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挖坟后续

“这是你最喜欢的醉仙酿, 十几年前你我亲手埋下的。”

裴羡模糊着眼眸,颤抖着手,抱起酒坛子, 在她墓前洒下一道酒水。

“你可馋了,奈何这是二峰主的私藏, 已经被你偷喝了个精光。”

“我见你缠着二峰主, 想学她酿酒的手艺,便找了个机会,趁她离宗采购时, 拦下了她。‘要’到了配方。”

他抚摸着酒坛上泥土尘封的印记, 思绪逐渐飘远,絮絮叨叨地和她念起了从前。

这个“要”字,用得很灵性。

就连躲在墓碑后的叶玫也忍不住佩服,原来她以为的软萌小少年,能把威胁抢夺之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神宗的二峰主, 是个酿酒技艺超高的吃货, 脾气也不错,只是和她第五峰有点儿不愉快, 尽管当时的她说尽好话, 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也没把她的酿酒方法告诉她。

那可是人家家传的东西,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厚着脸皮讨要, 便只得做罢。每每想到最后一批美酒已被她喝光, 二峰主再也不做新的原酿时, 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没想到竟被这家伙听进了耳朵里。

裴羡不正大光明地在神宗问, 而是专门等二峰主出门, 想必“讨要”的过程, 要么沾点儿恐怖血腥,要么带点阴险,见不得光。

“还有那天,宫羽见你病弱无依,偷偷把你常吃的药掉了包,我便找了个机会捏着她的下巴,把那一味多出来的药虫塞进嘴里……当时我还不知道那药是什么,直到她神志不清在那儿发疯,我才知道是蛊虫。”裴羡自言自语着。

叶玫:……

其实这事说来话长,她是看过原书的人,知道宫羽什么德行,见她想害自己,就顺势故意装病,在谈话中还把每日服药的时间都告诉了宫羽,甚至,还不小心“透露”了药包会经谁的手。

她还以为宫羽那家伙是发现了她钓鱼执法,嫌她饵咸钩直,结果第二天这人莫名其妙就疯了。

“你总是教导我离那些有心人远一些,可你自己又何时能发现那些人想对你不利……那个东方昊趁你在秘境夺宝,想趁乱杀你,你可知道有多危险?他故意隐藏了阶级,比你高了足足三阶……”他抚摸着石碑,道。

“于是我谎称储物袋丢了,离队去堵他的路,把他绑在了水车上,不高兴了就扯一扯水车的绳子,让他倒挂着灌进水里,但我又不想让他死得太轻松,便又把绳子拉起,让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这么反复几次,他对我从出言不逊,到求爷爷告奶奶,着实有趣……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叶玫:……

她现在知道了。

难怪那时东方家族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害她在秘境里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好无趣的。

因为原书剧情,她老早就想到东方家族和君家勾结,很可能对她不利,在进入秘境之前,其实她就偷偷地写了一本小本子,把所有人名单都记下来,将她可能的敌人着重圈出来,想办法玩弄。

东方昊自然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知道他压制了三阶修为,但她完全不慌——

她压了五阶,谁怕谁啊。

结果好家伙,钓了个寂寞。

“还有上上次,你拿到上品丹药疗伤,正入定打坐,有个魔主不要脸地来夺,我见正巧四下无人,就把他魔心摘了下来,一块儿给你入药……”

叶玫打了个哆嗦。

还、还有这种事?!

这家伙狠起来,自己人都不放过的吗??

而且魔心入药是怎么回事?小家伙可了不得,竟然学会背着她给她加药?

在神州大陆存在的魔主,本就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再说魔族向来眼高于顶,怎能忍受自己心脏被人类取走,就算实力不如人,也会选择自爆。

只有像裴羡那样,有十足把握能一击必杀的超级大能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取到魔心,可见其稀罕程度……

虽然说魔心这种东西算是有价无市的难得之品,入药后服下不仅能大补元气,还能提升修为,对当时的她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

但对于她这个不吃任何动物内脏的人,还是难以接受啊!!

