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凤落谁殇
这一天的夜显得特别的长，洛霓裳站在门外，只觉得满天铺盖而来的黑色像是彻骨凉的水，而自己置身其中，几乎喘不过来气。
已经一整天过去了，凤千寻还没有回来。而去寻找的四鬼和叶歌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黄昏的时候，君无忧终于受不了自己出去寻找，整个偌大的宅邸只余了洛霓裳一人。
夜越黑，洛霓裳的心就越沉，心中的不安也就越盛。
这里是北郡，是幽冥宫的地盘。而凤千寻是尘夜楼的人。洛霓裳想起那一天，轩辕七杀对他说的话：“裳儿，七杀这次怕是要食言了。”他曾经答应过她，不动尘夜楼分毫，却在最后告诉自己要食言了。
若是有一天幽冥宫真的要对尘夜楼下手，她也不希望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是凤千寻，那孩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黏着自己。她愿意用自己来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霓裳的身子在夜风的吹拂下早已凉透了，院子里才渐渐出现声响。
洛霓裳急忙迎上去，却见是四鬼回来了，向他们身后看去，却没有凤千寻的身影。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却还是带着一丝希冀问道：“千寻找到了吗？”
原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却不料入耳的是魅轻柔却低沉的声音：“洛姑娘，千寻小姐已经找到了。”
暗沉的眸子瞬间盈满光彩，惊喜在眉眼上雀跃：“找到了？在哪呢？怎么没有回来？”
“千寻小姐她……”魅犹豫着停下，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注视着洛霓裳说道：“她，在副楼主那里。”
“在无忧那？”洛霓裳的心瞬间放了下来，脸上笑意明媚：“哈哈，一定是又被无忧骂了，这次我也帮不了她了。居然跑出去玩了一天，害的大家担心死了。”
“姑娘……”魅欲言又止。
“怎么了？”洛霓裳有些疑惑地望着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下。
“姑娘还是去看看吧。”这次却是魉开的口。
洛霓裳听着有些陌生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魉眉头紧皱，眸中一片清明，但是总觉得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有什么暗潮涌动。
时下，也没想那么多了，只是笑了笑：“好，我去看看，不然只怕她们两得吵上一晚上了。”
一整天的担惊受怕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洛霓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四鬼之间奇怪的氛围。
君无忧的院子离洛霓裳的居处有些远，在最宅邸最西方的位子。那里算得上是有些偏僻的了，君无忧本身也是喜静的，故而那里总是一片静悄悄。
洛霓裳踏进院子，奇怪的是心中预想的争吵声并没有传来，整个院子像是被隔绝了一般，从未有过的安静。屋子里也没有亮光，一整片的黑暗弥漫开来，压抑地让人呼吸不过来。
洛霓裳满心疑惑，却还是继续抬步向前走。门没有关，洛霓裳直接进了屋里。
伸手不见的五指的黑暗让洛霓裳不禁皱起了眉头，轻声呼唤道：“无忧？无忧你在吗？”
“霓裳吗？你来了。”无忧的声音自里间传来。
这样的声音让洛霓裳整个人都呆住了，破碎的绝望
，空洞地痛彻心扉。这样的声音怎么会是那个一直笑意盈盈、率真爽朗的君无忧发出的呢？
“无忧？你怎么了？”洛霓裳心中隐隐划过一丝不安，她想不到有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君无忧这样的，而唯一能够想到的她却不愿意相信，只是勉强扯出笑意，欺骗自己也欺骗君无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般：“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也不点盏灯？也不怕走路摔着。”
说着就摸索着找到烛台想要点亮蜡烛。
“别！霓裳，求你别点灯，就这样这样就好了。”沙哑的声音里，刻意隐藏的悲伤哽咽一点一点挣破束缚。
洛霓裳听了他的话，垂下双手，静静地站在那里。
黑暗中，两人一坐一立，谁也不说话，任由悲伤蔓延。不，也许，是三人。
洛霓裳低着头，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拼命地忍住眼中的晕热，曾经照亮灰暗生活的那一缕光，悄然熄灭。
四鬼说，凤千寻在君无忧这里。想到魅儿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若是千寻回来了，就算君无忧要说她什么也不会直接将凤千寻带到自己的屋子。
现在，这样的君无忧，绝望的，空洞的，悲伤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事实，心中一直隐隐不安的因素破土而出，当事实摆在眼前，怎样的谎言都是无力的。
内室里，君无忧抱着凤千寻坐在床边，惨白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户缝隙里漏下，洒落在凤千寻细嫩如花的容颜上，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嘴再也不会张开喊她“霓裳姐姐”了。如此安详的睡颜，宁静，美好。
