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五
长乐宫里。
萧太后头风突然发作,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可算是逐渐恢复,清早太医又来请过平安脉, 愁容当即一扫而空,怀英嬷嬷也安下心来。
太医跪着调整药房递给怀英嬷嬷看:“以后照着这个药方抓药, 每日三餐后服上两贴即可, 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不过日后还是得当心些。”
怀英嬷嬷:“有劳李太医了。”
萧太后的头风是老毛病了,几乎每一年都要发作一次,往年都是春日里下雨天才头疼,今年夏日就开始犯病,这其实也是意味着病情加深,萧太后心里也清楚。
太后病好也开始操心起成化帝与徽韫之间的事了。
徽韫今年十三,本不到嫁人的年纪, 太后之所以早早让她入宫,一来是为了填补后位空缺, 好堵住前朝大臣的嘴, 稳固萧氏一族的地位, 打消李姓子弟的痴心妄想;二来也是为了培养帝后感情, 正所谓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这么个道理。
“皇帝和皇后去了广陵园避暑三个多月, 皇帝与皇后相处得如何?”太后捻着佛珠, 她这次大病,除了看太医, 还请来了得到高僧, 高僧替她看过后, 留下了一句“许是杀孽太重”,又留下一串佛珠,从前太后也不信鬼神,如今年纪大了,也怕这个,所以日日捻在手里,又时不时地抄写经书。
怀英嬷嬷回:“还是老样子。”
萧太后掀起一只眼睛:“这些日子哀家病着,皇帝可有再宠幸什么女人?”
“建章宫那边倒是没有此类消息。”怀英嬷嬷说,“看来陛下还是很听太后话的。”
“哀家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哀家自己还会不知道?”萧太后冷哼,“皇帝风流成性,怕是情难自持,绝不可能这么安分守己。”
“可是建章宫的宁泰……”
太后也没有往叶灼身上想,她单纯以为是皇帝做得缜密,这才没有叫宁泰发现端倪。
“皇帝如今人在广陵园,就算真在外边有了人,哀家也拿不了他如何。”太后想了许久,“传哀家命令下去,让皇帝迁居昆德殿,与皇后同吃同住,一直到返回皇宫。”
怀英嬷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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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园有个唱戏台,就在昆德殿左上角的燕京轩,从前先帝极爱听戏,齐王的后妃也正是因此受宠,如今先帝虽然不在了,可戏班子还在,成化帝无聊,便请了戏班子来,又邀请了各位嫔妃,权当是解解闷。
好不容易能见成化帝一面后妃们打扮得争奇斗艳,只是他们不知此刻皇帝的心思全然不在她们。
“皇上,吃嘛……”
“皇上,您已经许久不来看过臣妾了,臣妾可想您了……”
成化帝一脸不耐烦的推开,目光痴痴盯着徽韫身侧的戚楚斓,戚楚斓也是怕招惹是非,于是主动与徽韫自己累了,先回昆德殿休息,成化帝见戚楚斓一走,自己也坐不住了。
齐王看破不说破的笑了笑,穆紫苑往齐王脸上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往戚楚斓相反的方向走,齐王含笑等了些许时间,见成化帝借口离开,他这才慢悠悠的起身。
成化帝不在,其他人也没了兴致,唯独徽韫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子,然后委屈巴巴的说:“呜呜,听不懂,什么也听不懂。”
台上表演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画风与配着二胡的声音格外凄凉。
听到这些话叶灼笑了。
秋姑姑问:“娘娘可有上过学?”
徽韫回头摇了摇。
萧家也算大周的名门了,怎么连三小姐都没上过学?秋姑姑惊得嘴巴张大,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兴许是真的,从之前萧家人对徽韫的态度,恐怕她在萧家不是个小姐,萧家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也怕别人嘲笑,徽韫低头对指:“我……只认得几个字。”
叶灼:“……”
秋姑姑:“……”
也难怪她听不懂戏文了!
徽韫眨巴着酸涩的眼眶,再抬头偷偷瞥他们,生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她是真的没有上过学,余奶娘也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她从哪里学文字啊,小一点的时候,说话还口齿不清,愣是余奶娘强行改过来的,所以萧家两姐妹,从来不拿她当人看。
秋姑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徽韫说自己认得几个字,其实也就五个手指头能数清,就更别提算数什么的了,管理后宫诸事全权交由叶灼,叶灼一开始以为她贪玩,所以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到此刻才知道,她是怕别人知道她没上过学,心里头自卑。
“那娘娘在萧家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秋姑姑问。
徽韫盯着叶灼腰上的玉佩:“打璎珞。”
秋姑姑:“……”
难怪打璎珞的技术如火纯清到了宫里绣娘也自愧不如的境地!
早些年萧家不给他们饭吃,徽韫便跟着余奶娘在乡下生活,二人靠着打璎珞卖钱为生,后来文惠公主怕惹人闲话,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二人接回来,然后她们就换了个地方打,偶尔还要去伺候萧金钏与萧银钏,她们两个高兴了就会赏徽韫吃的。
叶灼听着握在椅角上的拇指暗暗使劲摁出坑洼。
再后来太后要从萧氏女孩从给成化帝选个皇后,徽韫就在众多妙龄少女中凭借着好八字脱颖而出。
有钱人选正妻,一般首先看门第,然后算八字,最后是脾性,长相都是次要的。而且大周有一说法,丑妻旺夫旺国,徽韫这样温顺的性子,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相,就深得萧太后的喜欢,这才有机会入宫。
听着秋姑姑鼻子也发酸。
叶灼浅笑:“娘娘打的璎珞很漂亮。”
这还是她送这个礼物给叶灼后第一次听到他夸赞呢!