“你呀,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粗心大意……”裴羡又拿起那坛醉仙酿,苦笑着喝了一口,不知是说她还是恨自己,“百密一疏……我竟然没看出来,那时的你便已存死志,如此重要的决定,你竟然瞒着我……瞒着我!”

他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回去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御空,而是踏着绵软的步子,一点点走下去。

他坐在这儿,几乎说了一夜的话。

叶玫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是深蓝,长夜将散,她如果就这么挖下去,到白天有人巡视时,或许还填不上土。

她唾手可得的金银!她的幻器!如今与她仅有几米之隔,她却拿不到!

叶玫咬牙切齿地绕回到自己的墓碑前,只见一个崭新的香炉还摆在中央,上面插着三炷即将燃尽的香,袅袅轻烟正模糊了墓碑前雕刻的人脸。

这,这香炉摆的,不折寿吗?

但要是一脚踹翻香炉的话,好像又是对自己的大不敬?

好家伙,纠结起来了。

她一手提起裴羡放在供桌上的酒坛子,里边竟然还剩下半坛醉仙酿,那花香掺杂着酒香,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馋虫。

陈年的美酒,喝一杯少一杯的好东西,她还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存货了呢,裴羡竟然套到了二峰主的配方……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十几年前就做了一批原酿,还正埋在神宗里。

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的存货给挖了,偷偷地挖。

这狗男人真能藏,藏了这么好的东西,也能憋十年不告诉她!

不过,看来也是为她藏的。

想到这里,郁闷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不管他是不是被剧情推着这么干的,起码他心里还念着她,不枉她养他那么些年。

她抚了抚石碑上“自己”的眉眼,默默感叹着这雕刻师把她故意伪装的病弱气息刻画得惟妙惟肖,果然她还是不适合直视自己的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忽然间,手指似乎摸到了一丝细小的刻痕。

奇怪,这看上去明明如此光滑,怎会有刻痕?

她留了个心眼,大概是对“自己的东西”非常在意,连带墓碑也想研究个仔细,于是用指尖与指甲之间最敏感的指头肉触碰着石碑,一丝一丝地感受着凹凸的存在。

她闭上眼摸索,那凹凸不平的痕迹逐渐在脑海中形成画面,先是几个眼熟而古老的符文,再由精致的小圆圈圈起,以沟渠般的线条连接到更大的圆圈,最后竟然形成了一种她见所未见的阵法!

叶玫顺着阵法摸索,摸索到石碑后,直到摸到自己的坟堆正上方,才猛然睁眼,反应过来。

但是,迟了。

指尖点到阵法中心时,空中激起了一圈金色涟漪,一阵扭曲的波纹后,这张布满她整个墓的阵法从墓碑点亮,一直延伸到碑后的大地。

这是它的一种保护机制。

还好,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没有地动山摇般的动静,只是亮了起来,随即灭了下去。

“奇怪……这应该是谁特意设下来,保护墓葬不被人盗取的阵法。”叶玫捏了捏下巴,小声嘀咕。

她爹就是阵法出身,她虽然没学到精髓,但耳濡目染,也知道看一些基本的东西。

就比如柳萌萌的白毛笔自动划下的金色字符,那叫单字成阵,威力不大。

再比如这儿的护山大阵,那是由大大小小的阵法群组起来的,每一个关节都呈现出齿轮状的圆形,由大圆圈带动四面八方的小圆圈,缓慢地运行转动,平时不显现阵型,一旦神宗遭受外来攻击,才会凭空现出丝丝缕缕的繁杂金色,那是防御阵法。

而眼前的阵法,属于防御一类,估计是刚才她的摸索,让它误判她想盗墓,所以才凭空显身。

可是,如此精绝的阵法,它为什么亮了一下就消失了?

