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义妹

◎你该不会在这过夜了吧?◎

十天后, 大队人马终于进了鄯州地界。

这里北靠凉州,西临日月山,东近渭水源头,不仅是边关要塞, 经济还极其发达。

休战时年, 来自吐蕃突厥和西域等地的商人云集城中做起买卖, 贩来的商品琳琅满目,民风更是开化。

这次圣驾来到陇右是秘密行径,大队人马在城外就地遣散,只留一辆马车低调进城。

姬瑶坐在马车内,挑帘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市集,时不时能嗅到各种各样的香气, 这里的繁华当真让她开了眼界,原来边陲也有好地方。

傍晚时分, 姬瑶躬身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威严的别院,门楼巍峨, 一块朱红门匾上书烫金大字——节度使府。

这就是她要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姬瑶端详了一番, 饶有趣味地看向秦瑨,“你的老巢还真不错。”

秦瑨嗔她一眼,那有这样夸别人宅邸的?

不过他无心计较, 携着姬瑶走进府邸,引她进入正堂接受府中人跪拜。

姬瑶凝着面前三三两两的人, 狐疑道:“瑨郎,你府上就这么几个人?”

秦瑨如实道:“臣不常回来,府邸只留了一位管家和几个小厮料理别院, 婢女都遣散了。陛下今日前来, 臣本想给陛下买几个贴身侍女, 可想来想去,还是不如自己人用的放心,这些时日近身照顾陛下的任务就交给臣的义妹了。”

“义妹?”姬瑶眼波微动,“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义妹?”

“她长居鄯州,不曾去过长安,估摸这会应该快到府中了。”

秦瑨简单回答一句,领着姬瑶来到后院明喜堂,让她先行休息。

明喜堂收拾的很是妥当,古朴雅致,香沁扑鼻,新换的床褥也是软绵绵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舟车劳顿,姬瑶困顿不已,也顾不得秦瑨去做什么了,稍稍盥洗一下躺到床榻上,这一闭眼竟到了第二天。

一夜无梦,姬瑶睡的格外舒服。

她缓缓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谁知一扭头,却被眼前人吓得花容失色。

“啊——秦瑨——”

秦瑨正在院子里等她起身,甫一听到她的尖叫声,便疾步跑进屋里,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姬瑶慌慌张张的下床,嫩白小脚一下下踩在冰凉的地坪上,冲到外室死死抱住秦瑨。

她抬起手,哆哆嗦嗦指着屋里人,羞愤道:“朕屋里……屋里怎么有个男人!”

秦瑨一听,紧绷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轻轻拍她后背,安抚道:“她叫张桃儿,就是我说的义妹。”

“义妹?女的?”

姬瑶站直身,上下打量起张桃儿。

只见这人身材瘦高,穿着皂色圆领袍,前不凸后不翘,头发还只有寸余长。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女的,为何要做这身打扮?”

张桃儿上前行礼,讪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回陛下,我一直生活在军营,跟着将士们操练,就把自己当男人待了。把陛下吓到了,真是罪该万死。”

听说话的声音倒像个女人……

姬瑶半信半疑,看看她的胸脯,又往她身下看看,“你真是女的?”

“千真万确,不信陛下可以给我验身。”

话落,张桃儿就要脱衣裳。

姬瑶连忙捂住秦瑨的眼,“算了算了,不用了,这还有男人在呢!”

张桃儿恍然大悟,咧嘴笑道:“瞧我,都忘了哥哥还在这呢,真不好意思。”

姬瑶对她大剌剌的样子颇为不满,一点淑女的味道都没有。

不过府里缺人,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将这人留下了。

“你去换身衣裙,这打扮朕看着别扭。”

张桃儿面露难色,“陛下恕罪,我没有裙子……”

“没有?”姬瑶一脸嫌弃,“还有女子不喜欢穿小裙子的?”

张桃儿不说话,只是赔着笑。

无奈之下,姬瑶走回内屋,把秦瑨给自己准备的衣裳分了两套给她。

“你先换上吧,改明让秦侯再比着你的尺量去做几套。”

“是……”

张桃儿抱着衣裳跑出去,找了个没人地方换好,重新回到姬瑶身前。

这回倒是顺眼了不少,就是皮肤晒得黑了些,不太精致,还有就是发型不好看,像个和尚。

姬瑶十分不解,“你就是做男人妆扮也无妨,只是为何把头发弄这么短?”

