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怀疑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心上人贴在耳边说想你更叫人情难自抑的事情了, 梁齐因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季时傿的头发,喃喃道:“阿傿, 我好像……”

话说到一半却没了声音,季时傿抬起头,疑惑道:“嗯?”

梁齐因浅浅笑了一下,放在她脑后的手下移, 揽住她的腰,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怎么办,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季时傿抿了抿有些发麻的嘴唇, 突然想到什么, 往后一仰,道:“诶, 差点忘了, 你是怎么知道殿下会有危险的?”

“是雪苍某日叼回来一只信鸽, 我看了内容,猜测应该是卢济宗写的,中州必然有大事发生他才会这么着急,思来想去应该就是楚王殿下拿到了他贪污的证据,他想下死手。”

季时傿眉心一蹙,“写给谁的?”

梁齐因摇了摇头,“不知。”

“卢济宗是在向谁求救吗?”季时傿思量道:“他在京城内还有同党?”

“不管怎样殿下也是亲王, 又与大渝公主有婚约,卢济宗剑走偏锋, 想给自己寻条后路。”

梁齐因继续道:“信上说‘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是希望那人能念着旧日情分帮他一把, 但这封信因为被雪苍截下,到不了那人手中,卢济宗自然也收不到回信。”

季时傿道:“那他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梁齐因点了点头,笑道:“没错,所以应该还能再从卢济宗嘴里撬出点东西。”

“啧。”季时傿扬了扬眉,“看来雪苍这次还立了个大功呀,没白养。”

梁齐因轻笑道:“你哪里养它了,都不给它吃。”

“你不懂!”季时傿脸不红心不跳,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懒,“我那是为了锻炼它,天天有人喂的话它还记得怎么抓猎物吗?”

季时傿越说越起劲,“就是因为让它自己觅食它才能捉住卢济宗的信鸽,看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你都把它喂肥了,那毛都能流油!以后飞都飞不起来。”

“是是是。”梁齐因弯腰行礼,忍俊不禁道:“我懂的少,所以还望季将军日后能多多指教。”

季时傿“哼”了一声,得意完了又道:“你懂的可不少,你没来之前,殿下与几位大人已经愁了很多天。今日你说的那些方法,肯定可行,齐因,这是你自己想的是不是?。”

仔细一想,由朝廷承担所有灾后开支的话,于本就不富裕的国库来讲可谓雪上加霜,无法彻底解决灾难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梁齐因提的几个法子,不仅减轻了朝廷的负担,蜀地那些未经开垦的地区说不定也能因为流民的迁入而发展起来。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乡间老农能想出来的,也不会是一个连官场都没入过,毫无赈灾经验的世族公子能总结得出来的。

梁齐因微愣,“这个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前世成元帝驾崩后留下来一堆烂摊子,在内天灾人祸不断,在外有他国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不想季时傿拼死守护的山河支离破碎,他也没有力气强撑着病体去辅佐赵嘉晏,最后不到而立之年便熬垮了身体。

关于赈灾的各项安排,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懂,以为钱粮完完全全地送到灾民手中就够了,也是后来摸索过许多次,才总结出了那些方法。

梁齐因面上笑盈盈,忽然贴上来,轻声道:“书上看到的。”

季时傿凝眸不语,打量了他的神情一番,她发现了,每次梁齐因说谎的时候,因为心虚都会下意识靠近她,语气也轻,连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无辜相。

“哪本救世经书,说来听听。”

梁齐因脸色一僵,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开始纠结这个,只凑上前飞快地亲了亲季时傿的嘴角,胡编乱造道:“是沈先生的藏书,我以前读过,只是有点印象而已。”

“是吗?”季时傿反问了一句,“我还蛮感兴趣的,等什么时候回京了你找给我看看。”

梁齐因没来由地有些紧张,闻言又想靠过去,季时傿伸手抵在他胸前,笑容意味不明,“问你话呢,给不给?总不会是找不到了吧?”

刚准备这么说的梁齐因差点咬到舌头,垂下眼眸硬着头皮道:“没有,回去我便找给你。”

他这么笃定的回答反而叫季时傿不知道怎么接了,刚刚的一瞬间她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个很胆大的想法,她在想这个世上会不会不止她一个人重生。梁齐因知道太多东西,上次大渝公主受刺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一个人真的能神通广大到什么都能料到,算无遗策的程度吗?

再者,楚王一个常年在封地不受宠的皇子,朝中无人支持,梁齐因就好像早就知道他很有能力,持正不阿一般。

可是梁齐因刚刚的话,又让季时傿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决定还是先看看,要是到时候梁齐因拿不出那本书,她再问清楚也不迟。

“行了。”季时傿转身推开门,“不早了,说好的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再不去,你今晚就得睡地上了。”

梁齐因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她身边,季时傿招来仆役,指了指与她住处一墙之隔的屋子,交代完后天也黑了,恰巧前厅来人请去用膳,二人便走了过去。

中州流民尚未安顿完,做钦差的也不会吃什么大鱼大肉,纵然下级都劝赵嘉晏作为亲王,饮食上的规格不能太朴素,赵嘉晏南下期间也依旧吃得很简单,连带着底下的众人也只能跟他一起喝了几个月的粥。

“怀远不是说去换件常服,怎么还没过来?”

