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杯中影
◎“樊封,陪我喝点酒吧?”◎
樊封走后没多久, 荆微骊就唤来青瑶,让她备了一大堆菜肴。
且都是连灿平日里喜欢的口味。
看着喷香扑鼻的饭菜,荆微骊忍俊不禁。果然是孩子, 嗜甜嗜肉。
带着食盒直达偏院, 她轻轻推开门, 试探地喊了声:“连灿,我可以进来吗?”
“你不是都已经进来了吗。”
房间角落传来回应, 有些沙哑,还带着少年的不忿:“正好来帮我解一下绳子,我都被绑了大半日了。”
放下东西, 荆微骊走近,没使多大的力气可解开了麻绳的活结,余光落在他手腕上的红痕, 抿唇:“饿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比起樊封和王府的众人, 连灿的确更待见、也更愿意同荆微骊亲近。
不是基于男女之间的, 是因为在他看来,荆微骊是王府中唯一一个把他当成寻常人的人。
因来路特殊,几乎王府所有的护卫都对他充斥了点敌意,尤其是那些对樊封格外崇敬的,例如, 在他们夫妻俩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曾被锁进某间柴房教训了一顿。
即使后背、大腿伤得乌青,他也没想过告状, 除了觉得没用之外,更气自己。
气自己的弱小。
与生性凉薄情寡的樊封不同, 荆微骊是个性子极温和的, 虽然偶尔也有小脾气, 可却恰恰是她可爱的地方。
最让他觉得讶异的,其实是荆微骊从来不会把他当成下人。
被平等地对待,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暖暖的,仿佛有一颗小太阳在照亮贫瘠之地,还生出了几朵娇嫩的花。
见她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布菜,连灿低声道:“是樊封让你来找我的吗?他说什么了?”
心思还真通透。
荆微骊无奈地笑笑,道:“他让你这几日别轻举妄动,他会寻个时日把你送进军营,以此完成对你的第二条承诺。”
“嘁,”少年蹙眉,满脸的不爽:“难道他准备让我就这么咽下仇恨的果子吗!明明现在已经让我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关着我不让我去报仇,我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干系——”
“啪!”
连灿的话没说完,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不可思议地扭头朝打自己的人看去。
荆微骊收起手,简单活动了两下手腕,狠劲一闪而过:“是,你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可难道你去无意义的送死就是你父亲想看见的?”
她问得直白,想刀锋一般扎进他的心窝。
他当然知道答案,可又无法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莫大的不甘心在心底肆虐蔓延,难以收敛。
他咬了咬下唇:“那我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干耗着吗?”
被他这股突然蔫下来的神情无语到,荆微骊一把扯住他肉乎乎的脸颊,恨铁不成钢道:“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哪句?”连灿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道。
“樊封他很欣赏你。”松开了手,荆微骊接着说:“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冷血无情,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你进军营,他是在保护你,也是希望你将来可以保护你自己。”
“欣赏我……吗?”呢喃地连着重复了好几遍,连灿的神色时而黯淡实则满是光泽,怪异极了。
不想看见他这么纠结,荆微骊索性挑明了:“丞相府中有他的人,王府里自然也兴许有丞相的人,你今天闹这么一出那边未必不知道,他得赶在那边有动静前给你寻个容身之处。”
“堂堂六部之首,捏死个护卫未免太容易,可若你是大玉的将士,那一切可就都不同了。”
连灿没吭声,显然也在脑中不断过着这番话。
“等你入了军营,会有更多的人可以明着护你、帮你,雏鹰尚且不能自保,可若是这只鹰羽翼丰满,便可振翅而击。”
渐渐的,少年的眼睛开始发量,也不知道是窗缝透进来的,还是源自他心底的。
重重地握紧了拳头点点头,他从坚硬的木头**爬起来,朝桌案走去。
见他想明白,荆微骊欣慰地笑笑,把竹箸递过去:“现在,好好吃饭是你的头等大事。”
——
傍晚黄昏,红云绚烂。
不少果农为了赶在城门落锁前离开,都加快了拉车的步伐,额间渗出汗珠,丝毫不敢停。
荆微骊斜身靠在朱楼一侧,望着脚下的熙熙攘攘发呆。
“怎么了?”原本应该在身后的人男人突然贴过来。
松开了扶栏杆的手,她转过身冲他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钱真好。”
没忍住,樊封笑出声,顺着她的话说道:“看来王妃很是满意眼下的日子?”