张桃儿面露几分羞赧,“那个,洗头不太方便……”

“嘁。”姬瑶撇撇嘴。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不重形象的女子。

虽说如此,但张桃儿是个好相处的。

吃了午膳后,姬瑶便和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很快就成了话搭子。

秦瑨瞬间轻松不少,姬瑶总算不用整天围着他叽叽喳喳了。

他好多年没回鄯州,再加上长安那边局势严峻,需要派亲信打探,有好多事等着他来处理。

安顿好姬瑶,秦瑨转而来到书房,叫来田裕等贴己人,安排起之后的事宜。

一晃到了天黑,田裕等人这才告退。

秦瑨坐在案前,手撑着发胀的头,徐徐闭上眼。

他带着正主,若要打回长安,必得兵分三路,河西那边需要借道走走……

刚想到这,有将士在门外禀告:“侯爷,陛下有急事找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秦瑨风尘仆仆的走进明喜堂,周身挟着夜色微凉的气息,进门看了看,皱眉道:“陛下,张桃儿呢?”

“朕让她回去了。”

姬瑶半倚在妆花引枕上,眉眼间浮着慵懒意态。

秦瑨站在距她几步远的位置,见她并无什么异常,高悬的心适才放下几分,“陛下有何急事?”

姬瑶柔声道:“朕睡不着。”

又是这……

秦瑨甚是无奈,“睡不着就再玩会,你若无聊,我叫人找些话本送过来。”

“谁要看那些东西。”姬瑶徐徐坐直身,“你不在朕身边,朕不习惯,明明都很困了,就是睡不着。”

秦瑨滞涩不言。

灯影下,姬瑶乌发披垂,穿着质地尚好的寝服,曳地长裙,薄如纱翼,隐约透出她瓷白如玉的肌肤,还有朱红小衣,再衬上她那张娇美的面靥,唇红齿白,寸寸厘厘皆是**景致。

如此女郎,毫不忌讳的诉说着对自己的需要。

这让秦瑨渐渐攥起手骨,心下浮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不过须臾,他就把这悸动压了下去,“别胡闹了,早些睡吧。”

“朕说的是真的……”

姬瑶眸中情动,可怜巴巴地凝着秦瑨,“之前在穆庭之府邸,你说避嫌也就算了,可这是你自己的府邸,有什么好怕的?你来陪朕,好不好?”

秦瑨岿然不动的站着,“这虽是我自己的府邸,可人也总有耳目。陛下不习惯也要习惯,马上就回长安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要不然你我的脊梁骨怕是要被人戳断了。何况你还尚未成婚,定是要注重名——”

他话没说完,姬瑶已经光着脚丫下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进内室按在床榻上。

自个儿则从他身上跨过去,把他胳膊一抬,人立马钻进他怀里,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到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这一套动作轻车熟路,让秦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女郎身躯柔软,散发着如兰似桂的香气,他再熟悉不过。

而他的身体好像也产生了记忆,只要她在怀里,他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要箍紧,再箍紧……

这样的反应让秦瑨怔然不已,他盯着自己覆在姬瑶腰肢上的手,心里漫出阵阵恐惧。

姬瑶对他的需要,他尚且还能控制,可他绝不能对她产生同样的情愫。

哪怕有一点点苗头,他都要去扼杀。

如是想着,秦瑨像被火烫了一样,迅速放下手。

姬瑶的身子失去了力道支撑,不由向外一歪。

她烦闷的皱起眉头,又蹭回原处,牵着秦瑨的手重新搭在自己腰上。

“抱紧我,我真的好困……”

温侬软语,让人不忍回绝。

秦瑨愣了久久,终是不情愿的闭上眼。

谁知他竟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秦瑨连忙将姬瑶放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替她盖好被衾,又仔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口,上面痂皮已落,新肉微红。

璞玉生瑕,不免让人惋惜。

不过他从军营调来了上好的伤药,涂上几次,应当留不了疤。

秦瑨如负释重的叹口气,起身离开寝房。

谁知出门的时候,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突然从游廊闪过来,两人正巧撞了个满怀。

张桃儿捂着吃痛的鼻子,抬头看清来人,大惊失色道:“哥哥,你怎么在这啊?”

没想到好巧不巧,恰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人。

秦瑨怔愣片刻,一丝窘迫在眉眼间稍纵即逝。

他摆了摆手,示意张桃儿远离屋门。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院中,秦瑨强行镇定下来,责问道:“你昨天不在这守着,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陛下不让我陪夜,回去我担心的睡不着,就提前过来了一会儿。”张桃儿总觉得不对劲,“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啊?你该不会在这过夜了吧?”

