的到底是哪种流派的戏法?”

周景和只是不动声色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母后待会儿瞧了,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元尧道:“把人请进来吧。”

元尧应道:“是。”

便快步出了殿门。

大约是为了掩饰心底的不安,孟太后端起宫人刚刚上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

正要将茶杯放下,却闻见一股近乎腐烂的恶臭气息,孟太后下意识抬眼,瞧见的却是几个太监将两个半人高的坛子搬了进来,而坛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两个人。

两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