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箫大苏醒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辉，整个天穹渐渐地被黑暗笼罩，绝望地决绝着。
“三娘……”洛霓裳颤抖着声音轻声唤着，抬起手却不敢碰触她，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这个早已是遍体鳞伤的女子轰然倒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主上发那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紧急召回还未完成任务的鬼七。那几日，鬼七亲自守在我的房间门口，不让我踏出一步。可是，云一还在他们手上，他身子那么弱，若是那些人再对他用些刑法，那……三娘简直不敢想象，”晶亮的泪珠顺着脸盘滑落，虽然已是初春了，但是三娘的声音却像是刚从寒冬中冻结出来的冰块一般，彻骨的寒：“云一是为了我才这般的，三娘怎么能一人苟且地活着。”
“你……还是去了，是不是？”洛霓裳轻声开口，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到自己身上，怕是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我要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一为了我丢掉性命，”媚三娘扬起脸，面上是坚定决绝的：“我以自己的性命做威胁，终于还是让主上放我去了张家。”
洛霓裳皱眉，那可是一个女子的清白，到底是要爱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让她这样义无反顾地去付出？
“那日我穿了大红的嫁衣，那是三娘这辈子第一次穿嫁衣，也是最后一次。这嫁衣是我为云一穿的，我知道我这一去有些东西就再也无法挽回了。那一日，我就这么穿着一身嫁衣从幽冥宫走到了张家府邸，一路上有很多人看我，可是三娘不在乎，三娘只是想在自己最美的时候把自己嫁给云一。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陆梅这个人了，只有幽冥宫的媚三娘。”
“那日张府也是张灯结彩，满眼满眼都是喜庆的大红，洛姑娘，你若是见了也会觉得美的。三娘也是，那里很美，可若是新郎是云一，那该多好，”说着媚三娘的脸上染上了如霜般的寒凉：“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云一。不管是谁，伤害了云一，三娘都要让他不得好死。”
人都有逆鳞，媚三娘的逆鳞便是北宫云一，若是有人伤了北宫云一分毫，哪怕是毁了自己，她都要那人付出惨痛数倍的代价。
那夜红烛摇曳，芙蓉帐暖，美艳女子媚态横生，风趣万种。衣衫褪尽，颜如玉，肌如雪。屋内罗裳轻解，香汗淋漓；屋外，寒风簌簌，蓝衫男子满身伤痕脸色苍白，手中的玉箫数次举起却又放下，夜色再凉凉的过那颗丢失了的心吗？
绕指柔，以女子身体做引，百转柔肠化为绵绵毒药。
当张员外双目圆睁的死在榻上时，媚三娘的嘴角才终于露出了一抹寒凉的笑意。她早已与鬼七约好，等事成之后便会发出信号，到时候幽冥宫一举攻破张府，救出北宫云一。
可是当她整理好了一切推开屋门时，蓝衫的男子面上带着绝望的笑意，轻柔如水的话语却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进了媚三娘的心间：
“为何不信我？”
大红的嫁衣，如火般灼伤了谁掩藏在心底的一抹忧伤。蓝衫男子苍白的容颜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意，转身飞身离开。
那一晚，一人一箫，如魔似魅，整个张家府邸，上至老爷夫人，下至丫鬟小厮，无人生还。
那一晚之后，这世间少了一个叫陆梅的单纯少女，多了一个以媚术震惊世人的风尘女子——媚三娘。那一晚之后，世间亦是多了一个以箫音夺人性命的狠厉男子，他们叫他——箫大。
晨光刺破黑暗，昨日已逝，多少人的爱恨情仇被埋葬。男子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腰间的玉箫在晨光下更加剔透晶莹，苍白的容颜染上金色的阳光，美好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曾经月下花间，我邀你伴我箫音翩翩舞蹈。而今物是人非，谁又忆起谁？
“三娘……”洛霓裳声音开口，再次看向这个女子，心中的疼痛亦是多了几分。世人皆知幽冥寐三妖媚毒辣，可是又有谁人知道这样的女子，曾经也有过最干净无暇的过往。若不是真的通到身心麻木，希望怠净，又有谁愿意以这样的性子度过余生？
“我无碍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媚三娘眉目翻转，笑靥如花：“别人都道这两头梅花鹿是云一无意间救下的，可是我知道这是他特意为我寻来的。只因我的名字里有‘鹿’亦有‘梅’。”
洛霓裳也是笑着岔开了话题：“云一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别人送女子都是送些花啊，首饰啊之类的，他却送了这两头牲口，真是难得的心思。”
“是啊，三娘也觉得，这活物总比那些不懂不语的死物来的要好，”媚三娘说着眉间浮起一抹忧色，望着洛霓裳说道：“此番三娘将姑娘约来至此一来是为了之前三娘的无礼向姑娘陪不是，顺便也与姑娘说说知心话；这二来，是想问问姑娘，云一的毒可有进展了。三娘不求什么，只