徽韫笑:“那我下次还给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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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楚斓知道成化帝追来,她加快脚步往前跑,实在是慌不择路,径直闯入了贤贵妃的宫殿,好在宫女们都在外面忙活,并不知侧殿进了人。
可成化帝还是追了上来,发现仓皇而逃的小兔子时,他从里关上了侧殿的门。
戚楚斓使劲都打不开窗户,让人猝不及防的从后抱住时,她吓得直接叫出了声来。
成化帝捂住她的嘴:“嘘!小心让贤贵妃的宫女发现!小点声!”
从昨夜开始就是错的,她想要及时止损,可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男人可是天子,虽然被太后压制,可对付她实在是绰绰有余。
她先勾引皇帝,已然对不住皇后,若叫太后知道,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想着她咬唇抽泣。
成化帝抱着她放下软榻:“你就忍心叫朕看得到却吃不着?”
戚楚斓侧身啜泣:“若叫太后知道此事,奴婢就会没命的。”
“你跟了朕,”成化帝撑在她上空,温柔的吻过她的眉心,“朕哪怕是皇帝的位置不要也会护住你的。”
实在是不能放着玉盘珍馐而不动,成化帝拿着她的双手紧紧的扣在了一起。
已经找过来的王十宾等二人尽兴后隔着床纱问:“留不留?”
大周朝的规矩,皇帝宠幸嫔妃后,贴身伺候的太监都会问一句“留不留?”此话并非留人的意思,而是皇帝是否让女子留下龙种,之前的蜜美人和穆紫苑也经历过,可是成化帝说了一句不留,然后王十宾就会用娴熟的推拿动作,将后妃腹中的龙种清理干净,再服用一些避子汤。
成化帝盯着怀里眼尾处还挂着晶莹泪珠的女人忍不住又吻了吻。
许久之后给了一句:“留。”
王十宾吓得瞳孔放大。
看来皇帝这次是来真的啊!
那边的齐王被穆紫苑约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也在干着不可言说的事。
穆紫苑汗涔涔的趴在齐王怀里用手画圈:“殿下可知道奴婢为了爬上龙床都多努力吗?甚至还勾搭了阉人!”
齐王食饱餍足的露出惬意:“你服侍皇帝过后可有留下龙种?”
“没有。”穆紫苑害怕。
齐王哼了一声抓着她的腰:“这样正好,那本王就给你一个,到时候,本王扶持你们母子上位。一想到那一天不日将会到来,本王当真好开心。”
穆紫苑怕了:“殿下……”
一出出好戏连番上演,徽韫也是越快越起劲。
萧府每年都会请戏班子来唱戏,每次这个时候徽韫都不能过去,以至于看戏成了她的一个念想,现在她非但可以来看戏了,而且坐的还是前排的位置,可是……可是她却什么也看不懂,这种绝望和焦急没人能懂。
她看戏其实也就是看个打戏,可是昭君出塞的故事打戏很少。
这时耳侧响起一个声音。
“是昭君出塞的故事,讲的是汉宣帝年间,一位名王昭君的宫女,为了大汉与匈奴的两国和平,甘心孤身一人远嫁北匈奴,最后成就一番佳话。”
徽韫反问:“那她开心吗?”
叶灼盯着台上唱旦角的戏子:“又怎么会开心呢。”
昭君出嫁与徽韫进宫,似乎有一些相同之处。
真是个触景生情的故事!
徽韫笑:“好在我还有你。”
清冷的眉目在随着日光低沉的那一瞬间温柔且强大。
看完戏返回昆德殿时,宁泰躲在角落里朝叶灼招手,这次竟然叫徽韫瞧见了,她想起来这人好像是建章宫的,不过她也没多问。
叶灼知道她看见,直接让宁泰出来。
宁泰给徽韫行礼后说:“是有人托奴才过来给掌印送家书的。”
建章宫的奴才来给叶灼送家书吗?
这么笨的借口徽韫都不信。
叶灼蔑了她一眼,拿过他手里的纸。
徽韫只是扫过那信面宁泰就一脸不自然。
她就解释:“反正我也不识字。”
宁泰尴尬的笑了笑。
叶灼折起纸:“信上说嫦娥坊的那个舞姬是齐王的人。”
秋姑姑:“穆紫苑?”
叶灼将信重重拍在宁泰肩膀上,警告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又看向一脸无辜的徽韫:“皇后娘娘不识字,信奴才就读给您听,奴才与娘娘之间没有秘密。”
徽韫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她久久盯着那一缕穿过树梢然后零零碎碎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这时太后的人也来了。
怀英嬷嬷亲自来传的旨意:“传太后懿旨,从即日起,皇帝迁居昆德殿,与皇后同吃同住,直到圣驾回宫,不可有违。”
徽韫目瞪口呆的捧着懿旨。
怀英嬷嬷扶她起来:“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可是为您操碎了心啊,您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徽韫强挤笑容。
心里:呜呜呜呜……
成化帝那边收到旨意时,罕见的没有发火砸东西,反而还有一丝丝的小欢喜。
怀英嬷嬷差点已经皇帝是让太后给逼疯了。
成化帝笑着说:“儿臣自当谨遵太后的旨意不敢有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