秦瑨立时冷了脸,叱道:“你长了几个脑袋,够在这胡说八道的?”

张桃儿如梦方醒,迅速捂住了嘴。

秦瑨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往外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看她,凉声道:“我刚才与陛下探讨公务,时间不过久了一些。把这事烂肚子里,不许对外宣扬,知道吗?”

张桃儿被他狠戾的眼神吓到,点头如捣蒜,用气声回他:“知道,知道,请哥哥放心。”

待秦瑨离开,张桃儿这才如临大赦,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苍穹泛起了鱼肚白,她守在房门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哥哥这个时辰才离开陛下的寝房,若说是探讨公务,彻夜长谈,她绝对不信。

他肯定是在这过夜了……

张桃儿愈发笃定,仿佛找到了某些问题的答案。

难怪这些年哥哥鲜少回陇右,有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娇娇女在身边,谁能不迷糊?

这一觉,姬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张桃儿伺候她洗漱后,下人即刻布上一大桌鄯州美食,她大快朵颐,空虚已久的胃终于得到了慰藉。

虽说不用在外面吃苦受罪了,可一闲下来,姬瑶觉得甚是无聊,不禁问张桃儿:“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张桃儿徐徐道:“咱们鄯州商贸发达,很多外邦商人云集城中,好玩的真不少。但哥哥说了,得等他安排好军中事务才能带陛下出去,先委屈陛下憋上几天。”

“好吧……”姬瑶趴在紫檀圆桌上,百无聊赖:“那你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啊,骑——”

张桃儿拉了个长央,话又咽了回去,骑马射箭这种粗人的玩意儿,长安这位金贵的主子才不会喜欢。

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笑道:“要不,我领陛下在府中转转?”

“好吧。”

姬瑶叹口气,在张桃儿的陪伴下逛了逛节度使府,兜兜转转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

月洞门前有重兵把守,里头草木繁盛,一栋三层吊角楼极为惹眼。

姬瑶细声问:“这是哪?”

张桃儿道:“回陛下,这是哥哥处理公务的书房,平日里算是禁地,闲杂人等不让进。”

“哦,你先回去吧,朕进去看看。”

姬瑶一向对禁地感兴趣,提着裙角走了过去。

守门的将士看到她,正要给她行礼,却被她无声制止了。

这个小院不大,打扫的极其干净,游廊深处就是那栋吊脚楼,一楼门扉大敞,正中摆着三脚仙鹤落地香炉,正袅袅散发着香雾。

姬瑶悄悄走进去,只见秦瑨立在偏厅,专心致志盯着墙上的地图,一身靛色襴袍衬得他面上轮廓极其锋锐,宽肩窄腰,身型愈发好看。

姬瑶蹑手蹑脚的靠近秦瑨,抬起手想去蒙他的眼。

殊不知眨眼的功夫,秦瑨就钳住她的手腕,将她反身一扣。

“什么人!”

姬瑶被迫弓着腰,手被按在身后,疼的龇牙咧嘴:“快放开朕,疼死了!”

秦瑨这才看清来人,慌忙松开了她,惊诧道:“陛下怎么来了?”

姬瑶捂着吃痛色的手腕,没好气的剜他一眼,“你这么紧张作甚?这是你的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鸟都飞不进来,难不成还能有刺客?”

秦瑨滞了滞,“手没事吧?”

“怎会没事?”姬瑶伸出腕子,委屈道:“你看都红了……”

秦瑨扶着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她皮肤太嫩了,稍稍用力就是一道红印子。

这片刻的沉默,他面上不经意间浮现出担忧之色,撞入姬瑶的眼眶,让她微微红了脸。

“我去找些药酒来。”

秦瑨转身要走,姬瑶却拽住他的袖襴,娇柔的嗓音挟着几分羞赧:“不用了,过一会它就好了……”

这次她没有小题大作,倒是让秦瑨倍感意外。

四目相对,两人的身影在灯烛的映射下在墙上拉的很长很长。

气氛有些尴尬,秦瑨不自在的捏捏手骨,“陛下找臣有事吗?”

“没事,朕就是随便逛逛。”

姬瑶仰头凝着秦瑨,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如一汪温柔的潭水,让人忍不住春心溢动。

视线绞缠时,秦瑨的胸口砰砰乱跳,前所未有的紊乱。

姬瑶见秦瑨不出声,歪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秦瑨缓过劲来,连忙调转了话题:“陛下来的正好,臣有些要事与陛下商议。”

姬瑶怔道:“什么事?”

