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北门千雪(1)

“飞花门千雪,代东方公子拜见北门公子。”慕容青烟的别苑内,刚刚坐定的北门澜就听到一个清雅淡薄的声音。话落人到,白衣的千雪已步入内堂,又再对北门澜躬身:“北门公子,慕容公子在上,千雪有礼。”

“你就是刺之千雪?”不等慕容青烟开口,北门澜上前几步,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然语带哽咽:“我终于都看到你……”他一向身在朝堂,对于慕容青烟及东方皓手下多有不识。知道千雪是自己的妹妹,他就向东方皓要人,可一波三折,至到今日才见到其庐山真面目。

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隐隐是父亲书房小像女子模样。不同于像中女子的温婉柔媚,眼前女子眉角清雅淡然,隐隐有男子都少见的坚强。他急步上前,女子俏眉微蹙,轻响声入耳,袖中锐风剑已经出鞘。

“北门公子,请您自重。”眼看对方步步上前,千雪微一侧身,让了开去。眼前男子身材颀长,五官清朗如洗,眉目间沉静若水,一望之下,令人心宁神和,但对方如此唐突,她戒心立起。

难不成,又是南宫夜月般无聊之辈?

“你误会了,千雪,我是哥哥。”女子眉间冷峭,杀意弥漫,想是将自己当成了登徒子之类,一时脸颊微红的北门澜连忙解释。

“哥哥?”仿佛空气在这一瞬间停滞,不知过了多久,脸色更显苍白的千雪才扬眉冷笑:“千雪自记事起,身处狼穴,后为人所掳,更是百般折辱,从不记得亲人之类。”以前种种,她都记得,亲人这种东西,她从不敢奢望。

“千雪……”望着悲怆倔强的女子,北门澜心里一痛:“父亲他想见你。”千雪以前种种,他已由东方皓处得知,比如幼时身处狼穴;比如荒村藤条下的苟延残喘;又比如和一尘师太的种种……

“千雪是一个骄傲且敏感的孩子,对于自己的身世向来讳莫如深。澜,你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这是东方皓交待的话。

“父亲?”千雪又是一笑:“千雪何其荣幸,竟然不知北门家的掌门人,昔年声名赫赫的北门重,竟然是我的父亲。”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吧,狼穴中长大的她,竟然有一个名动天下的父亲。

“千雪,父亲知道有你之后,他很想你,也一直内疚。”望着眼前绝望的女子,北门澜的心里又再刺痛,狼穴里的幼年,藤条下的少年,然后飞花阁里的九死一生,眼前女子,究竟是怎样活至今日的……

“知道我之后?”千雪不住冷笑,手也开始发抖:“这么说,我还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呢?北门家高贵的血脉,被我玷污了要怎么办呢?”知道又如何?无人知晓的幼年,不闻不问的少年。待她自强自立,一句话就想让她认祖归宗?千雪的一生,不会握在你的手里……

“父亲他一生,就只有你母亲一个妻子而已…

…”北门澜忽然明了,他的相认,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在千雪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自己。她习惯了一个人攀登,一个人跌倒,一个人绝望一个人哭泣。她挣扎生存的时候,他们没有找到她,在她可以自立的时候,他才相认,十几年的岁月蹉跎思而不得的东西一朝出现,任谁都难以接受。

“飞花门千雪,奉东方公子之命,邀北门公子前往,如无他事,千雪告辞。”锐风剑重新入鞘,千雪面色苍白如妖,身上杀气凛冽,她只一拱手,就向外走去。

“千雪。”一直旁观的慕容青烟身形微晃,拦在了千雪身前:“请听我一言。”

“慕容公子。”千雪的眼神空茫且绝望,整个人如同一把脱鞘长剑,锐利雪亮:“若是公事,千雪洗耳恭听。如是其他,还请恕千雪不敬。”

“千雪。”看她如此,慕容青烟心下不忍,伸出手来,想要扶她,谁知女子速度惊人,寒光一闪,手中锐风轻扬,削向慕容青烟伸出的手。慕容青烟身子一侧,堪堪避过,然而急怒之下的千雪长剑一挥,赤练灼灼,般若三十二式的“作福莫如惜福,悔过莫如寡过;”已经挥出,直刺慕容青烟心口。慕容青烟不闪不避,待到千雪醒悟住手时,长剑已刺入心口。

“为什么不躲。”望着刺入慕容千雪心口的长剑,一脸杀气的千雪脸色无一丝血色,如果不是及时住手,再深入一寸,他就会舒丧当场。于是她开口,带着不自觉的慌乱:“为什么?”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想要,给你就是。”锦衣贵公子眼神坦荡清澈,依稀暖意款款,灼痛了千雪的眼睛。她瞬间转过了头:“你也想说服我吗?”

