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知女莫若母
婚礼第二天，大清早，姜家侧门口，思思背着一坛子未开封的喜酒走到门外，想了想又回转身来，看了看来送行的人。
老教书和老乞丐从昨天下午就被拉去陪姜富闲话家长后就没有回来了，铁奴静静地站在最后，森妈抱着还在睡的亦优和悠悠，蒙着双目充当盲女，已经有些开始发育的森精神熠熠地牵着还在不停打哈欠的星星儿，衣着朴素棉衣的安氏为了早餐后的聚会，今天特地还铺了淡淡的水粉，她笑吟吟地站在最前面，对她说“记得，早点回来。”
不知是不是思思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简单的四个字有似乎还些别的意味，也许……只是错觉罢了。
思思笑眯起眼，点点头“嗯，我尽量，不过我想最好能把骷髅爷爷拉出来一起喝酒，我敢打赌那死老头已经已经很久没经过这样的热闹了……呃，我是说老爷爷已经很久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了。”
安氏嘴一咧似乎想笑，但又想起笑老人家似乎不太好，又赶紧放下嘴角，轻声说“就算他不愿意出来，你也别勉强人家哦”
“没事，大不了多打几架……呃，我是说，我会好好地劝他的，”因为说漏嘴而满脸通红的思思假装镇定地挥挥手，边退边说道“娘，我先走了……如果我回来晚了或者好几天没回来，你们就先在这里住着，至少也要住上半个月哦，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就去行云那里住着，再天天去姜家吃喝，总之，那三百多两银子一定要吃回来才行哦！娘，我走了……保重啊……”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还在笑吟吟的安氏突然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地上。
醒来后的安氏什么也没说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呆呆地看着房子里精致的画梁，对于森妈焦急的问候听而不闻……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伸手抹去脸上被眼泪弄花的妆粉，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地开始穿衣，然后端坐在昂贵的水晶镜前，仔细地打量自己，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拍了拍，又对着镜照了照，将苍白的嘴唇画得红润些，然后便笑吟吟地抱着悠悠，叫上几乎被吓坏了的森妈，再一次地进入了后花园。
这一次大家看没有小孩子在（抱在手上的不算）便开始热烈地讨论起了昨天的婚事以及新房里的蜡烛熄灭后的那一声尖叫声，然后众人便或含羞带怯、或豪放坦荡、或遗憾抱怨地说起了各自的洞房花烛之夜；
第三天，还是后花园，还是那群爱八卦女人们，讨论新人们的似乎瘾头未尽，众女眷们又说起了一个昨晚两个新人似乎没有同房的传闻，然后又开始热烈地讨论各自的婆家和娘家的问题。
第四天，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八卦下去的女眷们终于都回归到各自的正常岗位上去了，还能剩下继续讨论的就是真正有钱有闲的富贵夫人们了，虽然安氏和森妈不是有闲贵妇，但暂时无事可做，又要完成思思关于“把三百两吃住回来”的嘱托，所以她们依旧每天抱着孩子去花园里坐在角落里，微笑着听着贵妇们的各种各样的讨论，偶尔插上一两句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或者看法，然后贵妇们惊讶了，这两个身有残疾的普
通农家妇人居然十分地有才情，尤其是安氏，天文地理，诗词歌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有些甚至可谓是精通！
第五天，森妈的眼布不小心被花枝勾掉了，被大家发现了独一无二的森林绿的眼珠，身份几乎瞬间就被说破了，对于躲在安氏身后颤抖的森妈，众人感到恐惧的同时更多的是好奇。
安氏无奈地述说了关于森妈的可怜身事，大家再想想这几天的相处，……毫不意外地，众女人的同情心和好奇心战胜了对所谓传言的恐惧，纷纷上来安慰和拥抱森妈了……随便偷偷地摸一下那奇特的尖尖的耳朵。
第六天，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森妈乖乖地洗去了染发的草汁，大家一边摸着金色的发丝一边开始了新一轮的关于头发什么颜色最好看的美容话题。
第七天，新娘绿箩这一次不仅出现在众人的耳朵里，还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大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不娇不躁，不卑不亢的女孩子，与其说她是个刁蛮的公主，不如说是个可爱怕生的小姑娘……虽然嫁为人妇的就已经不算是姑娘了……
然后是第八天……
第九天……
……
第十二天傍晚时，森妈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踹开安氏的门，把悠悠丢给星星儿，嘱咐她今晚带着悠悠去和森哥哥睡，然后把房门一关，三两步走到安氏的面前，安氏正坐在水晶镜前，借着烛光洗掉脸上的胭脂水粉，擦干水珠后，露出的是一张憔悴得已经苍白得发青的消瘦脸庞，乌黑的眼袋显示出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你看看你！你看看自己的这付鬼样子……”森妈指着她憔悴的脸，不知该生气还是怜惜她，在屋内来回地走着，似乎想用自己的郁闷和无措把地砖都踩裂开。
