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隔日清晨, 萧铎又收到娴妃的信:
贵妃娘娘,臣妾信期已至,所以绝对没有有孕。御医说刚侍寝几日是绝对不会有孕相的, 臣妾这几日脸圆润完全是因为食过多而已,所以一直都是臣妾多虑啦!
细想之下, 这几年都不曾有孕, 怎么可能一离宫就有孕了呢!臣妾的身体康健,反而是陛下的身子, 是不太容易有子嗣的,还请娘娘多规劝几句,不要纵欲过度。
对啦, 包裹里附上德州府的小食,娘娘若不喜欢的话,请分给臣妾宫里的小宫女吧。
“陛下,车马已经备好, 可要侍卫即刻出发去接娴妃娘娘?”
“不必去了。”萧铎折叠信纸, “通知金永, 叫他们登船去苏州府吧。”
刘歇小心翼翼瞧着皇帝脸色,“是、”
“还有, 叫金永转告娴妃,叫她给朕有多远滚多远。”萧铎狠声切齿, 一字一句道。
“是......”刘歇心想皇帝是改了主意?不许娴妃留下龙种?
待御书房里只萧铎一人, 他垂眸冷冷的瞧着那个包裹, 一手慢条斯理地拆开。
全是些花花绿绿的糖果, 萧铎想起之前行宫狩猎时, 娴妃爱采摘一些红红的野果,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他随意拿了一粒放入口中, 甜得发腻。
等娴妃从苏州回来,他自会好好罚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铎取来信纸,以贵妃的口吻回信。
离宫十多日后,郁灵终于登上了去苏州府的船,往后都只走水路,只每日夜晚在岸停靠休息。
金永敲她的房门,“娘娘,陛下有口谕。”
啊?皇帝有话对她说?没想到她出门在外,狗男人还是关心她的嘛。
绮罗开了房门,见金永手持长剑,一脸为难地立在门外。
郁灵心情不错,笑着问他,“陛下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金永吞吞吐吐:“陛下命娘娘、命娘娘......有多远滚多远。”
郁灵:“???”
这一句话叫郁灵完全猝不及防,她立即脱口而出:“皇帝他有病?”
金永哪里敢应,这话就是杀头的大罪,也就娴妃敢说一说了,虽然他确实觉得皇帝这句口谕太荒谬了,完全不符合主子在他心中的沉稳形象。
郁灵嘀嘀咕咕地关上门,真晦气啊狗男人!!
未过几日,郁灵又收到了贵妃的回信。
贵妃似乎因为她怀孕之事很是愤怒?
印象里贵妃的字迹娟秀,可信里这字写得快飞起来了,字里行间将她训成了猪头。
质问她,身为女子,竟都不知道承宠几日不可能有孕相?!
郁灵想想贵妃这么愤怒也正常,贵妃盼着她能为皇帝诞下龙子,如此一来不论谁登上皇后之位,贵妃与她在后宫都不会太艰难。
但此时怪不得她啊,必定是皇帝他不行!
郁灵知道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全仰仗着贵妃器重她,她离宫这几月,绝对不能叫秀女取代了她在贵妃身边的位置。
故而为了安抚贵妃,郁灵每日都给贵妃写信,汇报自己的行程,还时常附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小香囊之类。
总之船停靠在何处,她就在何处吃喝玩乐,偶尔碰到好玩的,她都会下令停留几日,有时候甚至金永催促着她赶路。
然而贵妃再未给她回信。
她哪里会知道,自己这些信一封不落地全进了御书房,还有她寄回去的糖果点心也同样如此。
萧铎每日读着信,字里行间全是娴妃的好心情,显然她母亲的病也没有那么严重。
等郁灵离开皇宫的第二十日,贵妃终于又给她回信了。
贵妃质问她,说她字里行间怎么从不提起皇帝,可曾思念过皇帝?
啊?
提起这个狗男人做什么??思念??怎么可能??
郁灵说起萧铎就来气,夜里她回到驿站,提起笔就开始写信抱怨,对于皇帝,她这些年在心里可积累了不少怨气呢!
郁灵也是不吐不快。
贵妃娘娘,臣妾怎么可能思念陛下呢?远的事情先不说,就说说前几个月的定南王之女凌香环!
那日行宫宫宴上,她与凌香环穿同色衣裳,他命她去换掉,凌香环摔倒了,还非说是她推的,还要她赔不是!