秦瑨眉峰微蹙,端正的容颜不怒自威,“若臣想与长安取得联络,里应外合,陛下觉得哪位官员可担此重任?”

“那必须是太傅呀。”姬瑶不假思索:“阿耶告诉过朕,满朝文武唯能信任太傅和宣平侯。”

秦瑨颔首,转身看向地图,陷入沉思。

在朝中他与太傅关系不好,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制衡太傅。

饶是如此,先皇信任的人应当是衷心耿耿的,他自会放下偏见。

“陛下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秦瑨回眸望向姬瑶,温声道:臣一向与太傅政见不合,贸然联络只怕太傅不会信任,不相信我们在一起。”

“证明身份……”

这倒让姬瑶有些为难。

南巡遇袭后,除了这身皮囊,她可是什么都没剩,腰牌,皇令,俱没有带出来。

姬瑶绞尽脑汁的想,在她要放弃时,终于记起自己儿时与太傅的玩笑。

那时太傅闲她顽皮,读书不用功,私下里偷偷叫她小愚娘,而她不服气,就叫太傅臭老头。

因为僭越,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人知道。

如今姬瑶把这件事告诉了秦瑨,惹得他不禁嗤笑出声。

不愧是太傅,起绰号都那么贴合实际。

有水平。

姬瑶见秦瑨笑她,变得恼羞无比,“朕告诉你秘密,你还敢嘲笑朕,真讨厌!”

她抡起沙包大的小拳头,一下下砸到秦瑨身上,力道不大,好像在给他锤肩打背一样。

没几下,她自个儿的手却疼起来。

“好了好了,莫要闹了。”秦瑨敛起笑意,牵着姬瑶来到桌案旁,为她拉开圈椅,“烦请陛下给太傅大人写封密信,内容臣来说,落款就写愚娘。”

说到愚娘,秦瑨又想发笑,然而在姬瑶想要刀人的眼神下,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嘴角。

两人反复斟酌,密信写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时辰后,姬瑶把笔一扔,揉着酸痛的手腕,恹恹道:“这回可算行了吧?”

秦瑨拿着密信通读了一遍,条理清晰,部署明确,这次的确没什么问题了。

他在密信上叩下陇右节度使的大印,随后以火漆封好,这才对姬瑶说道:“辛苦陛下了。”

“可是辛苦,今日写的字,比朕半月写的都多。”姬瑶嗔了秦瑨一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晚早点过来陪朕,累一天了,朕想尽快休息。”

说完她拎着裙角离开了书房,空留秦瑨一人傻站在原地。

瞧这语气,拿他什么了?

他白天费心筹谋,晚上还得哄睡,这既当爹又当妈,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委实气人!

***

姬瑶回到寝房时,张桃儿早就准备好了热汤。

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特地试了试当地很有名的香料,味道很甜,连头发都是香香的。

穿好寝衣后,张桃儿拿着篦子替姬瑶梳头,忍不住夸赞:“陛下的头发好像绸缎一样,真好看。”

姬瑶娇矜一笑,“头发可是女子最重要的美貌加持,平日里一定要注意养护,你也留长一些,定是比现在要美上几分。”

张桃儿摇摇头,“不行不行,别说养护了,平时我连洗头都觉得麻烦。”

“这可不行呀。”姬瑶侧头看她,“你跟个汉子一样不爱收拾自己,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张桃儿不以为然,“嫁人太麻烦了,我要留在这打仗,以后当哥哥的左膀右臂。”

姬瑶唇边嗤笑,“秦瑨这是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张桃儿一听,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有所不知,我是个孤儿,那年边境混战,我还很小,是哥哥救了我,给了我个容身之所。我那时就立志一定要报答哥哥,哥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哥哥让我打仗,我就是死也得——”

“哎呀,行了行了。”

姬瑶不耐烦的打断张桃儿,仰头看她时,一双杏眼眸光流转,蕴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况味,“报答的方式有很多,你干嘛要选这条苦路?就没想过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朕之前看过很多民间话本,那些酸腐文人就爱写这种故事,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和可怜弱小的孤女……”

本就是玩笑话,谁知却让张桃儿大惊失色,宛如见鬼一般。

“陛下可不能乱说!”她放下篦子,手忙脚乱的解释:“我哥哥可是威武的大英雄,理应配这世上最好的女儿家,我身份卑微,万万不敢肖想他,能为哥哥分担一些压力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姬瑶望着张桃儿慌张失措的模样,纳罕道:“我就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哥哥素来爱惜自己的声誉,若听到这种闲话,断然是不会留我了……”

张桃儿战战兢兢的缩着脖子,本就穿着不太合体的衣裙,如此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又有几分可怜。

姬瑶咬了咬唇心,叹气道:“好了,就当朕说错话了,以后不提这事。”

“多谢陛下!”