安氏眼神麻木地洗涮着，直接脱下衣服，就钻进被子，然后睁着眼……躺着！
森妈看她如木偶般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把她从床上拉坐起来，摇晃着她低吼道“如果实在担心你那丫头就去找她啊！知道的是知道你在担心你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这么半死不活的，你算什么意咳咳咳……”因为太过激动，许久不犯的老毛病一下子发作起来了。
森妈剧烈的咳嗽声终于把安氏的注意力拉回来一些，她伸手拍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平静地说道“我还不能去找她啊，我已经答应那孩子了，至少要在这里住上十五天啊，时间不到，我就不能回去，那丫头心里那么要强，她若是不想我看见现在的她，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要尊重她，不去看……”
森妈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抬头看着她，认真地问“那丫头到底怎么了？”
安氏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严重。”
“不知道？！”森妈愣了愣，不可思意地问“那丫头居然连你都没告诉吗？”那森是怎么知道的？
“你儿子可能知道，铁奴可能知道，甚至行云可能也知道，但她却瞒着我，那只可能是一件事”安氏伸出手，重重地搓着自己消瘦的脸，似
乎想揉掉什么。
“什么事？”森妈下意识在问道。
从手掌下露出安氏惨笑的嘴角，似乎有泪珠打湿指缝间，她的声音哽咽着“她有可能会……离开的事”……
森妈愣了愣，一下子想到了“离开”的另一种解释，脸色也惨白起来“可，可是，思思那丫头，不是和平时没两样吗？她只是去给老骷髅送酒，对啊！”森妈突然想到另一种思思十几天都未回来的可能，赶紧欢快地说道“说不定，思思和骷髅老头又打架了，你也知道的！他们不是一直都相互看不对眼，总喜欢瞒着你偷偷地打架吗？说不定，思思去给老头送酒，然后两人一言不和就又打上了，这次没人在谷里，他们一定打得昏天黑地的，然后思思肯定是打不过老骷髅就受伤了，她不想让你这个做娘的担心，就干脆等伤好得看不出来了再回来，嗯！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思思伤好了自然会回来的……”
在森妈语气肯定的推断的安慰中，安氏止住了眼泪被重新按回床上，森妈也赶紧脱了衣服地爬上床来，然后紧紧地抱着她，一边轻声地安慰着，一边哄她闭眼睡觉……安氏缓缓地闭上眼睛……森妈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也静静地睡着了。
知女莫若母啊……即使闭着眼，安氏的脑子也还在不停地想着……
什么收养可怜人，什么买新宅子，什么给骷髅爷爷送喜酒，什么吃回三百两银子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女儿设计的一个铺垫罢了，是为了让她乖乖地在这里等待的借口，是她万一离开后，让自己可以接受别人照顾的提前安排……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她那女儿是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吗？这个孩子太懂事，小小年纪便有着不输大人的冷静和自尊，看书时的文静和对待星星儿时的冷淡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吧……
思思或许没有发觉，当她越是有重要的事想瞒她时，便越是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般无邪可爱，呵呵（安氏苦笑）……这孩子只有在说谎时才会有生动的表情啊！
爱看书的女儿怎么可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不看书？她居然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跟前跟后地帮她做那些微不足道的事！
女儿从小到大所有的衣裳都是自己缝的，当然也有桃红色的，可她为什么偏偏对这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桃红衣裳尤其钟爱？
明明知道她害怕人群的女儿，怎么可能放任她借住在陌生人的家里，就为了送一坛什么该死的酒而放她一个人在这里？
给骷髅爷爷送喜酒更是一个笨拙得让她心碎的借口，她背走的那坛喜酒就是她酿的！是天天给老爷子喝的那种……
骷髅老爷爷！请您一定要救思思！女儿是她的命啊！如果没有了她，如果没有她……安氏的耳边突然响起思思第一次向她尖叫的哭喊……你都要死了！你都不要我了！你还管我去死！……
安氏把头转向另一边，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无声地没入枕巾。
思思啊……如果你真的走了……真的不要为娘了……那么就算为娘的死了，你也管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