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145 酒共饮说伤心种种

褚非烟得承认,跟那些鱼儿一起呆了一会儿,心情是好了一些的。

说起来,这很公平。他惹她心堵,她借他的地儿散心,逗逗他的鱼,虐虐他的花儿。对了,忘了去玻璃暖房去看看,那些素心兰,金盏菊,赤骨梅,绽开姿态各异的花瓣,淡香萦绕,真是美呀。

不过,只能等下次了。

褚非烟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得比从前更好了些。嗯,对了,爱情里没有完美,顶重要是心态要好,凡事要想得开。

比如袁沐爱掺和事儿这一点吧,她知道,他也不过是有自己想要帮护的人。若非如此,凭她褚非烟普普通通的女生,又怎能跟他袁三少有了交集?当初不也是他帮他约到郁田教授的采访,他带她参加酒会避开那些人的跟踪,他带她看茂林修竹,游山水人家?否则,他们又怎会慢慢熟悉,又慢慢彼此靠近?

所以,这就对了,她褚非烟爱上的,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手机上有两个未读短信,这本也没什么奇怪。

问题是,两条短信分别来自林嘉声和程浅,一前一后地发到褚非烟的手机上,约她到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喝酒。

且不说程浅这丫头基本上不喝酒,更不会奢侈到到那种地方喝那50块一杯的调配鸡尾酒,单就程浅喝林嘉声在一起喝酒这件事,就够诡异。

自从林嘉声和江伊涵在一起,不只褚非烟很自觉地不再跟林嘉声发生扯上任何关系,程浅更是避瘟疫一样,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有时候路上遇到了都恨不得掉头绕开了去。褚非烟笑她,她就简单直白四个字:“免得麻烦。”

不过,鉴于此时是特殊时期,程浅正经历艰难时刻,而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林嘉声又的确帮了大忙,那么这件诡异的事,褚非烟就权且认为可以解释得通吧。

褚非烟决定去应约,她想,一向生活节俭的程浅都去酒吧混了,她能不去相陪吗?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想借酒浇愁,太他妈恶心了。至于林嘉声嘛,既然他也在,顺便道个谢也是该的,毕竟打电话求他帮忙删帖的是她褚非烟而不是程浅。

刚入夜,对于酒吧而言,还不到最好的时候,灯光迷离,客人寥落,音乐轻缓,这环境没太嘈杂,倒也适合太喝点酒消消愁。只是那角落里坐着的,分明是对影成双的一个人。

林嘉声!

“程浅呢?”褚非烟走过去,一边问着,还左右打量了一下,没有程浅的衣服也没有包,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只在林嘉声的对面,也放了一杯酒,红蓝分层的颜色,褚非烟也叫不上名字。

林嘉声说:“别找了,她不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啪一声放在桌上,两个,下面那款是他自己的诺基亚,上面那款眼熟到不能再眼熟,褚墨买的,褚非烟用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去年转给了程浅。

知道程浅这丫头时不时会把手机丢在宿舍,但丢在林嘉声这里,也太离谱了点儿。褚非烟皱眉。

“这怎么回事?”她问。

林嘉声摇摇手里的酒杯,琼浆玉液,光华荡漾。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坐下说。”

这样的林嘉声,带了几分

玩世不恭,是她不熟悉的。褚非烟狐疑,却还是坐了下来,顺便褪下背包,搁在一边。

“程浅一大早去学校对面那条街上的网吧,缠着人家值班小工,非要人家告诉她周二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前后还在那里上网的都有什么人,人家哪里会记得,就算记得又岂会告诉她?她倒本事,学那些电影电视里头,掏出几百块钱意在打点,那小工也不敢接呀。……”

褚非烟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了。

林嘉声隔着流离宛转的光线,静静望着她。她止了笑,转向窗外,表情略尴尬。他表情都没变,很平静地继续讲:“她什么也没问出来,离开时还把手机落人家那儿了。亏得是早上人少,我又刚好经过,眼看着她出来,便进去跟那小工聊了几句,顺便将她手机拿了回来。想着出来追她,可她跑得快,一口气跑到车站,上车就走了,我没追上,只好替她收着了。”

褚非烟听懂了,那么桌上这杯红蓝妖娆的酒,是留给自己的,她端起喝了一口。有时候她怀疑,这样鲜明的颜色,喝进去能在胃里开染坊。看来林嘉声的记性变差了,她几时爱喝这种妖娆的酒了?也许,有人喜欢。酒杯在手里旋了好一会儿,她说:“换了是我,大概也会想知道,写匿名信的是谁,发帖的又是谁,究竟是想怎样。偷偷录下录音存了半年,到这时候才拿出来,我不信他只是生活无聊,想找点儿乐子。”

林嘉声闷闷:“嗯,是这个理。”

“而且,我总觉得这人离我们不远。”

“太远的人,也办不到。”

“你觉得会是谁?”

