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选择

◎他们必须深深相爱。◎

“胡昭仪?”凝珑眸色一滞, “她是谁?”

程延正揉着她的脚踝:“胡淑欣,胡家小女。胡老爷原先与你舅舅凝检要好,胡昭仪入宫前也曾得你照顾。如今两位老爷早已闹掰,胡昭仪却还记得你的好。这不, 一听你醒了, 她就让宫侍送来一箱礼物。神神秘秘的, 也没说送来了什么,只说那礼物你会喜欢。”

“胡淑欣, ”凝珑仔细想了想,“我好像并不记得她。”

“你这人就是这样。给过别人好,那点好足够旁人记得刻骨铭心, 可你自己倒不记得了。”

凝珑自动忽视了他走心的话语, 直接问:“那礼物在哪儿?”

她会喜欢的礼物……

凝珑想歪了去, 难道是皮鞭蜡烛束缚带一条龙服务?

她的脸庞隐匿在乌发里, 叫程延无法看见她眼里闪着的光芒。

他回道:“礼物送来时你还没醒,现在在前堂搁着。”

程延抬眼望着她。在她面前, 他更习惯仰视她。

这时她把脑袋低下,敛着眉眼,认真听他说话,程延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平静。俩人不吵架时, 相处模式很像像携手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这让他感觉,无论发生什么, 她都不会离开他。

也无法离开他。那种只能彼此相爱的羁绊感说不清道不明, 却会时不时驱使他去做一些大胆出格的事情。

比如现在,在凝珑垂首沉思时, 他不受控地将嘴唇贴到她的脚踝, 深深一吸。

凝珑立马反应过来, 本能地把腿肚一蹬,身子往后缩,直到脊背与屋墙贴合,退无可退。

屋里摆着一张拔步床,五人睡都绰绰有余。凝珑腿脚一划,把平整的床褥划得凌乱不堪。床褥上的每道褶皱,都彰显着她的愤怒、震惊、不可思议。

凝珑捂着脚踝,因衣裳单薄,动作幅度又大,这一捂,白皙的腿肚竟都展露出来。

刚才她还能被他攥在手里,眨眼间,俩人便隔了老远。

程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看着她那被包成肥粽子的右脚,“窜这么快,腿又不疼了?”

凝珑心乱如麻。她很矛盾,既怕他,碍于身份悬殊,必须无条件顺从他;但又恨他怨他,想一遍遍数叨他的过错,一鞭鞭甩在他身上。

一直矛盾,心里绝望、自卑。凝珑万般无奈地叹声气,“疼,但疼又能怎样?”

她不愿再内耗下去,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疼,难道说出来就不疼了吗?难道说出来就有人心疼吗?难道说出来就能泄愤吗?”

程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怕他。

仔细想来,只要他披着“程延”那道身份,她就会一直怕他。在“程延”这道身份面前,她一直是纵容昏庸君王刚愎自负的奸臣。

他不是圣人,有很多时候会做错事,尤其是在情爱方面。

床第间,她躺下享受,他拼命耕耘。他只能通过观察她的反应去判断她舒服不舒服。但他发现,她好像一直在假装迎合。

她与“冠怀生”是干柴烈火,能一起造一场水灾。但与“程延”待在做事时,是老夫老妻不得不交公粮。

程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提出来。她明明生气,却因害怕不敢提。

所以他说:“你要先说出来,人家才能心疼,才能供你泄愤。说出来仍旧会疼,但你可以选择做旁的事转移注意。你不说,人家又没有读心术,怎会猜的到?”

凝珑把身往后挪了挪,“不关你的事。”

她难道要跟尊贵的世子爷说一声:“喂,你惹我生气了,我想拿鞭子打死你。”

他会同意吗?

她若是世子,要是有姑娘敢跟她这么说,她早气得把那姑娘一脚踢飞几丈远。

两个阶层,天上地下,泥人还想打菩萨,真是痴心妄想!

程延也把身往她那处挪了挪,“你很怕我吗?”

凝珑诚恳地点点头。当然怕。不光是怕他的世子身份,还怕他会蓄意报复。

她之前玩心大发,差点把冠怀生捂窒息。又学了个新招式,差点让他子孙根全废。

她知道自己一素做得过火,脑子一热,从不做什么安全措施,把人玩死都有可能。但从前咬定他无力反抗,如今却不一样。她怕他故技重施,把她整得半死。

若真是那样的话,她宁肯找根麻绳吊死,也不愿受他欺辱。

程延直白地说:“你不要怕我,也不需怕我。”

他已经猜出凝珑在想什么。

他问:“你恨我吗?”

凝珑却没回话。

“你若恨我,完全可以找我泄怒泄愤。你不必怕我,我不会报复。我想让你像从前待冠怀生那样待我。只在面对冠怀生时,你才会解下面具,做你想做的。”

他说:“我想让你原谅我的欺瞒,但知你心高气傲,恐怕不会轻易原谅。我对你有亏欠,过去那些也算自作自受。我会安然应下苦果。”

凝珑回:“报复不报复,不全凭你一人说了算么?人的嘴最不可靠,长嘴会说话,那便会撒谎。所以我才格外偏爱冠怀生的沉默,起码他不会撒谎骗我。但这哑巴比不哑的还会骗人,他不会说话是假,甚至整个人身份都做了假。”

程延为他自己找补:“我的身份虽是假,但人不假。”

凝珑觉得好笑,舍得瞥他一眼:“人怎么不假?你的脸,你的身,不都造过假吗?”

