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章 这个男人会做饭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阳台布满了恩泽，尤其是那一架子绿植，特意被程烨推到了正对阳台的地方。
他今天出奇地想在客厅坐着，盯着那些每天都在变壮实的绿色发呆。
这么安静地坐下来歇上一会儿，那怕一分钟，他都想再要一分钟，真的懒得动弹。
上个月体检，大夫和他说过，如果不发生高血压，他左心室高电压的问题就不必担心。
他担心，他有家族遗传高血压的病症，不知哪天回到家和父亲吵一通，刘姨用短信告知他，“你做为儿子可不可以体谅他一下，他血压高到过180。”
体谅他，体谅一个父亲。他再次陷入了发呆的漩涡中。
大夫让他少喝酒，加强锻炼，保护心脏。没办法，他也不想喝，可他做不到。一旦负能量占据灵魂主导地位时，他会坐在酒吧里喝一杯，一杯接上一杯，他的神经就醉了。
像现在一样摊在沙发上死活不能支配肉体。
眼看着墙上的钟表一圈一圈流逝，就要到晚饭时间了，他有些饿。
程烨的厨艺已经积累了半年有余，这半年来，有小半年都做不出让高级动物人类下咽的饭。
他一直坚信一个大老爷们熬制姜糖水太跌份，所以做做饭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结束了漫长而无聊的发呆过程，关上厨房的推拉门，动手做饭。
醋溜土豆丝，红烧茄子和蚝油生菜摆上餐桌，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接通李恒电话时，程烨刚把熬制姜糖水的锅刷干净收起来。他接下来准备做中饭的汤——紫菜鸡蛋汤。他心里暗说女人麻烦，对着电话那头的李恒却说:“太麻烦了，我今天一丁点儿时间都没有，真的不能出去。”
电话那头的李恒刚刚吃完面海餐厅的二斤大龙虾，他今天很闲，本想给程烨单独直播一下的，这种好事落下他那真是没意思。
“你赶紧给我滚。”程烨怒气冲冲地让李恒挂掉电话，“我手腾不开。”
“哎呦喂，怎么搞得咱俩谈恋爱似的。”李恒笑得身体直抽抽，“你小子忙什么呢，还吐不吐？”
“要你管。”程烨打开煤气灶把火焰调到适中，终于腾出手来结束了李恒的车轱辘话。
李恒现在的生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龙腾集团的太子爷，不上市的家族企业，又是独生子，家中所有的关怀都给了他，自然不懂程烨这种普通人的艰辛——程烨始终坚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从他们相识，李恒一直打着勤俭节约的幌子，行铺张浪费的事实。这点程烨并不能阻止他——李恒从他父辈那里学来的必要的人情世故嘛。
不过话说回来，李恒这种富二代出去吃饭都是别人请，强行，不去都不行。
李恒明知道那是群只会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他照样会像市井泼妇一样，吃完喝完朝程烨吐苦水，“老程，我李恒……我这辈子就你一个真朋友，就冲你小子……你小子他妈永远把自己当人看。”
程烨至今都想揍他一顿，“李恒，你能不能别把自己说的有畜生史似的。”
他刚关了手机的锁屏键就看到林桓从她的房间出来，手攥得紧紧的，像是要揍人。
可是她晃晃悠悠，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天有一丝丝擦黑，地有数声声炮响。中秋过后将会有国庆长假。刚进九月，请假攻略就被刷上了微博热搜。
林桓在一尘不染的卫生间神思游离，她看着手机甚至忘记了提裤子，这本来是赵桔蹲厕所的经典做法，后来传染给了她，于是她也开始捧着手机在卫生间看了又看，玩了又玩。
林妈曾经数次提醒她，“玩就玩个痛快，拉就拉个踏实，拉屎还三心二意，你不怕便秘？”
可是她哪里听得进去！
即使她便秘！
凭她与大姨妈多年的抗争经验中得出了要严防死守的规律，然而在昨晚送程烨去医院的路上让大姨妈有了可乘之机。本以为她会顺利伺候姨妈离开，没想到在程烨高调返回她的视线下又多了起来。
女人真麻烦，别说下辈子，这辈子，甚至从下一秒开始，她幻想着自己不是女人了。
她以前经常安慰赵桔，“生理期要保持心情平静”，可是现在到她
