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统统搬去冷宫。”

刘歇这正头疼呢, 前几日皇帝看完娴妃写给贵妃的信,忽得就下了这道命令。娴妃也是能耐,这到了千里之外, 随便一封信能惹得陛下发怒。

皇帝虽然心狠手辣,但那只是针对党派之争中那些忤逆他的人, 这还是头一回打发后妃去冷宫。

娴妃算是头一人了。

妃嫔被打发去冷宫, 按照规矩是不能带上金银细软的,可皇帝原话那么说了, 刘歇只能照着办事。

娴妃的东西可不少,光是衣裳就十多个衣柜,还不算往年的, 还有带去江南的,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也整理出好几箱。

要说娴妃得宠吧,还真不是,她算是代替贵妃侍寝, 若说她不得宠吧, 这么多年在皇帝身边, 赏赐可真不少。

搬了整整五日才统统丢进了冷宫。

刘歇回御书房复命,“陛下, 清宁殿已经全部清空了,娴妃的东西尽在冷宫里!”

等娴妃回来, 不知要怎么哭呢。

“办得不错。”萧铎淡淡说了一声。

“朕一直以来, 对娴妃不好么?”皇帝忽得又问。

“怎么可能不好呢?!陛下对娴妃那可是太好了!娴妃的吃穿用度皆奢靡, 奴才带了二十个太监, 搬娴妃的东西搬了整整五日呢!别说是妃嫔, 当年先帝的那位宠妃也不曾这般奢靡无度!”

“等娴妃回来,叫她不必再来见朕, 直接去冷宫待着吧,待到死为止。”

刘歇是素来不喜欢娴妃的,觉得她不过是仗着贵妃才得了些表面风光。

“奴才遵命。”

对了。刘歇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娴妃娘娘又给贵妃写信了,陛下预备怎么处置?是烧了还是给贵妃?”

上一封信,萧铎以贵妃的口吻询问娴妃,究竟爱不爱他。其实不用读信,他大约也知道答案。

他真想命人杀了她父亲,然后将娴妃囚禁冷宫之中,如此才能浇灭他心中怒火。

横竖不过是一个侍寝的妃嫔罢了,竟然能叫他多费心思?

萧铎拆开了信。

刘歇小心翼翼瞧着,他真真好奇娴妃到底在给贵妃的信里写了什么!瞧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比读上一封信好转不少。

“陛下,娴妃究竟怎么说的?”

萧铎抬眸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读完信后折叠起来问刘歇,“娴妃的东西......”

“陛下放心,奴才统统扔进了冷宫!搬东西的时候清宁殿的宫女们还拦了,不许奴才般,奴才就叫了几个禁军去抢。”

“你还叫上了禁军?”萧铎垂眸看信,信里她对贵妃说想他,信的末尾,娴妃问贵妃,说她宫里的小宫女们可都还好?

“可不是嘛,清宁殿的那几个小宫女倒是对娴妃忠心啊,扒拉着不放,后面将她们捆起来,才将东西统统搬走!敢抗旨不遵,奴才叫人送去了慎刑司!”

刘歇咬牙切齿地说完,才发现皇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命人将娴妃的东西、搬回清宁殿。”萧铎命令道。

啊?刘歇不解。

“娴妃回宫之后,不要叫她看出端倪来。”

刘歇:“可是、可是一些家具都损坏了。”

萧铎扶住额头,“朕没有允许你伤娴妃的宫女,也没有命你损坏娴妃宫里的家具。”

刘歇:“????”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萧铎道,“与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堂堂君王竟然推卸责任?!

刘歇:“可是奴才以为陛下要打发娴妃去冷宫,所以没有手下留情。”

“朕从来都没有要打发娴妃去冷宫的意思。”萧铎道,“是你胡乱揣度朕的意思。”

刘歇:“???”

皇帝这几日不太正常,阴晴不定!!

“去叫工匠将损坏的家具修补好,修补不好的,叫造办处制成一模一样的。”萧铎道,“还有,娴妃的衣裳首饰,摆放回原位,若叫她看出蛛丝马迹,你往后就别再朕身边伺候了。”

刘歇心急火燎的,这究竟什么事啊!!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有娴妃身边的那些小宫女,从慎刑司接出来,传御医好好上药。等娴妃回来,叫她们不可胡言乱语!”