程延又找补:“其实,就算身份与人的特征都是假的,但无论是冠怀生还是程延,那都是我。”

凝珑又瞥他一眼,把身子又往后挪了挪:“那不一样。你满口谎言,谁知道你是真是假?”

程延:“往后……往后不会再骗你。我会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也不要骗我,不要对我隐瞒,不要藏起你的真实想法。”

凝珑听得发怵。好像她要跟他过一辈子似的。

凝珑眉梢一挑,“那我现在能说出我的真实想法了吗?”

程延自然乐意。

凝珑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待在宁园。”

程延:“你喜欢住哪里?我把住宅买下,我们一起搬过去。”

凝珑指着他:“也不想待在你身边。”

见他不肯退步,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我想要自由,而非寄居在任何人身边。”

一听这话,程延心里想与她重归于好的火立马被她浇灭。

他扯了扯嘴角,凉薄讥讽道:“想都别想。”

程延站起身,把袖气愤一甩,又重复一遍:“要离开我,想都别想。”

凝珑也不甘示弱:“你这般模样,怎能让我不怕你?”

说到他不能忍受之处,他便眸色陡冷,面无表情,站起身蔑视她,成了一位不懂体谅的冷酷世子。

这般模样,仿佛撕碎她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她怎会不怕?

程延也有自己的坚持。“让你自由,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何况待在我身边,哪里不自由?这里没有枷锁囚笼,你分明自由得很。”

凝珑:“无形枷锁目前没有,但有形枷锁却随处可见。何况目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她是一定要从他身边逃走的。若逃跑失败,他难道不会为了栓住她,给她锁在牢笼里面么?

她说:“若无你,我想爱谁就爱谁。”

程延:“若无我,你会被凝检卖给旁人,你还会被迫攀高枝。但那高枝处处无我好,你过得不会比现在更好。”

“那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程延眼睛一眯。

她倒是有选择地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他说让她不要怕他,所以她现在就敢顶撞他。

“我管得着吗?”他气笑,“你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道婚约。今日九月初七,至九月十二照常完婚。”

他掏出一道婚帖:“喏,上面有你我的生辰八字与指纹画押,再想抵赖可不行。何况起初你接近我,不也是想做我的夫人,未来的世子妃,甚至是嗣王妃么。”

凝珑瞪大双眼。他这人怎么随身携带婚帖呢,还拿成婚来说事。

又一想,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蓄意接近讨好。

“那……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凝珑越说越没有底气。以前她不知程延是在骗她,反倒还一个劲地讨好他,现在可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只能说是他的欺骗。但这只占一小方面,剩下大半她分析不出。

但程延能分析出来。

因为她心里或多或少都存了个底:他对她有意。那情意具体有多少,她猜不准,但那足够她坐稳世子妃之位。

得到了便不再在意,拥有了便不再争取,这便是她。

不过正因她摸不准爱的分量,所以唯恐他迁怒于她,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程延忽然就想通了。她之所以摸不准,是因为她从不在意他的情意。

她不爱,起码不像他那么爱,所以猜不透,摸不准。

一个合格的爱人不会整日猜想她的对象会不会蓄意报复。

她不爱他。

这个真相非常残忍。

程延索性试探道:“婚仪定在十二,在此之前,你若不想嫁,我也不强求,你随时可以出园,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彼此相忘。但,一旦过了十二,往后只要你敢逃,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

他把选择权交给凝珑,“这就当是我做出的弥补之一吧。”

当然,他也存着私心。这点私心凝珑与他都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逃婚,就算不爱他,也会想把地位捞到手。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二十岁的姑娘原本有道情缘。以为他哪里都惹她喜爱,却不曾想是一场阴谋。这让她意识到,情啊爱啊都太缥缈,但地位权势确实十成十的真。

现实情况更棘手。

她若成了世子妃,少不了要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痴情妻,继续演着恩爱戏码。

现在要带着恨演戏。明明恨他恨得不行,却又不能反抗,还要对他笑眯眯。

凝珑感到无助,目前看来,他们的确是必须“深深相爱”。

她伏身拽住程延的衣摆,不对他提供出来的选择做回应,反倒聪明地拐到另一个话题上面。

“我想去看看胡昭仪送来的礼物。”

程延看了眼她的伤势:“不必下床,我会给你送来。”

不一会儿就把一个精致的木箱搬到她面前,顺便还带来一个大夫,让大夫给她开些药膏。

程延并没多想,想这箱里装的应是姑娘家都爱的簪珥华裳,所以当着大夫的面,利落开了箱。

凝珑没来得及阻拦,而那大夫听了动静,正好把眼往箱里一瞥。

结果屋里三人都傻了眼。

那箱里居然整整齐齐地摆着各式各样、各种材质的玉.\\势。

比凝珑先前幻想过的更有冲击力。

作者有话说:

15号、16号两天有事,所以当天只更一章3000字,等不忙了再把字数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