这里，她整个人像一头躁动的猪，拱完槽子里的粮食就睡，睡醒了就有一种被宰掉的危机感。
安慰别人总是信手捏来，到了自己这里却无从下手。
魂斗罗尚且有30条命，而她，生而为人，却只有一条命。
林桓从洗手间出来后瞥了一眼餐桌上的三菜一汤才感觉到被饿意侵袭。
赵桔在一个小时前告知她半小时就能到阳光小区3号楼301的餐厅与她共进晚餐。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堵在宇宙中心已经有半小时了。
林桓想趁这个时候再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刚迈了两步，程烨“哗啦”一声让一箱青苹果滚落在地，有的甚至从厨房滚到了她脚底。
她最不喜欢青苹果了，像塑料玩具一样只适合摆在水果摊贩的展示柜上当展品。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酸汁，光看着不喝水都能解渴。
林桓从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开始就被妈妈送到离小区不远的美术培训班学习，当初说是作为兴趣爱好来培养，没想到文化课只能考到二本线的她却因为美术而让她进入B市重点学校F大。
彼时她最讨厌过周末，尤其讨厌静物台上的苹果，直到高三那年在高强度的美术培训班上，她一口气画了苹果组合才终于有了一些领悟——多么痛的领悟，她能塑造一个有细节的苹果了，可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带“窝”的球体。
这类似于把一首好听的歌当做早起的闹钟，听着听着就会唱了，却再也不喜欢叫早的音乐响起来。
她到底是吸溜了吸溜口水，捂着肚子蹲下去，捡起脚底那枚绿的发光的苹果。
只是此刻她的双腿像做了五十个蹲起一样，或者说她老了五十岁，起身实在不方便，更何况还要放任姨妈的出行。
“你没事吧？”程烨接过苹果问她，“还有姜糖水，你还要不要？”
林桓摇头，可能刚睡醒的原因，她整个人的元神仿佛在外游离。
保温壶里还有一大壶姜糖水——程烨见她把干净杯子还给他后又于今天中午熬制了一壶。这真是让她苦不堪言。
她昨天坐在软椅上时不时敲两下桌子上的姜糖水玻璃杯，凉透了还是非常冲鼻，她索性倒了个见底，还给他时，玻璃杯已经被她洗刷干净。
她皱着眉头喝光了他递来的新一杯姜糖水——站在她房门前一口闷。喝完之后去厨房刷杯子却被程烨阻拦住，他问她:“饿不饿，你？”
林桓有点抱歉地说:“当然，吃饭时间到了嘛！”
“吃吧，一起，我，炒了菜。”
林桓实在不想跟这种总说倒装句式的程烨搭腔，于是梗着脖子说:“谢谢，不用了，我约了人。”
她刚说完这句话赵桔就风风火火地来了。赵桔从农展馆撑场面回到学校歇了一天，却仍旧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三道菜，三盒米饭，是她带来和林桓一起共度中秋的晚宴——老鸭汤、豆豉鲮鱼油麦菜和京酱肉丝。
林桓接过这些东西时尴尬地朝餐桌看了一眼。
赵桔自动忽略了程烨的存在，鼻子像狗一样嗅了嗅，之后两眼放光地冲林桓说:“你做了紫菜鸡蛋汤吗？香油和香菜也太香了吧！”
林桓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要怎么解释这个尴尬的场面？
不得已，林桓用恳切的神情看向程烨，她内心那句“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吃”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废话，她说出来程烨又是爱答不理，这顿饭她还有心思吃？
赵桔终于看到正在背手解围裙的程烨，她朝林桓挤眼睛，一副“我靠，这个男人会做饭”的表情跃然脸上。
程烨反常，语气轻松，“我做了鸡蛋汤，你们尝尝。”
尝尝。
三个人的前嫌似乎在这句话里溶解了。
林桓的手机落在自己屋子里有一个小时了，由于反扣在枕头底下，嗡嗡声并没影响三个人在餐厅吃饭的热情。
不到七点钟，北回归线马不停蹄向南半球移动的同时把天染黑了。华灯初上，美的很梦幻。
赵桔端庄起来优雅得如同贵妇，然而吃起饭来没一丁点女人味。她解了驼色风衣，露出白色线衣和红色短裙，笔直修长的腿被黑丝袜包裹着，脱下马丁靴换上拖鞋，扎起过肩的直