刘歇:“奴才遵命......”

也不知道娴妃在这封信里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皇帝突然又好了。

“做完这些事,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

刘歇:“......”

***

离开皇宫将近两个月,郁灵这些时日忐忑不安,今夜宝船抵达金陵,如此富庶热闹之地,郁灵待在皇家驿站,没有心情吃喝玩乐。

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用,皇帝看了会不会猜到她已经认出了他的笔迹。

晌午时分,绮罗送信过来,“娘娘,贵妃娘娘的信。”

终于来了!!

“皇城发生何事了?娘娘这么期盼着贵妃的信?”

自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这根本就不是贵妃亲手所写,而是萧铎冒充贵妃身份与她通书信!

弄不好小命没了,郁灵拆信的手有些发抖。

薄薄一页的信,信中问她喜欢皇帝什么。

!!!蒙混过关了!郁灵抱着信瘫软在榻上,所以说萧铎还是很好糊弄的啊!!

她立即回信,这一封信必定要将将萧铎夸得天花乱坠!!

臣妾喜欢陛下的长相,陛下生得真好看。

这一句是心里话,虽然萧铎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那皮相真真无可挑剔,所以在席榻间,她也并不难熬,甚至有些时候也是失控的。

臣妾喜欢陛下......

她还能喜欢萧铎什么?郁灵无从下笔了,萧铎怎么如此厚脸皮,还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总不能让她说喜欢他的权势富贵吧?

郁灵趴到案上,这个问题真的好难回答啊。

她喜欢他的阴险狡诈?喜欢他的冷酷无情?喜欢他的杀人不眨眼吗?

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再难写也要写啊,郁灵苦思冥想,她喜欢他狩猎时的英姿飒爽,喜欢他身着素袍时的出尘绝世,还有就是在他知道她母亲生病的消息,命人妥帖安排她的行程的细心周到......

郁灵写了整整两页纸,再多的话就太假了。

这些足够哄那个狗男人开心了叭?

“这封信给贵妃寄去吧。”

绮罗在一边看着娴妃写完的这封信,娴妃时而哀嚎,时而挠头,时而跑去榻上打滚,头发都挠乱了才写完。

绮罗不免疑惑,给贵妃写信很痛苦么?

夜里,郁灵一改这些时日的颓丧,又带着金永与绮罗一道出去游玩了,金陵真的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她准备在此处住上一个月再启程去扬州府,绕个圈子去杭州府,一路游玩尽兴之后再回家里一趟看看老父亲。

这信在十日之后便到了萧铎手中,御书房里,贵妃也在,“娴妃怎么说?”

萧铎面色如常,“娴妃在信中感激朕,安排她回苏州府探亲,一路上为她打点周到。”

贵妃道,“母女连心,娴妃母亲病了,娴妃自然悲痛万分,陛下能开恩放她回去省亲,娴妃必定记着这份恩情,往后也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候陛下。”

萧铎不动声色地折叠书信。

所以虽然娴妃对他有些不满,到底陪伴多年,对他情深义重。

“娴妃也算是孝心至纯了。”萧铎道。

“陛下难得夸赞娴妃。”

“倘若娴妃的生母没有挺过这一关,朕打算追封她为诰命夫人。”萧铎道,“也算是安抚娴妃了。”

顾明月道,“娴妃离宫两月,陛下思念娴妃了?陛下不喜欢娴妃的父亲,若换做从前,必定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不过身后之名罢了,朕给娴妃这个恩典也无妨。”萧铎道。

“娴妃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感激陛下。”贵妃道,“臣妾许久未收到娴妃的信了,娴妃还说了什么,陛下给臣妾看看信。”

萧铎将信收起来,“再没有旁的话了。”

贵妃看出皇帝的意思,“是臣妾逾越了,臣妾告退。”

十日之后,郁灵在扬州时又收到了信,虽然是贵妃的名义,字迹仍旧是萧铎的,幸而她及时发现。

信中询问她何时回宫?

他想她了啊?

肯定不会,老色胚这是想她的身子了!