“千雪,我只想你开心。”慕容青烟柔声说道:“当日我如此对你,你尚能宽容,血浓于水,你应该给他们,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最起码,你有权知道一切缘起。”

女子的绝望和痛一瞬间感染了他,于是他不顾一切上前,想要令千雪止步,因为,他不想眼前女子后悔,就如他悔不当初一样。

“办不到。”千雪眼中冷芒又闪,长剑回收。

血剑如飞,瞬间溅了两人一脸一身,而慕容青烟岿然不动,望着眼前女子:“真的不能吗?千雪,你知道我夜夜追悔,当初曾那般对你。而今,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你住口。”千雪又是呆住,他在说后悔?曾经专横跋扈的男子,令人动容的深情淡然,再一次灼痛了她的双眸。她终于咬牙蹙眉,帮他点穴止血,顺手扶过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我费了那么多功夫才治好你,你怎能这般轻贱自己?”

“千雪。”一个颤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扶着慕容青烟的手震了一震,千雪始终未回头。

“能看到你就好,他日泉下见到你母亲,我也有所交待。”望着眼前女子倔强的背影

,北门重虎泪纵横,这就是他的女儿,是他生命的唯一延续。而他终于可以含笑而去,奈何桥旁,嫣儿已经等的心急了吧。

“千雪。”慕容青烟手抚心口,侧头又低唤了一声。千雪薄唇紧抿,眸中冷光交错,扶着他一步一步向前:“先顾好你自己吧!”

“千雪。”身后的北门重又再轻唤,示意北门澜递上一样东西:“这是我当年亲手绘制的你母亲小像,就留给你吧!”

“千雪。”慕容青烟的手覆上了千雪微微颤抖的手:“你的母亲,不想看看吗?”

“不必了。”千雪咬紧下唇,轻轻转过了头:“我曾须臾不离伴她两年,这个,让他收回去吧!”

“千雪……”这一次震惊的是慕容青烟:“原来,你早就知道……”那苍茫山下,前去拜祭的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去?

而他,却又对着悲哀绝望的她做了些什么?

“是的,十三岁那年,我就知道了……”虽然任务完成,她却重伤不支,被一路尾随的她救起,深度昏迷中,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叫她孩子。从那时起,千雪就知道,被她称做师傅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千雪,对不起。”慕容青烟忽然觉得愧疚异常。眼前的女子令他无地自容……

“喂,我说,青烟你这小子怎么言而无信,说好了千雪是我的,你何时也学会阳奉阴违了?”南宫夜月大步走了进来,惊起了呆立在当场的两行人。

“北门伯父。”乍一见到北门重,南宫夜月连忙行礼:“我父亲对您挂念的紧,常念叨什么时候再和您一醉方休呢。”

“南宫兄安好?”微微苦笑着的北门重这才坐了下来:“此次皓儿大婚,他可曾前来……我也想和他好好的喝一杯呢……”

浮生如梦,人世沧桑。

南宫莫,北门重,慕容席,东方涟,当年意气风发,横剑江湖的少年,名闻天下的四公子。除了南宫莫,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自己了吧!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在岁月的光荫里慢慢苍老,千丝万点,无数的回忆如奔马而来,却无力追挽。一生的年华就这样过去了……

真正经过千山万水的男子,心已经被风霜磨得光润无棱,不再心痛也不再哀愁,仿佛经年的苍松翠柏,翠绿却沧桑。枝头每一点绿都是经年的积累和蹉跎。

此刻再聚首吧,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也许还会同品一盏新茶,也许唇边还有淡淡的一丝笑意。在这孤独的一角里,仿佛闻着真水之香,体会寂寞:自古英雄多寥落,眼下的江湖,是属于身前这些少年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