她可以确定那不是因为力量的溢散,即便她只懂大略,也知这阵法的能量循环十分完美,环环相扣,绝对出自大能之手,这随随便便一个小阵体现的功力,甚至比老爹三百年的心血之作——神宗护山大阵,来得更精妙。

她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了血泪,直到她从想象中回神,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类在看到属于他这个层级所参悟不透的东西,感受到自己的渺小,震撼于对方的磅礴气势,却不想移开眼眸,急于去领悟它——而留下的血泪。

她擦了擦脸颊,内心惊骇到无以复加。

她甚至没有多看,只是晃了一眼那个阵法,在脑海里将它的模样重新构建出来,仅此而已,就已经承受不住那繁杂的金纹所代表的浩瀚信息,留下了血泪。

以她的层级,不能去细想,否则会双目失明。或是,有可能因为见到这些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从而荒废道心。

这种大能,甚至可能不是神宗之人……

虽然她不知道神宗几个闭关的老家伙到底什么水平,只能猜想。

但她更想不明白了,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关系户,值得哪位大能亲自为她画阵?

别说她身边没这种朋友,就连她爹也没那个面子啊!有的话还需要闭关三百年修护山大阵?不早就备着厚礼请大能去了!

她立马回想了一下,她仅看完的前半本书中出现过的,擅长阵法的角色。

其一,她老爹,护山大阵工具人罢了。老爹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不可能是他。

其二,年亚澜,无昼城城主,就是他把白毛笔送给女主柳梦梦的。她甚至都没以叶玫的身份和他见过面,只是在用狂刀身份行走北域的时候,曾与找寻天地异宝的他同行过一段时间。

她只知道年亚澜这个人深不可测,甚至没完全展现出他的实力,还时常说些意味深长的话,让人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以现在的时间线,女主应该正在无昼城攻略他来着,既然是前中期出场的角色,那他的实力也应该没到那么恐怖的地步。

除此之外,还真想不到会是谁……裴羡?

虽然战力达到了,但他擅长的是如何在一秒钟内杀穿全场,而不是费事费力用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叶玫心思百转千回,虽然这阵对她形同虚设,但在不能确认这阵法用途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稳一手。

不过让她更兴奋的是,既然这么牛逼的阵法设在她坟头,那想来神宗没有亏待她。

八成,有和这阵法差不多级别的好宝贝,被埋在了里边。

她准备把阵法的几个符文不完整地抄下来。

好就好在神宗藏书是真的多,大宗门的底蕴还是在的。回头到藏经阁里找几本阵法书对一对,她大概就能明白这阵到底能碰不能碰。

可惜她没随身携带纸笔,搜了一遍储物袋,没想到柳萌萌也不是个文雅的,也没备上那些东西。

她只能随手捡了块方砖,手动挥起妖刀把它削薄,用刀在上边刻了几道,随手塞到了衣服里。

——现在的神州大陆,大家都喜欢盯着人储物袋抢。

这么重要且容易暴露她盗墓行径的东西,可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她不敢再耽搁,御剑而飞,赶回第一浮岛,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无人的田野处走去。

好在,师父和老宗主的气息依然在茅草屋里,似乎是比较放心神宗的安全,或是因为老宗主修炼到关键时期,需要有人护法。

总之,在破晓之前,她如愿回到了自己的藤蔓小屋。

刚要进去,面前忽然被一只黑袖拦道。

只见浑身酒气的裴羡眯着眼眸,倚在她的门框边,阴阳怪气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拖长语调:“从哪儿回来的啊?”

