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五年后
青松没想到宋也会这么问, 微微愣了一下,便开始回想,想起似乎没什么错漏之处, 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拱手道:“主子,温姨娘的遗体早已经下葬了,还是您吩咐的,又能去哪里?”
宋也看着青松,眼里闪过了一丝恍惚之色。指尖捏着茶盏,又微微嘬了一口。
一盏茶尽,怀柔已经醒了, 宋也稍感疲惫,掩下眼里翻涌的墨色起了身, “西域的陇右都护府需要用人,你与清歌去那儿吧。”
青松立在那儿没有动,直到宋也微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松才跪了下来, “那日山苑里属下未能护下温姨娘,是属下失职渎职懈职位, 青松唯愿一死以慰下属心安, 以向主子辞咎。”
宋也眼眸凉凉地扫向了青松,“只这一件吗?”
青松搜肠刮肚, 挤破了脑袋想, 也只略能想起当初温姨娘给过他几碟糕点......还有送给晴雪的酥果馅。
直觉告诉他, 主子今日发难也许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当初他也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不知出于什么样儿的心思, 他没同主子提起过。
直至后来主子用晴雨的命做要挟, 逼迫晴雪说出那日落胎之事的真像,晴雨与晴雪被处置,他才惊觉当初温姨娘令人给他递糕点恐怕是别有用心。
那么主子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依着他的性子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子不处置他,究竟是因为替主子挡了一剑丧命的长柏还是不愿相信、坐实温姨娘会那样做?
青松浑身起了一阵薄汗,涔涔的汗水从额角滑了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
青松在地上跪着,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宋也已经将孩子抱了起来。
怀柔醒了没哭,只躺在宋也怀里,指着青松的方向呀呀了好一会儿,口水流的到处都是。
宋也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去一旁拿汗巾,给怀柔擦了干净,才掀眼扫了一眼青松,沉声道:“还楞在这做什么?”
青松即刻退了出去,干脆利落,未曾犹豫,更不曾求饶一句。
是夜,怀柔很晚都不曾睡着,宋也左手抱着她,右手提笔处理公文。
习习春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庭前繁花缀满枝头,灿烂而葳蕤,抬眼望去,三分月色,海棠镀银,玉兰垂香。
怀柔不知从书桌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到了一只木质的簪子,上头雕着玉兰花,其形其神,栩栩如生,一看便是极用心的。
怀柔不通人事,只拿着玩,咯咯地笑,发出银铃一般的声响。
宋也驻笔侧目,眼眸一沉,便将她手中的簪子拿了出来,怀柔不愿松手,宋也便将她小小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掰开,即便怀柔哭闹得很,他也没有依着她,只紧紧地抱着哭的抽噎的女儿,盯着簪子看了好一会儿。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悠长而又沉静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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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便是许久,五年一晃而过。新帝勤政爱民,官员各在其位,政通人和,河清海晏。
只今岁入夏以来,江淮地区梅雨季长,雨水汹涌,雨季泛滥,宿州等地因淮河水泛滥,入江水道决堤,致使宿州发了特大的洪水,如今灾情甚重,未曾得到缓解。
系着红绫紧急传递灾情的快马,将消息待到御前之时,皇帝便紧急召见了诸位大臣进宫商议对策。
此时养心殿内诸位大臣守更燃烛长谈,偏殿内坐着怀柔,身上穿着华贵云锦衣裳,头上梳着两个灵巧可爱的发髻,正托着腮坐在凳子上,两条腿自然地垂在了下头,自然地晃动着。
门外忽传来了脚步声,怀柔一喜,便滑到了地上,身后跟了一群女官宫女,跟在她身后往门外走过去。
殿门缓缓推来,着了凤纹宫装的年轻女子自外头走了进来,怀柔脚步一顿,脸上的失望极快地一闪而过,便跪在了地上,乖巧地朝皇后娘娘磕头问安。
皇后是京城名门孙氏的女儿,入宫不多久,宫中也不曾有子嗣,是以对这满了周岁便有封号,身份尊贵的小郡主很是喜欢。
孙皇后亲自将怀柔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她坐到凳子上,令宫女拿出了提盒里装着的杏仁乳,以及一碟醍醐羊乳糕。
看着怀柔用了下去,又陪她翻红绳玩了会儿,看见她困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顿时也有些怜惜,“今日丞相大人事情忙,郡主若是困倦,先去本宫那儿安顿着如何?”
怀柔揉了揉眼睛,心内不是很愿意,但是看着孙皇后脸上温柔的神色,便忍不住亲近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皇后将怀柔带到了宫殿中,令宫人给她洗漱好,便带着怀柔安置下去,不多久,孙皇后便睡着了。
适才在偏殿内极困,如今到了皇后娘娘的宫殿中,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怀柔装睡了好一会儿,便是见着娘娘睡着了,她也不敢乱动,只睁开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被子上鸳鸯纹发呆。
今晚没有喝羊乳,阿爹也没有给她讲故事......周哥哥最近逮了两只很可爱的小兔子,她也好想要啊,可是阿爹不让她养。
陈三娘说她娘要给她生弟弟了,弟弟是什么样的?
......阿娘又是什么样的?
怀柔很是懵懂,挤破了脑袋却也想不明白,在半夜阿爹来接她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宋也同朝臣们商议完事情,到皇后宫中接怀柔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就如宋也所料,怀柔还没有睡着。他将女儿一把抱在了怀里,端详了她会儿,见着她一双眼亮的跟黑葡萄一般,没掉泪珠子倒是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心内便有些酸。
“日后要学着跟陈嬷嬷睡,阿爹不会带着你睡觉带一辈子。”
怀柔伏在宋也肩上,乖巧地嗯了一声,抱着宋也的脖颈问:“阿爹,阿娘是什么样子的?周哥哥有阿娘,陈三娘也有,她还说人人都有娘亲,那为什么我没有?”
宋也呼吸一窒,半晌后才道:“阿柔也有阿娘,阿爹阿娘都很爱你,只不过阿柔的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所以阿爹把所有......”
“她就是不要我了,对不对?”怀柔打断了宋也说话,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宋也的颈窝。
他垂下眼眸,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见着宋也不回答,怀柔倔强地擦了眼泪,别过脑袋,趴在宋也肩上,闷闷道。
长这么大,这是孩子第一次提阿娘的事。其实怀柔很聪明,每次见着周若安一家在一起,就自觉地别过脑袋,有意寻别的事吸引注意力,装作看不见。
但到底是他带大的孩子,她小小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
宋也扶着怀柔的脑袋,默了一会儿,正思量着推掉去宿州赈灾的事宜,便听见怀柔小声地道:“阿爹,我听娘娘说,你就要去宿州了,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宋也没应,怀柔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好。你先睡觉。”宋也拍着女儿的背,鬼使神差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