“丫头，别睡了，再睡我可要把你偷偷藏在床头前的桂花糕拿走了啊，到时候你就算告状到你霓裳姐姐那我也不还给你，”如星的眸子中漾着水，带着些许的笑意注视着怀中静默的睡眼，声音破碎地沙哑：“我以后不骂你了好不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无忧叔叔跟你保证，再也不还嘴不还手了。等你醒了以后，咱们就回滨州，到时候我每天带你出去玩，买你喜欢的小面人，吃你喜欢的糖葫芦，不过也得听话，不能乱跑，不然又要像今天这样被坏人抓走了。”
月光染上悲伤在逼仄的内室里弥漫，层层铺散，化不开的浓稠。
洛霓裳缓缓走到君无忧的面前蹲下，握住凤千寻早已没有温度的手，望着依旧稚嫩的面庞，伪装的坚强一瞬间崩塌，纵然口中已尝到了血的味道，但是泪水还是一颗一颗地坠落，打湿了满地悲伤。
“霓裳，别哭，千寻只是睡着了。她玩了一天了，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也许明天就醒了。”君无忧笑着，抬起手想要拭去洛霓裳满脸的濡湿。
但是好像擦不掉了，泪水一层漫过一层。君无忧收回手，借着月光，脸上的笑意惨淡悲凉：“怎么哭的不停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无忧，我去帮你教训他。可别像千寻丫头这样，被人欺负了连吭都不吭一声。”
洛霓裳抬起头，任由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看着君无忧强装笑意的容颜和早已通红的双眼，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剑。十指握拳，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但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
疼一般。
“霓裳姐姐，你不要怕，有我凤千寻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谁要是让你不开心了，我一定帮你扁他的！”突然想起曾经在洛家庄废弃的遗骸上，那个一身火红衣衫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的话。
千寻，不是说好要保护霓裳姐姐的吗？可是你怎么就离开了呢？霓裳姐姐才答应的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一直在你身边陪你，可你怎么能够丢下霓裳姐姐独自走了呢？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你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让我，让你的无忧叔叔怎么办？真是不乖，你要是再不醒来，以后无忧再欺负你，我可就不帮你了啊……
千寻……千寻……
到底是谁？为什么连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不放过！千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人这般对她？
泪水慢慢止住，眸中是悲伤到绝望后的腾腾怒火，恨意，滔天的恨意，只恨不得将那凶手挫骨扬灰！
“是谁？无忧，是谁害了千寻！”缓缓起身，眸间脸上再也觅不到一丝软弱，唯有滔天的恨意和凛冽的杀意。
君无忧仍旧是抱着凤千寻静静地坐着，不声不响。有泪水沁出，濡湿了眼眶。
洛霓裳见他只是沉浸在悲伤中，心中更是堵得发慌，几乎是失控地抓住君无忧的双肩，迫使他抬头：“君无忧！千寻死了！她死了！就算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若是还是个男人，就收起你的眼泪，手刃凶手，为千寻报仇！”
悲伤，绝望，仍是这样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君无忧紧抿着薄唇，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洛霓裳的声音一般。
洛霓裳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真的是君无忧。凤千寻的死，她心中的痛，她心中的伤丝毫不比君无忧来的少。可是伤心有何用，即使痛彻心扉了，凤千寻的仇也报不掉！
洛霓裳看着君无忧，又看了眼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凤千寻，一气之下将凤千寻夺了过来：“君无忧，你醒醒！你若一直这样，千寻的仇谁来报？”
怀中突然空了，君无忧低下头，手依旧这样抱着千寻。缓缓抬起头，看见洛霓裳手中的凤千寻，周身的气息瞬间冰冷，只是一眨眼，眸间便盛满了嗜血的杀意，声音低哑冷酷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把她还给我。”
洛霓裳一愣，向后退了一步，抱着凤千寻的手也紧了紧，眸光坚定：“无忧，你不要再……”
“我说，把她给我！”瞬间的暴怒，洛霓裳惊恐地睁大眼睛，身后所有的桌椅摆设在一瞬间便全部化为粉末。
“你……”洛霓裳呆呆地望着君无忧，刚才那一掌，若是有丝毫偏差，自己便也和那些桌椅的下场是一样的。看了看怀中的凤千寻，此刻的君无忧心里眼里只有她，谁若是伤害了凤千寻，无论那人是谁，即使是洛霓裳，君无忧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君无忧起身走到洛霓裳身边，接过她怀里的凤千寻，没有看洛霓裳一眼，移步朝外走去……
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中，洛霓裳看着君无忧萧索的背影，忍不住低泣出声：
“无忧，你很痛吧，我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