当场抓包,最为致命。

叶玫脑中一瞬间闪过不少解释,却没有能立住脚的。

她总不能说她当土夫子去了吧?!裴羡这种斤斤计较的人,要是给他知道她听到了他的秘密,下一个死的一定是她。

现在她用着妖族的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以前的特征……怪就怪她身为女配,把人生当成了表演,恐怕现在就算告诉他她是叶玫,也只会被当疯子。

何况,天道一直在盯着。

已死女配的身份,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这不是睡不着嘛,就去健了个身,活动活动筋骨。”她笑道。

这么模糊的回答,其实是引诱他主动往那方面去想,这种时候说多了反而会让人起疑。

说话的艺术,就是坦坦****,且高深莫测。

裴羡当然明白她的“健身”意有所指,稍加思索便猜到几分端倪:“找人麻烦去了?”

“你觉得呢?”故意把问题踢了回去。

她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反而绕开他拦路的手臂,自顾自地回到藤网上躺下,双手枕着脑袋,“师父那破茅草房子,我看着挺不舒服的。”

故弄玄虚的高级技巧之二,让人产生联想,给人一种自己猜对了的错觉。

裴羡联系到她白天的反应,便也了然。

他一路上,没发现这女人有形迹可疑的地方,她倒是很在意身边人,今晚出门,最有可能的就是敛财,想办法换房子,或是找白天那几个人的麻烦。

也亏她为了这些人一夜未睡。

他体察她辛苦,也就没多想,淡淡收回了手:“我不会阻挠你,你今后不必背着我单独行动。”

这样若有什么危险,他跟着也好及时照应她。

“知道了。”叶玫嘴上答应,手里却诚实地在赶客,一手抓起藤蔓,扭曲缠绕成一块门板,“你也早点回去,免得被沈星发现。”

她挖自己坟,还敢叫他一起?活腻了吧。

藤门闭合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她的发梢扬起,一丝气息被风带出。

裴羡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花香……掺着酒香。

“你喝酒了?”他警觉问道。

叶玫心里一突,想到嘴馋坏事,背靠着门板深呼吸两口,假装平静道:“我看你才是喝多了。”

裴羡想到他喝了半坛这样的酒,刚才闻到的或许是自己身上的气味,这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以她的能力,要想强行穿过第五浮岛的阵法……天方夜谭了点儿。

*

无昼城中。

华丽而柔软的金丝地毯铺就着精致的大殿,水晶灯映照着温暖的金橘色柔光,殿堂八根石柱雕刻着细致的纹路。

年亚澜披着彰显城主身份的青色大衣,坐在水晶椅上看书。浅绿碎发的阴影挡住另一只温柔的眼眸,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忍打扰。

以他为中心,半圆形的台阶上的地毯变成深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便是阵法之力。

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他的风格。温柔、精致,安静之中却又藏着一丝异样的气势,难以接近。

台阶之下,前来求见他的柳梦梦不由放轻了脚步。

就连见惯了上位者的她,在这里都忍不住放轻呼吸,仿佛这个男人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她畏惧,也让她好奇,却从来不让她接近。

就算他给了她天阶武器白毛笔,她也不敢确定这个男人心里所想,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打算站在她这边。

忽然,年亚澜轻轻放下那本书,往窗外望了一眼。

平静如水的碧眸**出一丝波澜。

柳萌萌屏住呼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暗红帘布被微风掀开,一线金光打在他的眼睫。

阵法之力?

这金光的位置很远,似乎是从海的另一边穿来的,他有在那么远的位置布阵?为什么?

柳梦梦没想通,不过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也不多计较。

年亚澜眯着眼眸,笑着将那一丝金光收入掌心。

“你果然还活着……”他的笑容更大了些,喃喃自语,“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么……真不愧是你的作风。连我也险些猜错。”

一个是出了名的病弱美人,一个是狂放不羁的北域汉子。

谁才是真的呢?

柳梦梦清了清嗓子,这时才敢出声:“亚澜,我……”

“还从没有人这么唤过我呢。”年亚澜微微一笑,顺垂的发丝恰遮住眸中的深色,“姑娘唤我亚澜,唤佛子怀之,其余人都以姓名相称,我可否猜想,这其中有所深意?”