臣妾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皇帝只救了凌香环,还是司徒珏将她救上来的,臣妾险些淹死,她这些年兢兢业业伺候皇帝,到头来皇帝却完全不在意她。
还有还有,为了凌香环,他夺了她的妃位。
他还曾说过,她不配孕育皇嗣。
还有他竟然莫名其妙命人传口谕,告诉她有多远滚多远。
......郁灵一口气写了十页的信。
所以贵妃娘娘,臣妾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曾思念过陛下!!得亏他是皇帝,若是在民间,她只是他的妾室,她早就跑路了。
写完这一封信,郁灵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全说了,忽然觉得身心舒畅,装入信封命人送入宫中。
对了,给皇帝也写一封吧。
***
今日是选秀的日子,贵妃早早命人布置紫宸殿,秀女们经过这些时日的教导,熟悉宫中规矩,各个神采奕奕。
这是皇帝头一次选秀,秀女们知道宫里头四妃齐全,但如今太后幽禁,淑妃德妃不足为惧,贵妃虽执掌后宫,但她身子不好,常年不侍寝,也并无子嗣,所以贵妃将后宫打理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还有就是潜邸旧人娴妃,娴妃家败了,不过是依附着贵妃代替贵妃侍寝罢了,更何况她回了江南,也不足为惧。
秀女们踌躇满志,自己在后宫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贵妃打量着秀女们,模样实在是好,家世也出挑,好几位都是皇后的人选。
未过多时,萧铎也来了紫宸殿,打量着底下的秀女。娴妃已离宫数日,他身为君王平日里自是有需求的,难道还忍到她回来么?
况且,娴妃在信里还多次要贵妃劝他修身养性,不得过于纵欲。等她回来,他再不去清宁殿,她必定哭着来求他。
“陛下你瞧,那位秀女生得是不是同娴妃有些像?”顾贵妃指了指道,远处有个女子恭顺立着,小脸瓷白,面上瞧着乖巧温顺,生得清纯秀美,一眼瞧过去,与当年娴妃入王府的模样很像。
萧铎打量一眼,确实像。
殿内众人有数,原来皇帝喜欢生得像娴妃那样的。
太监将秀女领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位是兵部原侍郎之女,年十五。”
“叫什么名字?”萧铎以男人的目光打量着少女,近了瞧,容貌比娴妃差一些。
“臣女原秀秀。”
“将她安排住到清宁殿。”
啊?
“陛下,如此不好吧,宫里头有的是空置的宫殿、”贵妃劝导。
萧铎心意已决,他就想看着看娴妃从江南回来,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即使她如何哀求,他都不会心软。
此时刘歇送了封信进殿,“陛下,娴妃娘娘给陛下的信。”
“送到御书房吧。”萧铎给了刘歇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明知道这些信不能叫贵妃看到。
刘歇岂能不明白皇帝顾虑,“陛下,这封确实是给陛下的。”
萧铎瞧了一眼信封,难得这封信的确是娴妃写给她的。
“娴妃心系陛下,臣妾倒是有些日子没收到娴妃的信了。”贵妃感叹一句,“想来是她忧心母亲的身子,故而没有心思写信,快看看。”
萧铎拆开信看了一眼。
头一句就是:臣妾思念陛下
“娴妃说了些什么?可是路上遇到难处?”贵妃侧身过来想一道看信。
萧铎却收起信纸,“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朕回御书房再读。”
贵妃想想也是,此时正选秀女,如此堂而皇之地读信并不太好,“蔡全,记下来,将秀女原秀秀安排与娴妃同住清宁殿。”
蔡姑姑:“是,奴婢已经在册子上记下来了。”
萧铎又瞧了一眼原秀秀,“朕没有要留她,前几日罗郡王求朕赐婚,就将她许配给罗郡王。”
原秀秀一脸茫然,皇帝不要她?但是配给罗郡王,听闻他文采斐然,样貌端正,那也成吧,原秀秀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朕没有什么兴致,贵妃看着选吧。”萧铎起身。
贵妃听了这话,心头一喜,这次选秀,目的就是挑选未来皇后的人选,皇帝将选人的权力交给她,那不意味着默认她可以避开那些皇后人选,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进宫?
如此便不会威胁她的地位了。
“臣妾恭送陛下。”
萧铎一回到御书房就拆开娴妃那封信。
这是封情意绵绵的信,信里写满了对他的思念不舍。
谁知是真是假,他瞧着她一路吃喝玩乐,哪里有工夫想他?