赵嘉晏坐下之后没见着裴逐,出声问道。

一旁的仆役道:“回殿下,裴大人说他有些头晕,怕是白天在河道受了风寒,便先睡下了,让小的来同殿下说一声。”

申行甫探了探头,“怀远病了?走之前我看他还好好的啊。”

季时傿询问道:“找大夫看过没?”

“说是看过了。”

赵嘉晏点了点头,“那便让他歇着吧,明日河道也别让他去了。”

仆役依言退下。

赵嘉晏一边就着腌制的芥菜喝粥,一边说着安顿流民的事,“今日岸微提的法子很好,我觉得可以实行,明日我会差人将愿意去蜀地与留在中州的百姓分批登记在册,怀远留在中州,广白去蜀地,流民数量太多,恐怕还得劳烦柏舟带兵护送。”

季时傿道:“臣应该的。”

申行甫跟着道:“是啊,殿下不必客气。”

“另外,其实我还有个想法。”赵嘉晏搁下筷子,“西周时期便有‘赈贷’一说,只是流弊太多,豪绅污吏反而获利,但我认为这种方式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倘若更完善些,兴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诸位怎么看?”

申行甫来了兴趣,“殿下说得再详细些。”

赵嘉晏手指点在桌面上,“各地粮仓大多归官府管理,难免会出现腐败贪污的现象。我想将百姓们以百户为单位,每单位建立一个社仓,由这些百姓轮流管理,地方官员不得趁机敛财搜刮。”

“那社仓内的粮食如何来?”

赵嘉晏解释道:“由百姓自行捐纳。”

闻言梁齐因道:“那就要设定最低缴纳额以及严格的奖惩制度,不过社仓内的粮食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应该不会出现管理不当,以致粮食霉坏的情况。”

申行甫点了点头,“下官觉得可行,只是设置最低缴纳额的话,强制要求百姓捐粮他们会不会不乐意啊。”

一直旁听的季时傿脱口而出道:“设利呗,跟他们说只要到达一定限额才能有利息,这个利息也不用多,一点点就好。”

话音落下,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季时傿咽了咽口水,心虚道:“我瞎说的……”

梁齐因笑了笑,“没事阿傿,你说的很有道理。”

“可以。”赵嘉晏想了想,“每十个单位再设立一守巡官,直辖于户部,负责放利,州官府吏不得干涉,以社仓储备情况为奖惩评价标准。”

众人没有异议。

赵嘉晏道:“那好,我写封折子给父皇。”

关于社仓的事情商定下来后,大家便各自散开,季时傿刚从前厅走出,便不由地呼出一口气,梁齐因见状温声笑道:“怎么了?”

季时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个粗人,没有你们懂这些,我怕我刚刚说错话了,出坏点子影响到你们,幸好没有。”

梁齐因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你很聪明的,不要妄自菲薄。”

说罢却叹了一声气,“不过殿下的想法不太好实行。”

季时傿愣愣道:“为什么啊?”

“古往今来,无数官吏靠压榨百姓获取利益,社仓的建立对这群官场上的蠹虫来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又有世族霸占私田,想要将各项措施推行下去,就得把这些田收回来,世族当然不乐意了。”

季时傿垂了垂目光,“世家门阀占尽天地气数,若能拨乱反正,百姓倒是可以受益不少。”

然而此路艰难,只怕楚王这封折子很难递到成元帝面前。

二人本是往住处走,过了会儿梁齐因忽然觉得方向不对,疑道:“阿傿,你去哪儿呢?”

季时傿回道:“我想去看看怀远,他以前风寒就喜欢硬捱着,我估计那随从说看了大夫也是假的,我去瞧瞧他怎么样了。”

裴逐读书时期作为家中庶子,孤身一人在外求学,本就没什么钱,倘若病了也是能撑就撑,有次若不是戚相野发觉了把他扛下山,人可能就没了。估计为官之后他也改不了这德行,季时傿不太放心。

梁齐因目光一沉。

季时傿拍了拍他的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不用跟着我。”

梁齐因抿着唇,半晌才嗫嚅道:“我怕黑。”

季时傿一怔,梁齐因手里不是提着灯笼吗?

她还没开口,梁齐因又道:“阿傿,我一个人不敢回去,我不认识这里的路。”

季时傿一听果然心软了,“那……”

“那你和我一起去?”

梁齐因:“……”

没让你这样心软,梁齐因心里嘀咕道,但他不能胡搅蛮缠,只能乖乖点头,“好,我和你一起。”

说罢,又伸手去拉季时傿,光牵着手不够,还要十指紧扣,这黏糊劲弄得季时傿不住偏头看了他几眼,心道:真有这么害怕吗?

拐了几条路才到了裴逐住的地方,院子里果然有个已经熄了火的药炉子,到处都是药味儿。

季时傿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很快裴逐打开房门,见到来人是她,眼睛亮了亮,欣喜道:“时傿……”

话音刚落,她身旁背光处便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裴大人,听说你病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刚写完,今天课有点多orz

这块地方我有参考一些资料,但我本人对这个真的一窍不通啊啊,如果有懂的朋友看到这里觉得有漏洞的话忽略就好……不要带脑子看,最后感兴趣的bb可以看看《梦溪笔谈》,里面有提到范仲淹几个关于赈灾的故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