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剧毒
“公子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姑娘。”歆说着叹了口气,公子心思瞬息万变,令人无从捉摸,先是又打又骂,末了又要他来探视。
千雪却是脸色剧变,一把抓过歆:“人行呢?”
她自作主张解开人行的穴道,封住他内力的,手法也是极轻,以人行的功力不难冲破。原以为自己在侧,可现在……是她置慕容青烟于不可知的危险也不一定。
“人行?”歆这才醒悟过来:“不好。”他的注意力都在千雪和慕容青烟的身上,怎么就忽略了那个俘虏人行呢?
歆迟疑莫名,千雪眼神雪亮冷厉,一把推开歆,向来处掠去。
黎明前的黯夜,更显沉重。漠漠黑幕如铁,几不可视物。但千雪并非常人,然而一望之下,心下顿时荒凉如土。眼前尸横遍地,血染黄土,车驾还在原处。独独不见了慕容青烟知人行的踪影。
“爷……这……”歆求救似的望着千雪。
“先别急。”千雪低首,仔细查看,随口问道:“下一拨人什么时候到?”
纵横交错的脚印踏乱了一地荒草。千雪细看慕容青烟的靴印深浅及靴底深度,默默地对比着人行的足迹。想慕容青烟身为慕容掌门,贵公子一个,向来甚少步行,且他毒发后内力不继,是以脚步沉重过平日不少。而人行一代高手,行若流水,脚印应若隐若现,细不可察。然零乱的脚印之内,全由男子反复践踏所致,深深浅浅全无章法,虽说一路延伸,却不远即止。亦不见慕容青烟之靴印,她微微一笑,心下了然。
“天亮时分。”看着低头查看的千雪,歆霎时心定神和,眼前的女子,有这种奇异的力量,仿佛天大的事,有她在侧都会迎刃而解。这样想着,他不由地顺口说道:“本来沿途都安排好的,可公子临时改道,所以稍显仓促。”
“别担心,歆。如若志在取公子一命,不会斥资万金弄瓶断肠一夕来。”千雪抬起头来,神色轻松:“他们还未走远。我们追。”说着,率先向前掠去。
“刺之千雪,也不过尔尔,我倒是高看她了。”待两人身影不见,人行才施施然的从一侧的地窖里钻了出来。顺手将穴道封住的慕容青烟拉了出来:“青烟公子,二公子等你很久了。”
“又或者说,那个蠢女人并没有那么蠢呢?”明显的答非所问,脸色渐转沉黑的慕容青烟微微一笑,竟然有几分狰狞。
“你什么意思?”看着勉强抵制住毒发痛苦的慕容青烟,人行有一瞬的愕然。早知道慕容青烟没那么好对付,所以他将药分放两处。千雪一怒而去,歆又离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慕容青烟。躲在事先挖好的地窖之中,又做了假象令千雪他们去追。没想到慕容青烟会如此说。
“慕容公子的意思,自然是你并没有高看我。”淡淡的语调响起。人影一闪,白衣
的千雪衣袂飘飘,站在他面前十丈远的地方。
“有青烟公子在手,在下有的是时间和姑娘耗下去,反正毒发痛苦的是他,又不是我。”领教过千雪的手段,人行一侧身躲在慕容青烟身后,手中长剑横在他颈间:“你敢上前,我先取他性命。”
“你请随意,我只是想看看羞辱我的人,如何沦为皆下囚而已。”千雪肩一耸,两手一摊:“我受命而来,是他撕毁协议,恶意驱逐。所以,他的生死与我无干,你也可以作证。”
长夜将尽,晨曦微露,苍白而单薄的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中穿梭。深黛色的山峦起伏,折射出沉重的阴影。一身白衣的千雪淡淡地笑着,看也不看眼前的男子。
“如果真不在意,为何去而复返?”人行望着晨曦中的女子,瞳孔微缩。风从山中吹来,携着远山青草的芳香,眼前的女子肤如白玉,耀眼却清冷无比,绝美又不可捉摸。而此时她眉角轻皱,似怨似嗔。
眼看强敌在前,她双手下垂,任衣袂翻飞。轻风掠起她的长发,飘逸若欲乘风归去。
“千雪来,有几句话想问慕容公子。”薄暮浅淡,千雪轻笑晏晏,顺手一抛,锐风剑着地。她在一片苍翠里轻盈上前:“千雪想问的是:在公子身侧,千雪竭尽全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何慕容公子几容千雪不下?连番羞辱不说,竟至驱赶。”
“因你受命而来,所做一切皆为东方皓。”女子衣袂轻扬,直视慕容青烟,被断肠一夕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他下唇血如连珠,片片红霞染衣,想来痛苦至极。听见千雪如此问,面色焦黑的他不禁苦笑:他怎会对这种女子有所期待?她受命于人,自始终只为命令和承诺,一待事毕就会离开。而他,于她来说,又是什么?