越写越荒唐,说夜里特别想他,想亲亲他,想在他怀里入眠。
幸好他方才反应快,若是叫贵妃或者其他人看到、那还得了?
一封信看完,萧铎伸手去取御案上的茶盏,娴妃深爱他,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要写信来撩拨。
萧铎想起自己前几日以贵妃身份回的一封信,问她思念不思念他。
回头她就写了这封信给她,想来她是思念他的。
午时,刘歇呈上入选秀女名单,“陛下,贵妃娘娘亲自选的那几位家世一般,并未可堪登上后位之人呐。”
“朕知道了,由着贵妃吧。”萧铎自然知道贵妃的私心,“其实只要贵妃安分守己,朕永不立皇后也无妨。”
刘歇欲言又止,“陛下,这是娴妃娘娘给贵妃的信。”
自从无意中读了娴妃给贵妃的信,萧铎已经连着读了七八封,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
他却从其中渐得了乐趣。然而萧铎不屑于再做此事,还是将这信给贵妃吧。
萧铎在手心掂量几下,今日这信封特别厚实。
再看最后一回,她又在沿途吃了什么好吃的?
萧铎就这么拆开了信。
与此同时,在几百公里开外的江面上,月光溶溶,宝船夜泊岸边,今夜宿在宝船上,郁灵躺在宽绰的榻上,感受着江面的微风,十分惬意。
没有错,郁灵在给贵妃的信里狠狠数落了皇帝一番,但她写完接着又给皇帝写了第二封信。
虽然他厌恶她,还叫她有多远滚多远,但郁灵很喜欢自己这个金饭碗,离开皇宫独自在外,偶尔也要写写信联络一下感情嘛。
免得萧铎真将她忘了。
这次的回信来得特别快,五日之后,郁灵就拿到了贵妃的信。
贵妃在信中义愤填膺地为皇帝辩驳,字迹比往日更飘了,显然是在怒不可遏的状态下写的这封信。
贵妃说,那次她与凌香环撞衫,皇帝命她更衣是因为那件衣裳太露了!
贵妃还说,她与凌香环同时落水,皇帝之所以只救了凌香环,是因为皇帝将凌香环错认成了她!
......
信的最后,贵妃还问她,心里到底爱不爱皇帝?
啊?贵妃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
自然是不爱的,她在皇帝身边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么?
她来到窗边,开始回信。
贵妃娘娘,你从何处看出来臣妾爱陛下呢?臣妾自然是不爱的!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写完这几行字,郁灵忽得觉得奇怪。那封信的语气完全不像贵妃,反而像萧铎的语气。
郁灵停笔,将前几封贵妃的信翻找出来,与这一封对比字迹。
字迹是一样的,难道是她多虑了?
她继续往前翻找,一直到找到贵妃头一封寄给她的信,头一封信的字迹娟秀,与后头几封信浑然不同!
这就意味着,一直以来与她互通书信的人是萧铎?!
拦截下她写给贵妃的信......这种事很像是萧铎做得出来的。
郁灵脊背发凉。
难怪信里会问她,想不想皇帝,爱不爱皇帝?
自己竟然傻乎乎地上钩了,郁灵已经不敢想象,皇帝当时见到那封数落他的信,会是怎样的咬牙切齿。
更可怕的是,他还收到了那封情意绵绵的信。
郁灵再看看自己方才写到一半的回信,她如见鬼魅一般将其撕了个粉碎。
这哪里是回信啊,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写的催命符啊。
狗男人藏得还挺深!
不过幸而她发现了,如今还有补救的余地。
她自然是思念皇帝爱皇帝的,爱得不能自已了!!
现在就当做不知道,给贵妃写一封回信。
若是贸然改口说自己多么多么爱皇帝,以萧铎的才智,自然会发现端倪。
郁灵在回信里写道:
臣妾也不知爱不爱陛下,但是侍候陛下这么多年,虽然他平日里对她不好,她心里其实也时常想起他......大约这就是爱意吧。
两页纸,郁灵都在含蓄地表达对皇帝的爱意。
很好,这么写不会太突兀,又暗暗告诉皇帝,她心里是有他的!
她颤抖着将信装入信封。
总感觉萧铎看了上一封信,已经提着剑从皇城杀过来了......
嘎吱--
房里忽得传来声响,很像推门的声音,她吓得站起身,原来是晚风吹动了窗户罢了。
将这件事圆回来之前,让萧铎相信她对他很深情之前,郁灵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回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