要云一能醒来，哪怕一小会也好。我只是希望把我这些年心里的想法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心意，不管他的态度到底是如何。”
洛霓裳望着媚三娘轻轻叹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霓裳能够理解你的心意，但是请恕霓裳直言，这箫大的体内除了无忧散还有另外一味毒药，我无法确认这味药到底是什么，因此不敢乱用药以免触发此毒的毒性。”
“你说什么？还有另外一种毒？”洛霓裳原本以为箫大体内有毒这件事在幽冥宫不是什么秘密的，毕竟之前同鬼七说的时候他也是知道的，却不料媚三娘像是从不知晓一般，眼中满是诧异。
“三娘你竟然不知？”洛霓裳亦是疑惑。
媚三娘眸中惊疑不定，急急地说道：“我只知是云一身子差，从来不曾听说过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毒。敢问姑娘对这毒了解多少？”
洛霓裳敛下眉眼，低头凝思，缓缓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我对毒药的了解不深，但是大部分的毒我还是知道的，云一公子体内的这味毒，霓裳却是前所未见的。不瞒三娘你，霓裳之前碰巧有一次遇见了云一公子毒发时的景象，那时候的云一公子脸色苍白，浑身却是似火烧般发烫，后来是去了地窖里的寒冰床躺下才微微有些好转。而且，云一公子告诉霓裳，这毒是他自己种下的，为的，是救人。”
说到这里，洛霓裳抬起眼观察着媚三娘的脸色，果不其然，媚三娘先是迷惑担忧，而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最后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只听媚三娘喃喃道：“浑身发烫？自己种下的？救人？难道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竟然……哈哈，为了那人，他竟然如此，哈哈，三娘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洛霓裳见媚三娘这般，心下知道她定是知道真相，于是开口问道：“三娘你知道原由？不知可否告诉霓裳，如此一来也许对研制无忧散的解药有些许帮助。”
媚三娘笑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面上的表情是洛霓裳从未见过破碎绝望。媚三娘没有看着洛霓裳，只是转过了身去，淡淡地说道：“这是三娘的命，也罢也罢，这么多年了，三娘终于是彻底的死心了。至于云一的毒，恕三娘不能告知，姑娘也莫要再问了，无论结果如何，三娘都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夜落风起，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四下黑的不见五指。洛霓裳望着夜幕中渐渐消失的那一抹嫣红，心中抽搐着疼了一下。北宫云一身体里那奇怪的毒到底是什么，竟然让媚三娘瞬间就心如死灰了？那个让北宫云一以身试药的人又到底是谁？
再一次站在北宫云一的床前，望着依旧苍白的容颜，洛霓裳却不复从前的心境了。自那夜媚三娘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自己以后，无论是对媚三娘还是北宫云一，心中都是感觉得到疼痛的。
她不相信北宫云一因为那一晚的事而拒绝媚三娘，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何，但是一定有这么样一个原因让北宫云一选择了离开。他的拒绝也许就是一种保护。
想到平素见到北宫云一时总是微笑的容颜，轻轻浅浅的话语下到底掩藏了多少悲伤过往？以前洛霓裳总是觉得北宫云一的笑意进不了眼底，如今看来背负了这么多伤痛的人如何才能日日欢笑？
“洛姑娘。”鬼七自外间走进，见洛霓裳一直盯着北宫云一且面有戚戚之色，不禁疑惑开口问道：“洛姑娘可是找到了解毒的方法？”
“是。”洛霓裳轻轻开口，目光却依旧朝着北宫云一，没有离开。
“当真？”鬼七有些激动地说道：“那姑娘快给箫大解毒吧。”
听鬼七这般说洛霓裳才把眼光从北宫云一的面上移开，眉头微皱着说道：“霓裳确实有了些眉目，但是无忧的制毒手法想来诡谲，而且素来都是有毒无解的。我近几日靠着以前从无忧那里听来的一些皮毛勉强可以缓一缓这毒性，若是要全解，怕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知道只是缓了缓毒性而非解了毒，鬼七虽然一开始有些失望，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变来的好，于是连忙开口：“如此便也够了，只要箫大能醒来，凭着他自身的医术，完全解毒还是有希望的。”
“如此的话，那么霓裳勉力一试，只是，若是不能尽快解除全部毒性，等到下一次毒性发作，怕是大罗神仙也无能无力了。”洛霓裳对着鬼七解释道。
鬼七微微愣了愣，眉头紧锁开口询问道：“下一次毒发大概还有多久。”
“霓裳不知。”洛霓裳缓缓开口。
鬼七猛然抬头，这个答案实在风险太大。若是不解的话，箫大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也无人知道真正的解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研制出来；可若是解了，万一箫大醒后只过几日便毒发