“千雪自出道以来,从无不守之诺。因为公子,千雪不能见师傅最后一面;亦是因为公子,无颜立足江湖。这一切,慕容公子要如何补偿?”言语间,千雪足下不停,离人行不足一丈。
“千雪姑娘,到此为止。”既然千雪同慕容青烟划清界线,便不是他的敌人。再说千雪弃剑在先,所以就算上前,他也只温言相劝。
“好。”千雪微微一笑,顿住脚步,然后转身。
就在人行放松警惕,欲挟慕容青烟离开时,身后歆已无声掩来,连续三剑封住人行之退路。而身前千雪扬手挥掌,无形的剑气破空而来,竟不输于有形长剑。
人行忙中不乱,他一边挥剑格挡歆的攻势,一边将慕容青烟推至身前挡住千雪剑气。千雪双掌不退还进,直击慕容青烟心口。立于他身后的人行猝然后退:“隔山打牛?”电光火石之间,慕容青烟已落入千雪之手。
“全对。”千雪又是一笑,少女的娇憨明丽跃于面上:“这一招是我偷来的。”
一挥手,将慕容青烟推至歆处:“歆,你先
退下。”因她疏忽才导致慕容青烟被挟制,那么剩下的事,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这一僵持,天已大亮。温暖的太阳喷薄而出,整个大地顿时明朗清晰起来。早晨的太阳清冷单薄照在同样单薄的白衣女子身上,映衬着满地血污,如血池莲花,邪异里的圣洁。
“人行,现在轮到你和我。”千雪淡淡笑着:“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救他。那是因为你,我解开了你的穴道,人是在我手上丢的,你明白吗?”
“为他这种人,值吗?”人行咬牙。他看过慕容青烟对千雪的羞辱打骂,那一刻他就不耻。
这个衣冠楚楚的贵公子,竟然那样作贱用生命相护的人。
“动手吧。”慕容青烟的折辱,千雪何尝不恨?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何况他是病人。这样想,会好过一点吧。
“放……他……走……”被毒发折磨得生死不能的慕容青烟倚在歆的臂间,断断续续地说道。大敌将至,他们却兀自自相残杀,而渔人在侧,等待收网。
“为什么?”三人同时愕然。
“你回去告诉慕容逸,大敌将至,希望他好自为止。”锦衣的贵公子脸色沉黑如铁,撕心裂肺的痛楚里,他勉强支撑。就算慕容逸千般算计,也只为慕容家权柄。然今次对决乃四大家族生死存亡,他亦不想同室操戈在先。而且千雪,他伤她羞辱她如厮,她都以德报怨。相比之下,他决定饶恕一次,机会只给会珍惜的人。
“你……”说话的是神色复杂的人行:“在下不会因此心存感激,他日再见,你我仍是敌人。”说完连连后退,转瞬不见了踪影。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为他人轻一笑?望着倒地挣扎的慕容青烟,千雪也是神色复杂。自初识至今,眼前人是瑕疵必报,容不得半点的不敬和委屈。而今,他竟然放了一而再,再二三伤害他的人行?
“千雪姑娘。”看到千雪犹自站在远处,歆心下一急,不由唤道。
千雪只是眸光淡淡的望着慕容青烟,清晨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泛着铁色的光泽。血丝自他嘴角渗出,紧咬的下唇也亦是鲜血淋漓。
“可是要怎么办呢?公子嫌千雪的血脏,千雪又无其他解救之法。请恕千雪无能为力。”看过师傅毒发时的痛苦辗转,那是超出常人极限的五脏移位之痛。但一想到他的无理取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劳心劳力的减轻他的痛楚,难道就等他来羞辱吗?
“不用求她。”倔强的声音从慕容青烟唇边溢出,他转过头去。
“千雪姑娘,这种痛,爷他整整忍受了七年。因他的不妥协,每一年都要忍受几次。如果可能,我们都愿意替他……”有眼泪从歆的眼中落下,映着七彩的朝霞,璀璨夺目。
“姑娘你也看到了,慕容家不能没有公子,沉月也……”歆猛然住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