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弥天谎
继续讲故事。苏赋云亦避过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将蓦然间被牵引出去的神思收回，却有些愣愣的，像是拨动的琴弦没了声音，却还在丝丝颤抖……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她反问梁薇，脸上有些尴尬的笑意。
梁薇立刻觉得她亲切多了，不再单单是那个清冷出尘的天女，笑呵呵地道：“讲到……那个……秋以桐曾在逃离妓院的路上跟某个皇子相遇，两人都是失意人，像我们一样，无意中鼓舞了对方。所以，秋以桐比较愿意将兵书交给他。”
苏赋云还有些愣，“那……紧接着秋以桐……要干什么呢？”
梁薇笑着拿几瓣橘子，送到她嘴边道：“你吃一个。”
苏赋云便吃了一瓣，酸得捂着嘴道：“也太酸了点……”
梁薇哈哈笑道：“我看你就是困了，这橘子酸得是不是特提神？”
苏赋云捂嘴轻笑，用含笑的眼睛盯了她一眼，一个玩笑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接着讲：“秋以桐于是去京城寻找当初所遇见的少年。因为她早知《信义兵书》藏在太祖皇帝的旧院——梁院之内，便去了梁院，无意中被在梁院小住的太子殿下梁岫琛遇见，她为了不生麻烦，便道自己是傅展图之妹傅意淳，因为哥哥要来拜见太子，便央求哥哥悄悄带自己来。梁岫琛信了，并对她一见倾心，第二天便下旨，要纳傅展图之妹傅意淳为良娣。”
“因差阳错啊，之后呢？”
“傅展图真正的妹妹是傅意淳……”苏赋云道，“她当年才十七岁，心中另有所属，傅展图不愿意妹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秋以桐亦认为一切是自己惹出的事，她便冒充傅意淳到底，成为梁岫琛的良娣……”
梁薇听得有些头晕，忍不住问：“那么……梁岫琛是她当初遇见的少年吗？他就是后来的……后来灵宗皇帝吗？”
苏赋云道：“梁岫琛确实是当初的少年，却不是后来的灵宗。他会对秋以桐一见倾心，正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好似当年遇见的少女。”苏赋云料到梁薇听到此处会惊讶，便留下时间给她发问。
果然梁薇讶然道：“那命中注意的不正是他们两个？那还有灵宗什么事啊？”
“秋以桐与梁岫琛相遇时，所见到的梁岫琛蒙着面，年龄看起来很年轻，觉得至多十六七岁，而秋以桐当年十三岁。十年之后，两人在梁院再见，秋以桐认为当初那少年应该二十六七，而梁岫琛认为那少女该是二十三岁。可是梁岫琛的真实年龄是三十一，秋以桐假充傅意淳，傅意淳又只有十七岁。还有就是……”苏赋云犹豫着，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怎么了？”
“就是……梁岫琛……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男子……”
梁薇“哦”了一声，问：“秋以桐是女人，所以他不喜欢？”
苏赋云道：“他也喜欢的……”
“所以他就是双性恋——就是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所以呢？”
“所以……周潜光认为他离经判道，很是看不惯。”苏赋云道，“总之两人明明就是对方心中所念之人，却都认为不是。几乎快说破的时候，七皇子回来了，他对秋以桐说，他就是当初在路上遇见的少年，他的眉眼与梁岫琛酷似，年纪二十五六，模样既像，年龄也符合秋以桐心中所想。他文武双全，智谋深远，真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人才。七皇子梁岑瑞除了骗秋以桐说自己是当初的少年之外，还易容成太子梁岫琛的样子，做了一些事，令周潜光与秋以桐误会梁岫琛是杀害兰若华之人。如此一来，周、秋二人都同意将兵书交给梁岑瑞，梁岑瑞利用兵书中的兵法大败匈奴，如今的靖国大将军陈广生在当时也还十分年轻，跟随他出战，崭露头角。平心而论，梁岑瑞的才能确实是举世无双的……”
梁薇满心不安，弱弱地问：“梁岑瑞不是杀害兰若华的凶手吧？”苏赋云缓缓地将眼皮一抬，梁薇一对上那目光，立刻心中一冷，“哎呀”一声拿头撑住额头道：“果然是虐心的……”
苏赋云长叹一声道：“梁岑瑞在回到皇宫，骗秋以桐说他是当初的少年之前，已在暗中将事情调查清楚，所有的谎言都是有预谋的。梁岑瑞居功至伟，如愿以偿地登上皇位。他的两个兄长，五皇子梁岚璋对他毫无威胁。然而梁岫琛乃是太祖皇帝长子，深得宠爱，为人谦和宽厚，虽然无功亦无过错，所以也受着不少数大臣拥护，就被梁岫琛用以毒药，令他长睡不醒。梁岑瑞登上皇位不及，便封了秋以桐为皇后……”