分明他笑得温柔,柳梦梦却有种背后生寒的感觉,像是整个人被看穿了。

打着招揽的旗号,却按备胎处理什么的……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时候,在他温柔的视线下,就莫名会有这种心虚。

见鬼了,他看上去分明对她很好,所作所为也依着她来,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喜欢她?

反倒,她猜不到他的任何喜好打算,他永远是淡淡的,没见到任何开疆扩土的野心,温柔中带着强硬的作风,让所有妄想打无昼城主意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她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感情。

“没,没别的意思,城主您想多了。”她连忙低头,心惊胆战地否认,不着痕迹地把称呼改回了生疏时的模样,“我此次前来,只是来领罪而已。”

“你不是无昼城民,何罪需要我亲自审判?”

“我……”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些,眸中多了几许委屈幽怨,“我不小心把您送我的那支白毛笔……弄丢了。”

“以你的实力,怎会保不住一支天阶幻器?”年亚澜意有所指。

指的是她身后庞大的势力。

“只怪……只怪抢夺之人太卑鄙。”她抽噎了一下,拍了拍胸口,继续道,“我把毛笔送给分·身作防身之用,行至华城时却遭一个黑衣男子抢夺,他功力强大,我与神宗使者都不能敌,将我分·身杀死,还重创了神宗使者!”

她诉说着那位男子蛮横行径,一边给自己撇清关系,并偷偷抬头看着年亚澜的反应。

奈何这男人的情绪控制力一流,无论如何,她都只能看见一张云淡风轻的温柔笑脸。

“这白毛笔毕竟是城主大人的东西,他随意夺走,分明是不把城主放在眼中,可惜以我的微薄之力,无法替城主出这口气!”她义愤填膺道。

年亚澜却好似没被她的情绪感染,淡淡问道:“你分·身上,应该留有佛子神识。”

柳梦梦:“……”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神宗使者只是重创,说明对方的实力不会高到离谱的地步,可她身上有顾怀之极强的神识护体,在华城那样低阶的城池行走,几乎无人能敌,为什么反而死了?

见她沉默,他安抚一笑,礼貌地不再深究。

“那依神宗使者所言,那个黑衣男子身在何处?”

“根据我的情报网,加上神宗使者描摹出的衣物,此人最后出现在华城应该是在一柄飞剑上,和一男一女、一位老者前往宗门。而那名老者,应该是与神宗同属一脉的道宗之人。”

“道宗么……”他的视线仿佛穿透到了遥远的地方,回忆起了往昔,“神宗第一浮岛,以前可是道宗的地盘。”

“城主愿意前去?”见白毛笔有回到她手里的希望,柳梦梦自然欣喜。

虽然她自己去也可以,但保险起见,万一神宗长老带来的消息有误,对方是个大佬呢?

先让年亚澜去试试水,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她也别想拿了。

“哎……”年亚澜似乎苦恼般轻轻叹了口气,“这白毛笔于我而言非常重要,姑娘既然没有保管它的能力,便由我收回吧。”

神宗……他恰好要去一趟第五浮岛。

那就顺便吧。

柳梦梦一愣。

这话说得顺理成章,但仔细一想——

听起来就像他无奈之下卖给她一个人情,“帮”她讨回白毛笔,可等他拿回来,这笔还是落不到她手里!

短短一句话,甚至堵死了她后续向他讨要的可能!

