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多情总被无情苦 (二)
翌日,我早早梳洗粉黛好,想着至紫荆房中看望她,也不知道昨夜的宿醉可都消了吗?轻叩房门,几声后不见人答允。这时从我身后传出紫荆愉悦的声音:“你这个小瞌睡猫现在才起来吗?我们已经到早集上走过一遭了。”
只见她外罩乳白狐皮大袄,下穿一条淡紫色罗裙,精神焕发,脸色红润。想来是这二人昨夜解开了误会呢。“我可不似姐姐这般好精神,昨夜某人又哭又发酒疯的,我是一晚上没有好睡啊。哪还有精神呢。怎么到不曾惊扰姐姐吗?”我故意的打趣她。
“这疯丫头,可让她抓住我的把柄了。”
“我看不是姐姐的把柄在我手里,只怕是未来姐夫的把柄在姐姐手里吧?”我嬉笑着,看着她绯红了脸。
“这白儿,看我怎么整治你的。”说着她拎起裙角就要追赶我,我自然顺势躲避的,两个人这样一个你追一个我赶,时而绕着大树,时而绕着侯公子。满院子里都是我们的嬉笑声,看得侯公子也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了。我笑着还不依不饶的打趣她:“阿弥陀佛,未来的姐夫在哪啊?快来治一治这个小媳妇吧。哈哈哈哈”
紫荆嘴上也不示弱,“哪一日把你嫁出去,我看你还这样嘴坏吗?哈哈~~!”
我俩这样互相打闹着,只顾着回头看向她,一转身迎着朝阳一把撞在了一个男子的怀里,正是清远。他一下子扶住了险些跌倒的我。
气喘吁吁的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却脸红了起来,淡黄色的窄口袄,胸前的琉璃兰花扣上下起伏着,素锦的缎子更衬托出微喘身体的娇羞。粉面上盈盈的汗珠顺着发髻慢慢的延伸。这样的我愣怔怔的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看向清远。他显然被这一瞬间感染了,目光温柔怜惜。我想他读懂了我的美丽。
“当心手臂的伤。冬日风冷,你站在冷风中出汗总是对身体无益的。”
“哪就那么娇气了,这不是好好的么?”因为不好意思,故意这样说着
紫荆被我笑话了一顿,这个时候自然不肯饶我,“这丫头刚才还打趣我,现下还会脸红呢?”说着又将秀目微微撇向清远“这清远先生也太关心了些,白莲的伤口半月前不就长好了么?现在还巴巴的让她注意呢。啊哈哈哈”说着纤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以帕子捂着小口咯咯的笑着。她虽算不上绝色,但是一直称得上端庄娴静,只是此刻我更觉得她柔媚动人。
我们互相嬉笑一刻,草草的用了早饭,小厮套了马车载着我们一行人朝太湖出发。暖车中,四人一人一个手炉,暖着手,或看着窗外的景致,或谈古论今。言谈中我得知,侯公子家在皇城中也有亲眷,且家中土地殷实,他也算是过得舒心。只是候少奶奶是出了名的悍妇,娘家姓秦,秦侯两家世代交好,他俩的因缘也是父母之命罢了。侯公子似乎对这位夫人并不喜欢。才日日到这烟花之地寻一些温柔,也许正是这样,紫荆的体贴端庄才打动了他吧,那么清远呢?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隐隐能够嗅到水的味道。我和紫荆互相搀扶着出了暖车。顿时为眼前之境所折服,碧水蓝天,浩瀚至极,远处隐隐显现几座岛屿。
紫荆已然诗性大发了“具区吞灭三州界,浩浩汤汤纳千派。古人的诗句果然不错。”
侯公子道:“湖水汤汤不绝不休,念卿戚戚不离不弃。”说着两人紧握双手。我心里想,这侯公子还真会表现,一有时机就不忘记讨好姐姐。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总是对他有些不满的。
正当我发呆时,清远上前
扯扯我的衣袖,“出神想什么呢?”我看看他,浅浅一笑不做回答。岸边停着一艘青纱罗帐的沙船,船板擦洗的光亮,上面还立着三个丫头,想来是服侍我们的吧。
“大家别愣着了,赶紧登船暖和暖和吧。”侯公子牵了紫荆的手登船。我与清远紧随身后。进入舱内,酒菜点心已然备下,我和紫荆在丫头的服侍下退了大袄,舱内有地龙很是温暖。
窗户上是用银红纱糊着的,借着外面的日光,倒显舱内格外红火呢,窗外的湖景也更显别致。两个小丫头先后为我们斟满酒。
“我先敬两位姑娘,好景好时好佳人,我先干为敬了。”他一仰脖,一杯酒下肚。我不去看他只是斜倚着船舱看向外面,偶尔掠过一群水鸟,让我看得出神。
“白儿,你看什么呢,这样陶醉,也说给我们听听,好和你一同观赏观赏。”紫荆也朝外张望着。
“姐姐,你瞧这湖面上偶尔飞过一群鸟儿,不知是什么鸟。应该不是大雁吧?”
“哈哈,姑娘自小不再水边长自然不知道,这是湖面上特有的水鸟,没什么稀罕的。周身羽毛乌黑,并不美丽。”侯公子在一旁很是得意的说着。
我看看他,又将目光撇开,“噗嗤”笑了一声。
“姑娘笑什么?”候公子一脸茫然的问向我。
我转过头不卑不亢的对他缓缓说道:“公子方才说此鸟周身黑羽不美丽,故此不值什么?”
