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故纸堆

◎杀意◎

子夜午时, 月明星稀。

年轻的娇躯侧躺在榻上,原本的面容会骇人烧疤毁了小半,因正值梦梦乡, 她便没有戴面具。

岁霁之刚伺候完一群毒虫祖宗回来, 一边用锦帕擦手一边走近,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采薇紧紧蹙起的眉头上。

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蹲下身, 想要试着去抚平。

可指尖还没触及,面前的人就陡然睁开眼睛,醒了。

“做什么?”她警惕地问, 但却没坐起身。

岁霁之轻轻一笑,云淡清风地重新站起来,继续擦手:“看你好像做噩梦了, 想给你画个鬼面而已。”

原本洁净的锦帕因沾染脏污而不能用了, 他随手丢开, 又坐到**顺势搂住采薇。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她锁在怀里,像抱小孩一般的姿势。

比起当年把她从宫里救出来时,她瘦了很多很多,身上拢共数不出几两肉,尤其是这样抱着, 更是忍不住感叹。

没拒绝他突如其来的亲密, 采薇一脸平静,毕竟这人这么多年了也就这么大点胆子, 只敢抱赶摸,就是不敢亲不敢真做点什么, 没趣得紧。

亏她初到苗疆的那段时日还多有期待。

说起来, 与岁霁之相识, 也算是场不寻常的意外。

那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采薇公主,身居富丽堂皇的宫墙内,是整个荷京最尊贵的女子,连年幼的新帝往往都得看她的脸色。

可就是这么活在云层里的她,也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嗜好,比如,她很喜欢养一些怪虫子,尤其是带点毒性的。

至于缘由,她说不上来,约莫是觉得好玩。

头次见到岁霁之时,是在灵阑寺的禅房,那天下了大雨,他跟寺里的小沙弥借了地方避雨,正巧就在她住的那间隔壁,还因闻见她袖里冲的异乡找了过来。

本来以为他会避之不及地跑开,谁知道他看见的第一眼,就满脸惊奇地靠近:“这‘半月香’最是怕热脾气怪了,你居然能让它乖乖待在袖子里,怎么做到的啊?能教教我吗?”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终于遇见了“同类”。

起初,他不知道她的身份,而她则是通过他蹩脚的中原话和每套衣裳上的瓣鳞花大差不差地猜到了他的来处。

并且在后来险些死在宫中时得到了验证。

岁霁之果然是南谷苗疆的圣子。

她问过很多遍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得到的答案也都一样,因为“喜欢”,男女之间的喜欢,无法言说的喜欢。

是她不懂,却知道可以加以利用的喜欢。

当然,他也知道她在利用他,可他心甘情愿。

至于她脸上的疤,则是因为前两年的一次贪心所致。

好好的肌肤被几只毒性至暴至烈的毒蛛啃上,又因为她太过自负傲气,没来得及敷药,这才留下了如此丑陋的痕迹。

“对了,刚得到消息,樊封本来明日要陪他夫人到灵阑寺祈福,但据说朝中有事,便只有他夫人一人独来了。”

采薇笑笑:“这不是更好吗,一介弱女子,更方便我下手。”

她说的是我,并非我们。

荆微骊是辰时到灵阑寺,滚烫的旭光被层层叠叠的团云遮盖,难得清凉。

连灿比她还不信神佛,只懒洋洋地抱着脑瓜勺跟在后面,步伐吊儿郎当,如果细看甚至能发现还隐约有点一瘸一拐。

荆微骊回眸瞥了一眼,又憋笑似的收回目光。

毕竟不忍心戳破某人的嘴硬也很不容易。

照例,她见了母亲的牌位后便要走了,可不曾想有位年轻的小沙弥突然跑出来,说有位樊姓男子在后院等她。

她下意识想到了樊封,还忍不住感慨明明他才是小孩子,居然还准备了这种小手段。

而且想到他的前车之鉴,特地让连灿在石墙拱门三十步外等自己。

正值暑夏,灵阑寺后院的各色花种如花如荼得开着,比起姿态妖艳的芍药,清丽寡淡的梨花就显得太过没滋没味,可不知为何,只要一靠近,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多看两眼。

又朝前走了几步,她皱眉,并没有找着樊封。

正当她以为那人是准备突然出现吓她一跳时,耳畔率先响起另一道声音。

是个年轻女子,且很陌生。

“你就是荆太师的小女儿啊,果然生得一副玉骨冰姿的好皮囊。”

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姿态慵懒地倚靠在假山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身着一袭藏青色圆领袍。明明是女子,却穿了男装。

银色的半边面具奇异诡谲,似奇闻异志中的精怪。

下意识蹙起眉头,荆微骊定定看过去:“姑娘当真是有闲情逸致,居然顶了旁人的名字戏耍我。”

年轻女子哼笑一声,站直身子朝她缓步走来,道:“他可算不上旁人,于你不是,于本宫,更不是。”

本宫!