*

神宗,第一浮岛。

今天一早,外门弟子就集结起来,在药堂前开阔的空地上摆起了梅花桩。

叶玫“努力”了一晚上,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走进了人群中。

她规规矩矩穿上了管事临时准备的灰衣,毕竟九年义务教育里校服穿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沈星也乖乖穿了,看着梅花桩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期待和兴奋。

而裴羡则不受这个委屈,想怎样就怎样,成为了人群中唯一一道黑影,也不好好练习,就随便找了棵树跳了上去,躺在树枝上小憩。

哦对,他昨晚应该也没睡好的样子。

白傲雪身边跟着几个精神头不错的小妹妹,每个人都顶着一头颜色不一的发,有红有绿,七仙女似的。

“昨天你不还说不愿学吗,今天怎么就巴巴跑来旁听?”白傲雪双手抱臂,不屑地斜了一眼叶玫。

“道宗神宗同出一脉,许多基础的功法是相通的。我们也要练梅花桩,刚巧借用场地。”

“我看是道宗教不出东西来,只能来学神宗的皮毛。”白傲雪身边的红发女子轻蔑一笑。

神宗的人,即便是外门弟子,也十分骄傲,对于他们这些看上去是来偷学技艺的道宗外人,自然不服。

白傲雪只是会把这层不服表现在脸上,而更多的外门弟子虽然不说,但看他们的眼神也同样排外。

负责教授和督练的是药堂堂主,这位老者反而和和气气,好说话许多,见他们几个来,直接安排上了桩子:“修炼并非一蹴而就,尤其是梅花桩,它练的是你们的基本功,考验的是下盘稳不稳,是重心与手脚的协调,但凡歪一寸,拳路不对,效果天差地别。”

然后……把他们俩带到了几块垫脚的方砖面前:“今日便以方砖代桩,做粗糙练习。等三月之后,再站横砖,半年之后,再站立砖,一年以后,就能和他们一样,用真正的梅花桩训练了。”

“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们?”沈星刚要抗议,就被叶玫扯了一下袖子,而后悻悻摸了摸鼻子,低下头。

叶玫知道药堂主是好心。

梅花桩的练习,确实需要循序渐进,如果是没练过的人,就算站这种方砖,也很容易下盘不稳,闹出笑话是小事,药堂主是不想打击他们的自信。

她前世虽然站过,但也不敢托大,不知道这具身体能不能行。

于是保守起见,她试探着指了指最矮的三寸梅花桩:“堂主,我可不可以试试那个?”

见她不自量力地想一口吃成胖子,正在站桩的几个外门弟子顿时破功,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草!”

“不听堂主言,吃亏在眼前。”

“见识少了是这样的,有的人眼界只有如此,总觉得所有功法都和她掌握的那些一样轻松。”

他们都是经年累月的努力,直到如今站上三寸,五寸,甚至五尺的梅花桩,并能流畅而肆意地使出一套拳术的。

虽然神宗以训练幻兽为主,但他们的神通,需要一定强度的身体才可发挥,所以就基本功而言,和道宗并道而行,只是在进阶之处分岔了而已。

见道宗新来的女弟子这么想出风头,他们倒是乐了。

就让她出这个丑,调剂调剂修炼的枯燥!

只见叶玫十分生疏地、试探着爬上了梅花桩。

然后,似乎是回忆了一遍药堂主方才演示的内容,扎出了个马步。

这马步还像点模样,不过这倒是不难,难的是在梅花桩上脚尖使力稳住平衡,并打出一套自己的拳路——毕竟一动,人就很可能倒栽葱。

白傲雪想到眼前的女子倒栽在地的模样,已经有点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叶玫回忆了一下,因为太困,其实她并没看到药堂主前几个动作什么样的,只记得后面零星两三个动作。

她在脑子里搜寻前世的记忆,试图把这几个动作用正确的路数串联起来。

这一下迟疑,让她看上去……显得脑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她是想打什么?”

“看模样,不是拳法,是腿法!”

“上来就是最难的?还真不怕摔死啊?”