梁薇道：“秋以桐已经是梁岫琛的良娣了，梁岫琛虽然中了毒长睡不醒，但是兄弟抢哥哥的女人，大臣们没意见啊？”
苏赋云道：“你忘了，梁岫琛的良娣可是十七岁的傅意淳，而非二十三岁的秋以桐啊！”
“这也行！明显自欺欺人啊！”
苏赋云亦是摇头叹息道：“这世间从来不缺这类自欺欺人的事……秋以桐离开东宫，去当时的秋国公府中住了几天，便以秋国公家的千金小姐，册封为皇后。大婚之后，梁岫琛与秋以桐很是恩爱，梁岫琛用情专一，只她一位皇后，妃子也没有立。可是，终于有一天，秋以桐知道了他的种种谎言……”
“然后呢？”
“你可知兰华剑还有一个名字，叫‘屠龙’……”
“屠龙？兰华剑本来为秋以桐所有，难道……她杀了梁岫琛！”梁薇惊声问。
苏赋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史书上只会说，梁岫琛被人刺杀，但其实是秋以桐持剑向他质问，他为了秋以桐能够原谅他，便持剑自杀了……”
简单简单的一句话，讲了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瞬间——也不是“断”，简直寸寸纠结。“其实……
她就是不能原谅他杀了自己师傅？”梁薇不能明白，为什么仇恨可以战胜爱情，“既然，他在骗她……为什么不骗得彻底一点，还偏偏付出真感情，难道他以为，将人骗得遍体鳞伤，一死便能还了么！”她心里一阵猛烈地震动，一股悲怆撞击在心头，几乎透不过气来，泪水不知不觉间便涌到眼眶里。
她皱着眉头，追着那一瞬间的悲怆、心酸寻过去，未曾追忆到往事，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里默默地想，假使被这般欺骗的人是我，我会如何？
苏赋云抬头瞥见她悲凉纠结的神情，心头亦是一愣，“这才是因并阳错……他在杀了兰若华之后，才看到秋以桐。他爱上她之前，先已成了她的仇人。为了让她也同样爱自己，他只好一直对她撒谎……”
梁薇冷笑道：“只好撒谎说自己是当初的少年，撒谎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苏赋云感叹道：“梁岑瑞穷尽一生计谋，终于登上皇位，抱得美人归。他是个好皇帝，平定四海，整顿吏治，令百姓安居。他也是个好丈夫，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一开始，秋以桐一无所知，而他每天都要担心谎言被揭穿，那么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那也真是折磨人……所以，对于他来说，自杀也是一种解脱。”
苏赋云点心道：“我想是吧……”
梁薇想了一下，忽然又愤愤地道：“可是，秋以桐也太傻了吧！怎么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来骗去？哎，果然啊，女人一旦陷进爱情里，都不可避免，又不可饶恕地变得很傻很傻……”苏赋云双手微微一颤，连忙去摸一摸梁薇的衣服。已经干透了，便取下来慢慢折着。梁薇感叹一会儿，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问：“之后怎么办了？”
“之后，秋以桐知道冤枉了梁岫琛，他才是当初所遇的少年，却并非杀害兰若华的凶手，便救醒了他。梁岫琛这才知道，他朝朝暮暮所思念的人正在自己身边……”
“那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吧？”
“是啊……这便又要说到桐树林了……京都郊外，本来有一片桐树林，那片桐树林正是太子梁岫琛所手植。就在那片树林里，真正的傅意淳遇见了他，不过她只以为他是一个种树的花匠，哪里知道他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所以，傅意淳喜欢的人正是梁岫琛，秋以桐也是后来才知道，便将这一节事告诉梁岫琛，不久便服毒自杀。梁岑瑞与秋以桐没有孩子，梁岫琛自然而然登上帝位，便立了真正的傅意淳为皇后。傅意淳为他生下现今的皇帝梁清思，傅家自然而然地权倾朝野。”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嫁入豪门改变命运，放之四海古今皆通。比较著名的两个榜样，且先看杨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至使“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还有“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