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吴清弯下腰去,捡起了一枚小小的脚印,这是自己学步时的脚印吧,还能看出来胖脚上的纹路。“妈妈,那时候我多大啊?”吴清一边兴奋的捡着,一边发问。
“这,这是你们十几个月大的时候吧!外婆搀着你学走路,光着脚,你调皮的去追逐来去的Lang花,把外婆累得气喘吁吁。”白宁的眼角,似乎有些泪花。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吴清伸出小手,踮着脚,去擦白宁的眼泪。
吴清的脚印越捡越多,她在路上来回的寻着,草丛里,沙子里,吴清咯咯的笑了起来,感觉像在捡蘑菇一样有趣。每次发现一枚脚印,都喜出望外,炫耀似的拿给白宁看。
白宁渐渐的泪流满面,继而忍不住,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吴清问着。但看到母亲痛哭,心里却又隐隐的浮起一丝快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看见母亲哭,会觉得这么痛快,她觉得自己很不好。
“妈妈……”吴清的嘴里念叨着,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妈妈,我不是从小在白家村长大的吗?那里哪来的沙子,哪来的Lang花?外婆,外婆,妈妈,你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外婆?
“其实,你三岁以前,就是在海边长大的,你没有记忆罢了。”白宁擦干眼泪,说道:“这些地方,小时候,我带你们来过多少次啊!一眨眼……”白宁说不下去,又大哭起来。
吴清发现有些不对。自己明明已经长大了啊,为什么又变成了小孩子?可是妈妈,妈妈头上怎么又有了那么多白发?而且,而且……而且这一个吴清,好像并不是自己,她恍惚的想,我不是我,我不是我,头开始疼了起来。
我是在梦里吗?可是梦怎么会这么清晰?头又怎么会痛?吴清似乎感觉到,有两个自己在打架,拼命争着吵着,要主导自己的思维。
吴清混乱得不能自已,拼命的敲着头,抓着头发,头发一蓬蓬的被抓下来,头皮被揪出血来,却浑然不觉,吴清大声的哭了起来,却没有眼泪。
“清儿,清儿,你冷静一点。清儿,清儿?”白宁看到吴清的眼睛慢慢变红,陷入疯狂之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当地。
吴清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吴清,长大了,成家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那个小姑娘……“等等!”吴清突然大叫。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为何如此熟悉?
吴清苦苦思索,对,是梦里,以前的梦里,自己就是这个小姑娘,可是,现在自己明明是跟母亲在一起啊,怎么又会回到梦里?而且,她渐渐觉得,那个小姑娘,好像其实并不是真的自己,只是活在自己梦里的一个人……吴清越想越弄不明白,双手紧紧抱着头,缩了起来。“我不要听,我不要想……我是吴清,我不是别人!”
“清儿!”白宁见吴清的身子开始发抖,眼泪更是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满脸是泪,紧紧的抱住了吴清,哭道:“清儿,清儿……你是吴清,你不是别人,你要把你是别人的想法驱逐出去……”白宁泣不成声的说着,双手缓缓的拍着吴清的背部。吴清却依旧痛哭:“妈,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是吴清,可我又不全是吴清……我觉得,我有一半,是别人!”哭闹了半天,吴清终于冷静下来,也转身抱住妈妈,又痛哭起来,眼睛红肿疼痛,没有眼泪,又干又涩。
这时,“切……”一个声音嗤笑了一下,“我早说过了,你不会成功的,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
“谁,谁在那儿?”吴清惊惶四顾,那个声音又说道,“我和君仪,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你无法把我们割裂,哈哈哈,妈妈,好伟大,好偏心的妈妈啊……”一阵带着哭声的狂笑,声音渐渐远去,吴清头脑又开始陷入混沌,只觉得那声音无比耳熟,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白宁紧紧抱住吴清,不等她挣扎,手里拿出一件东西套在吴清脖子上,“清儿,没事了,没事了……”吴清觉得自己头脑一阵清凉,开始清醒了起来,低头看着,妈妈给自己挂的,正是那个平时不离身的护身符。“妈妈,这个我不是一直挂着的吗?怎么又会到了你那里?”
白宁抱住吴清,不再说话,只是流泪不止。
“妈妈?”吴清感觉到白宁掉在自己肩头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不禁又惊惶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吴清抬头看着白宁,只见白宁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像是一画画,不小心被泡在了水里,墨汁开始在水里化了,渐渐的找不到画的踪迹。吴清眼睁睁的看着白宁慢慢消失,伸手去留,却一片衣袖也没有触到,好像本来便是一片虚无,脑袋里嗡嗡直响,全身冰冷,似乎连思考能力也已失去。
而此时,宁远正与马杰等人,苦苦寻找吴清的下落。查了一遍名单是失望,第二遍,还是失望。正无奈时,宁远突然看到了一个名字:郑彬,身份证号看着像是北京来的。吴清往日曾经与宁远提过一些公司的同事,尤其对这个郑彬不以为然,言语之中把他骂得体无完肤,所以宁远对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印象。
宁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试探着问了一下:“你们这儿,是不是有随团旅游而以自己的姓名登记的?”
服务员点了点头:“对,我们这儿散客是登记了旅客的名字,团体的话,双人间以上就登记领钥匙人的名字。”
宁远大喜过望,没准吴清就是在这里住宿,只不过没有登记她的名字而已,找到郑彬也许就能得知吴清的下落了,连忙问了郑彬的房间号,又按着服务员的指点,找到了郑彬住宿的房间。
楼道里有些黑,属于早期建筑的比较老旧的招待所墙上的石灰都掉了,要不就是蹭上了黑印。楼层也不高,走道里只有几盏昏黄的小灯泡,还有几盏坏了的,也没来得及修,不知道是顾不上,还是懒得花这笔钱?地上铺着防滑地垫,但又黑又脏,早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宁远心里还有些忐忑,看看马杰和玲华鼓励的目光,定了定心,七拐八拐,找到了郑彬住宿的房间,鼓足勇气按下门铃。没想到按了两下门铃,里面没丝毫动静。又用力按了两下,还是没反应,宁远就有些着急了,玲华嘻嘻一笑:“姐夫,你别太着急了。也许是门铃坏了……”说完举起拳头用力在门上敲了两下,里面有了些响动,“谁呀?”
马杰一笑:“这个疯丫头!”
宁远见有动静,心里一喜,答道:“我们找郑彬!”“郑彬?”里面似乎犹豫了一下,过了阵子,门吱呀开了。
“谁找我?”一个男人赤着膊就走了出来,裤腿卷着,趿拉着拖鞋,身上晒得黑红发亮,腿上还在滴着水,好像是刚刚洗过澡,没来得及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