药堂主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一辈,真是越来越不听劝了。

也好,让她长个教训,免得到时基础不稳,无法进阶。

“谁与我对练?”叶玫正琢磨出了点乐趣,自从林行教了她那套基础的炼气方法后,她就隐约琢磨出体内大小周天的运转变化,每次使出道宗纯正的功法,她的“气”就要深厚一层。

“我来。”白傲雪直接跳了出来。

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个挫她锐气的好机会。

叶玫摆出架势,目光认真了些。

白傲雪似乎吃定了她,一开始便从对面五尺高的梅花桩飞跃而下,向她袭来。

叶玫揉身闪躲,下意识地打出一套她最熟悉的,改良过后的腿法。

——大开大合,却步步点在细桩的正中心,看似危险,实则从未失足摔下。

在她们交手的范围外,一阵冷风吹过,准备看笑话的外门弟子们齐齐陷入沉默。

有的张着嘴,颤抖着手指着叶玫,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有的觉得白傲雪丢脸,扶着额头。

“这身体控制力,不变态吗?”不知道谁这么小声说了一句。

“她才看了一遍路数吧?而且她是后面来的,应该只学到腿法??”

“难怪她一直用腿,讲道理,有点东西的啊,白姐的拳法根本摸不着她嘛。”

“这女人身体好轻,她是猫儿转世吗??”

“再来!”叶玫眸中涌现一股战意,越是交手,脑子里的思路越发清晰。

梅花桩上,一袭普通灰袍的女人微微踮脚,单足站在五尺高且极细的梅花桩上,一手傲然背负,另一手徐徐推出一个“请”的姿势,神情恭谦而自信,举止之间,逐渐多了几分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潇洒肆意。

道宗的所有东西,都能隐约给她带来一层似有若无的感悟,但现在还不能形成体系。

听说道宗以心境提升、开悟为主要方式,和御兽界凭借先天决定资质好坏不同——

修道之人的天赋决定了修炼速度,在于与天道之间的感应,或是对天道的感悟与了解。

至于潜力,决定了修道者境界等级的上限,决定了她能在神州走多远。而潜力,是凭借筑基时,自身所悟出的一条独特于任何人的道,这条“道”,便随着修炼越悟越深,越走越宽。

林行老头修的是“心”之道,所以到了末期,灵力提升已经无法让他往更高的境界迈出一步,只有心境提升,他才有可能突破。

而她的“道”,会是什么呢?

甚至,再往深一点想,天之道,会不会……也是道的一种?

她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震住,微微愣神。

就在这时,一直被压着打的白傲雪终于找到了机会,猛地偷袭她胸口一拳,得意地喊:“给我下去吧!”

“小心!”沈星大惊失色。

其他的外门弟子看到白傲雪得利,他们脸上有光,也挺解气,纷纷起哄:“白姐牛逼!”

“白傲雪,点到为止!”药堂主露出了些不赞同的神色,他看出来了白傲雪这一击没留手。

也不是白傲雪不够礼让新生,而是刚才好一阵子她都被这新生压着打,想驳回面子。这心态他老人家也可以理解,不过故意伤人,就是她的不对了。

这一拳,甚至能把岩石徒手劈碎!

“快去拿我的伤药来!”他连忙吩咐身边的弟子,“快点!晚了怕是难以痊愈!”

这一下分神,叶玫还真没料到,以白傲雪冷傲的性子,竟然会给她耍偷袭的阴招。

无论是谁,猝不及防挨上一拳,轻则重心不稳摔下去,重则被这一拳震出内伤,何况白傲雪八阶的实力,就算本体不强,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然而,叶玫只是稍稍后退到另一根桩子上,稳住身体的惯性。

她脸上就和没事人一样,并没有预想中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白傲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只见叶玫怪不好意思地对着众人尴尬一笑,往怀里摸了摸。

随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奇妙视线中,摸出了一块……带着裂纹的,厚实的石砖。

这是用来记录阵法符的,当时给随手塞在身上,现在解释起来,好像有点困难。

她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秒钟,硬着头皮笑道:“负、负重训练嘛。”

就和体育生喜欢绑着铅块跑圈训练一样,放块石板子在身上玩梅花桩怎么了?这叫平衡性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