“正是啊。”他仍旧很认真的说着。
我上下看着他,继而笑的更大声了道:“那么公子今日着这身墨黑大襟衫岂不是说公子也值什么?”
候公子登时满脸通红,但是他毕竟不能和我小女子计较,况且我是以玩笑的口吻对他说的,他也只能随着我们笑着,尽管看上去很不协调。
“这丫头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玩笑是赁开的吗?”紫荆也笑着,但是为了顾及侯公子还是要假装说说我的。
“白儿率真,候兄大丈夫自然不会介意的,呵呵,你啊…”清远忍着笑摇摇头看向我。
“自然,自然,白莲仙子纯情率性,我自然不会不悦。呵呵”侯公子继续不自然的笑着。
“候公子不会怪白莲的。”我端起酒杯示意他优雅的饮了一口“这样的湖天一色,偶尔这样一行水鸟从眼前掠过倒显得这万物都没有颜色了。而佛家有云,世间万物皆平等。我以为不能从外表去断定什么贵重什么卑贱。这世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的事情不少,所有的美丽不都是一时的么,迟早也是化作灰尘飘然天地间罢了。”我缓缓的看着他们三人“此刻我就觉得这天地万物都没有那一行水鸟来的真切动人。”
他们三人也都看向窗外,一时神往“白莲仙子见解独到,小生自愧不如。”侯公子微微行礼。我欠欠身子还礼。
清远提议行令玩,输了的罚酒。四个年轻人都是饱读诗书的,自然喜欢这样的游戏。因为人少故没有令官。由清远开始,首尾字衔接,具得是诗句不可。
“那就由我先来,大家可准备好啊,谁那里断了是要罚酒的,可不能赖账。”我们三人一个劲的催促他,他拿起酒盅道:“听好了啊,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紧接着是我,我微微一想,脱口便出“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紫荆紧跟着道:“舟中少年醉不起,持烛照水射游鱼。”接着便是候公子,他细细想着。
“快快,如若再对不上就要罚酒。呵呵,快快倒满。”嘴角浮着浅
浅的笑,刚才他的那番关于水鸟的论断已然让我对他有些不欢喜了。
他见我催的紧,慌慌张张的脱口就出:“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逮住了,逮住了,‘鳜鱼肥’?”我秀目微转,撇向紫荆和清远,眼波灿灿,“你们说该不该罚?咯咯咯….”
“错了错了,侯兄罚酒一杯。”清远已经将满满的一杯递与他。
“都怪这丫头催促的,侯公子适才慌了神,不算不算…”紫荆有意偏袒,撒娇似的赖皮着。
“可不能赖皮。”身子微微靠向她,悄悄的说“难道是有人心疼不治,要自己替罚吗?”说完我抽身躲开,她果然上前抓我,绯红了脸:“这蹄子越发没个规矩了。净乱说话。”
我俩嬉笑间,侯公子酒已然下肚。接下来两轮仍是侯公子罚酒,他似乎不胜酒力,赤面红耳,人也渐渐微醺。一个约莫十五六的丫头推开舱门,从食盒中拿出几个细瓷盘子,有荔枝软膏,雪梨蜜饯,挂花糯米圆子。又给每人面前放了一盅海鲜蔘汤。走到侯公子面前时,他抬眼仔细打量着这丫头。这细微的一瞬间却没逃过我的眼睛。
“你。”他用食指指向这名小丫鬟,“可会唱歌吗?”
小丫头觉得很是突兀,满脸的莫名和紧张,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回答,只是用手紧紧的拎着食盒,低着头。
“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他还不罢休
“会…会一些”小丫头终于答话。
“如此。”他看向窗外“今日恰好大家兴致正浓,你便为我等歌唱一曲以祝酒兴吧。.”
小丫头略带哭腔道“这…我….实在不能。”
清远已是看不下去了,他摆摆手对侯公子:“侯兄何故为难小女子,我等继续行令岂不更好么。”
“哎…难得游玩,没有歌舞怎么像话。”侯公子夸张的皱着眉头。
“你醉了吧,好端端的听什么歌舞。”紫荆已经看不下去了。
说话间,外面进来一男子,短衣襟,裤脚被整齐的束着,一看便知是劳作的人。
“客官,小人是船家,这是小人的妹子,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唐突到您了,小人在此赔罪了。”男子很恭敬。
“倒没什么唐突,吾只是兴致所致,希望听几首小曲儿罢了。”侯公子似乎很瞧不起男子,眼珠转也没转,根本没看向男子。
船家显然有些恼了,但碍于生意买卖也不好发作,淡淡的道:“小妹不懂歌曲。音律完全不通。嘿嘿…只怕反而坏了客人的雅兴呢。”说完拉了小丫头到自己身后。
“是啊,何必为难他们,况且现在管弦丝竹全无,空空唱来反而无趣。”我也实在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为难老实的人。
“败兴至极。”侯公子反而恼了。酒劲上来了,他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在这舱中坐久了,腰也酸了,不如我们到船板上去,也不至于辜负这湖景。”紫荆最善于解围。
“正是,光顾行令都不曾注意赏景了,反而本末倒置了。”清远憨厚的笑着。
就这样我们四人至船板上,远处水天一色,岸边是各种怪石洞穴。湖面上船舶不多,多是渔船,偶尔也有一些我们这样的沙船。船头划开了碧色缎面般的湖水,底下浮游的鱼儿水草一一避开。我们看得出神。
“远处可是表姐夫吗?”一个离我们不远的声音传来,在湖面上荡起了阵阵回声。四人同时回头看去,一叶五彩沙船上站着一人朝我们挥手。来者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