荆微骊的眉心皱得更狠,脑海中不断沸腾翻滚、海浪一茬茬拍在礁石前。

这个自称太过特殊,当今的荷京敢这么说话的,应该只有长公主一人,可眼前这个,怎么看也不是长公主啊。

“你,究竟是谁?”

女子又笑了,只见她抬高手臂慢悠悠地揭下面具,露出那张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面庞,嘴角的讥讽之意更甚:“本宫姓姬,封号——采薇。”

“采薇……公主?”惊诧铺满了整张脸,面对她的靠近,荆微骊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打量在她五官之上。

采薇歪头,占了身量上的便宜,微微垂眸与她对视:“还以为本宫‘死’了这些年已经没人记得呢,看来樊封还是跟你提过的嘛。”

她说话的调调不像彻头彻尾的荷京人士,反而能品出几分南域的风土人情。

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双脚与唇瓣都僵住,荆微骊有些不知所措。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虽然我不知道采薇公主为何‘死而复生’,可我看得出来,您来者不善。”

“真是个聪明的美人,”咯咯笑了两声,采薇做了个“嘘”的手势,那双异常明亮的鹿眼中不见清纯懵懂,反而过分狠戾:“本宫不过是听说故人成亲,特地回来见见他的新妇罢了。”

“可惜了,本以为会是什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话本故事,谁曾想不过也是男人的见色起意,无趣,真是无趣死了。”

这种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了。

比起的薛氏,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位采薇公主更为可怖。

她们的话外之意是完全一样的,都觉得她空有一张脸,配不上樊封。同样也在骂樊封,说他鬼迷心窍,被外在的皮囊花了心智。

明明她言语间没有多大的起伏,她甚至是笑着的,可就是给荆微骊一种莫大又无形的压迫感。

仿佛有一只手正逼近她的喉咙,就等着锢住的那一刻再给予她致命一击。

咬了咬后槽牙,荆微骊的嘴角也扯出一丝弧度:“早就听闻采薇公主风华绝代,当年我没福气得见,可眼下见了,倒是觉得不如不见,毕竟我心中的公主殿下,万万不是街头巷尾抱着花生瓜子谈市井话的婶婆。”

听见自己被她这么骂,采薇眯了眯眼。

可她递过去的眼神,又不能只用阴毒孤冷来形容。

“也罢,关在笼子里的黄鹂鸟只有高歌那刻才最讨人喜欢,等这只鸟不会唱歌了,你猜笼中会不会被送进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不想再跟她多言,荆微骊提着裙摆转过身,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她太慌张了,直到走出拱门的那一刻心跳还快得难以置信。

一直等在外面的连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她一脸苍白地出来:“你男人没在里面?”

没理会这个直白的形容,她一把拽住连灿的小臂,拉着他快些离开,面色阴沉:“不在。”

眼瞅着那道纤细身影逐渐瞧不见,采薇挑眉,兴致盎然。

这时候,躲在暗处看了许久好戏的岁霁之也走出来,扫了一眼假山后面暗戳戳燃了很久的香:“你用了哪味毒香来烧?”

采薇头也不转,依旧盯着那道拱门看:“自然是那个能把人变成疯子的。”

岁霁之不语了,默默靠近香炉,徒手掐灭了仅剩不到三成的香柱,事后有用衣服来擦手,致使浅蓝色的衣裳立马多了多灰色的花。

采薇姿势未变,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疯魔,她继续道:“本宫可是相当期待呢。”

“当年他口口声声说本宫疯了,可如今我非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失控疯魔,我倒要瞧瞧,到时候他还能不能稳如泰山地谈及情爱!”

说罢,她突然捂住覆上疤痕的那半张脸,腰身弓塌,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痛苦的叫声于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响起,伴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最后,尖锐与痛感淹没在风中,她放下手,重新站直了身子,一边吃岁霁之递过来的丹药,一边恶狠狠地踹了一旁的梨花树一脚。

“本宫当年受的苦,定要千倍、百倍地还给他!”

作者有话说:

重复!重复!

采薇是事业脑,跟男主只有相杀没有相爱!别乱磕!

这是作者自己看了都虎躯一震的邪门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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