不理会他的揶揄,荆微骊抬步走向红木桌案,懒洋洋地拿起象牙箸,却迟迟没有在任何一盘菜中停留。
真奇怪,明明是昨日还万分喜欢的菜色,现在竟然生不出半点胃口。
她皱眉,干脆又放下象牙箸,冲也坐下的人提议道:“樊封,陪我喝点酒吧?”
话音刚落,她的小指一侧就碰到了刚被推来的酒盏,有些凉意传过来,下意识去瞅里面的酒液,不算满,还摇摇晃晃。
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只许半杯。”
荆微骊不满了:“凭什么?你自己都是半壶起步的!”
“那我还能喝好几坛子呢,你能吗?”樊封没脾气地笑笑,眼底的光细碎。
自知理亏地低下头,荆微骊还是折服在这人的歪理**威下,乖乖去端酒盏。
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她当即就扛不住了。
这酒为何这么辣!根本入不了喉!
见她姿势僵住,樊封反倒是嘴角一勾:“如何?还要喝吗?”
“你故意的!”放在杯盏,她气呼呼地看过去,双颊已经开始泛粉了。
她不仅酒量一般,且上脸的速度也极快。
即便是有时候喝没什么滋味的,也不过小半杯就开始脸红。
见她抬手就要打自己,樊封轻飘飘地捉住,又道:“酒是阿骊要喝的,怎的现在喝不了还来怪为夫了呢,为夫实在冤枉。”
“你不许说。”越听越羞,荆微骊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
虽然成亲已经有段时间,可她还是有些受不住他如此自称。
她不好意思。
见她已经靠过来,樊封则直接将人锁近怀里:“连灿今天听了你话,主动来找我了,我们阿骊还真是招人喜欢。”
荆微骊眯了眯眼,瞪回去:“不是你让我去找人家的吗,怎的现在自己还醋起来了?啧啧,北越王殿下真是心胸狭隘。”
“是啊,本王就是心眼小。”
说完,他的唇就重重砸过去,不留半点空隙。
早就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索吻,荆微骊也不抗拒,认认真真地承下来,还故意挑他换气的时候咬上去,虽然力气小,但她却乐在其中。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亲了会儿,荆微骊没力气支撑自己,干脆歪进了樊封怀里。
可还没坐稳,就被迫又抬起头。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荆微骊自己听了都嫌没个正经。
总算,男人放开了扶她下颌的手,餍足道:“阿骊的吻技略有进步。”
桃腮滚烫,荆微骊偏过头不理他。
后来,荆微骊又不死心地喝了两口,撑着最后那点儿神智一饮而尽的后果,就是一口菜没再吃,嘟囔两句就直接醉晕过去。
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嘴角,樊封没忍住,轻轻覆上去吻走了残余的酒。
月色朦朦胧胧,倾洒在衣袍上,也黏到了交织的影子上。
回到王府后,樊封亲力亲为地给她褪了裙子,又把人放到榻上,最后掖好被角才离开。
脚步甚缓,动静几乎听不见。
走过长廊,又越过一道拱门他才停下。
寒冽的目光扫向乌压压站了一院子的人,他没有言语,慢条斯理地在梨花木圈椅处落座。
就这样晾了这帮人半炷香,他才幽幽开口:“本王知道,你们其中有温大丞相的人,至于你们接下来如何,本王不会亲自管,但自有人盯着。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们随意,但怎么处置你们,本王也会随意。”
说罢,他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原地解散了。
但又特地喊了人群中个子最小的那个留下。
等人都走干净,周围连鸟鸣声都听不见,狄舒才问:“王、王爷,是要、要吩咐什么事吗?”
他先天口吃,已故的父母带他治了十年也没治好,双亲过世后他自己索性就放着不管了。
“明日巳时,你带着连灿去西郊大营找白老将军,你也一起进军营。”
“啥?”狄舒傻眼了:“可、可我并不想去、去啊!”
樊封一锤定音:“这是命令。”
见他不苟言笑,周身皆散发着刺骨的气势,狄舒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便只能低下头认下了。
虽然嘴上松阀,但他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坦,转过身背对着樊封时,一张包子脸拉得老长,五官凝着幽怨。
得了首肯,他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可刚一出门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去,发现是同僚张鼎。
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忽然拍住张鼎的肩,后者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连着笑了一大串,狄舒抹眼泪道:“瞧你那点胆子。”
张鼎乜他一眼不说话,默默藏起指甲缝里沾满新鲜泥土的手。
作者有话说:
后空翻进场:求评论哇!
下章开启下江南副本,高甜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