，那么就真的再没有希望了。
鬼七犹豫着，面前躺着的是他十多年来同身共死的兄弟，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他离开。可是……
正当鬼七左右为难之际，门外一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洛姑娘，让他醒来吧。”
“三娘？”鬼七嘶哑着声音，眼中翻涌着疑惑：“你怎么来了？”
想起那夜原本柔情似水韧如磐石的女子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希望，面如死灰地说着自己死心了，洛霓裳也对媚三娘这样的要求困惑不解。
“让他醒来吧，鬼七，你知道的，若是云一不醒，那个人身上的毒也许就无解了。”媚三娘淡淡地说着。
“你！你如何得知……”鬼七蓦地瞪大了眼睛，略一思索转头看向洛霓裳。
洛霓裳不明所以，同样回望着鬼七。
“三娘如何得知的并不重要，只是云一还有任务未完成，三娘不想让他抱憾终生。”媚三娘并不去看鬼七，而是径直走到北宫云一的床前，定定地望着那张安静祥和的睡颜。
“照她说的做！”外间再次传来一道声音，清冽尔雅，轩辕七杀一身玄色长袍，静静地站在门口说道。
“主上！”鬼七拱手道。
“主上……”媚三娘亦是起身行礼，却偏转了脸不去看他。
洛霓裳没有忽略掉这一小小的动作，这媚三娘看起来对轩辕七杀似是有些怨怼。
“裳儿，给箫大用药吧。”轩辕七杀缓缓走进来，开口道。
“可是……”洛霓裳犹豫着，他们都没有听到自己的警告吗？若是醒来之后不能及时研制出解药，那么箫大的性命就会不保。
看出了洛霓裳的疑惑，轩辕七杀却并没有解释什么，仍然是重复着：“用药吧。”
洛霓裳见他这般坚持，只是叹了口气，拿出解药给箫大服下。
服下药后不多时，只见箫大的睫毛轻轻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媚三娘面上挂着轻柔的笑意，柔声开口道。
北宫云一慢慢适应了好久不见的光线，眼光四下掠过，看着站在屋里的这些人心下微微有些明白现在的情况了，在媚三娘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来了身道：“此番让大家担心了。”
说着又朝着轩辕七杀拱手虚行一礼道：“主上，是云一办事不利，找了小人的道，还望主上责罚。”
轩辕七杀走到他身边，望着刚说了两句话就气喘连连的北宫云一道：“你刚醒来，身子还没大好，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也是医术超群的人，北宫云一十分清楚自己的身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自嘲的笑了笑道：“云一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吧。只是，不知这次是谁救了云一？”
说着望向了同在房间站着的却没有开口说话的两人，洛霓裳和鬼七，面上露出困惑之色。
“是洛姑娘，”媚三娘开口道，望着北宫云一略带讶异的表情，接着说道：“洛姑娘为了你的解药，已经好几日不曾歇息了。现下你醒来，还是要好好感谢她一番才是。”
北宫云一听了面上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女子竟然还通毒术！虽然这样想着也还是拱手道：“云一多谢霓裳姑娘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报答霓裳姑娘大恩。”
洛霓裳被这样正式的感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云一公子这样说可是折煞了霓裳，说来你也是因为霓裳的原因才会中了无忧散，我自当竭尽全力。况且这几日，也多亏了鬼七一直帮我才会有所进展，鬼七的功劳也是不可忽视的。”
听洛霓裳这般说北宫云一才把目光投到一直不语的鬼七身上，笑着说道：“老七，又是你，这番算下来，云一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只能等到下辈子再报了。”
鬼七却没有因为北宫云一的调侃松动了面容，而是严肃地说道：“箫大，你的毒只是缓了缓，并没有根除。若是这几日没有真正的解药，你随时都会……”
“老七，我自己也是通医术的，”北宫云一笑着说道，面上满是洒脱，像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本身就是医术超群的，怎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屋内一片寂静无言，半响媚三娘才站起身，轻声开口：“既然箫大你已经醒了，那么三娘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吧，三娘不打扰你了。”
说着便出了门。留下满屋子错愕的人，对于媚三娘对北宫云一的感情，轩辕七杀和鬼七自是知道的，平时这种时候，媚三娘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北宫云一床前的，而这次竟然主动离开！
北宫云一也是一脸错愕。
洛霓裳虽然不知详细的情况，但是也算是略知真相的，于是叹了口气跟在媚三娘身后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