发，顺手绾了一个丸子头，大眼睛白皮肤让人过目不忘。
她这种女生，屁股后头追她的人少则一个连，多则一个师。可就是这么个人，吃起饭来的豪放程度堪比绿林好汉，狼吞虎咽也不怕噎到。
林桓和她一起去饭堂吃饭时，赵桔经常迅速吃完再玩五分钟手机等细嚼慢咽的林桓，为此还骂食堂信号不好，“怎么这么差，刚换了4G卡”。
今天她吃饭竟破天荒地不自在，越吃越噎得慌，在听到程烨“三菜一汤就感谢两位女侠出手相助”时她差点把刚放进嘴里的大块蚝油生菜喷出来。
“桔子，你激动什么？”林桓把她那碗鸡蛋汤朝她跟前推了推，“慢点，这样对胃口不好。”
赵桔好容易扒拉完最后一片紫菜，林桓像个女主人一样，张罗她再喝一碗。
赵桔闷着头直摇手，她先行离开餐桌又坐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她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正好可以看《智取威虎山》了。
“你们吃完饭一起来看。”赵桔在沙发上一盘腿，放下遥控器，搂着抱枕陶醉在开篇的经典《林海雪原》音乐中。
“早看过了。”
林桓和程烨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之后默默低头吃饭。
“我靠。”赵桔在内心拼出一挺芝加哥打字机，她想横扫了这两个人。
被鄙视的感觉很不是滋味，赵桔索性也换一个，可一时又想不出要看哪个。这时手机屏幕炸开了花，不知什么时候她被拉入一个小学同学的群，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正在为他们的友谊干杯。
赵桔灵机一动，广撒大网向小学同学询问好看的电影。答案是，“什么年代了还看电影？起来嗨！”
她无聊透顶了，电视屏幕上排列整齐的推荐片让她没一点兴趣，每一部推荐片以极快的速度镀上红边又立马消失，直至李云龙那张贱兮兮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就《亮剑》了。
她要从第一集开始看。
大学四年，赵桔经常一边塞着耳机一边做作业，当时室友不是看美剧就是看台湾偶像剧，间或《甄嬛传》。
直到《琅琊榜》的首播，她才换了换胃口，这家伙，每晚开启生物钟坐在电脑面前，打开校园网，登录学号，捧着乐事大波浪薯片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追剧。
她有一次拉住林桓说，“萧景琰气死我了，太固执己见”，林桓却说，“萧景琰也是好心，要不是萧景琰执意救卫峥，那梅长苏指定就让他成了刀下鬼了”。
当李云龙说“你他娘的老子的意大利炮呢”时，餐厅端起碗喝紫菜鸡蛋汤的两位一通猛灌，之后划拳论输赢——林桓输了赵桔收拾，程烨输了他自己收拾。
赵桔还没反应过来这俩人为什么把她扯进去时，程烨在三局两胜之后输给了林桓。
此时鬼子的炮楼已经被端了。
敲门声像往常一样响起，林桓像往常一样询问“是谁”，刚要收拾餐桌的程烨起身去开门。
就在两小时前，李恒摇头晃脑地对着手机大声嚷嚷:“老程，你老子又被我老子说动了，今晚八点他们俩要吃大闸蟹喝扎啤外带上撸串。我发誓，你去医院的事我守口如瓶，刘姨那边也会给你保密。今晚九点钟我会过去给你送蒸熟的阳澄湖大闸蟹。”
腾龙集团的中秋节福利除了每人两百块人民币外就是两篮阳澄湖大闸蟹。李恒也照例在中秋前后给程烨送蒸熟的大闸蟹。
当然了，两位老爹在吃到尽兴时会蹦出一句“程烨这个王八蛋”或者“”李恒更是个王八蛋”。殊不知，这俩小子聚在一块打喷嚏的时候经常说，“我他妈打了半天喷嚏了，我就说是谁想我了……”
李恒今天又穿了夜行衣，里面套的白衬衫衬的他有点像房地产推销员，尤其是和下身穿米色休闲裤上身搭白色衬衫的程烨站在一起时，像极了黑白双煞。
“呦，看《亮剑》呐。”李恒清脆的嗓音响起，并没有引起林桓和赵桔的注目。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上拎着的阳澄湖大闸蟹往茶几上一放，看电视的二位才有了反应。
李恒的加入让程烨心里踏实起来，最起码他不用一个人对付两个女人了。只是他刚松了一口气，林桓就把程烨的手机递给他。
蒋灿来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