林嘉声看着她,忽然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褚非烟点点头:“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他眼里的闪烁,一闪而逝,大概是错觉。搁下酒杯,她起身:“那我先走了。”

林嘉声握着酒杯的手一紧,问了句:“非烟,我们多久没在一起聊过了?”

褚非烟怔了一怔,既而笑了,有些尴尬。

林嘉声看向一边,眼神茫然,像空濛夜色,他慢慢说:“我还记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褚非烟抓着书包,手上的神经绷紧。

“你就这么怕她?或者,你是怕我?”林嘉声看向她,眸子黑宝石般,亮得逼人。

褚非烟的手有些抖:“嘉声,你怎么了?”

林嘉声眼眸一敛,身子往沙发里一躺,又回复懒散状态。额前的发有些长,遮了半边眉眼,甚至于有些颓废了。

褚非烟抓着书包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她还是重新坐了下来:“嘉声,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心里难受,想有个人说话。”林嘉声摇摇头,没有了茫然,没有了逼人光芒,只剩疲惫,杂了几分脆弱。

这一刻,褚非烟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生,心里是苦的。在她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个情感真实的人,内心里根本及不上袁沐强大。而她分明感觉到,在某些瞬间,就是袁沐也会脆弱。

“你爱他是吗?”林嘉声问。

褚非烟点点头。

“那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吗?”

“不纯粹是快乐。但我觉得,已经够了。”

“真残酷!”林嘉声喝下一大口酒,“我父亲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

话题转换太快,褚非烟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她看到林嘉声大口大口地喝酒,酒杯里喝尽,他又捞起旁边的酒瓶,直接对着瓶口喝下。她起身夺下酒杯:“嘉声,你这样会醉的。到底是叫我说话,还是只是叫我来拖走一个醉鬼?”

林嘉声愣了愣,点头:“说话。”

“那你告诉我,你父亲怎么了?怎么会每况愈下。”

“他病了,我寒假时才知道。他瞒了我一年。林家几代都是这个病,脑癌。爷爷是五十多岁去的,据说,太爷爷也是,现在,他刚过五十岁,也中奖了。”

褚非烟看着自己的手,这一次,是真的在抖。

林嘉声从她手里抽走了酒瓶,她都没有察觉似的。他继续说:“最后的时间,他不知道该怎样才对,去年,他并购盛氏产业,想要把盛氏彻底压下去,翻不了身,然后在J市,林氏一家独大,我就不会像他当年面临的局面一样,被人欺负。”

“可是我告诉他,世界这么大,市场这么大,跟盛氏没完没了地斗有什么意思?打压了盛氏,还有省外的企业,国外的企业,老的没落,还有新的崛起,没有什么基业能江山永固。这道理,曾是你跟我讲过的。”

“他在最后时刻对盛氏留了生路,那场并购,到最后只是有名无实。他以为这样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几代的恩怨啊,一朝了结,多好。”

“可是,愚蠢的盛振平,他疑心生暗鬼,以为我父亲别有用心,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他又跟温氏抱在了一起。林温两家是怎样的仇怨?那是化不开的仇恨。很多年前J市是三足鼎立,温氏没落,林氏崛起,温家大儿子在轿车上动了手脚,害死了我母亲。我父亲为了不让我知道母亲是被害,用别的手段将那货送进了监狱。”

“林氏又被孤立了,他竟然讨好袁沐,天真地幻想若我将来我有难,袁三少会出手相助。你说,他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被那些该死的癌细胞弄坏了?袁氏跟林氏在一个水平线上么?人家凭什么帮我?再说了,经营领域素无交集,人家趟这浑水做什么?”

“可是,我竟然还是感动,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苦心孤诣为我谋划,能做的都做了。余叔叔说,他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他真蠢,有什么能比他活着更重要。”

……

林嘉声絮絮地说着,酒不停地灌进喉咙。褚非烟只觉得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单是听着都头大。而林嘉声,到底是醉了。

褚非烟只得送他回去。他喝酒的话一般都会去自己的房子住,因为不想打扰同学,但褚非烟选择将他送回宿舍,至少夜里不舒服时,有人照顾他。

他摇摇晃晃地,半边身子都压过来,真沉,褚非烟累出一身汗,他却还在絮叨:“非烟,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原因。可是,你自己早知道原因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褚非烟想哭又想笑,到底谁告诉谁原因?这是全没逻辑了,整个一团糨糊。但是,真是连接话的力气都没了。

(本章完)