张桃儿甚是感激,行礼后殷勤的替姬瑶铺好被褥,如昨晚一样,回她自己的院子睡去了。

月上中天,秦瑨这才磨磨蹭蹭的赶回明喜堂。

姬瑶早已等待多时,甫一看见秦瑨,立马剥了他的外袍,按着他上了床榻,充当自己的人肉垫子。

外面虫鸣阵阵,可她却渐渐没了睡意。

挣扎了一会,她无奈的睁开眼,半折起身,戳了戳秦瑨的脸颊,细声道:“瑨郎,朕睡不着,咱们说会话吧?今天朕跟张桃儿聊了一会,她说,她是你救回来的?”

秦瑨徐徐睁开眼,用鼻音“嗯”了一声。

“哦。”姬瑶手托下颌,“她好像挺崇拜你。”

秦瑨不说话了,撑身坐起来,背倚引枕望向姬瑶,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两人目光杂糅,姬瑶也慢慢坐直身,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喜欢她吗?”

秦瑨一愣,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军营的生活那么难,为什么不替她找个好人嫁了?还是说,你很享受她的仰慕?不舍得她嫁人?”

一连串疑问,馿头不对马嘴,把秦瑨搞的一头雾水。

灯影下,他俊逸的面庞漫过些许愠色,“陛下为何要这么问?”

为何?

姬瑶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为何。

“嗯,我就觉得一个女儿家在军营挺不容易的……”

秦瑨道:“不容易也是她自己选的,跟臣没关系。臣救她只是个意外,不过给了她一些吃穿用度,没多久臣就被先皇召回了朝廷。自打陛下登基以来,臣更没有回过陇右,张桃儿这几年在军营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姬瑶噤声不言,心口堆积起些许郁气。

谈及张桃儿的时候,秦瑨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之人,可那人一口一个哥哥喊着他呀……

不经意间,张桃儿崇拜的眼神历历在目。

不知怎么的,姬瑶不喜欢这样脾性的女子,好像没脑子的傻瓜,只会把男人奉为神明。

还有那些朝中的大臣,许多人都唯秦瑨马首是瞻,出力卖命,可是甘之如饴。

秦瑨这人,惯会蛊惑人心……

如此想着,姬瑶双手攀住秦瑨的宽肩,探身向前,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

仔细一看,那双幽黑的眼仁里藏着城府,还有冰冷。

有时候偏生让人觉得可恨……

恍惚间一股火气上来,姬瑶探头向前,狠狠咬住了秦瑨的唇。

刺痛冷不丁的袭来,秦瑨闷哼一声,隐约觉得嘴里多了一股铁锈味。

他不知姬瑶这是发的什么疯,双手按上她的肩,却迟迟没有推开她的力气,只能任她像只发狠的小兽一样在他唇上啃噬。

慢慢的,啃噬变成了温柔的吸吮,缱绻而绵长。

自姬瑶受伤以来,两人一直没有行过云雨。

面对如此厮磨,秦瑨如临大劫,一颗心咚咚乱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撕裂他的身体,突破禁锢……

末了,姬瑶徐徐撤开,脸上泛着诱人的春红,唇瓣上沾着两人的口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亮晶晶的。

她低着头,没去看秦瑨,停了一会儿靠在他肩上,心头一阵懊丧。

秦瑨亦不好受,小腹像着了火,可他依旧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抚姬瑶的后脑,平静说道:“不早了,快睡吧。”

他愈是这样,姬瑶就愈发气窒。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主动,他都像没事人一般。

哪怕她开始情动,他也似老和尚入定一样,非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才行……

这压根就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

若是正常男人,面对她这般香娇玉嫩的女郎,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吧?

灯烛哔啵一声,晃出一阵动**不息的光影。

姬瑶缩在秦瑨的肩头,美眸渐渐半阖。

她想印证一件事,鼓足了胆量,原本覆在他肩上的手缓而慢地往下移……

遽然间,姬瑶的手被秦瑨死死攥住。

可他越是阻止,她越是反骨来袭,与他无声拉扯起来。

最终,她牟足了力气,抽出手,义无反顾的探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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