郁灵说谎说自己快到苏州家里了,还请贵妃放心,郁灵非常巧妙地在信里提了一句皇帝,询问贵妃,皇帝近日如何,忙不忙?还叫贵妃嘱咐皇帝不可太过操劳。

狗男人看到这句必定心情很好,知道她郁灵虽然远在江南,但是心里还念想着他的!!

如此书信继续一来一回,信里的语气变了。

紧接着的几封信,萧铎虽然继续以贵妃的名义,但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嘱咐她不要过于伤心,凡事都有皇帝做靠山。

甚至有一封信里,萧铎说得知江南天气转凉,叫她记得加衣裳。不要还未见到母亲,自己先病了。

若非认出是皇帝的字迹,郁灵都以为这真是贵妃的信了。

郁灵也在回信中写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时不时地假装关心一下皇帝的身子。

这一日,刘歇在外头说苏州府吕县知府陈炳求见。陈炳是萧铎继位头年加开恩科中的进士,年纪轻轻,十分有才干,外放两年萧铎就将他调回来了。

“叫他进来。”萧铎道。

萧铎将他安排在吏部,不日就要授官了,陈炳前来谢恩。

君臣之间聊了聊陈炳在江南做官时的事,此时萧铎忽然想起,“陈炳,你可熟悉苏州的郁知府?”

“回禀陛下,臣自然是熟悉的,知府大人时常会叫臣去府上做客,去年水灾,知府大人还特意赶来坐镇指挥。”

皇帝继续问,“那你可知他的夫人病重?”

“臣自然知道,臣离开苏州府前,还特意带着家眷去探病了。臣来的路上听说娴妃娘娘下江南省亲了,郁府上下正准备迎接娘娘凤驾呢。”

萧铎询问,“你可知病情如何?”

“说是吃了几副药已经好转了。”说到这里,陈炳自然是要拍拍马屁的,“不得不说娴妃娘娘可真是孝女,得知母亲病重,千里迢迢回去探视,郁夫人还只是她继母。此事已经在江南凑传开了,百姓们都夸赞娴妃孝心呢!”

话音落下,皇帝也没有接话,陈炳一时茫然,自己说错了什么?

御书房里鸦雀声。

“病重的是娴妃的继母?”萧铎道。

陈炳道点头,“是啊,想来娴妃与这位继母感情甚好,得知继母病重,她还亲自回家探望,真正是孝感动天。”

“是啊,确实是很孝顺。”萧铎语气寡淡。

“有这般贤孝的妃嫔侍候陛下,百姓们也都放心了。”陈炳道。

萧铎点头,“确实,有娴妃这般孝顺的女子在朕身边,是朕的福气。朕还有奏疏要批,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了。”

待御书房里清净了,萧铎道,“刘歇,去将内务府总管叫来御书房,朕有话问他。”

刘歇听着皇帝的语气,内务府总管今日怕是要将小命交代了!

***

“娴妃娘娘的生母在她幼年时便病逝了。”

“娴妃的父亲很多年都未再续娶。”

“娴妃的父亲是被贬官去江南之后,再续弦的,那个时候娴妃都已经入誉王府四年了。”

“娴妃从未见过她这位继母,听说比她年长七八岁。”

“奴才没说错,白纸黑字记得清楚。”

内务府总管也不知道皇帝为何问起这件事,总之他如实回答就好了。

夜里,萧铎独自坐在御案前,刘歇要进来点灯,他命他退下不要再来打扰。

娴妃当日的哭诉犹言在耳。

萧铎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与娴妃冷战,互相不说话。那一日娴妃忽得拿着她父亲家书来找他,抱着他失声痛哭。

说她母亲病重,她慌得没了头绪。

萧铎立即派人安排她回去探亲,想着至少叫她见母亲最后一面。

难怪那日她不肯连夜离开,收拾了许多衣物才走。

难怪她还有心情沿途游山玩水,买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寄给贵妃!

于她而言,那一封母亲病重的书信,只是她用来离开皇宫,游山玩水的机会罢了。

她从来不曾感恩他,恐怕私下里嘲笑他太容易心软上当!

这般戏弄他,很有意思么?

萧铎指尖夹起那封信,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待她和颜悦色,她就真当他好脾气了。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